「因为花是黄色的吗?」「没错没错。」展示杏奈突然发现——「大哥哥,你为什么很高兴的样子?」大哥哥教杏奈花的名字时,脸上挂着很温柔的笑容。杏奈这么一问后,大哥哥「啊」地一声紧张地收起了微笑。「我看起来很高兴吗?」「嗯。」大哥哥的眼睛突然略为泛红,把视线移开了杏奈的脸。「……因为像这些关于植物的事啊,有人也跟杏奈一样很爱听呢。」「你喜欢她吗?」只不过时随口一问,大哥哥的脸居然愈来愈红。「现在小孩好早熟。」现在的小孩可不能掉以轻心啊。「大哥哥,你刚不是说大人跟小孩其实一样吗?」哎呀,被你赢一分罗!大哥哥笑着说。大哥哥喜欢的人是不是跟我很像啊?那个人现在怎样了呢?虽然想知道,可是问他的话一定会难过。现在的小学生早熟得连这种事都知道喔。*后来只要在散步时碰到大哥哥就会一起在公园里走,他开始教杏奈认识「野草」的名字。知道了那些名字后,就觉得「野草」已经不是「野草」,就好像庭菖蒲已经不是「野草」一样。杏奈觉得有名字真的好厉害,知道这些不管在学校或公司都没用的名字的大哥哥,也很厉害。可以记得没有用的事,很棒又很快乐。「大哥哥,这是什么?」杏奈在草地上发现了笔直盘旋的花,跑过去看。为了怕小樱乱踩,她把拉绳拉短,等大哥哥追上来。「喔,是这个啊。」柔软的茎杆咻——地笔直朝天空伸展,粉红色的小花沿着枝干盘旋而上。近看就会发现附近开了好多一样的花,每株的话颜色都不太一样,也有白色的。每年都会在公园里看见这种花,形状很有趣所以很显眼,全家人都喜欢它,可是没人知道它叫什么名字。「这叫金龙盘柱(注43:金龙盘柱为兰科绶草属,又名绶草或清明草,于清明时节开花。也是民间常见的青草叶。)。」「啊——好俗气喔!」杏奈率真地脱口说出了感想,不过花的确是像金龙般睇缓缓盘旋而上。大哥哥苦笑着点头说:「很多植物啊,名字其实都很俗气。」「我家叫它『转转转的花』喔。」那也很俗气啊!大哥哥笑道。「可是是个好名字。让人一听就知道是在说什么花。你们家很会取名字耶!」说着摸了摸小樱的头。「小樱的名字也取得很棒哪。」小樱不晓得是不是知道自己被称赞,开心地摇着尾巴。「我家附近没有这种花呢……」带她去看的话,她不知道会不会很高兴?还是,搞不好……大哥哥好像没发现自己在自言自语。他一定还很喜欢她吧?感觉好像是电视剧中出现了爱情戏时,心里怦怦直跳。没想到,恋爱故事的戏码竟然会活生生地掉在自己的眼前。太厉害了!比看电视还紧张呢!他们还会碰面吗?是不是还很想对方?接着两人又回到步道上继续散步,有时碰见其他遛狗人就停下来打个招呼。这些遛狗人大多都是奶奶,在跟杏奈讲话时也跟大哥哥稍微寒暄了一下,大哥哥也笑着回应。看那样子,奶奶们大概认识他吧。「你长大了耶。」也有人这样跟他说,所以他以前住在这附近吗?虽然杏奈这么猜,可是大哥哥看来不太想讲自己的事,所以杏奈也没问。「你每次好像都不跟那个小孩打招呼喔?」大哥哥无意间这么说,那是在跟那只黑色拉布拉多交会而过的时候。它的主人是杏奈班上的男生,叫做阿部太一,两人从幼稚园时就一直同班到现在,黑色拉布拉多的名字叫做阿鲁。「小樱好像很想跟那只黑色拉布拉多打招呼喔。」我知道啊!杏奈跟太一在错身而过时会把绳子拉短,牵得紧紧地,怎样都不想让狗儿们互相寒暄。「我讨厌男生。」「那你也讨厌我吗?」「你是男人,不一样啦。」「对喔,我已经不在对象内了。」杏奈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所以默不作声。「你们要是吵架的话最好尽早和好喔,一直赌气的话什么好事也没有。」「我们又没吵架。」要是吵架的话就简单多了。咦,杏奈你家也养狗吗?我家也是耶!太一兴奋的声音仿佛昨天才刚听过,现在还回想得起来。两家开始养狗的时间几乎一样。我家是黑色拉布拉多,叫做阿鲁,你家呢?听说是豆柴,叫做小樱。