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之前是因为运气不好,没有零工可以打。不过我想应该不会再那样走投无路了。」「我说啊。」彩香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接下来会说出那种话。「如果你没地方去,要不要留下来?」男生用力眨眨眼,转头望向彩香。彩香把视线别了过去,躲开他的眼神。可是,眼神虽然躲过了,却被声音追上。「你……知道自己是女生吗?一个年轻女生做这种提议,还满大胆的。」「我知道啊!」彩香别扭地把头扭得更旁边。「我把你塞进棉被时也是需要相当的理性!」「喔,还真是谢谢你喔。」可是,那是因为——「我不喜欢也不太会做家事,三餐都随便花钱乱吃,如果你留下就能帮我处理,这也算是同居的好处呀!」「就因为这样?也太草率了吧!我总是个男生呀!」「不是你叫我把你捡回来的吗!」彩香无赖地叫嚷起来:「把你捡回家当然会担心嘛!而且你就这么走掉,想到可能不会见面了,我当然会感伤呀!况且你还买通了我的胃耶!」就靠着快死的鸡蛋跟冒出一堆芽的洋葱。居然让人家想再吃那样的菜,这简直是犯规嘛!对方好像拗不过彩香,轻轻笑了。「那……待遇呢?」「住处跟生活费的管理权。」「住处里包含了棉被吗?」「我有客用棉被,你可以拿去用。」「了解。」他说着又把折好的睡袋重新摊开。「我可以晒一下睡袋吗?一阵子不用的话,我想在收起来前让它通风一下。」「你不用问我,家里的东西你都可以随便用。」反正这已经是你的房间——彩香故意装酷,掩藏不了的害臊似乎被发现了,男生笑着走到屋檐下。「好棒喔,虽然小小的,可是有庭院呢!」因为位在一楼,所以用围栏围起来以策安全,只有邻接隔房的地方没设围栏。此外,为了发生什么事时能逃离,每户的阳台走道间都只用隔板隔起。「才没那么好呢,这样好像被关在笼子里!而且马上就会长很多野草。」「可是这个高度刚好可以晒棉被什么呢。」「是啊,如果我长得像你一样高……」这时,彩香突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对方名字。「喂,你叫什么名字呀?」男生把睡袋披上了晾衣架,转头从逆光中对这彩香笑。「Itsuki,写成树木的树,读成Itsuki。」「名字吗?还是姓?」「名字。」「那你的全名呢?」「我讨厌我的姓,不太想讲,可以吗……」彩香看着男生那副勉强的微笑,担心再一直逼问的话搞不好会把他逼跑。「我叫彩香,河野彩香,请多多关照。」不太知道该怎么称呼他。「Itsuki……」光叫名字的话,胸口有点怦通怦通的。「那就请你多关照了,彩香小姐。」因为是被捡回来的教养良好的狗,所以才不好意思直接称呼自己的名字吗?彩香不喜欢这样。不用加小姐两个字啊。「那……彩香?」接着两人屈膝跪在地上讨论起了「契约」。「现在的房间我们两人一起住,如果给你一万块,你可以做多少事呢?」「假设家里已经有米,那大概可以撑十天吧。每天三餐,应该也能让你带便当去上班……」「真的?这么厉害。」「彩香你一个月净收入有多少?」「我的房租跟电费、瓦斯费都是从银行自动扣缴,实际留下来的大约有十二万元左右吧。」「哇,你薪水不少嘛。」「这里呀,其实已经改装过。虽然乍看下看不出来,不过屋龄快二十年罗!所以房租也很便宜。因此隔间虽然适合新婚夫妻,但住进来的都是单身呢。」「你这么一说,的确房子的名字虽然叫做大厦,但隔间跟一般公寓差不多。」「没错,其实就是集合住宅。」明明只知道对方的名字而已,但这两个人怎么会如此信赖对方呢?两人继续愉快地讨论起他们的计划。