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那家伙和交换户籍也有关系吗?”“是啊。”“中尾在我家一脸好久没见到你的模样,其实他早在之前就见过你了吧?”“没错。我们不想骗你,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们不得不那么做。”旧情人久别重逢——那一晚的事并没有那么简单。他们肯定讨论过,要怎么样才能将西胁哲朗这个烂好人骗得团团转。“可是我不懂。为何连中尾都要销声匿迹?那家伙既没有性别认同障碍,也没有其他毛病吧?不可能连他都想在户籍上动手脚吧?”“功辅是普通男人。可是,人有时候还是不得不失踪。不,或许该说正因为他是普通男人,所以才得失踪。因为他结了婚,成了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所以背负了重担。”“这话是什么意思?”“抱歉,就说到这里了。我能说的只有一件事,QB不能再和我们扯上关系了。我希望你忘掉一切。”吊舱持续下降,美月似乎也察觉到没有时间了。“等一下,你现在人在哪里?不管怎样,和我见一面。”“我也想见你啊,我想从身旁看你的脸。可是我们还是别见面比较好。虽然会觉得遗憾,但是永别了。”“美月!”哲朗叫道。她霎时沉默了。接着,手机里传来她咯咯娇笑的声音。“你直呼我的名字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大概是你第二次叫我的名字。”“你打算这样和所有人诀别吗?你打算永远不见家人、朋友和亲戚了吗?”“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存之道,我希望你能谅解。”美月要挂上电话了,哲朗感觉到这点慌了起来。他不禁在狭窄的吊舱里站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哲朗看见西边的停车场中央有两个人影。他们的身影在灯光映照下浮现。一人身穿黑色的皮夹克;另一人是身穿长大衣的长发女子。身穿皮夹克的肯定是美月。她将一个像是行动电话的东西抵在耳边,而那名女子大概是香里吧。两人仿佛看见了哲朗的身影,面对他站着。“日浦,待在那里!我马上过去。”“你好像看见我们了。最后,至少我们见到面了。”吊舱再过不久就要抵达地面了,但是却渐渐看不见美月她们的身影。“待在那里!”“QB,你要保重。再见了。代我向理沙子问好,她是个好女人。”“等等!日浦。”然而,这时电话断了线。他们的身影被建筑物遮住,从哲朗视野中消失。哲朗感觉吊舱的速度突然变慢了。他站在门边,不住跺脚。好不容易等到吊舱抵达地面,工作人员一打开门,他马上冲下吊舱,发足狂奔。他奔跑穿梭在边轻声谈笑边走路的人群中,搭上电梯。电梯的速度也是慢得令人感到焦急难耐。他踏上停车场的阶梯,超过走在前面的一对情侣,来到了停车场。然而,早已不见美月他们的身影。哲朗站在他们原本伫立的地方,抬头仰望摩天轮,但是无法确认吊舱上的乘客长相。我见到你了,但是你却没见到我。这样你也无所谓吗……?哲朗在心中低喃道。第八章1连续两部大型卡车驶入。哲朗在货运公司的办公室外等待,朝卡车走近了一、两步。两部卡车规规矩矩地并排停车。两部卡车各下来一名司机。事务员上前和他们交换单据。哲朗从远方观察他们的动作。事务员和嵯峨交换完单据,指着哲朗的方向不知说了什么。他大概在说,有一位访客从刚才就在等你。嵯峨发现哲朗,脸上浮现困惑的表情。嵯峨好像没有要过来的意见,哲朗只好走过去。嵯峨避免和他视线相交,默默地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不好意思,在你刚忙完事跑来打扰。”“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就滚回去。”“请你听我说句话,我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饶了我吧。”嵯峨似乎不肯停下脚步。“我想要知道中尾的事。我不会过问剧团的事,因为大部分的事我已经听日浦说了。”听到哲朗这句话,嵯峨总算停了下来。他快速地环顾四周,然后盯着哲朗。“大部分的事是指什么?”“关于剧团存在的理由,或许该说是活动的理由比较正确吧。”“你在说什么?”“就是,”哲朗也瞥了周围一眼,然后压低音量说:“交换户籍的事。”嵯峨闭上双眼,“呼”的吁了一口气,然后再度睁开眼睛。“你看到美月了吗?”“我们联络过了。称不上见到面……,只有我看到她。事情是在电话中讲的。”嵯峨轻轻点头,又叹了一口气。“美月还好吗?”嵯峨似乎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如何。“还可以。”“那就好。既然你已经听她说了,就没必要再来找我了吧?”嵯峨再度迈开脚步,哲朗抓住他的右腕阻止他。他的手臂肌肉结实,完全不像是女人的手臂。