那我们一起遛狗吧!阿鲁跟小樱要是做了朋友,一定很好玩!真是个很棒的建议。杏奈跟太一约在公元里见面,介绍狗儿们认识。那时候阿鲁还不像现在这么大,小樱也还活灵活现地就是「豆柴」的长相。阿鲁跟小樱很快就变成了好朋友,杏奈跟太一也开始一起去散步。两人从幼稚园起交情就还不错,养的狗彼此也是好朋友,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旁边的人一定要挑毛病呢?有一天,在学校被男生嘲笑了。喂!你们每次都在公园里约会对不对?那是小学一年级上学期间,突然针对自己抛来的「约会」这个字眼,让两人反应很大,结果那反应更让捉弄的同学乐在其中。才不是咧,我们只是一起遛狗而已。一开始两人还故做镇定地回答,可是对方纠缠不放,两人被讥笑得把声音都提高了。我就说不是啊!要不是为了遛狗我们才不会一起散步咧!杏奈一吼之后,太一也不服输地大嚷:都是因为狗的感情号,我们没办法才一起散步啊!本来只是想要平息他人的嘲弄,但不知不觉间却演变成了互相攻击,现在,自己还是搞不知道方针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改变的。从那天起,两个人就不再叫对方的名字。如果有事要喊对方就跟其他同学一样,称呼对方的姓。要是没有必要,也经历不跟对方讲话。一同散步也画下了句点。要是碰巧碰见了就装不认识,一开始,小樱跟阿鲁都想跟对方打招呼,可是两人边骂边把狗拖开。「你们不是朋友了啦!」这样骂小樱的话不晓得为什么也刺伤了自己无数次。黑色拉布拉多的阿鲁愈长愈大,暑假结束时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只成犬,而小樱也长大得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豆柴。每次碰到太一牵着阿鲁经过时,杏奈都有点尴尬,自己跟太一说小樱是豆柴,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在说谎啊?可是人家说灭有豆柴这种品种的狗啦!只是把长得娇小的柴犬称为豆柴而已,在豆柴里也有很多狗长大后就变成了普通的柴犬啊。要是可以交谈的话,就可以解释了。「我讨厌男生啦,他们很会恶作剧。」「所以你讨厌的不是那个人吧。」大哥哥接着随口说了句算是直指核心的事吧:「你们这样太可惜了,明明就见得到面。」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丝、真的只有一丝丝谴责的味道——混杂了嫉妒的颜色。听起来很不像他的作风。杏奈觉得很奇怪,仰头望着大哥哥,发现他正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他发觉杏奈正抬头看自己,赶紧回到一向和蔼的表情说:「对不起,我好羡慕所以有点嫉妒。」「大哥哥你见不到了吗?」忽然警觉到时,话都已经一溜烟地滑了出去。大哥哥尴尬地笑了笑,轻轻敲了杏奈的头说:「那下次见罗。」*「杏奈,听说你从春天起就跟日下部先生家的大哥哥做了朋友啊?」在家时,妈妈突然这么问。正在客厅桌上写汉字习题的杏奈偏了偏头,ㄖˋㄒㄧˋㄚㄣㄨˋ?「不知道!」「咦,可是太郎妈妈跟我说常看见你们在公园里一起散步啊?你都没跟我讲,妈妈都不晓得。」该不会是大哥哥吧?「我有个好朋友是大哥哥啊,不过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常常在公园碰到。我跟你讲过了啊,那个第一次见面时称赞小樱名字的那个人啊。他也跟我说『转转转的花』到底叫什么名字……」「喔喔,原来那个人就是日下部先生的儿子啊,果然知道很多花的知识耶。」