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只需假以时日我们就能等到主公回来了。我方有充分的胜算,难道不是这样吗,诸位?”此时幸村发表这番强烈的发言是有相应理由的。幸村一行负责守卫的上田城是相当于甲斐国家门口一样的地方,要是这里被德川军占领,便意味着朝京城进发中的信玄大军被断了后路。此外,倘若上田城陷落,之后被入侵的就是几乎没有任何防备的甲斐国领土了。一片广大的肥沃土地近在眼前,德川家康怎可能只满足于单单夺取这一座城?但听完幸村满腔热情的阐述,诸将沉重的腰身还是不见抬起来的迹象。幸村当然知道他们在畏惧什么,他心里很清楚,照这样下去,即使知道己方的胜算高达九成九之多,他们也决不会选择抵抗这条路。“……我明白了。”幸村手执心爱的两把枪站起身来。面对一齐投来疑问目光的诸将,幸村镇定地说道:“我真田幸村,今天就要在这里让诸位心中的恐惧消失殆尽。““……什么意思?”“他是人,我也是人,只要想想这一点,诸位就能意识到自己作为武士的心志了吧?”说罢,真田幸村离开进行商议的天守阁,只身一人朝上田城城门方向走去。他纵身一跃坐到栓在城门旁边的爱马背上,悠然地对士兵们打了生招呼。“不好意思,请帮我打开城门。”被叫到的士兵不禁窘迫地对视了一下。这是理所当然的,德川军的人马正守候在门外,在现在这种状况下打开城门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守卫的士兵简直不敢想象。然而幸村仍骑在马背上,再次对他们说道:“只要打开够我一个人通行的宽度就可以了。我出去以后会立刻关上大门的,不会让敌兵靠近。快给我打开吧——拜托了,要知道我幸村的此番行动可是为了改变武田全军的命运。”不管怎么说,要违抗鼎鼎有名的将士幸村的命令,身为门卫的士兵还没有被赋予这个权利。他们按照指示打开了上田城的城门,来不及反应遂见幸村骑着白马疾驰而去。而另一方面,幸村离开后,留在天守阁的武将们仍继续着商谈。结论已经有了,剩下的就是决定以一副怎样的仪态去面见德川。但这终究会有损武士的荣耀与对主君的忠义表现,一时之间也得不出一个准确的意见。察觉到商议遇到瓶颈的一名武将,在自天守阁向城下的德川军俯瞰之时,惊奇地发现从城里飞奔出一匹白马的身影。“……啊!诸位!”一群人很快围拢过来,武将手指着前方叫道:“快看,那不是真田大人吗!?”“是真的!但为什么真田大人会去到城外?”目睹此光景的诸将也不由发出感叹之声。“莫不是表面上说出那么妄自尊大的话,背地里却先行一步去向德川军投降了吧?”“真卑劣!”“不,搞不好是打算自己一个人逃到安全的地方吧!”但是,幸村当然不是想去投降,更不可能是临阵逃亡。“闪开!闪开!都给我闪开!!”话说幸村也是名号如雷贯耳的武田马队的一员。此刻的他正一边威慑般地对四周呼喊,一边灵巧地活动双腿驾驭着爱马,双手各持一把十字枪来回翻转,猛然冲向了德川的阵营。“……什,什么!有人突袭!?……不会吧?还是单独一个人!”此时,包围了上田城的德川家康正于自军大本营内,悠然等候着武田军自行选择投降的道路。因为家臣本多忠胜的英明与其具有的恐怖效应,他比任何人都要熟知。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便是那最懂得任用忠胜之人!”他很清楚,忠胜科技怕的压力当前,能毅然选择抵抗的有气节之人在这世上可屈指可数的。万一上田城诸将决定固守城池顽抗到底,他们也势必坚持不了多久。凭借忠胜超越人类智慧的武力,结果只可能是己方直接冲破城门,采用从正面进攻的方法攻陷上田城。忠胜就是德川家康夺取天下之战略的根基性存在,只要有他在,胜利就会长伴在自己左右。德川家康是如此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一点。