“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中尾的事。日浦说,你和那家伙是老交情。”嵯峨甩开哲朗的手,将脸凑过来,说:“我说过了,我不会再回答你任何问题。你也该停止干预这件事了吧!有的事我也要忍耐。”“忍耐?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有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中尾现在人在哪里?接下来想要做什么?我也不清楚那家伙做了什么。不过,我认为目前唯有等待。因为我信任那家伙,只能尊重他的判断。”“既然如此,至少请你告诉我你知道的事。”“这件事与你无关,是我和中尾一手策划的。”“你们一手策划的结果,却变成今天这种局面不是吗?”“你说什么?”“偷偷摸摸地逃跑,东躲西藏。丝毫看不见王牌跑卫的尊严。”哲朗话还没说完,嵯峨就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别说那家伙的坏话!不然我可饶不了你!”他的臂力相当强劲,但是还比不上线卫。哲朗抓住他的手腕,轻易地扳开。他至今对自己的握力仍有自信,嵯峨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我和那家伙的交情比你还久。”说完,哲朗瞪了他一眼。嵯峨搓揉刚才被抓的手腕,好像想要回嘴,但是默默地转身,迈开脚步。“嵯峨先生,说了这么多,你还不了解我担心朋友的心情吗?”嵯峨停下脚步回头。“前明星球员别穷紧张。我只是去跟办公室的人说,我要去休息一下而已。”嵯峨咧嘴一笑。两人进入一家距离货运公司几分钟路程的咖啡店。这家店似乎兼卖套餐,桌椅都过时了。两人面对面坐在最内侧的座位。“我和中尾是在高尔夫球练习场上遇见的。”说完,嵯峨腼腆地笑了。“很奇怪吧?我再怎么看也不配打高尔夫。不过在当时,稍微有点钱的人都在打高尔夫,所以在我们司机之间也很流行。”“嵯峨先生感觉可以打很远。”哲朗看着他的手臂说。寒冬中,他居然将袖子卷起来。“我确实可以打很远,经常跑练习场,但是打球技术一点也没进步。”嵯峨将咖啡杯拉到面前,加了两匙砂糖。嵯峨表示,他当时一星期会去练习场两次。去的时间是在上午没什么人的时段;打击位置大多固定,从右边数来的第二个位置。旁边的打击位置只要球稍微偏了一点就会触网,所以一般人并不喜欢,但是因为右边的墙上安装了一面镜子,可以检查自己的姿势,所以嵯峨很中意那个位置。但是从某个时期开始,一名男子出现在介于嵯峨和镜子之间的打击位置,也就是最右边的打击位置。因为总是同一个人,所以嵯峨记得他的长相。对方感觉上是一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两人虽然没有交谈过,但是对方肯定也意识到了嵯峨的存在。嵯峨默默地打球同时,总是会感觉到他的视线。有一次练习场的男厕故障,促使两人开口交谈。当嵯峨想进厕所时,一名年轻人从里面出来了。嵯峨原本打算一语不发地和他擦肩而过,但是对方却向他搭话:“啊,我想这里不能用。”嵯峨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看着他的脸。“大号那边……有隔间的厕所好像故障了。”年轻人婉转地说。嵯峨心头一惊。这个男人为何知道自己就算进了男厕所,也不能使用小便斗,必须进隔间呢?年轻人指着上方继续说道:“二楼有男女共用的厕所,那里应该可以用吧。”“噢。”嵯峨尴尬地应了一声,步向楼梯。年轻人的话语在他脑中盘旋不去。当嵯峨回到打击位置,年轻人正在练习抽球。他好像察觉到嵯峨回来了,回头问道:“可以用吗?”嵯峨向他道谢:“嗯,谢谢。”因为那次的机缘,两人互相自我介绍。年轻人说他名叫中尾功辅。“当时我吓了一跳。”嵯峨将咖啡杯拿在手中,身体微向后仰。“心想他不可能知道我的秘密。我左思右想,大概是我当时的表情一脸想大便的样子吧。”他笑着说,但是他当时应该是真的大吃一惊。“毕竟应该没有人会认为嵯峨先生不是男人吧?”“我也那么认为。实际上,我几十年来从来没有被人怀疑过。就连现在的公司同事,也几乎都不知道。只有社长和我的直属上司知道。他们在我告诉他们之前,不,连在我告诉他们之后,好像也不认为我是女人。”“那中尾为什么会发现这件事?”“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假装若无其事地试着问他。结果,他的答案让我吓了一跳。他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你应该不能用男人的小便斗吧。”“中尾发现了你是女人?”“是啊。我在那之前又没告诉他这件事。太过惊讶之下,我也忘了打哈哈,直接问他为什么会知道。结果他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大概是直觉吧。”