「这样好了,如果每个月有三万元当成餐费,再加上杂支一万,你觉得如何?」「恩,应该没问题吧,别太浪费的话。」「不够的话再跟我说。还有,你也需要零用钱,你应该会买东西吧?」「如果能留这边的地址当成联络用,我最近就会开始找打工了。两个人的家事也不是那么多,如果能暂时先给我一万块,那就感激不尽。对了,你有脚踏车吗?」「没有耶!」「如果能买台脚踏车的话更好,这么一来行动范围会变得比较广,也比较容易找到打工。」「我知道了,那今天就去买吧!而且也要买你的生活用品,你需要一些替换的衣服吧?」「嗯,可是等我找到工作后再……」「你那个包包里应该放不了什么,我的旧衣也全都是家居服。既然我把你留下来了,这些也算是基本开销呀!」接着,两人离开家。他们没走往商店街,而是去了站前的郊区型超市,买了一台一万元的淑女车。在那家超商里也买了一些Itsuki的衣服。彩香押着拘谨的Itsuki去买了三件裤子跟各式汗衫。加起来总共四、五件,还买了件春天的外衣。Itsuki坚持底裤跟袜子只要百元商品就好,拗不过他,只好买了摆在店里的百元货。不过陪他买这些东西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彩香把钱交给他,最后他只花了一千元跟消费税而已。「你还要有摆衣服的地方才行。」彩香每次换衣服时光是把自己的衣服塞进衣橱跟柜子,就已经很勉强了。「我看买个简便衣架吧。」「不用了,占空间又浪费钱。」Itsuki好像很担心基本开销会愈花愈多。「你的房间可以钉钉子吗?」「可以随便钉呀!反正都已经是二十年的老房子。」「那去工具店吧!这附近有吗?」于是两人把买来的东西放进篮子,彩香成了新脚踏车的首件行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侧坐在后座,拘谨地把手环在Itsuki的腰上。Itsuki骑着脚踏车出发,这种脚踏车独有的微缓速度感已经好久没体会过了,街旁缓缓流过的景色不知道为什么有股新鲜感。接着,Itsuki在工具行里买了用螺丝安装的挂衣架,再加上螺丝起子,总共还不到三千元。「这个让我钉在不碍事的地方吧,然后可以把这个摆在下面。」Itsuki选的另一项商品是个含盖的衣篮,这也是特价三千,加起来总共五千多元。「你想得真周到。」「当然啦,总不能让你不停地花什么基本开销嘛……」回程时把衣篮放在后座,彩香撑着它,两人就这么步行回家。虽然不能相乘同行,有点可惜就是了。回家后,两人决定卧室的角落就是Itsuki放衣服的空间。「我可能会在你睡觉时进来,没关系吗?」「没关系呀!反正要同住,总不能让你一步也不进来吧!」彩香若无其事地堂堂说道,不晓得Itsuki是也这么认为,还是觉得多说无益,他开始在门楣上钉起了简便衣架。不过是两个螺丝,不到十分钟就已经钉好。接着,他把买回来的衣服跟自己原本的东西,收进简易的收纳空间里,彩香则给他多余的衣架。「你要不要拿脏衣服去洗?」「对喔!要洗衣服。」Itsuki突然想起什么,转向彩香。「洗衣当然也是管家的工作,可是我要做到什么程度呢?」彩香马上领会对方说的当然是内衣跟裤袜。「那……就先洗外衣跟袜子吧!我自己要洗的衣服会再另外放在小篮子,你不用洗。」如果放在衣袋里应该不会被看到。「那收衣服时呢?」这又是个难题。「嗯……我晚上会晾在房里,你白天时再一起拿去晒,然后一起收回来。之后直接连着衣架挂在我房里就好。」后来,这种微妙的规则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很宽松,无论是内衣或裤袜,彩香完全不介意Itsuki帮忙洗。