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边开始占上风了。这是好倾向。「既然这样,相川,为什么你要说出那种话?」安德森没把疑问抛向优,而是抛向我。「该怎么说啊……这样不是很帅吗?」我掩饰着害羞并且半开玩笑地讲出来的这段话,变成了自己的罩门。「好恶!就跟原本以为是鞋带,一摸才发现原来是蜈蚣的时候差不多思!」妆化得无懈可击的陪审员三原,把长长的棕发甩到旁边,还露出看到脏东西的眼神打了个寒颤。「哇,这家伙超冷的!」织户也把我当笨蛋——「是的,或许他确实给了海尔赛兹大人某种勇气。不过,他所展现出的『恶心度』同时也是破表的,这是我要强烈主张的一点。质问结束。」意气风发的瑟拉,讲得活像胜负已分。……这下部被我搞砸了?「相川是好家伙啦!为什么你们都不肯了解!」「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好烦哦。」「下一项证据你们都给我看好了!证人就是我!」友纪开始变得比较像个辩护律师了。她热情得甚至让我产生这样的错觉。可是……我希望她多帮我辩护一些。在我心中隐藏着这种办不到的期望。第六卷 是的,她们都是新娘 第三话「那样算是流星吗?」——这次的故事,是这样的。大家晚安,我是相川步。要问我的兴趣吗?这个嘛,最近我把心思放在爬山上面。「今天我一定要直接叫他的名字!步……相川……友纪。」原因?你看,就是现在在那里嘀嘀咕咕碎碎念的朋友向我推荐的啊。「相川友纪是谁啦!我到底在讲什么!」哈哈,就是这样。我今天接下来也预定要和她一起去爬山。「啊~啊~嗯!步。BOO。AYUMU。」啊,看时间电车差不多快到了。「喂~友基!我要把你丢下来自己走罗!」「喂!等我啦,相川!……啊啊啊,我真是笨蛋啦!就是喊不出来!」问我为什么要爬山?因为想看的就在山上啊。——我指的是星空。十一月中旬——那是天气已经完全凉了下来,开始变得会迷恋电暖桌的时期。十月有学园祭、十二月则有圣诞节的活动,不过这个叫十一月的月分却没什么特别活动,容易让人出现中途松懈的倾向。对于我这个喜欢每天悠闲度日的僵尸来说,十一月应该可以说是很棒的月分。在九月的放学时段,还曾因为准备文化祭之类而闹哄哄的,到现在则完全萧条下来。放眼望去,留在教室的大家好像都比平常更没活力——「相川~!我过来玩了!」完全没那回事。有个露出傻气脸色的少女站在那里。大大的眼睛搭配短发,健康的苗条肢体穿着水手服。她个子不高,而且有点孩子气。那女生的名字叫吉田友纪。友纪这两个字的念法是——「嗨,友基。」我轻轻举起手。「不……不要叫我友基啦!拜托你叫我友纪!一次就行了!」「哦,友基来啦?」这时候,教室又多了刚才去超商的同班同学织户。他嘴里叼着肉包,也把塑胶袋递向我走了过来。刺猬头外加眼镜。他是个除此之外不值特别一提的普通男生。由于我是僵尸,一晒到太阳就会昏倒。因此我都会像这样,拜托同学去超商帮我买面包回来,自己则如同全天候跟监的刑警,留在教室啃面包一直等到晚上。「呜喔——喂!真是的!」连织户都把友纪叫成「友基」,这点大概让她相当不满意。友纪举起双手,喊出根本不成句子的话。「这家伙怎么搞的?」友纪为什么会冒出这种举动?对这点我同学有理解上的障碍,于是我开始向他说明。「她是说就算一次也好,希望我可以叫她『友纪』。」「嗯。」织户用怎样都无所谓的眼神瞄向友纪,然后坐到我前面的座位。看着友纪气嘟嘟的脸,织户脑里似乎闪过某种主意,以中指把眼镜推上去。接着,他摆出有如宝塚歌剧团主角般光彩凛然的神色说道——「……友纪。」沙沙沙……这个时候,教室里被满地的鸡皮疙瘩占领了。