所以当他面对这个单枪匹马一路披荆斩棘、身穿赤红铠甲的年轻武者的身影时,才不禁大吃一惊连忙站起身来。敌人的目标是自己的首级。家康一瞬间便想到了这点。即便存在多么巨大的兵力差距,倘若失去了大将,全军毫无疑问会被一举击溃,这是战场上的常识。那名骑着白马、凭一己之力攻破德川阵营的赤红武者,想必也是抱着玉石俱焚的觉悟杀进来的。一系列思量很快在家康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你们在干什么!?用弓用刀什么都好,还不快去拦下那家伙!被区区一个人逼至大本营,三河武士的脸岂不丢光了!——起来啊,忠胜!”当然,光凭一个人就想深入敌阵取得大将的首级,以常识来判断是不可能办到的事。如若可能的话,双方便失去了交战的意义,就算真有能将这化为可能的人存在,除了本多忠胜外也不会有其他人。而此时忠胜正端坐在家康近旁,面对孤身一人的武田武者的挑衅,也实在没什么好害怕的。——按理说应该是这样,但远远看着那年轻武者气势汹汹魄力逼人地杀将过来,霎那间不安和恐惧竟齐齐袭向家康,令人啊忍不住对身旁的忠胜发出求救的声音。“………………!”就像之前的无数次,忠胜回应着家康的叫声,睁开了眼睛。但仅是这一个动作,顿时驱走了家康内心滋生出的一丝不安。这样就算武田的那名年轻武者杀到了自己眼前,只要忠胜睁了眼便没什么可怕的了。“好,杀!给我杀!让他见识一下三河武士的强大……”家康指挥似的挥了挥手里的刀,对家臣们下达命令。然而这时,他往下挥动的手臂却不经意停在了空中。“…………什么?”家康略微斜了下头,“那家伙到底在喊什么呢?”只见远远从前方驰骋儿而来的年轻武者,一边如鬼神般挥舞着手中的枪,一边像出了什么大事一样高声叫喊着。“远处的人仔细听着!近处的人就用你们的眼睑看!吾乃武田信玄旗下的真田源二郎幸村!特来恳求与被誉为战国最强武将的本多忠胜阁下交手!请问本多忠胜阁下肯不肯赏脸啊!?”“………………!!”“什么!”自称叫真田幸村的年轻武者这番话让家康吃惊不小。光是单枪匹马冲入团团包围着上田城的德川军就显得无谋了,现在他更提出要求和为人人所恐惧的本多忠胜较量!若这等举动都称不上是无谋,那到底要什么才叫无谋?“有趣……那家伙很有趣。忠胜!”家康脸上自然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忠胜则顺应他的呼唤把身子放低,让他一跃而跨到自己的肩上。“好,该你上场了,忠胜。”然后,站在忠胜的肩膀上,家康向全军大声发号施令:“停——!!!”随着总将的一声令下,正向幸村刺杀过去的士兵全都收回了长矛,预备放箭的士兵也垂下了手里的弓。“忠胜现在要过去了,不想死的话就都给我让开!”家康的这句话仿佛一个信号,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他和忠胜所在的大本营以及幸村之间的士兵立即向左右两边整齐地分开,他们中间遂出现了一条笔直的道路。“好,走吧,忠胜!”“……………………!”背后喷着猛烈的火焰,如同在大地上爬行一般,本多忠胜载着家康在那条道路上疾驰开来。转瞬之间,他们就到达了真田幸村所在的位置。本多忠胜突然踏着滚滚尘土飞奔到自己眼前,令武艺高强至此的真田幸村脸上也不禁浮现出惊讶之色。本多忠胜的巨大身躯以及因为产生的震慑力,无一不远远超出幸村的想象。而最让他感到惊异的是自己的想象和忠胜本尊的印象竟存在着这么大的差异。根据平时听到的有关战国最强的传闻,幸村理所当然地将本多忠胜想象成是一名充斥着猛兽般危险气息的武将。就像幸村的主君武田信玄被比作“虎”,曾有过一次交手的那个统治奥州的男人被称作“龙”一样,既然人类也属于生物,那么在提高个人战斗力的训练中,总会滋生出一点儿近似于野兽的东西。