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图鉴-6

Itsuki的手上全沾满了土。「好像有点难耶……」连跟植物这么熟稔的Itsuki都大费周章，彩香心想自己怎么挖得出来。「别担心啦，我挖就可以了，反正我手都脏了。」「我不是在担心这个啦……」彩香不希望Itsuki是认为她怕脏所以不想碰土。大概对于这些事，他全都乐在其中吧，所以才会去做。他会喜欢的女生应该要是能分享这些乐趣的类型。第一次出门采野菜时，自己还怕草上沾了狗尿什么的，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喜欢这些事呀？Itsuki突然笑着举起手来，用手腕碰碰彩香的头。这动作让彩香的心底突然一紧。「我知道你不在乎呀，要是担心弄脏手的话，你上次就不会贪得无厌地狂摘笔头草啊！」「贪得无厌？也太毒了吧！」心头乱撞的小鹿瞬间不知道都跑去了哪里！快还给我！我真的摘太多，最后吃尽苦头，可是那时因为很有趣呀！才不是贪得无厌呢！彩香气得双颊鼓鼓地，结果Itsuki只觉得逗趣，笑个不停。接着他挖着下一丛山蒜，边说：「其实不是怕你脏，是怕危险。虽然不担心会弄脏，可是你平常不会挖土吧？你不知道沙砾跟石头很尖锐，有时也有玻璃片，一不留神就完了。光着手挖偶尔会受伤，如果带了工作手套来，我就不阻挡你。」原来是这样啊，彩香马上相信。只要他知道我不是怕手脏，那就好了。山蒜还真是顽强。Itsuki中途不小心切断了嫩茎，大骂：「可恶！」别具特征的鳞茎连结着极为纤细的嫩茎，途中一下子挖到沙砾、一会儿挡到小石，让人怀疑它究竟是埋多深。那片堤防地没有整地过，所以茎秆也无法笔直生长。在一旁看得入神的彩香绷紧了力气，最后，苦战的结果总算挖出了令Itsuki心满意足的分量。「至少应该能够今天晚饭用了。」他全身酸痛地扭头摆肩，把骨头折得喀答作响，接着说：「你帮忙看一下东西，我去洗个手。」留下了这句话后，他踩在坚固的堤防爬下河堤。也许是因为长得高把，彩香看他走在河畔的背影感觉好清爽。观望间，他已经走到了河边，在那儿洗手。洗完手后跑回来的Itsuki双手通红，果然河水还很冰冷。「你的手帕呢？」「哪有细心到会准备那种东西啊！」不亏是曾经倒卧路边的沦落客。彩香从连帽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厚手帕给他。「喔，感谢！」他擦干双手，把手帕还给彩香时那被风吹着的手看来还红得发疼，大概是因为看起来很疼吧——素以彩香才会做出接下来的行动。她包住了Itsuki的双手，对着冻疼的手呼气。彩香专注地把冰冷的吉敷温热，不停搓揉着被包在自己掌中的他的手。手指头最难温热，连彩香的手温都被吸过去。Itsuki什么也没说，但彩香忘神这么做也实在是太大胆了。「那个……」彩香拢住他修长的指间，把手拉到自己的下颚跟锁骨间。她把脖子靠在手上测量体温。正当她觉得温度已经回升，Itsuki突然下定决心似的开口：「不好意思……我好像快心动了。」一听，突然意会到自己在做什么。「呜哇！」她大喊着赶紧把手还给他。「对、对不起！我看你手好冰所以才！」「还给你」彩香意识到低下去的脸上满脸通红，Itsuki则以一贯的沉稳声音回答「谢谢」后，就蹲下去收拾放在那里的物品了，彩香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我好像快心动了。」所以，他多少把自己当成是女人吗？平常从他平静的举止里完全感受不到这点，所以这一瞬间的征兆，让彩香有点开心。Itsuki收拾完后开始爬上堤防，边爬边回头看着彩香，又伸出了手来。彩香把自己的手交到他的大手上，发觉还有些冰冷。上到堤防后，彩香问：「要不要把你的手搓暖一点？」Itsuki默默地轻轻点头。回程的路上，Itsuki突然嘀咕「忘了采蜂斗菜」。看来刚刚的事也让他心动了一下子吧？反正每次都是我心动，偶尔也该换你吧！彩香在心里得意地这么想。