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时代·下课后防卫队-2

这个正方形的房间里，有白色的墙及红木地板、有海很喜欢的西洋复古风小床、桌子和椅子。桌上放了笔记型电脑。其中两面墙都被当成收纳空间，因此除了书柜以外也没有其它多馀的东西了。顶多只有为了能一起床就穿上的制服外套．挂在床头边。以前友利来她房间时曾经这么评论∶「虽然是很整洁啦，但总觉得这房间好无趣喔……」听了这句话，有海才发现到无趣是什么意思啊!是说自己很没个性吗？的确，她没有花墙上贴偶像明星海报，也没有散落各处的布偶。房间里的重点摆设。只有在国中时的必修社团活动中所使用的网球拍，以及有点老旧的CD音响。不知为何，在高达一公尺的CD架上，放着射击游戏、年代久远的好莱坞西部片，及航空战斗片。这些光盘原本是父亲的所有物，目前则在这里度过它们的馀生。无趣吗……也许吧。这样也好。房间会反映出人的内心，我的心是清澈纯净的!有海如此认为。洗好澡后，只围一条浴巾的有海倒在床上．这才感觉到一个星期页的过去了。她竖耳倾听，开门、关门的声音从玄关传来。是父亲回来了。有海在这间3LDK（注三）的大楼公寓里和父亲两人共同生活。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他是建筑工程设计师。在家里的时候，大多坐在电脑前面。一周会有两次出门开会，如果去工地现场的话，会到半夜才回家。父亲直到八年前，都还要到位于青山的事务所上班．后来大部份工作都电脑化了，现在家里就是他的工作场所。在宽敞的客厅里，有一张瑞典制的纯白大桌子。桌上放了桌上型电脑和印表机，客厅俨然成为了办公室。「爸，你回来咐!吃过晚餐了吗？」有海从她的房间探出头来问道。父亲早就在电脑前坐定了，他指着餐桌上的黄色大纸袋:「三明治跟热狗、辣椒酱。要吃吗？」这些一目一此父亲从他很喜欢的三明治连锁店外带回来的。一定又是多汁的洋葱荷茸三明治。看来，有海前天做好的菠菜咖哩，今天也没有上桌的机会了。浴室里还有热水、明天休假——说完这些平淡的话题之后，有海便关上房门，坐在桌前。按着，她打开电脑。有海看了补习班招生广告、她注册的扫毒系统版本更新情报等几封邮件后．连结到「我的最爱」的其中一个网站。「三天没来看了，不知道战局如何?」液晶萤幕显示出用翅膀图案做主设计的LoGo。以这个LoGo为背景，网页上列出几个项目。有登场人物、各种兵器、组织概略、关于敌人「D」的考察、昔日故事、战局、队员日记、司令官的话、宣传通知、入队要点等。「我要看战局啦～」说着，有海点选了这个项目。背景变成宇宙，网页上出现地球和月亮的轨道图，形成一个空战地图。「拦截档案77l•A，最新防卫纪录……4•22．就是昨天啊。然后呢、然后呢？」有海一边快速浏览文字内容，一边移动鼠标，将视窗卷轴往下拉。让她这么热衷的奇妙网站是？这个网站记载了名为「0中队」的防空部队的故事，队员们和来自宇宙的外敌对抗，保卫人类的生存空间。人类在有历史记录之前，就与宇宙意志「WILL」订下了契约。契约内容是∶当人类拥有自己的文明之后，会成为WILL的一员，并协助WILL将其理念发杨光大。条件是在人类拥有文明之前，WILL要保护毫无防备能力的人类免于来自宇宙的威胁，可说是缔结了《安全保证条约》。简称《安保条约》。自那时起过了数千年，到了公元一九九九年，这个契约也期满了。也就是说，由于契约到期，地球上的人类不得不开始自我防卫。WILL认为．等人类的科技水准到达能防备宇宙威胁的水准，几千年的时光就很充足了。然而事质并非如此。人类埋首于和同胞的抗争中，即使已经到了《安保条约》快到期的一九九O年代，为了互相毁灭，人类依旧在生产并持有核子武器。这些核武能毁灭全世界七成以上的人类，人们用核武彼此威吓，在冷战状态下持续对峙。关心宇宙威胁是科幻作家或有妄想症的危险人物的研究范围——这才是现实。确认这个契约是否被遵守并履行的，是一个叫做「领域」的委员会。