“直觉……”“我是在和他认识之后才明白的,中尾确实有那种能力。他能够一眼看穿男扮女装的男人、女扮男装的女人、具有男人内心的女人、以及具有女人内心的男人。虽然经常有男人夸口自己绝对不会被变性人骗,但是这种说法并不正确。那种男人只是没有看过真正的变性人罢了。在这世上,有人彻底地变成了另一种性别,就像我一样。你也不会觉得‘猫眼’的香里是男人对吧?”他一语中的,哲朗只得点头。“因为无懈可击,所以没有人发现。因为没有人发现,所以大家就认为他们不存在,事情就是这样。但是中尾却发现了这种人的存在,也具有视破他们的能力。他好像从很久以前就有这种能力了。”“从很久以前,是指……从大学时期吗?”嵯峨摇了摇头。“听说是更久以前。可能是国中时期,说不定是从读小学的时候就有了。”哲朗心想,不可能那么早。如果中尾那么早就有这种能力的话,应该能够看穿美月的内心是男人。难道他的这种特殊能力,唯独对美月没有产生作用吗?或者他明知道美月的内心是男人,还是让她当自己的女朋友呢?“真是令人无法相信。”哲朗不禁低喃道。“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但是和他交往的过程中,我渐渐明白他似乎不是在说谎,也不是在虚张声势。毕竟他看见在六本木的酒店工作的香里,一眼就看穿他是男人了。”“为什么他拥有这种能力呢?因为他的直觉敏锐吗?”哲朗自言自语地说,嵯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但是反正都已经说这么多了,就算告诉你,中尾应该也不会有意见。他的能力背后有一个秘密。”“秘密?”嵯峨将手肘靠在桌上,身体微微倾向哲朗。“他母亲原本是男人。”“咦……?”这句意想不到的话,令哲朗霎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嵯峨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微笑,但是他的眼神再认真不过了。“你也调查了许多有关我们的事。我这么说,你应该了解那是什么意思吧?”“换句话说……他母亲肉体上是女人,精神上是男人吗?”“我可以那么说。如果用流行的说法,就是性别认同障碍。”“我以前完全不知道。”哲朗想起了理沙子不知何时说过的话,中尾的亲生母亲抛弃家庭,现在的母亲是他父亲再婚的对象。离家的母亲应该就是一名有性别认同障碍的女人吧。“中尾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母亲是那种人呢?这也是他凭直觉知道的吗?”“关于这件事,我没有详细问他。他并不想讲。不过,我认为你那样的母亲,和他的直觉不无关系。”对哲朗而言,这一切都是第一次听到。他认为自己大学时代和中尾往来密切,自己究竟对好友有多少了解。四分卫和跑卫之间,有过无数次的眼神接触,但是自己却没有接收到他的重大讯息。哲朗对于自己的疏忽感到气愤。“我想中尾是因为有这样的成长背景,才会关心男女的性别意识。所以他才会和我意气相投。当时,我已经着手准备成立剧团了。当然,那个时侯我并没有想到要利用剧团进行户籍交换。我只是认为,如果能够将什么传达给拥有相同烦恼的人就好了。中尾也认同这个想法,于是我们决定一起办活动。”他们的相遇似乎促成“金童剧团”的诞生。“户籍交换进行得顺利吗?”听到哲朗这么一问,嵯峨摇了摇头。“仍在艰苦奋战中。或许你已经听说了,要交换成功必须符合严格的条件。时候协助也很重要。因为有许多问题十个人无法解决的,所以需要一个系统。中尾正在试图建构这个系统。”“那中尾消失……”“老实说,我很头痛。不过,我也不能老是依赖他,所以这件事只好由我接手了。”“你没办法联络上中尾吗?”“我这边没办法联络上他,只有他经常会打电话给我。无论我问什么,他都是一句:你不用担心。”听到这句话,哲朗暂时放心了。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做什么,但是至少他还活着。“嵯峨先生和日浦美月见过面吗?”“见过几次,中尾在戏剧公演时带她来过。”“她好像也计划要交换户籍。”“她听到有这种方法,好像颇感兴趣。我也试着替她找适合的对象,结果找到了一个条件吻合的男人。但是在我告诉美月之前,中尾就出面阻止我了。”“为什么呢?”“这我不知道。中尾说,最好再观察一阵子。他没有进一步告诉我原因,但是他对美月交换户籍肯定抱持消极的态度。”哲朗抱起胳臂沉吟。中尾为何抱持消极的态度呢?果然是对旧情人要以男人的身份生活感到排斥吗?然而,那么认真面对性别问题的男人,会因为个人理由改变想法并不合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大概是去年九月吧。”户仓命案发生的两个多月前,这样说来,并不是这起命案改变他的想法。“对了,他当时经常说,我们做的事情会不会是错的?他指的并不是我们的行为违法,而是我们做的事情,会不会单纯只是事物映在镜中的倒影,本质上一点也没有改善——他当时说的内容大概是这样。”