「ㄖˋㄒㄧˋㄚㄣㄨˋ是谁啊?」「你不知道吗?杏奈,就是一丁目那间很大的房子啊。」「喔——原来那个念做日下部啊。」妈妈说的「一丁目的大房子」大家都知道,是一间大门像寺院那么体面的纯日式住宅。可是杏奈不知道门牌上的「日下部」要怎么发音。「原来他是日下部先生啊——」原来是那家的人,难怪大家都认识他,毕竟是所谓的地方士绅。「那位哥哥不在家里很久了,回来不晓得会不会继承家业……」原来他是那么厉害的地方的人啊,杏奈讶异的当下,妈妈的话题飞快一转。「最近我碰到了太一他妈妈喔。」虽然按照爱狗人间的默契,她应该是阿鲁妈妈。可是因为杏奈跟太一从幼稚园起就同班,所以只有称呼阿鲁家的方式不一样。铅笔原本还飞快奔驰着,一听到了太一的名字马上跌跤。「啊,我好想再跟他们去哪里玩喔!杏奈,快放暑假了,我们去露营好了,就上次那个有钓鱼场的营区啊!」幼稚园时,太一家跟杏奈家常去那里玩。「我不去。要不然你跟他妈妈一起去买东西嘛。」杏奈这么意兴阑珊地回复后,妈妈耸耸肩觉得好无聊。「幼稚园时感情明明就那么好啊,怎么一上了小学就变淡了……?好无聊喔,小男生跟小女生就是这样。」边听着妈妈的抱怨从耳边流过,杏奈埋头苦写习题。脑中浮现了大哥哥教自己金龙盘柱时的情形。歪歪扭扭的心情简直就像那种话一样。每次跟太一交会时总是把小樱的拉绳缩短,可是这么做谁也不开心,还让小樱跟阿鲁很寂寞,妈妈们也很无趣。那种时候,大哥哥的表情耶很失落。现在小樱还会轻轻地拉着拉绳,可是那力道之轻已经看得出它放弃了,杏奈总是觉得好内疚。「日下部先生!」后来碰面时杏奈这么喊,大哥哥的表情突然僵硬。他先跟阿鲁玩了一下后,才不自在地笑说:「你叫我大哥哥就好了啊。」「可是我妈妈已经跟我说你的名字啦。」「我还是比较喜欢听你叫我大哥哥耶。」「……我知道了。」理由是什么根本不知道,不过既然大哥哥比较喜欢这样,那就叫他大哥哥吧。「你刚回来这里啊?」这么一问后,大哥哥犹豫地笑了笑。「算是吧。」「你之前去了哪里?」「……应该不算是去哪里吧。」说着在小樱的面前蹲下。视线突然拉近,小樱超开心地把前脚搭在大哥哥的膝盖上。「我是逃走的。」大哥哥虚弱地说,杏奈直觉就想到了庭菖蒲的花。虽然那样很不好,可还是会做狡猾的事喔——大哥哥做了什么狡猾的事?我逃走了,从各种地方逃走。「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不过我一开始并不想逃,逃走的帐现在全都被清算了。」不是出去,也不是去旅行,而是逃。从家里逃走。对杏奈来讲,家时爸爸妈妈跟小樱在的地方,完全无法想象想要逃离那里的感觉。那情形太可怕了,无法理解。「……杏奈喜欢家里。」明明已经可以把自己说成「我」,可是居然又不小心讲成了「杏奈」!「那很幸福啊,这样比较好。」大哥哥的笑容很落寞,看来让人心痛。「可是我那里不算是家。」小樱可能是察觉到大哥哥很失落吧,像担心他一样地用鼻子哼了一声,那是杏奈被妈妈骂时它会安慰自己的声音。「我在逃去的地方找到了想留下来的场所,可是一开始我就是逃过去,所以没办法久留,如果一开始不逃的话,就可以留在那边了。可是一开始如果不逃,我就不会找到那里,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那里。」听着他好像自言自语一样地嘟哝,杏奈才发现……他是在吐露心底的软弱——这么一发现后,心里也悲伤了起来。一个下午三点后在公园里碰见的小女生。小女生是来公园里遛狗,不是来看大哥哥。可是居然要向这样的小孩吐露心声——大哥哥身边一定没有可以讲话的人吧。「大哥哥,给你看一样好东西喔!」杏奈不由得想安慰他,脱离了固定的散步途径,朝旁边的道路走去。「再一下下就到罗。」