当天采回来的山菜究竟会幻化成什么样的料理，这也是采集的乐趣之一。晚餐时分，Itsuki趁着锅子的水滚开之前，动手洗今天的山蒜。泥土和水不停地流向排水口。「这要做成什么菜啊？」「你要不要偶尔用看看菜刀。」被他这么一问后，彩香觉得莫名地受到挑衅。偶尔？什么意思呀？我虽然讨厌做家事，可不是连菜刀都不会用的白痴好不好！「好呀！」彩香抬起下颚回答。Itsuki轻笑着把菜刀递给她，好像看出她正在赌气。山蒜上的球根细须跟枯叶好像在清洗时顺便去掉了。之后，把球根按照同一方向排在砧板上后，接下来的作业好像真的是要切菜。「怎么切？」「先把球根切下来。」彩香依言切下了球根后，Itsuki把它们放回滤盆。「接着把剩下来的叶子部分切成四到五公分长。」彩香先把叶子对切成半，再排在一起切成他说的长度。「咦！还满利落的呀！」「你看不起我啊？我的确不喜欢家事，可是这种程度我也会做！」「抱歉、抱歉！那接着把切好的叶子放进滤盆。」彩香听从指示后，他说：「这先等一下。」便把滤盆放到流理台的角落。再来是芥菜。彩香本来也想自己动手，可是Itsuki说「啊，水滚了！要快点才行，换我来吧。」就把彩香换下来。彩香只好嘟着嘴地把菜刀放在砧板上。不过Itsuki的刀法果然纯熟，他把芥菜的菜叶切成大等份后，就抓起了花，连菜叶一起丢进别的滤盆里清洗。滚好的水没等太久，三、两下准备好的芥菜已经被丢了进去。时间长短似乎全凭经验，只见Itsuki把煮好的芥菜倒进刚放在洗碗槽的滤盆里滤干，彩香知道那是除菜涩，她在看着Itsuki做菜时，已经学会料理顺序。「彩香，帮忙拿一下冰箱里的培根。」彩香拿培根的同时，Itsuki也从洗碗槽底的柜子取出意大利面。「今天要吃意大利面吗？」「对呀，今天只做这道，很好吃喔。」Itsuki做的当然没有问题，但彩香原以为既然芥菜是油菜花的朋友，应该会做成凉拌之类的，吃了一惊。他拿出了炒菜锅来加进冷水，洒盐之后开火。既然洒了盐，应该是要煮滚面用的热水把？彩香说：「你每次都用炒菜锅煮水，我们家也有汤锅啊！用汤锅煮面不是比较好吗？」「烧开水时用浅一点的锅子比较好，这样水一下就滚了。所以在家里煮面时，炒菜锅就够了。」彩香还真是准备了不少厨房用品耶！Itsuki取笑她。除了单柄的炒菜锅外，也有平底锅。「大锅小锅都有，连平底锅盖都有，你还真的很厉害！」「因为我本来想努力一点自己做菜嘛！我是要先准备好道具才有办法开始的那种人啊！」彩香这么一说后，Itsuki夸张地大笑。「是吗？厨房里有些看来从没用过的电子秤跟电动打泡机之类的喔，各式各样！」「反正现在你会用不久好了吗？」「我现在才不需要量杯咧！」炒菜锅盖上锅盖后，谁真的一下子就煮开了。Itsuki在开水中加入了两人份的意大利面，用长筷视情况，注意在面条变软一点前稍微拨弄一下。在这之间，彩香唯一的工作时看着厨房计时器，注意煮面条的时间，要十分钟。Itsuki看面条不需要照料后，便快速切起了培根。他在空出来的炉子上放上平底锅，先炒培根后，接着用培根出的油炒山蒜。他先下球根、再放菜叶。最后才放去过涩味的芥菜。他单手来回翻动着平底锅，把材料和成一块。接着用锅勺从旁边煮得咕咕作响的炒菜锅里，舀起了煮意大利面的滚水，加入了平底锅中。于是，意大利面的酱汁就这样完成了。最后是伴随着计时器的响声，把煮好的意大利面沥干水分，倒入了平底锅中。Itsuki的手法利落，光是看他做菜的过程，都会觉得那是很简便的快速料理，可是一上了盘后，就变身为精美佳肴。「开动罗！」彩香双手合十，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如何啊？」「等一下嘛，我都还没吃咧。」彩香用叉子卷起意大利面送入口中，被叉子掉落在盘中的山蒜茎，她也赶紧舀起来吃。那真是种难以说明的滋味。因为第一次吃到没有超商或店家说明味道跟名称的意大利面，而且材料里除了面条跟培根外，全是初尝食材。「不会吧……好好吃喔！」「不会是什么意思？」Itsuki的声音里少见地透露着不满。