“映在镜中的倒影啊……”哲朗脑中突然浮现中尾落寞的神情。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向嵯峨确认清楚,哲朗问:“警方掌握到什么程度了。”“你指什么事?户籍交换的事吗?还是板桥区男子遇害的事?”“两者都是。”“关于户籍交换,警方大概还不知道最核心的事。他们顶多只查到了‘猫眼’的香里并不是真正的佐伯香里,说不定他们连那个名字的主人是个具有一颗男人心的女人都不知道。警方大概也在调查我们剧团,所以说不定会推论出真假香里透过看戏见面吧。不过,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假的香里其实是男人,以及组织性的户籍交换系统的存在。”望月在“猫眼”见过好几次在当女公关的香里,哲朗确定他没有看穿他是男人。“警方怎么发现他和金童剧团有关的呢?”“那还不简单,他们在香里家中发现了表演的票根。香里自以为处理掉了所有可能成为线索的事物,但是却百密一疏。”“可是警方不过是发现了票根……”哲朗一说,嵯峨蹙眉又摇头。“运气不好,警方好像找到了两张相同的票根。也就是说,他是偕同另一个人去看戏的。而且那两张票跟上留下了指纹,其中之一当然是香里的指纹,而另一个指纹也在香里家中发现了好几个。于是警方做了一个推理。不过,那根本称不上是推理……”“他们认为香里身边有男人。”“没错。”嵯峨点头喝了玻璃杯里的水。“那名叫望月的刑警给我看香里的照片,问我有没有见过照片中的女人,她应该去看过我们的表演,可能是和男人一起去看的……。他的口吻俨然在说,像你们这种小剧团的表演反正一定没什么观众,你们当然会记得每个人的长相吧。唉,虽然他说的是事实。”“那嵯峨先生怎么回答呢?”“我回答我好像有看过,但是不能确定。但是我不知道那名刑警相不相信我的话。”“关于香里小姐交往的男人,你认为刑警知道他的名字吗?”“这我不能确定。他没有特别提到,但是我想他不可能对那名男子不感兴趣。”望月肯定认为是那名男子杀了户仓明雄。“香里小姐交往的男人是……中尾吧?”嵯峨轻轻地耸了耸肩。“如果你认为香里是中尾的外遇对象,那你就错了。他们两个不是那种关系,何况中尾很爱他太太和家人。但是和香里一起来看戏的人是中尾,或者应该说,是中尾带她来看戏的。”“你知道中尾离婚的原因吗?”“我没问,他只跟我说他离婚了。我想他迟早会告诉我原因,所以我不会向他刺探。”哲朗想起了中尾的前妻高城律子可怕的表情。中尾说他爱着她,既然如此,为何非离婚不可呢?律子给人的感觉,也像是隐瞒了不足为外人道的内情。“望月刑警他们就只问了你这些吗?”“不,”嵯峨说完,搔了搔下颚。他的下颚长了一点胡须,大概是注射荷尔蒙的效果吧。“他们说,如果有剧团相关人士的名单,或戏迷后援会之类的组织,希望我让他们看那些名单。”“你让他们看了吗?”“我怎么可能让他们看。”嵯峨身体向后仰。“如果让他们看的话,其中也会出现立石他们的名字。警方大概会采取地毯式调查,察觉户籍交换的系统也是迟早的问题。”“还好望月刑警就此知难而退。”“就像你当时来的时候一样,我告诉他有保护个人隐私的义务。他们警方手上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剧团和命案有关,所以只好摸摸鼻子走人。”“可是证据要多少都捏造得出来,他们还可以拿搜索令来。”“大概吧。所以,我销毁了所有剧团相关的资料。”“销毁了?连电脑里的资料也全部删了?”“是啊。我想到他们可能来这一招,所以没有留下任何文件。只要点两下滑鼠,证据就全部消失。东京地检署之类的检查机关经常从嫌犯家或办公室,搜出几十个瓦楞纸箱的相关资料,但是我想这种事情今后再也办不到了。”嵯峨只有在说这件事时,显得很愉快。“可是如果资料不见了,你也很伤脑筋吧?”“你不用担心,我都移到别的地方去了,网路很方便。再说,考虑到目前的情况,剧团活动只好暂时停摆。除此之外,户籍交换也得停止好一阵子了。”说完,嵯峨盯着哲朗。“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看过那些极机密资料的人。”“抱歉,是我强人所难。”哲朗低头致歉。“你去过立石家吗?”“去过,公司也去了。”“是哦,那家伙过得好吗?”“他好像顺利融入了职场。”“这样就好。那家伙的身边没有半个人能够推心置腹,所以老是要全神戒备,我想他应该很辛苦。像我的话,我刚才也说过了,部分上司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不过,立石身边没有那种人。他任职的那家公司的老板,是因为认为他是一个百分之百的男人,才雇用他的。”“我想也是。”“所以为了继续隐瞒真正身份,他还得吃许多苦头。因为不能一起泡澡,所以当员工旅行去泡温泉时,他好像也是以感冒了当做借口。唉,他虽然是有小鸡鸡,但是不见得完全不会穿帮。”哲朗边听边想,嵯峨大概看过立石的下体吧。“就算得到男人的户籍,还是得战战兢兢地活下去。”