在历史上，他们被当做和宇宙通讯的怪异秘密结社，或某个宗教团体。他们主张WILL才是天神，猿猴与人类之间的过渡时期也和WILL有关。也就是说，他们认为人类的文明进化，是WILL将人类当成自己的一员．或是当作继承者来培育所进行的人为产物。一九八八年，人类尚无法确定宇宙中是否存在着拥有智慧的生命体。人类半信半疑地设立了地球圈防卫组织，迎接契约即将期满的一九九九年。能探测木星轨道的地对空雷达基地、借由固体燃料喷射装置脱离大气圈，并往返月球轨道的宇宙战斗机、如果是近距离的目标，可以勉强迎击的攻击卫星等等，这一切全都是由粗糙的兵力所组成的。但WlLL警告人类的宇宙威胁，不是这些兵器可以抵挡的。「敌人」几乎在《安保条约》终止的同时便展开了行动。他们每次必定会从冥王星那个方向过来，其真面目和其真正企图不明，与他们接触的人全会被同化并成为他们的一份子。二00一年，他们开始在月球背面营建前哨基地，人类这时才体会到页正的恐怖，于是开始扩张、整备防卫组织。敌人拥有高度进步的分子技术，并设计出数亿种的奈米机器。他们在月球表面投下重量不到五百公斤、外表有如鱼雷的炮弹，仅仅三天，前哨基地就出现在月球上了。制造奈米机器的巨大菇状工厂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这些工厂就是他们的军需工厂。利用「土块」，他们什么东西都做得出来!了解危机并非虚构的人类将「领域」归为联合国机关的一部份，听从他们的指示紧急强化、细分各个组织。收集所有情报，并决定作战方针的中央司令部「领域1」、维护组织机密的「领域2」、应付敌人电脑攻击，电信通讯的专家「领域3」……等，共十几种的特殊部门，总称为「领域」。这个网站则刊载了经常在募集队员的丁领域0」——也就是领域的防空部队——的故事，目的在于灌输与发扬防卫意识。根据网站内容所言．日本列岛总面积约三分之二已经受到敌人的同化炸弹轰炸，为了避免日本沦为敌方的工厂，联合国军队用氢弹烧先被投下同化炸弹的地方∶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有海和住在神户的堂妹有用E-mail联络，今天，新鲜的海产也从北海道送到市场了……应该啦。她不知道是哪个御宅族做了这个网站，反正看故事不用钱，而且每天都会更新。如果对内容提出疑问。站长还会特地答复。其中有海最喜欢的，是隶属领域o的防空部队的故事。这个故事的登场人物已经超过六百人，建设在地下深处的基地、机库及机械的维修部门，还有战斗机械的设定都相当详细。随着故事进行会感到担心、紧张，还能免费欣赏宇宙战斗机的模拟战斗，让有海觉得很棒。她已经浏览过所有的项目，大致了解这个网站的内容。她最喜欢在众多队员当中用五根手指就能数完的「击坠王」，也就是宇宙迎击机之王牌驾驶员的活跃情形。登场人物全都是女生!她们将可加速至近乎光速的最新型宇宙迎击机「StarMover」像自己的手脚一般自由操纵，在无限的宇宙中飞驰，与不为人知的敌人送来的攻击机——代号「吸魂鬼」的战机战得不相上下，最后粉碎敌机。她们是天行战士!其中有个驾驶员身材像超级名模，怀有奇迹般的操纵技术，好几次都保护地球免于「D」的威胁——光子•E•华特森是精英中的精英。她头脑清晰，是个可靠的美丽女强人。内敛寡言，做事认真，在紧要关头总是能发挥实力、表现优异!简直可说足理想的女性。不用说也知道，她是所有驾驶员的崇拜对象。有一天……在月球和地球之间，双方展开了第一次的近距离战斗。D把能制造出绝对零度领域的攻击机吸魂鬼传送过来。队友七号机陷入敌方的陷阱，无法再战。整个空战领域都变成绝对零度，光子的爱机「StarMoverMk3」也受到其波及。高压钛制成的机身被冻结，电子仪器无法运作，与基地的联络也中断了。然而，就在失去所有机能的前一刻，光子让迎击机上的两枚热核能弹其中一枚脱离，使其返到空战领域之外。那是续航距离达二十万公里、搭载人工智能约远距巡航导弹。在D的攻击机吸魂鬼侵人地球轨道的刹那。绕地球轨道一圈的巡航导弹便直击敌方。