原来这家伙能说出恶心成这样的帅哥声音?真是恶毙了!「我爱你……友纪。」他还继续补刀!尽管我设法撑过去了——「呜哇啊啊啊啊啊!不要说了!」友纪排斥地甩着头。她身为当事人应该根本受不了吧。「你到底是想还是不想被别人叫啦。」变回平常那张笨脸的织户,说着把剩下的肉包塞进嘴里。「拜托你用正常的脸叫我!就算稍微装熟或名字后面加小姐都行啦!」「友纪。」织户把肉包含在脸颊,同时摆出浓厚的世纪末霸者风格的脸,叫了友纪的名字。「不要啊啊啊啊啊啊!住口!你给我住口!」「要我顺便做一件『爱你哦 友纪』的T恤吗?」「就叫你住嘴了啦!这样对谁有好处啊!」「比如像『茱蒂与玛莉』乐团(注:日本摇滚乐团,主唱的艺名YUKI,与友纪的日文发音一样)的粉丝。」「不要把『茱蒂与玛莉』的粉丝扯进来啦!」「感觉像这样,写成英文就是『I LOVE YUI』。」「名字变成唯了啦!你现在立刻给我下跪道歉!」「我英文很弱,所以像『akiko』和『aiko』、『hyde』和『hide』也会常常搞混啊。」「那些全都是罗马拼音嘛!你干脆用下跪姿势云游全国算了!」我一直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两个搞笑,但再这样下去实在没完没了,于是我低声地念了一句:「你们还真HIGH耶。难得的十一月,过得安静一点也——」「十一月……对了,相川!你明天有没有空?」友纪拍了一下手,像是想起了什么。「明天?——呃,顶多只有要上学吧。」「我想找你在晚上陪我出去一下!」大声说道的友纪眼睛发亮,让织户的眼镜也冒出光芒。「是要约会吗!喂,友基!约会我就可以——」和女生一起出门。这对于好女色的织户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喜悦。即使对象是几乎每天碰面,活泼到不输男生的女生,他还是会感到开心?真不知道他刚才那张歌剧团员般的脸甩上哪儿去了。织户抓着刺猬头,满脸兴奋地和友纪推销起自己。我直接不理会织户,把脸转向友纪说:「你说晚上……是要去哪里?」「虽然会有点远啦,不过有个地方的夜空超漂亮哦!光是想像到整片星空,就会让人兴奋起来了,对吧?」听见是要去观星,我感觉到织户的背景顿时被染成黑白。「相川……看来我只能撑到这里了——拜托你照顾友基吧。」哎,反正夜景或星空八成和织户不搭,再说他也没兴趣。如果来约的不是友纪,我应该会很乐意去——「态度转变得还真彻底啊。织户你不喜欢看夜景?」「为什么我非得哀怨地陪友基去看星星啦!」「我一次都没说过要约织户啦!相川,拜托!我都在恳求你了!这是我一生中最重大的请求!」友纪将双掌合并,声音响得像是要使出链金术。在用力闭上眼皮后,她微微睁眼偷看了我的脸色。「好啦,我知道了。偶尔去观星也不错。」「噢!谢谢!谢谢你啦!相川!」这时的友基,现出了十分惹人怜爱的少女面孔。没错,简直像恋爱中少女鼓起勇气向单恋的学长告白,并且得到了满意的答覆,尽管高兴却又显得难为情。——就是那种少女的表情。原本有副少女表情的友纪,现在却像灌完了一升酱油似地,整张脸皱成一团。约好要去看星星,我在下午五点左右到车站前面等她,然而友纪抵达时连半句话都还没说,就先露出这种表情。「为什么——为什么不是只有相川来啦!」「啊?你对我有意见吗?」在快要叫着哭出来的友纪面前,有个矮个子少女。她长着猫一般醒目的大眼睛,还有根漂亮得不输灯笼鱼的呆毛,平时总是嚣张地摆着一副自信十足的脸——这名笨瓜平胸少女,就是春奈。我一说到自己要「跟友基去看星星」,她就立刻擅自跟来了。「果然不太方便?」