“这样说不定反而造成心理上的负担。所以我最近也经常想起中尾的话。我们做的事情,会不会单纯只是事物映在镜中的倒影,本质上一点也没有改善。”接着,嵯峨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我希望大家都能得到幸福。”他低喃着望向远方。哲朗看着他的眼睛,联想到做母亲的会流露的眼神。当然,他不能告诉嵯峨这件事。2哲朗一回到家,发现大门没有上锁,但是屋内也没有传来动静。他走进客厅一看,装着理沙子的工作器材的大包包,依旧放在墙边。哲朗试着打开寝室门,理沙子将脸埋在床里,整个人坐在地上。“你怎么了?”他试着出声唤她。她缓缓地抬起头,将脸转向他。“啊,抱歉。你回来啦。”“我刚回来。你在睡觉吗?”“嗯,好像睡着了。”她拨起头发。哲朗点了点头,关上房门,然后走进工作室。当他启动电脑,正在检查电子邮件时,耳边传来敲门的声音。哲朗意外地看着门。理沙子并不承认这间多出来的房间是哲朗专用的工作室,所以进来时从来不曾敲门。“请进。”哲朗说道。理沙子打开门,探进头来。“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吗?”“嗯,什么事?”“我有事情想要向你报告。”她一走进来,便反手关上门,然后环顾室内。“好窄哟,亏你能在这么窄的房间内工作。”“不能要求太多。对了,你要告诉我什么?”“嗯,”理沙子先垂下目光,然后再抬起头。“我明天想去房屋中介公司找房子。”“找房子?噢……”哲朗理解了理沙子为什么会说这间房间很窄。“工作室吗?”“嗯,大概会是工作室,同时也是住处吧……”哲朗把椅子转过来,面对着她。“什么意思?”“你别会错意,我不是现在马上要和你离婚。只是觉得我们这样下去行不通,所以我想至少我先搬出去。事情就是这样。”“事情就是这样……”“我在反省一件事,我对结婚这件事的想法错了。虽然我之前认为只要两情相悦,在一起过得快乐就好,但是事情并非那么简单。结婚需要做好更深一层的心理准备,那就是赌上一切的心理准备。”“你突然这样说……,”哲朗挤出笑容。“发生了什么事吗?”“不,没什么。”她摇了摇头。“我只是想了很多,最后做成这种结论。你有什么话要反驳吗?”“反驳啊。”哲朗试着思考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什么。然而,他却找不到适合的话语,只好无奈地摇摇头。“不,没有。如果你那么认为的话,就随你高兴吧。”她吁了一口气。哲朗感觉到她的肩膀放松了下来。“你这么说让我松了一口气。因为你很温柔,我原本怀疑你会不会先演一出戏挽留我的戏。如果你那么做的话,我会非常于心不忍。”哲朗苦笑,一手抵在脖子上。就某个角度来看,她猜对了。他脑海中原本闪过一个念头,或许试探性地要她重新考虑比较好,但是那不是他的心声。老实说,他赞成她的提议。他不能否认,他对两人生活感到喘不过气。“中尾的事情,你知道什么?”她主动改变话题。“嗯,知道了很多。”他犹豫该不该说出详情。“我订正之前说过的话。”“订正?订正什么?”“我不是说过,别管中尾的事吗?但是,这件事我错了。中尾是你的好朋友,而且你不可能袖手旁观。对不起。”“哎呀,你根本不用向我道歉。”哲朗抬头看妻子的脸。“喂,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总觉得你不太对劲。”“我不是说了,我一个人想了很多吗?倒是有没有可能找到中尾呢?”“我不知道,我是打算设法找找看。老实说,今天……”当他说到这里,理沙子喊“停”,伸出右手摊开手掌对着他。“你可以不用向我报告调查结果,反正我帮不上忙。但是,要加油哟,我会支持你的。”哲朗心想,这也不像理沙子会说的话,但还是点了点头。“我一定会找到他给你看。”“明天,我会带必要的行李搬出去。我决定在找到房子之前,先到朋友家打扰。剩下的行李,我找时间再来拿。”“你挺有行动力的嘛。”“我的个性只要一旦下定决心,就会马上执行。你知道吧?”“是啊。”哲朗想起了从前她想和记者好友到国外采访时的事。自从那之后,一切事情都偏离了正轨。“那就这样了。”她说完就离开了工作室。哲朗看着关上的门,这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要敲门。隔天早上,他被声音吵醒。一从被窝里爬出来,就看到理沙子在客厅整理行李。“啊,抱歉。吵醒你啦。”“你这么早就要走了吗?”“嗯,有一件工作进来。工作完成之后,我要去朋友家,打算放好行李就去找房子。”“你真忙啊。要不要我帮忙?”哲朗站了起来。“不,都弄好了。”理沙子动作迅速地拉上包包的拉链,站了起来,背好包包。“决定住的地方之后,我再跟你联络。”“嗯。”哲朗点头。理沙子打开门,他反射动作地想要送她出去。但是她制止了他。“又不是生离死别,这里就好。你要保重哟。”“你也是。”“谢谢。”她留下这一句走出了客厅。哲朗听见走过走廊的脚步声、穿鞋、打开大门,以及关门的声音。哲朗坐在沙发上,出神许久。