幸村已然考虑到这个程度,而他自己也由人们用来和主君信玄的影子重叠在一起,被称作“少壮虎”。至少,不管是敌人还是同伴,幸村遇见过的众多有名武将全都具有这一气质。但是现在,他却无法从眼前本多忠胜的巨大身躯上嗅到一丝一毫这种味道。没有威迫感?肯定不是这样。然而他传递给幸村的印象实在过于冰冷和无机质,感觉就像是在面对一尊形态取自神佛或者恶魔的巨大石像。“……您就是本多忠胜阁下?”幸村仍旧骑在马背上,对出现在面前的巨人问道。“………………!”幸村的问话实际上并非询问,而是确认。但他并没得到忠胜的任何回应。反而是那站在忠胜肩上、像个孩子一样的小个子男人愉快地回答了他。“那当然了,战国最强——本多忠胜在此参上!而我则是三河之主——德川家康!”自称德川家康统帅的男人轻巧地从忠胜肩上跳下,用食指颇有威势地指向幸村的脸,以一副类似无赖的口气说道:“你真的要跟忠胜比试一番吗?”幸村静静地点头。“还真是不要命哪,你这家伙。”家康吃惊地摇了摇头,但那很快就浮现出满面笑容。“不过,我倒挺欣赏你这样的,真田。不怕死的人并不招我讨厌。好,忠胜!就给我好好招待一下他吧!”“……………………!!!”德川家康的号令一下,本多忠胜的双眼顿时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红光。“哦?忠胜,难得遇到这么一个强劲的对手,连你也兴奋起来了吗?”家康笑着,继而环顾了一眼埋伏在前后左右的本军士兵,大声喊道:“你们都不许擅自出手!这个叫真田的家伙要和忠胜单打独斗一决胜负!……但是真田,我可保证不了你能活着回去哦。”“……非常感谢,家康阁下。”幸村从马背上跳下来,手执两把十字枪对准本多忠胜。“……真田幸村,前来讨教!”幸村对战国最强的男人发起来挑战——!——话说,这场单挑的始末究竟如何?要从结果看来,本多忠胜背负的战国最强之名实在过于厚重了。“燃烧吧,吾之枪!吾之灵魂!只要还剩一口气就拼杀到底!”真田幸村把当时掌握的一切技术都使了出来,用尽浑身力气,却连本多忠胜的一点儿皮毛都没伤到。在忠胜无穷无尽的体力面前,操作常人恐怕都会有自知之明地不去跟他硬拼。那厚实强固的装甲,几乎所有攻击都落得了被其弹开的悲哀下场。但是……有那么一次。在幸村使出的几十几百下枪击中,的确有那么一次是看准本多忠胜的重大破绽获得成功了的。当时,幸村的疲劳感已经达到了极限。而充斥他全身的还不仅仅是疲劳感。有好多次,在忠胜挥过来的巨枪的冲击下,他都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种久久挥散不去的痛楚所袭击。勉强只是躲过了致命的一击,然而幸村那早已沾满汗水、鲜血及泥浆的脸上,仍看不出丝毫愿意认输的神色。不,从实质上说,幸村已经输了……但就在那时,他遇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绝对是偶然的。眼看忠胜挥动其凿岩机一般的巨枪发来一击,幸村连忙举起左手的枪用以阻挡。但由于疲劳,他的左手已经没有能吃忠胜一枪的握力了。像是抵抗却无法抵抗,幸村的枪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彻彻底底的绝命危机!不过,有道是灾祸一转身便是福。正是这一瞬间,给幸村制造了一个堪称最大的好机会。幸村此刻用以阻挡一击的抵抗力,恐怕比忠胜预料之中的还要微弱很多很多。“……………………!!!”忠胜挥下的凿岩机巨枪似乎并不满足于将幸村手中的枪打落在地,立刻顺势朝地面刺扎过去。不愧是被比喻成凿岩机的武器。而这时,本多忠胜几乎毫无防备的侧面,没有然和征兆地暴露在了幸村眼前。“忠胜小心!!”从忠胜开始这场单挑以后,德川家康第一次发出了惊恐的叫声。理所当然,真田幸村决不是会把送上门来的幸运女神赶走的傻瓜。“呀喝!!!!!”