第一次看到它时是在幼稚园,之后每年都会在同一个地方看见。就在漫长的暑假快要开始的这个季节。第一次发现时,太一也在,现在要是带着小樱就很少过去。杏奈把小樱的拉绳拉短握紧。当前往的戏沙场一出现眼前时,小樱就奋力地把绳子往前拉,这就是为什么不带它来的原因了。小樱很喜欢玩沙,每次一来戏沙场就会挖沙挖得全身都是,也会疯狂地把沙子拨到戏沙场里玩游戏的小孩子身上,所以被妈妈下了禁令。「不是那里啦,是这里!」杏奈硬拖着小樱往附近的植栽过去。「你看,很漂亮吧?」杏奈抬头看看大哥哥。大哥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东西。植栽丛里有一大片白色的小花。不是种在那里的树木开的,是密密麻麻攀爬在树木间的蔓草所开。边缘有着折边的钟形白色小花,中间渲染着胭脂色。「虽然很漂亮,可是摘的话会很臭喔。」以前想摘回去送给妈妈,可是手上沾了很奇怪的臭味,只好算了。「所以只可以看喔!」大哥哥仍旧什么也没讲,杏奈又抬头看他,这次换杏奈看得双眼圆睁了。他头往下低,可是杏奈正仰头网上看,根本就逃不掉。抬头凝视时,水滴往大哥哥的脚上滴了下来。为了不让水滴继续滑落,大哥哥举起了一只手来遮在脸上——泪水已经不会再掉落了。「……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会看见这种花?大哥哥像是从喉咙里吐出了一丝气息,盖在脸上的手还是没放下。为什么?为什么会哭?杏奈呆立不动,发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难道是我的错?「……你不喜欢这种花?」大哥哥回应前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说:「不是喔,我很喜欢。对不起,很喜欢。」听到那样紧促的声音宣称自己喜欢,杏奈的胸口加速跳动。「我把一起看花的人丢下不管。我明明今年、明年、永远都想跟她一起看花——可是我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她到底被我伤得多深……」「……你为什么不说呢?」杏奈小心翼翼地问,大哥哥声音里透着痛苦说:「我怕我会想叫她等我……」想说的话就说啊,杏奈轻声嘀咕。大哥哥也跟着嘀咕:「你也是啊,想跟黑色拉布拉多的主人打招呼的话,就打招呼啊。」不知道该再讲些什么了。好像在看镜子一样,说出来的话被大哥哥原封不动地顶了回来。对不起,我把气出在你头上。大哥哥低声讲完后蹲着不动。「我很想拜托她等我,可是我真的想回去那里。这次我不打算逃走,我要堂堂皇皇地离开。要是跟她约好的话就等于有处可逃,我不想把那么重要的地方当成是逃避的场所。」大哥哥大概也没想要了解吧,他也不是在对杏奈解释。只是想要在一个不会多说话的人面前,倾吐心事。像这样不知缘由只是面熟的小孩,正好很适合。要是杏奈是大人的话,大哥哥一定不会显露出这一面。「我什么话也没说就离开,可是心里却好期望她会等我,我讨厌自己这样子期望。」接着大哥哥的声音就这么停住,杏奈知道他无声地在流泪。她在大哥哥身边蹲了下来,做个对方渴求的静悄悄对象。虽然大哥哥说的事太难了我不懂,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也不晓得怎样才好,可是希望大哥哥可以重振精神。总之,我现在就这样静静地待在他身边。深啊,请让大哥哥得到幸福。小樱代替静默的杏奈,用它的湿鼻子轻轻推了推大哥哥的手臂。*不久后,暑假来临。从那时起,公园里再也看不见大哥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