可是当时她多少还是有点排斥。接着,家里电话的电话簿机能首都派上了用场,因为里头登陆了彩香的手机号码。「我申请了来电显示,所以……」彩香试着用手机拨打家用电话,接着,电话的液晶显示器上,显示出登陆在里头的「彩香」名字跟手机。「除了我的电话外你都别接喔!还有,你找打工时可以把对方电话登陆在这里。」「我了解了,谢谢。」Itsuki说要洗衣服,接着转身走往洗脸台,但突然「啊!」地一声。「怎么啦?」「我忘了买菜……」「没关系呀,午餐先去超商买吧!」「不行啦!煮好的米还没吃完耶,太浪费了。自己做的话,两个人只要几百元就解决了,可是去超商买随便都要一千多。只要让我管理生活费,我就不能接受这么堕落的饮食习惯!」啊——他打算留下来了。彩香想到这里嘴角不禁上扬。「那你按下洗衣机后,我们去站前的商店街吧?」于是两人又再度骑上脚踏车,前往商店街。包括十公斤装的米在内,Itsuki买了彩香一个人住后从没买过的食材分量。东晃西晃地,天气开始变冷了。某天……「哎唷……」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刚起床的彩香拉开窗帘后叹了口气。自从来了这么健康的同居人后,她原本整日昏睡的假日,一到了早午餐时刻就会自动起床(当然是被他做的饭菜香醒的)。在午前特有的清爽阳光下,那个平常只有晚上在家,眼不见为净所以也就不管了的庭院,早已被野草占领。「已经是这种季节啦……再不再不除草可不行。」「咦,原来你会在乎啊?我倒还满喜欢这种野草丛生的庭院呢。」「可是这样不好看嘛!而且庭院不整理的话,别人就会从围栏空隙丢垃圾进来。」于是两人吃完饭后便出去庭院。彩香从头到脚做好了防晒措施,紫外线可是一年到头都不能轻忽啊。「啊——!这些野草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啦!该不会有人半夜来播种吧!」「没有什么草叫做野草,每株草都有名字喔——听说这是昭和天皇说的。」「那你知道这些草的名字吗?」「恩,应该知道得比你多。不过现在还有很多莲座状的草丛,不太好分辨。」莲座状叶丛?这在小学上理化时听过,是植物为了在冬天时尽量晒到太阳,所以把叶片贴平在地面上的形状。冬天时,植物连枝干都不长。「啊!好讨厌,这家伙这么快就长了出来……」彩香瞪着爬在围栏上,开始生长的蔓草。「Itsuki,你把它拔掉啦!快点!」「嘎,这个嘛?」「对呀,那个最讨厌了!它会缠在围栏上面,只有一点点也很难拔。而且手马上会变得很臭耶!」「那是当然呀,因为它叫做鸡屎藤。」「鸡屎藤?」彩香惊讶得提高了声量,而Itsuki只是认真地点头。「真的有鸡屎那么臭呢……而且才长一点就得拔个不停。」「嗯,看你这样,应该没看过它的第二张脸吧?」「嘎,第二张脸?」「这种草单只有爬藤时的确是很无聊的蔓草,可是一道了开花期,就会让人惊艳喔。你要不要留一株下来观察?」让人惊艳的第二张脸?彩香被这句诱人的话给迷住。这个同居人还真的很会扯东扯西地钓她上钩。「那……就留离房间最远的那株吧!」不久后,Itsuki找到了打工,生活步调全都安定下来后,夏天翩然来访。那时,两人的关系也起了点变化。「来啦!让人期待的第二张脸!」盛夏的某个假日,Itsuki带着彩香来到了庭院。彩香还穿着睡衣,边揉着眼睛,边让Itsuki牵着来到只留下了一株的鸡屎藤前。瞬间——睡虫全跑光了!「呜哇!好漂亮……」之所以会没连声赞叹个不停,是因为每年拔草时忍耐臭味的余恨还没消散。在花心上,渲染着高雅的胭脂色,铃铛形的小花有着一圈百合状的折边,盛放在藤蔓所到之处。