集中残留在体内的最后一股力量,真田幸村就着气势以剩下的右枪使出搏命一击。而这一燃烧着热血之魂的突袭,自然准确地击中了本多忠胜的侧腹部……“……………………!!!”“不、不会吧!忠胜?忠胜!!!”可惜幸运女神对幸村的眷顾也只维持了那么一瞬间。在于战国最强武将进行的这场长时间的单独较量中,就像左手的握力已经到达极限那样,被幸村右手所握的十字枪的耐久力,也正飞速向极限行进中。十字枪被折断了,从其根部响起一个沉闷的声音。而幸村用尽全力使出的一击,却没能够贯穿忠胜的装甲。真田幸村呆呆地看着只剩下根部的爱枪以及已空无一物的另一只手,本多忠胜则两眼红光地前去拔自己那把沉扎大地的凿岩机巨枪……“……不愧是战国最强的武将,本多阁下。幸村我已经认识到自己不够成熟的地方了。”目睹忠胜重新调整好态势的幸村,带着一丝疲惫的笑容淡淡说道。他知道自己的枪已然无法再使用,于是抬手将其扔向天空,接着翻身跃到奔至此地的白马背上。“失去了武器,便意味着幸村失去了战术……但这条命并不是我幸村的东西,而是属于主公的!实在抱歉,我不该在这个地方对本多阁下出手。那么……”“哈!?”“——对不住了!”德川军的士兵们全都惊呆了。只见真田幸村骑的白马身子突然一转,竟向着上田城的方位飞驰而去。“武、武田的武将逃跑啦!快阻止他!放箭!”霎那间,被乘虚摆了一道的德川士兵如梦初醒般急忙各就各位,怒号声顿时响彻全军。像幸村刚刚杀到此地的时候那样,手持刀枪的德川士兵全都做好了准备,打算随时对幸村放出决定性的一击。但幸村骑的白马并没因此停下来。失去了十字枪,于是他双手紧握缰绳,而马儿奔跑的速度也更加迅猛,远远看上去,他们仿佛已经实现了人马一体。德川大军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幸村驱马而逃!意识到用刀已经阻止不了对方的弓兵们,立刻操起弓箭对准马背上的幸村拉紧了弦。但箭最终没能如愿以偿脱离弓弦射出去。“……好了,让他走。”是德川家康不紧不慢的声音。“啊?为什么呀,家康大人!?敌人都攻到这里来了,我们却这样放他回去,那以后德川军的名师岂不是……!”德川方的武将们个个神色紧张,家康却一边帮忠胜查看被幸村击中的部位,一边咯咯咯地笑起来。“我中意那家伙。虽说跑来跟忠胜正面交手的行为的确有够蠢,但能在忠胜面前撑这么长时间,看来也不失为一名英雄豪杰。就这么把他杀掉的话,未免太可惜了吧!”“……啊。但,但是……”“还有,你们看这里。”说着,家康指了指忠胜的侧腹部。“什么!忠胜阁下钢铁一般的皮肤竟然被划了一道伤!”“怎么会有这种事!?不感相信!”德川武将们不禁惊呼四起。看着他们惊愕的样子,家康似有所满意地额首道:“那家伙是这战国之世第一个让忠胜受伤的男人。作为赞赏,我们也应该在这里放他一马不是?呶,忠胜?”“……………………!”“是吗是吗,忠胜也和我是相同意见呀!若称忠胜为战国最强,那个叫真田幸村的家伙没准会是日本第一士兵哦。”家康感叹着喃喃自语,目光投向前方。远远地,还能隐约看到幸村所骑白马的尾巴在空中留下流星般的残影,进而渐渐消失在上田城的城门中。在与战国最强——本多忠胜的单独较量中得以生还的真田幸村,受到了上田城上下的热烈欢迎。当他飞奔出上田城时造成的绝望感,此刻在上田城武将和士兵们心中早已烟消云散。“真田阁下!真田阁下!”在商议之时主张投降最为强烈的那名武将,不失时机地上前给了下马的幸村一个亲热的拥抱。被紧紧抱住的幸村强忍着铠甲下的伤痛,对在场的同僚们说道:“诸位将士,你们现在能明白了吧?就算是被誉为战国最强的本多忠胜,也绝对存在能够与他交手的对手。即便现在无法取胜,我们也应该在主公回来之前努力争取……”“坚决拥护真田阁下!”一名武将不等幸村说完,便打断他的话热切地喊道,“这里所有的人当中,没有一个是目睹了真田阁下战斗后还毫无感想的窝囊废!