他对理沙子搬出去一事并没有真实感,但是对她说的“又不是生离死别”这句话,却又感到一阵空虚。茶几上还放着理沙子的香烟。他伸手去拿,往里头探了探,只剩下一根。他衔起那根香烟,用抛弃型打火机点火,将烟深深吸入肺腔后,感觉肺部隐隐作痛,被烟呛了一下,于是赶忙在烟灰缸里捻熄。他去厨房用玻璃杯喝水。这时,他发现洗过的餐具中,混杂了两个茶杯,还有两个相同花样的小碟子。那些皇家哥本哈根的餐具,是早田送的结婚贺礼。理沙子很宝贝那些餐具,所以只有相当交情的客人来时才会使用。哲朗思考理沙子突然说要搬出去的理由,果然发生了什么事。那会不会和来访的客人有关呢?哲朗对自己昨天没有发现这两个茶杯懊悔不已。究竟是谁来了呢?当他想要寻找线索而环顾四周时,看到了一张用磁铁固定在冰箱上的字条。上头是理沙子的字迹,写着:“请找到中尾,别输给早田。”3哲朗突然想起一件事,取消了原订在下午的采访行程。他顺道去了百货公司的超市,买了当作伴手礼的煎饼和馒头,请店员包装得精致美观。他决定要将煎饼和馒头分别送给户仓泰子和户仓佳枝。他心想,送硬的煎饼给上了年纪的佳枝,未免太不细心了。户仓明雄的家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悄然挺立于狭窄的住宅区里。屋中没有传出声息,窗玻璃另一侧也很阴暗,感觉不像有人在。哲朗还是按下门铃,不久大门便打开,户仓佳枝那张布满皱眉的脸探了出来。她像是“啊”一声地张开嘴巴,看来她记得哲朗。他低头行礼,向她表明希望能再请教有关命案的事。“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告诉你的了。”她想要关上门,但是哲朗伸手制止了她。“我手上握有许多尚未确认的消息,能不能请你也听一听呢?”户仓佳枝的脸上浮现犹豫的神色。哲朗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几秒后,她轻轻地点头。与上次和早田来的时候一样,哲朗被带到那一间两坪多的和室,房间里设置了佛坛,佛坛依旧放着户仓明雄的照片。哲朗快速地环顾室内一周,似乎比当时整理得还要干净。哲朗递出装了馒头的礼盒,佳枝半推半就地收下了。他之所以会想要再来碰碰运气,是因为理沙子的字条。别输给早田——这句话令他很在意。话说回来,早田似乎掌握了若干线索。而且,他甚至断定自己手上我有侦破命案的关键证据,警方如果没有这个关键证据,就无法得知真相。哲朗不晓得那究竟是什么,于是他试着这么想:早田到底是在哪里、如何掌握到“若干线索”的呢?当然,他身为报社记者,应该拥有不同于一般人的各种管道和关系。然而,如果是靠这些资源能够获得的消息,警方应该也掌握得到。早田向哲朗断然表示,他会从别的管道调查命案。他是感觉到哲朗与命案有所牵扯,才这么说的。所以,他也不会四处向哲朗身边的人打探消息。那么,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调查命案的管道吗?哲朗思考到这里,想到的就是户仓家。说道早田当时能够做的事,顶多就是重新调查户仓明雄身边的人。他肯定再度见了户仓佳枝和户仓泰子。结果,他掌握到了极为重大的“若干线索”。“您记得之前和我一起登门打扰,那名叫做早田的报社记者吗?”哲朗询问佳枝。她在榻榻米上正襟危坐,连倒一杯茶请哲朗喝的意思都没有。“嗯,我记得。”“我想他在那之后,应该又来过府上几次吧。”“嗯……,不,在那之后他一次也没来过。”老太太摇了摇头。“他没有来吗?”“是的。”哲朗心想,不可能,但是佳枝困惑的表情却不像是在演戏。不过,她脸上布满皱纹,表情难以辨识倒也是事实。“电话呢?早田有没有打电话过来?”“他也没有打电话过来。那名记者先生怎么了吗?”“不,没什么。”难道自己猜错了吗?哲朗脸上险些露出失望的表情。这时,佳枝说道:“请问,你刚才好像说了什么尚未确认的消息……”“噢,是的。我手上有一些消息。”哲朗重新坐好。为了不让佳枝起疑,大概必须提供某种程度的消息吧。但是又不能说太多。该隐瞒什么、说什么,尺度拿捏是最困难的地方。“警方好像将目标锁定在之前待在一家叫做‘猫眼’的酒吧的女公关身上,一名叫做香里的女公关。”“女公关……,是她杀害明雄的吗?”“不,警方好像在怀疑女公关的男友。她好像和一个男人同居。”哲朗稍微想了一下后补充道:“因为之前在那家叫做‘猫眼’的酒吧工作的酒保,在明雄先生遇害之后马上就辞掉了工作,所以警方大概也在追查他吧。我想警方认定那个酒保就是香里的男人。”哲朗故意接连提起“男人”这个字眼,不能让佳枝感觉到一丁点日浦美月这个“女人”的存在。“所以那个酒保就是凶手?”“我还不能确定。”“他叫什么名字呢?”“好像是……”哲朗认为这说出来也不会有问题,于是说道:“他叫神崎充。”“神崎……”老太太的表情产生了一点变化,她布满皱纹的眼皮跳了一下。“您听过这个名字吗?”“不,完全没听过。”佳枝挥了挥手。“那,那个人还没有找到吗?”“好像是。”哲朗一回答,她又是一脸在沉思什么的表情。无论如何,如果早田没来过的话,或许再待下去也没意义。