「呃——算了,是没关系啦。不过你们至少穿得像样点嘛。」友纪泄气地垂下肩。被她这么一说,我明明记得友纪是说「要去玩」,结果她带着简直像是去登山的重装备——咦?难道……难道要爬山?原来今天是这么正式的观星活动?我瞥了旁边一眼。春奈在这种已经有寒意的季节还穿着短裤。尽管黑色高筒袜可以盖得到大腿,这样还是会冷吧?像我也只在衬衫上面加了套头衫,打扮得像是要去闹街。「总之!友纪基有想去的地方对吧?带路带路啦!」春奈的专长是记错别人的名字,所以她把友纪给叫成友纪基。而面对春奈,友纪则是称她为「师父」。她们两人的关系——乃是教授料理技术的师父和徒弟。春奈高高在上地抬头挺胸。你是哪个将军家的重臣啊?「师父……你还是换个衣服比较——」春奈对友纪的提醒完全不理,就走进了车站。我把手轻轻摆到一脸不悦的友纪头上。「对不起。我说要跟你去看星星,结果那家伙就说她也想看。」「相川……相川你呢?」「嗯?」「相川你——想不想看星星?」「想啊……星星很漂亮对吧?」「嗯!超漂亮的喔!」露出洁白牙齿的友纪,心情像夏天天空似地放晴了。搭电车花了一小时出头,再走路约两小时多,我们来到了神奈川的郊外。现在我们正爬着坡度大概超过十五度的倾斜山路。单只从电车窗户看到的来讲,这座山的标高给人印象并不算多高,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斜坡。围绕在狭窄山路的树木,种类实在很多样;褪色的落叶阔叶树,以及即使在秋天也是一片苍翠的针叶树,像碎花拼布似地全凑在一块。这是在原有森林中逐步植林的结果?别说是街灯,昏暗的夜路上就连自动贩卖机也看不到。说不定这里是最适合用来试胆的地方。然而——我是僵尸,友纪的身分则是被称作吸血忍者的黑暗居民,然后春奈又是被称之为魔装少女的降妖专家。所有人都很适应夜晚,不拿手电筒也能轻松地到处走,所以也没什么好怕。尽管如此,我们在来的途中发现了「小心有熊」的看板。——看来要试胆似乎可以。「啊!会冷耶!什么时候才会到啊!」春奈是第几次冒出这种台词了?她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地跟在我后面。唉,我顶多只是披了一件套头衫,穿得并不算多厚,而且我知道山区气温比想像中更冷,不过呢——「好冷好冷好冷!」坦白讲,很烦。冷又不是讲出来就有办法改善的。不知道走在前面的友纪是不是跟我有相同意见,她表情气呼呼地转过身,举起双手抗议:「真是的!既然这样你就回去啦!」——真难得。友纪居然会嫌别人烦。正因为这样,春奈好像也很意外,她眼睛睁得老大,停止发牢骚了。这种气氛,让脸色像是觉得自己讲错话的友纪低头陪罪。「啊,没有啦……这——再走一下就会到了——抱歉。」当尴尬的气氛弥漫开来时,春奈突然变得忸忸怩怩。「我……我想去上个厕所。」「这里根本没厕所耶?」接在友纪困扰的回答后面,我也说道:「去那边的树丛就行了吧?」我们现在走的这条山路,被高大的树木包围着。从左右伸来的众多枝叶,形成一条天然的隧道。铺满地面的枯叶则是大片绒毯,绒毯前有好几个犹如巨大球藻般的茂密树丛——要是在那边方便,应该不用担心会被别人看见。「我去那里一下——步很变态我知道,但是你绝对不能偷看哦!绝对不行哦!」我不可能去看啦。受不了——留下来的我就跟友纪一起仰望着天空等候,然而视野却受到杂乱生长的柳杉阻碍,不太能看见星星。在貌似随时会枯萎掉落的杉叶围绕下,即使下雨大概也不太可能会淋湿;要是春天来了,这些树肯定会让我得花粉症。想着这些,时间过了约五分钟,可是春奈还没回来。「好慢啊。」「——她该不会走到更深的地方去了吧?」