吸魂鬼被击破、粉碎了!虽然在这场硬仗中失去了队友七号机，但在这个瞬间，光子拯救了地球。只要有她在，不管是什么样的敌人和危机来袭，都绝对没问题……应该是这样的。她根本是地球的守护神。但是。看了今日战局的有海不禁愕然。「咦……咦咦咦咦咦……」她站起身，惊叫了三十次。按着又坐下，再度把脸贴近萤幕，重新阅读文字内容。网页上的情报写着∶她所崇拜的击坠王光子「阵亡」了!不知是否因为敌人一口气攻了过来？光子因频繁的出击而感到疲惫，最后终于用尽力气。要不是这样，光子是不可能失误的。还不只光子。根据内容叙述，有许多队员虽然也累了，但仍持续为保卫地球而战。「咦，光子死了的话，谁来保护地球啊!」有海抓着还没完全干的头发大叫。连载到第三二六话，一个主角级的人物战死了。接下来，故事会怎么发展？该不曾快完结篇了吧!有海很焦虑不安。继续阅读之后．有个更严重的问题浮现。「什么什么……新型的吸魂鬼NO．13接近中?目前敌人正穿过火星公转轨道向地球进攻?当局视为一级紧急状况处理。远距离侦察机S-12的情报指出，她们已确定接近中的吸魂鬼中心存在着超质量空间，预计将是继N0．08之后的终极兵器……现在正在收集分析详细资料。什么我方的士气低迷?下次那些家伙到底还会传送什么鬼东西来啊!」此时有海再次起身，她豪迈地甩掉浴巾，迅速穿上睡衣，卷起袖子之后又回到萤幕前。「嗯……预定于日本时间．明天晚上十一点左右会与N0．13正面对战。当局会极尽所能地镇守，倘若防卫线被敌人突破，有可能演变成最糟的情况基地周围半径六百公里的范围皆被消灭……等等，日本列岛全长才几公里啊!日本全灭，然后就是世界毁灭吗?」有海大喊，并按着说:「天啊，这个真的要完结篇了吗?等、等一下啊!在连载了三百回之后，怎么可以写这种没有未来的黑暗结局啦!」有海把故事连载的页面开着，另外开了一个视窗看队员们的留言。「隶属第二部门∶StarMover，驾驶员•B663。叫作恭子啊……什么什么?我们将一如以往地全力抵挡敌人侵略，但是，说不定星期天永远不会来临了。趁现在还有时间，如果有什么还没做的事情，赶快在星期六的深夜之前完成吧。如果星期大早上，太阳在东方升起的话，请一起感谢这一切。因为那表示。No．l3被击溃。我们胜利了……天啊!」有海沉默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现在时间接近深夜一点。有海重重地躺在床上。然后凝望着天花板。「明天可能就是世界末日!叫我们把还没做的事情完成……不过在我这十六年的人生当中．还有什么事情没做的？」有海喃喃说道。她开始认真思考这个「明天世界真的会毁灭」的虚构故事。看了一会儿大花板，有海突然想到什么。紧接着她撑起上半身。爬到橱柜旁边。她粗鲁地翻找着橱柜中的杂物，二十分钟后，她找出目标物并再次爬到床上。从橱柜中取出的是国中时期的相簿。地快速翻页，没多久手就停了下来。她凝视着一张小小的照片。那是在快要毕业时拍的快照，焦距有些模糊。包括有泡在内，一群同班同学在校舍屋顶上吐出胜利手势，是很平淡无奇的一张照片。但是．对有海而言，却是很珍贵的宝物。因为她喜欢的男生就站在她的旁边，与她肩并肩微笑着。明明是不久前的事情。有海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几十年了。就算只缩短一公尺的距离也好，有海为了接近这个网球社的风云人物而加入网球社。由于就快毕业了．地想向他告白，纵使被拒绝地也不后悔!于是有海决定要在毕业典礼之后，鼓起勇气对他告白。但是他非常受欢迎。总是被女孩子包围，有海根本无法靠近他。她觉得自己好没用、好没出息。仔细想想，在这十六年的人生当中，她最大的后悔与遗憾就是无法跟他告白这件事吧。她都已经带着信和不知为何要送给他的手帕去找他了，却没机会开口。毕业后，他搬到母亲在镰仓的娘家，上当地的高中。他真的到遥远的地方去了。一定再也无法见到他了吧。有海这么认为。但如果明天真的是世界末日呢?