哲朗说完命案相关的鸡毛蒜皮事后,站起身来。“户仓太太住在这附近吗?”“不算附近……,距离两个车站。”“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她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呢?”佳枝稍微想了一下,请哲朗等一下,打开一旁茶具柜的抽屉。“您和户仓太太,在那之后相处得如何呢?她会常来探望您吗?”“我们没说过半句话,在那之后相处得如何呢?她会常来探望您吗?”“我们没说过半句话。自从过年之后,我们一次也没见过面。唉,反正我也没事找她,不联络也无所谓。嗯……电话号码是……,我不会打电话给她,所以写着号码的那张纸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嘴上是这么说,但却拿出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户仓泰子的联络方式。哲朗收下了纸条。他在佳枝告知的车站下车,前往字条上的住址。如果早田没去见佳枝的话,很可能也没去泰子那里。哲朗想到或许会白跑一趟,脚步就变得沉重。户仓泰子和独生子的住处位于一栋两层楼旧公寓的一楼。她六岁的儿子应该叫做将太。哲朗按门铃无人回应,但是大门旋即打开。泰子一看到哲朗,缓缓地低头致意,她似乎也记得他。“抱歉,突然前来打扰。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在那之后过得好不好。”“没有什么好不好的……”泰子低下头。“请问,我能不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到外面喝个茶。”“啊?可是,我不太想出门。”她敞开大门。“请进。”“打扰了。”哲朗说完走进屋内。一进门是厨房,对面似乎是一间房间。不过说是厨房,其实只能放张小餐桌。对一般家庭而言,未免太窄了。哲朗隔着小餐桌和泰子面对面。将太坐在地板上,正在玩电视游乐器。他玩的电玩主机和之前不同,哲朗感到有点意外。因为他原以为泰子的手头并不宽裕。“你从事什么工作?”哲朗一问,她无力地摇摇头。“我原本在居酒屋工作,但是最近被迫辞职了。店里因为不景气,客人不上门,而且人手足够。所以我目前正在找下一份工作。”“真辛苦。”“是啊。可是我有这个孩子,非得努力赚钱不可。”泰子看了将太一眼。哲朗像先前询问佳枝一样,问早田有没有来过。但是泰子的回答同样不符他的期待。她说,自从那次之后就没见过他了。哲朗试着询问警方对命案有没有再问过什么。关于这个问题,她也只是陷入沉思。“我也很在意那件事,但是警方几乎都没有和我联络。不知道他们究竟调查得怎么样了。我明明是被害者家属,他们居然什么都不告诉我。”这是命案被害者家属经常会说的一句话。人权团体呼吁保护被害者权益已久,但是现实中却什么也没有解决。或许是电视游乐器玩腻了,将太玩起了电话。他按下某个按钮,拿起话筒,过一下再挂上。他不断反复这个动作。那具电话挺新的,是荧幕上会显示号码的那一种。男孩按下的大概是重拨键,或许他对只要按下一个按钮,荧幕上就会显示一排数字感到有趣。“将太,别玩了!我不是说过了,不可以玩电话吗?”被母亲警告,男孩离开了电话。接下来到结束都在闲聊。哲朗问她接下来有何打算,但是她对此却没有明确的答案。“我没有存款,非得快点想个办法才行。”“你和你婆婆已经没有来往了吗?”“是的,我认为我和她已经是毫无关系的人了。”说完,她无来由地又看了电话一眼。然而,将太已经回去打电视游乐器了。要回去时,哲朗想起了伴手礼。他穿好鞋子之后,将纸袋递出。“你不用那么客气。”“不,别那么说。”“这样啊,不好意思。将太喜欢甜食,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不,呃,里面是煎饼。不好意思。”“啊,这样啊。不过他也喜欢煎饼。”泰子脸上浮现异常僵硬的笑容,收下了纸袋。哲朗往车站走去,感到徒劳无功的失落感。没想到早田没有去见她们。既然如此,他是怎么获得那项重大消息的呢?可能的消息来源是……户仓明雄从前工作的门松铁工厂。哲朗调查过那里的所在地。早田说,那是户仓的亲戚经营的一家公司。哲朗看了手表一眼。这个时间,公司里当然还有人。他想要待会儿去一趟看看。反正既然都来这里了,就算白跑一趟也无妨。他在车站前发现了一家西式糕饼店。铁工厂里应该大多是男性员工,但是总比空手登门拜访好。他在那家店前面停下脚步,突然想起了泰子的话。“将太喜欢甜食,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没错,她确实是那么说的。但是她为何会认定礼盒中装的是“甜食”呢?包装纸上只印了糕饼店的名字。这么说来,还有其他令人纳闷的事。泰子看到哲朗,并没有露出特别惊讶的表情。再说,她似乎也没对哲朗知道她家的住址起疑。我家住址你是怎么知道的?——面对那种状况,会提出这种问题是理所当然的。