「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美味嘛！哎唷，真的好好吃喔！」他这才转为欣喜的表情。基本上，调味只加进了煮意大利面的开水，可是滋味却很丰富。有培根的甜味跟咸味，这一切还在预料中，可是略苦的芥菜苦感跟山蒜的香甜！尤其是球根部分喀嗤咬下的口感跟甜美滋味，完全没办法用「就像那种味道」一样来说明。「哇！这山蒜也太棒了！到底是什么啊？我从没吃过这种口感的东西。」「味道的话跟葱差不多，可能是球根的口感加分了吧……」「像葱？原来如此……」由于太常见以至于一时没想起，不过只论味道的话，的确是有点像葱的香甜。但如同Itsuki所说，如果加上口感，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菜跟它类似。这道意大利面因为加上山蒜特有的气味，成了媲美极品的料理。「怎么办啊！我觉得这是我吃过的意大利面里，我最喜欢的一道耶。」「那就惨了！因为市面上几乎买不到山蒜，而且野生山蒜最近也很少见。」Itsuki笑着说。「有什么好笑的？最喜欢的意大利面居然有钱也吃不到……」彩香觉得这实在是美味得没得挑，可是也因为没得挑剔，让她有点气Itsuki。芥菜在河旁还有很多，也能用油菜花来代替，可是山蒜……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球根类的青菜来代替它。「嗯，总之就尝尝鲜吧，现在刚好是产季。」产季？这个字倏然地敲响心弦。「山蒜的产季是什么时候？」「每个地方不太一样啊，不过……大约是早春吧？」「那就更让人珍惜了。现在这种一年到头什么都买得到的情况，好像有点有点怪喔。」超市里勉强能让人觉得是当季的蔬菜，大概只有油菜花跟蜂斗菜花吧！平常的东西平时就买得到，这么想的话实在不可思议。「现在愈来愈分不清蔬菜的产季是什么时候呢，这道意大利面加了早春才有的山蒜，更显得珍贵。」要是没有Itsuki的话，自己就吃不到这道菜呢。这么说后，Itsuki脸上露出了非常温柔的笑容。「那这，就让给会珍惜当季食材的猜想，当成嘉奖吧。」说着从盘里用叉子舀起了好几颗山蒜球根，放进彩香的盘子里。「哇！」彩香毫不客气就把让给自己的山蒜吃进嘴里。「好有趣喔！除了放在家里的面条跟培根外，今天的意大利面也不用钱耶。可是居然这么好吃！」「你既然觉得好玩的话，那带你出门就值得了。」「下次还要来做蜂斗菜饭，那很简单。」「蜂斗菜的产季长得很！你多的是机会呢，下次再来摘吧！」「好啊，下回别忘了喔。」彩香故意暗示Itsuki今天罕见地被自己吸引，结果他马上把目光移开，脸颊稍微红了起来。哎呀！我赢了吗？正这么想时——Itsuki戏谑地抬头望着她说：「我平常可不会去摘喔，反正你不自己采的话一定会觉得不好玩吧？」完全被看透了，真讨厌！这回换彩香低下了头。*这礼拜过了一半时，Itsuki又做了一次山蒜跟芥菜的意大利面。他好像在白天时跑去挖，反正彩香同行也帮不上忙，所以跑去挖回来，心里很开心。「不过今年春天，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嗄？为什么？」「因为这附近长的量虽然比较多，但也不能无法无天地乱挖。山蒜的生长期较久，如果不节制地挖掘这种愈来愈少的植物，就会变成滥采。如果去乡下地方的话，山蒜还不算少见，可是这里毕竟不是乡下呀。」「原来如此。」今年春天，这是最后一次了。彩香听完后表面上假装没事，但心里思忖——明年春天，你还会在吗？留在这里吧……契约的有效期限到底是什么时候？彩香意会到当初没订下期限，心里不禁懊恼。怎么会想要说「一直下去」呢？现在顶多只知道他的名字而已，此外的事还不能多问。怎么能开口说「一直」呢？「可以问」的那天，会到来吗？一思及此，尽管此刻如此愉快，但心情却有点低迷了起来。做了两次意大利面后，还剩下一些芥菜，所以Itsuki就用葱来代替山蒜，跟剩下的花蕾一起又做了一次意大利面。