如果是其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该做什么才好？和好朋友或家人一起宁静度过？其实吃得下三杯，但总是忍耐着只吃一杯的草莓奶昔，在世界毁灭前她要吃三杯，还是四杯？有海想了很多，但每一种都不适合人生的最后一天。如果明天，世界即将毁灭，她一定会说出那天没说出口的爱慕之情。大家都会死，这并不含她悲伤；今她悲伤的是没有告白就死去。有海在床上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进入梦乡。注一：即为东京都政府。注二：「DOROM1」是某时尚流行百货公司的吉祥物，外表为一个短发小女孩。文中提到的DOROM1铜像左手指着百货公司所在处，常被人当作会合地点，已于2006年2月拆除。注三：指三个房间及客厅、餐厅、厨房所组成的格局。02「再也没有星期天」星期六的太阳冉冉升起。天气很好。有海一大早就起床了。她冲了个澡，擦上平常很少擦的粉底，穿上很有眷天气息的衣服，拾起一次都没用过的手提包，便走出家门。每个星期六，父亲都会睡上半天。她在冰箱的白板上事先写了「我傍晚会回来」。但是，当她在公寓附近洗衣店的玻璃反映中看到自己的发型时，又慌张地回到家里改变发型。因为地想起有一次把浏海弄卷，结果被友利严厉批评:「即使是欧巴桑也不会弄那种发型!」这么久没见，你变老了呢要是被他这么说，有海会受到致命伤的!她用慕斯把浏海的卷度弄百。是的。有海决定今大要去见那个回忆中的他。毕业几个月之后，她收到了班上同学的通讯录。她打算照着上面的地址到镰仓找他。因为，很可能没有明天了!当然她并没有把故事当其。总之．地拍这当作一个机缘，不，应该是借口吧p总之什么理由都行，她早就想着有一天要去找他，去见她思念的他……不过见到之后，又该怎么办呢？「哈哈!好巧喔——呃，我只是刚好经过这里而已啦。」这么说很不自然吧？「其实找堂姊的家就在附近。找看到你的背影。想说该不会就是你吧」这样如何呢？「咦——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你问我啊？我爸的老家在这个镇上」太明显了吗?有海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上车。浅蓝色牛仔外套搭上牛仔裤，看起来好像要去健行一样，说不定很不自然!这想法闪过她的脑海好几次。不，这样就可以了!就在自问自答时，她在品川站换车，坐横须贺线经过大船，往逗子前进。其实有海已经有一阵子没想起他了。不。应该说，她原本想永远忘了他。但是!在每天通学的电车上看到的那个高中男生，让她想起了他。那个男生的侧脸很像他。有海不知道这是错觉还是妄想，总之她现在非常想见他。然而一接近目的地，有海便了解到，自己并不是其的想去找他。只不过是因为有空，想到远一点的地方罢了。如此而已。她站在看得见海的丘陵上眺望宽广的大海，心情也随之重整．从下星期一开始又能过着平凡的日子了吧。她竟然那么认页地配合「再也没有星期日」这个虚构的故事，还跑到这里来耶。唉，算了。在感到些许后悔时。有海要下车的车站到了。她从车站改搭公车。过了二十几分钟，公车上的广播念出她的目的地。其实毕业之后，有海很想去找他，所以她详细地查过地图好几次，确认他的住家所在。住宅零星分布．前方尽是一片绿意。不公车之后，等着她的是狭窄的山路。长满青苔的山路百百地向前延伸。路上只有她一个人。居然来到这里……啊啊啊，我是跟踪狂吗?有海喃喃自语。不对、不对，这是纯爱!她修正自己的想法并往前走去。在山间吹拂的凉风和都市不同，既澄澈又清爽。枝叶间洒下的阳光包围着她。熏风经抚有海的脸颊。地做了个深呼吸，感觉好像整个肺都被洗净了。这一瞬间，有海全身都感受到春天的气息。春风孕育夏天的预感，吹上她的背。她圭在平缓的下坡，突然视野变得开阔，水平线出现在前方。这就是所谓的「日本的原风景（注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