在幽暗的森林中,若是有路倒还好,没路的地方就可能分不出自己在哪里,或者搞不清楚该往哪边走而迷路。我偷瞄了友纪担心似的表情,搔了搔头——还是进去找人吧。「那个白痴——友基,我去找一下春奈。」「噢……噢!我也去!」如此这般,现在我们变成要走进昏暗的森林里。我跨过倒下的大树,往深处走。看似相同的景色接连出现。我们朝构造复杂得像迷宫般的森林里越走越深。喂喂喂,那家伙到底是跑到多里面啦——我们双方该不会已经错过了吧?这么想的我开始不安起来。「我……我说相川。」「嗯?怎么了?」虽然黑压压的看不太清楚,但我总觉得友纪那张脸好像在害羞。「我是在想——终于可以两个人独处了耶。」「怎么突然提这个?你讲的事还真奇怪。」「不可以这样想喔?我明明就是你的妻子。」妻子。这个字眼让我停下了脚步。由于什么吸血忍者的戒律,我和友纪的关系变成了夫妻。但老实讲——我很希望她不要这样。因为僵尸并没有争气到可以扛得起这么重的责任。「这算什么理由?还有通常妻子会只叫丈夫的姓吗?」你是用姓氏称呼我。表示说,你自己也不想承认这样的夫妻关系吧?尽管我回话时蕴含这样的用意——「咦?……啊……是这样没错啦。」友纪将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高兴得仿佛碰上了天赐良机。「你怪怪的耶。」「我可以叫你吗?」「嗯?」「原来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喔!」「可以啊。」「相……相……!」友纪左右甩了甩头,耳垂变得通红,打算把话继续说下去:「步『哇啊啊啊啊啊!』」少女的尖叫声划过耳膜——和这种形容颇有落差,响彻森林的是春奈的尖叫声。胡乱拨开草丛的声音正逐渐接近。随后——被大群蜜蜂追赶的春奈,飞奔似地朝我们扑来。「喂喂喂——真的假的?」「唔哇啊啊啊啊!」我和友纪一脸拼命地折回刚才走来的路。如果是熊能想办法,蜜蜂处理起来就头大了。「站住啦!步!别给我逃走!」满嘴胡言乱语的春奈追了过来。春奈大人会开尊口,要我「不可以逃」的理由——「必杀!步防护罩!」就是为了拿我当肉盾。春奈揪住我穿的衣服,硬把我的身体转去挡蜜蜂。呜哇啊啊啊啊啊!蜜蜂!蜜蜂!拿我当诱饵的春奈得逞以后,便自行匆匆逃走,我则顾着拍掉纠缠到身上的蜜蜂。「相川!你没事吧!」「嗯,不要紧。」我才回头,就看到友纪在旁边。这里比刚才的山路要窄,所以能看得出她在我身边,但我没想到会离得这么近,不自觉地就撞到她的头。这阵冲击让友纪滑了一跤,而我也跟着跌倒。「好痛——」友纪痛得歪了脸。大概是为了不让我担心,她立刻又露出笑容。可是,她的表情逐渐僵硬了。唉,从旁人眼中看来,简直像是我推倒了友纪,正打算对她做出不轨举动。她会害怕或许也是难免的。「相……相川——」她声音在发抖。我维持着把友纪压在底下的状态,回头看了后面。于是——我们遇见熊先生了。伸出长长树枝的大树,让人无法想像它的树龄会是几百岁。那只手掌将树枝往上扳开时,情境仿佛上班族在居酒屋的打烊前夕才掀起门廉、穿过门口,并且一脸过意不去地问道:「还有在营业吗?」—体型超过两公尺的大熊就这样出现了。真……真的出现啦!超壮硕的!毛茸茸的!要装死吗?这种时候是要装死吗?可是我早就死了!为了立刻逃走,从地上蹦起的我扶起友纪,眼睛则紧盯着熊不放。别慌张。对啊,我是僵尸,僵尸应该比熊更像怪物!我要冷静——行了,心跳稳定下来了。这只熊不知道是否想确认我的心跳,就把长着肉球的手伸到我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