大家已经决定紧随‘风林火山’之旗号,做好了在信玄公率军返回之前誓死战斗的心理准备!”“好!诸位将士!”我是人,本多忠胜也是人。向本多忠胜挑战,幸村只是想借此告诉同僚们这个事实。而现在他们总算是领会到这一点了。幸村回来以后,紧接着上田城便决定投入固守城池的战役中。——于是从这天开始,一个月间,真田幸村和所有士兵都奋力坚守上田城,抵御着从四面包围而来的德川军强劲的攻势。在这段时间,本多忠胜自然也曾数次出现,给上田城的防守带来巨大威胁,幸亏真田幸村积极地自愿充当这位战国最强武将的对手,才把人员伤亡降低到了最小限度。但与忠胜的战斗终归太过激烈,使幸村在防卫战期间已损失近一百把枪。由此可见他们之间曾进行多少次生死较量!而每当上田城的士兵受挫,同伴们都会用一句话来互相勉励。“德川有本多忠胜,武田也有真田幸村!没什么好怕的!”就这样,尽管身处兵粮不足,连水都无法充分供给的残酷环境下,武田军仍意志顽强地继续战斗着。对德川进攻的抵御在维持了数日之后,幸村一行将士终于守住了上田城的城门。一个月后,从西边返回的主力军对接触了包围。当在上田城面见信玄时,真田幸村已是一副极度疲劳、满身是伤且衣衫褴褛的模样,更严重的是还依法了脱水症状。信玄则为自己忽视了德川家康的存在而惭愧不已,当即将最大功劳者真田幸村抱了起来。“幸村!”“主公!”“幸村!”“主公!”面对主公的屈身想抱,真田幸村自然也是感动万分,瞬间更忘记了自己的状态,不顾早已干渴到极限的喉咙而竭力回应着信玄的话。结果由于时间消耗过长,加上不堪魔王信长胁迫而屈服的北条单方面废弃了三国同盟,信玄率领的武田军西部远征不得已只好中止。但在这场战斗中,武田军真田幸村的声誉可谓得到了绝对的价值体现。到此,便是上田城战役前半部分之始末。而从那以后,信玄和幸村的君臣之交也便得比过去更加深厚坚固,且二人在精神上的契合度似乎也极为融洽。说起来他们原本就是武田军中风云人物,但在经历这件事之后,士兵中间更一时兴起用击拳来确认彼此的热血斗志,并以大喊二人的互称为标志。时不时便能听到军中传来这样的对应之声。“幸村!”“主公!”“幸村!”“主公!!”现在,幸村依旧担负着上田城的守卫工作,所以很少有机会目睹如此光景。但二人只要有机会见面,也必然不忘如这般超越过君臣礼数,与对方来一次灵魂的相互碰撞。另一方面,因放走真田幸村而导致自军错失胜利机会的德川家康,死于也并没悔恨得直跺脚。白白奋战这么长时间,最后却被逼得只能撤退,在返回三河这条饱受徒劳感折磨的归途中,家康面对士气大挫的全军却表现出了誓不服输的大丈夫气概。“大家不要这么消沉嘛,这次没能抓住胜利机会,说明现在这个时代还轮不到我出场。战乱还会持续下去,当时代对我召唤之时,我定会再度出现!只要有本多忠胜在,最后夺取天下之人必是我德川家康!”“……………………!!”德川家康这个人多被认为是本多忠胜的附属物,但若在败北后真能卷土重来而一统天下,那他该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大人物。3“——Ha—Ha!我好高兴,真田幸村,你这简直就是一出华丽的dance嘛!?”话说武田的少壮虎真田幸村,此刻正于上田城附近森林中的一块开阔之地,与一名嬉笑漫谈的男子进行着一场不为人知的激烈搏斗。他就是伊达政宗。与将协助武田信玄夺取天下当作最高使命的真田幸村不同,这位伊达政宗是个不屑于屈居他人门下的清高之士。伊达政宗拥有“奥州笔头”与“奥州龙”两大称号,实为执掌日本东北之地——奥州的领主。他虽与真田幸村年岁相当,这半生却是在万般苦难中度过的。不难想象,失去一只眼睛对尚年幼的政宗来说会是一个多么沉重的身心打击,何况他又处在伊达家族继承人的立场。而在整个伊达家族当中,更有人认为失去右眼形象怪异的政宗不适合成为将来的族长。其中最激进的一部分人甚至派出暗杀者,妄图从物理上抹除政宗获得族长之位的可能。