「其实臭味还是一样臭啦,不过花朵长这么可爱,我想,在『野草』里应该也算是名列前茅了。有些人可能觉得长这么可爱,被叫鸡屎藤实在太可怜了,所以帮它取了别名,叫它早乙女葛或炙花。应该是取花朵的可爱模样跟特征吧!」早乙女葛这名字完全可以了解,大概是为了要配合花朵的娇俏模样所取的名字。可是……「炙花是什么意思?」「炙就是艾炙的炙,你看。」Itsuki摘下了一朵花,把它倒放在彩香的手背上。「这样看,不觉得中间的红色很像艾炙的火焰吗?应该是藉由外表而取的名字吧。」「可是最后定下来的却是鸡屎藤?」「这又是让人最深印刻的特征及名字,脍炙人口的一个例子呐。要是听过了鸡屎藤,就算之后再听到早乙女葛或炙花,大概也记不起来吧?」「的确。」——这就是两人之间关于鸡屎藤的一段往事。*如今在离房间最远的围栏上,还留着一株鸡屎藤,难道是因为眷念吗……?我还在期待什么吗?居然会眷念鸡屎藤这种名字一点都不浪漫的野草!第一卷 2.蜂斗菜/蜂斗菜花 以及笔头草2. 蜂斗菜/蜂斗菜花 以及笔头草Petasites japonicus & Equisetum arvense*跟Itsuki同居之后,大约过了一个月吧,时序来到了三月中。那年三月的运气实在很差——主要似工作上的事,眼巴巴地接连出了好几个错,不知不觉间,连找不到元凶的工作失误也被算到了她头上。可是就算还说:「不是我做的。」又怎么样呢?只会在部门里掀起不必要的风浪,所以彩香低着头道歉了事。但心里想着「那又不是我的错。」这种事很常见。有些人一旦遇到了运气差的人,就会把自己的过错偷偷转嫁到对方身上,这种人到处都有。为了补救,彩香只好加班。回家时以事先说好的节奏按门铃,让Itsuki知道她回来了。至少不用拿出钥匙就有人帮自己开门,心里还算聊可宽慰。「你回来啦,辛苦了……」不只一、两次,彩香因为Itsuki的体恤而一下子松开了紧绷的神经,伸手就在玄关抱住他哭了起来。「我饭已经做好了,呐,赶快脱鞋进来吧!」Itsuki任由彩香把自己抱住,伸手锁好玄关门。「我把菜热一热,你快去换衣服!」听到他这么说,彩香回房间窝了一下,换上了家居服后到洗脸台随便洗了把脸。——自从开始跟他同居之后,彩香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跟别人住的话,自己就会变成爱哭鬼。以前就算碰到莫名其妙的事接连出现的周期,彩香也不会回家哭成这样。她会倔着一张脸回家、倔着一张脸吞下超商的便当、倔着一张脸洗澡、倔着一张脸爬进被窝。「都是你啦!」吃着Itsuki光靠突发奇想就成功、可是下次想吃时却不知道怎么跟他描述的不知名料理时,彩香别扭地这么说。「以前才这种程度的话,我根本就不会哭。」才这种程度?不过Itsuki没有追问,彩香也不想说。「所以你不喜欢?」一句话正中红心。「嗯……虽然不喜欢,可是很轻松。」之前不哭是因为理性踩了刹车。独居的人就算哭了,也没有人安慰自己,哭也没有用,什么意义都没有。只要想到哭完后随之袭来的空虚感,一开始就不应该掉泪。可是现在不同了。既然同一屋檐下有个能理解自己的人,那哭出来反而比较轻松。「那就好。」Itsuki放下了筷子,摸摸彩香的头。「对了,要给认真工作的彩香一点奖励!」吃到一半时,他突然离开了座位,从厨房桌上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回来。「喏。」递到彩香手上的的是一包绑了蝴蝶结,装在塑胶袋里的沐浴剂。「咦,怎么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