难道是户仓佳枝打电话告诉泰子吗?只有这个可能。她会不会告诉泰子,现在有一个姓西胁的怪男人去你那边了。说不定她还补充道,他拿馒头当伴手礼,刚从我这里离开。但是这么一来,就必须改变对佳枝和泰子之间的关系的认知。虽然两人说彼此完全没有联络,但是事实并非如此。这么说来,早田说过那个老太太是只老狐狸。实际上,如果两人相处不如外人所知般水火不容,为何非表现成那样不可呢?哲朗思考有没有办法能够确认两人有无联络。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转身往回走。他回到公寓按响门铃。泰子再度探出头来,她的脸色看起来比刚才更僵硬了几分。“又有什么事?”“我还有两、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哲朗强行进屋。“你知道你先生经常去一家叫做‘猫眼’的酒吧吗?”“‘猫眼’吗……?不晓得……,不过我听刑警说过,外子好像经常去银座的酒店。”“你听过佐伯香里这个名字吗?”“佐伯小姐吗……?不清楚。”她偏着头。“那么,神崎充呢?”哲朗注视着她的表情问道。泰子摇了摇头,答道:“没听过。”她好像瞬间睁大了眼睛,但或许只是心理作用。“这样啊。”“请问,他们怎么了吗?”“不,我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们怎么了。对了,”哲朗假装看手表一眼。“我能不能跟你借用电话呢?我把行动电话留在家里忘了带出门。”“啊,请进。”“不好意思。”他说完就走进屋内。糕饼的包装马上就被拆开了,将太正在吃煎饼。哲朗站在电话前,挡住泰子的视线,不让她看见自己手边的动作。他快速地扫描过操作面板后,假装按下数字键,其实是按下了重拨键。显示在荧幕上的号码,并非来这里之前,记在脑海里的户仓佳枝住处的电话号码。他想要再按一次重拨键。最近的电话能够记录好几笔拨出的号码。他肯定假如泰子和佳枝间常常联络,记录的号码中肯定会有佳枝家的电话号码。但是他发现自己看过显示在荧幕上的号码,因而在按键之前停止了手指的动作。那并不是佳枝家的号码,而是出乎意外的人的号码。4手表的针指着晚上十一点多。哲朗又点了一杯黑啤酒。他一个人独占一张圆桌,其他四张桌子,各坐着两、三名看似上班族的男女。这家店以女酒保的高超调酒技术而闻名,就连非假日也是座无虚席。当这里正要将服务生送上来的第二杯黑啤酒就口时,早田打开左右对开的门走了进来。他身穿黑色皮夹克,脖子上戴着一条灰色围巾。“你等很久了吗?”“不,一下子而已。”服务生前来点餐。早田一面除下围巾,一面点了一杯Gin Bitters。“这是理沙子爱喝的酒。”哲朗试探性地说道。“所以我才点的啊。”早田咧嘴一笑,将皮夹克挂在高脚椅的椅背上。“天气真的变冷了。你不用去北边吗?”“北边?”“采访滑雪或滑雪板的比赛啊,最近有很多赛事吧?”“嗯……,可是,唉,那不是我擅长的项目。”“挑精拣瘦的话,会生存不下去哟。”早田拿出香烟盒,用Zippo打火机点火。哲朗想起了从前流行带Zippo打火机去滑雪场。不过,当时哲朗自是不用说,早田也不抽烟。“我来这里的路上,试着做了各种想象。”早田边吐烟边说。“你究竟找我有什么事?应该不会是要讨论举办同学会,所以果然是关于那件事吧。不过,我不知道你找我出来的理由。就像我说过的,我并不打算协助你,反倒希望你抽手。你不可能不了解这一点吧?”哲朗沉默不语。他还在犹豫,该怎么向这名强敌开口。服务生送上Gin Bitters。早田举杯,哲朗也拿起黑啤酒的杯子。“高仓最近如何?还是四处奔波吗?”“是啊。”哲朗点了点头。“老实说,我们分居了。”早田将香烟夹在指缝间,手停在半空中。“我可以问为什么吗?”“没有特别的原因。或者该说,我不太清楚原因是什么。理沙子提议分居,而我也同意了。事情就是这样。”“提议分居应该有她的理由,而同意分居应该也有你的理由吧。”“我的意思是无法一语道尽,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哲朗一口气喝光了半杯黑啤酒。“或许可以从那件事说起,总决赛的那件事。”“总决赛被截球的那件事吗?”哲朗点头。“我指的是,你知道当时我为什么没有传给你吗?”“你大概看不见吧。”早田干脆地说,“你左边的视野大概看不见。”哲朗惊讶地看着朋友的脸。但是从前的名边锋却若无其事地喝着苦涩的鸡尾酒。“你知道了吗?”“我想大概是那样吧。松崎他们说不定也察觉到了,但是确实知道的大概是中尾吧。我是看到你们的合作模式,才察觉你的左侧好像成了死角。弄伤眼睛了吗?”“左眼,现在几乎毫无视力。”“是哦。”早田点了点头。哲朗不打算说出弄伤眼睛的原因,他并不想发牢骚。“关于这件事,你从来没问过我。”哲朗说道。“问了又如何?既然你要隐瞒,想必是有你的理由吧。”“是啊。”“我在练习过程中察觉到的,但是真正确定是在比赛过程中。不过,我又不能当场追问你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