5岁的政宗才刚刚被天花夺取了右眼,接着又马上被卷入未来族长的地位之争乃至殃及自身性命的危机当中,这不是苦难是什么呢?但是,不能准确认请命运对政宗而言意味着要付出更多的牺牲。而那已经是他迎来戴冠仪式时的事了。当时的奥州还远远未到已平定的地步。显然日本全境从当时到现在都一直处于张鸥时期,奥州也如这战国乱世一样处于小规模纷争不断的状态。这块称不上广阔的土地上,却有着无数对伊达家族虎视眈眈的人,随时都在为谋得取其首级的机会而磨刀霍霍。就在这种状况下,与之敌对的近邻领主畠山设计绑架了政宗的父亲。而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伊达政宗正同自己的亲信片仓小十郎出外打猎。接到通报后,政宗立刻调出军队前去营救绑架的父亲。可是……政宗一行人马好不容易追了上来,谁知畠山竟以刀架在父亲的脖子上为要挟,政宗被迫只能投降。只因坚持抵抗的话父亲必死无疑。“太无耻了……我们要怎么办,政宗大人?”面对畠山的要求,一贯冷静的亲信片仓小十郎也不禁紧张起来。这个叫片仓小十郎的男人从小便是政宗的心腹,但现在的情况即便是他也难以应付。若想保住父亲的性命,政宗就得被捕,这意味着伊达军会被消灭;而如果选择了伊达军的安全,这帮贼人必将毫不留情地杀害父亲。作为一名侍奉伊达家族的家臣,要在这当中任选其一根本就办不到。对小十郎的这一疑问,政宗一时也无法作答。而给出答案的,竟是其身为人质的父亲!“——政宗!!”父亲奋力扭动身体挣脱堵嘴步,以近乎咆哮的声音呼喊着儿子的名字。“杀了我吧!”“你立于众人之上,应该知道要怎么选择!我的儿子!”面对父亲的大声疾呼,当时的政宗漠无表情。少顷,他默默地从身旁随从手里接过了弓箭。“政宗大人,还是由在下……”没等小十郎说完,政宗便回以“我自己来”,语音简短有力。然后瞄准父亲,拉紧了弓弦。“——射啊!”随着父亲的这声叫喊,政宗放开了拉弦的手。离弦的箭不偏不倚地正中父亲的心脏——政宗的父亲没哼一声便当场死去了。紧接着,政宗对鸦雀无声注视着父亲死去的伊达家士兵们下令:“大家上啊!让这帮无耻之徒直到地狱都不要忘了自己曾干过什么!”没有了人质,畠山的部卒们顿时陷入慌乱,怎可能再是怒火中烧的伊达军的对手。将这群绑架父亲的凶犯杀得片甲不留之后,政宗在小十郎的陪同下,一言不发地走向父亲尸骸所在的地方。“……你看,小十郎。”政宗轻轻托起胸口还插着箭的父亲说道。尽管心脏已被箭刺穿,父亲脸上却不知为何还残留着一丝隐隐的微笑。“真是了不起的人,对吧?……父亲大人,您是惟一一个有资格立于我之上的男人。”说着,政宗将父亲的遗体抱在胸前,朝自军士兵等候着的方向走去。只有身旁的片仓小十郎能看到他左眼中晒落着泪滴,但他对谁都没提起这件事……——小小年纪就失去一只眼睛,并不忧分说地被迫背负起弑父的宿命。在一生的最初阶段就遭受这么残酷的境遇,大多数人想必都会从此憎恨人世,悲叹上天为何待自己不公吧。就算身处众人之上的位置,估计最后也会选择放弃一切归隐山林的道路。但伊达政宗没有变成这样。父亲死后,他坦然地接任了伊达家族的族长的一职。也许是因为字啊日本领土内奥州属于远离中央的地区,所以伊达家的士兵及家臣们尽是些盗走军马偷跑出来的粗蛮人。但相较于语言更崇尚拳头说话的政宗,很快就获得了他们的忠诚和尊敬。有了这群人的协助和片仓小十郎的从旁辅佐,当然再加上政宗发挥出自身的武略和统率力,后来她终于成功地实现了将奥州地区囊入一己之手,这一点连父亲当初也没有做到。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不堪纷乱的奥州统一大业,不知不觉有人开始用“奥州笔头”、“独眼龙”等外号来称呼政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