「好吃是好吃，可是好像少了点什么……」虽然Itsuki炒时保留了葱的口感，可是葱吃起来没有咬下后迸出甜味来的感觉，略嫌无聊。味道相近，但口感却找不到替代品。「就是说啊，我之前也用洋葱试过，可是口感完全不同。」之前是什么时候？彩香没问，就这么听过。「就是因为没有替代品，所以才更觉得好吃呀。」「也没错啦。」「不过用其他东西替代也很好吃喔！下次再做一点吧！」芥菜的花还不停地盛开，看来没有一点要收场的迹象。果然是能在各地野生化的物种啊！「培根要不要换成别的？比方说鲑鱼或鲔鱼？」「好啊，搞不好也很好吃喔。」就这样聊天扯地间，晚餐时光静静流逝。Itsuki一如往常地在夜半时分出门去打工。*准时下班回来后，彩香先晃到站前的药妆店去。那家店有着宽敞的停车场，虽然名为药妆店，但卖的东西各形各色，这似乎是近来这种店的趋势。尤其是店里的各大品牌化妆品一应俱全，这更令人开心。有些品牌的折扣下杀得还满低的，对收入不丰的粉领族而言，可真是好消息。可是彩香那天的目标并不是她用惯了的化妆品。她没走往品牌化妆品区，反而走向了并排着防晒油跟平价化妆品的角落。在比较了一番后，拿起能放在手中，收纳在原盒里的粉饼式蜜粉，也就是所谓的香粉。这比粉底易卸，低刺激的成分连宝宝也能用，所以卖得很好，价格也便宜。彩香犹豫要不要选个有点遮瑕力的，所以一直看着固定在架上的试用品。产品颜色从无色透明到肤色，总共有四色可选。我喜欢素颜的彩香。太可惜了，你皮肤这么漂亮。散步时不用化妆啦！他说这些时，并没有别的含意，想必一定已经忘了这件事，但……彩香仔细对照着镜子里自己的肤色跟试用品，迟疑了好一阵子。还是觉得蜜粉要有点颜色比较安心，她平时就属于用液状粉体的扎实派，对她而言，粉饼已经算「淡妆」了。可是要是让Itsuki来选，大概……最后她还是选了「宝宝也能安心」的无色透明蜜粉。真是被你迷得团团转，真是造孽呀。脑中浮现了那个无意无情、但却迷惑了自己的天然杀手的脸。蜜粉的售价虽然不高，但自己却得鼓起不少勇气才下得了手，以这种心情结束购物。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一定会笑说：「他说的话你真相信啊。」可就是想相信，没办法嘛。回程的路上，彩香一直垮着一张脸。到了下次散步前，她有点紧张地拿出了上次买回来的蜜粉。取出无色蜜粉内附的粉扑，轻轻拍上已经涂了防晒油的脸。结果Itsuki又跑来洗脸台这边偷看，问道：「你在干嘛？」「喔！这个啊！」Itsuki瞄着一眼结结巴巴的彩香，又瞄了一眼洗脸台上的包装盒。盒上夸张地写着「宝宝用耶安心！无色透明不刺激的蜜粉！」看完后说：「嗯，那这就没问题。」接着离开了洗脸台。哇——！彩香映在镜子里的脸愈看愈红，这个人——还记得他先前说的！那他之前说那些话时不就是有意的罗？彩香没有勇气问，这室友还真是不改造孽本性呀！（山蒜/芥菜）第一卷 4.春天的野花——西洋蒲公英、葶苈、风花菜4. 春天的野花——西洋蒲公英、葶苈、风花菜Wild flowers “Spring”——Taraxacum officinale,Rorippa indica & Rorippa islandica*当河畔开始涌现各种色彩，已经是群花盛开的季节了。在步下河畔前，从往下的通道上已经看得见各种鲜艳的色彩。红、蓝、黄、白一个个小不隆冬地，开始当群花齐放，远看只觉得万花如绣，美得好像一幅画般。这一年的冬天很长，也许百花在等待寒冬慢慢离开时，已经忍不住舒展起花瓣。「好美喔，简直像一片花毯。」「嗯，这形容真好。」Itsuki边说边拿起了挂在肩上的相机，从俯望河畔的角度按下快门。「Wildflower Carpet、还有什么……？」「呐，你每次拍完照都怎么处理档案？」彩香不熟悉摄影，她怀疑数位相机的记忆体有办法存进那么多照片吗？「如果是普通画质的照片，那一张记忆卡大概可以存个一千张吧。不过我调高了画质，所以会定期把相片存进电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