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光王剑录-24

先前搬过好几次家，但每次都搬到艾尔拉矿山附近。本以为大概是这样比较容易找到工作，结果并非如此。那是因为蕾妮雅只有住在矿山附近才能保住一命。「蕾妮雅她……变老了吗？」或许是自雷尼的口吻中察觉到一丝端倪了吧，国王颇感不安地出声询问。「大概从三年前就开始突然变老了。」「……这样啊……我不晓得做过多少梦，梦到蕾妮雅那美丽的身影……不过我也已经变成这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国王有点自嘲地扬起嘴角，接着换回严肃神情注视雷尼。「雷尼迪亚，我希望你——」国王的这句话突然中断。「怎么啦？是因为年纪太大却勉强自己讲话，讲太多而累坏了吗？」雷尼半开玩笑地询问。然而国王的视线却越过雷尼头顶，笔直射向某个不明物体。「怎么回事？」感到可疑的雷尼试图转身察看背后。就在这一瞬间，只见突然从沙发椅上起身的国王猛然扑向雷尼。速度快到完全无法跟先前一连串虚弱表现联想在一起，令雷尼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你——」遭国王双手推开的雷尼轻易飞出两米达之外，整个人顺势沿着地板翻滚。真不知他那瘦弱身体怎么还有办法使出如此惊人的力量。「你干什么——」在视野因头部撞到东西而模糊失焦的状况下，雷尼挺起身子望向国王，却发现俯卧在地板上的国王胸口附近有一道漆黑污痕逐渐扩散开来。「血……？喂！」雷尼冲向国王身旁，一阵浓烈的鲜血气味随即扑鼻而来。他全然不介意地抱起国王的身子，赫儿一支细箭深深地刺穿了国王的胸口，鲜血宛如汲取井水般不断泉涌而出。「喂，你振作一点啊！」「快逃……雷尼迪亚……」国王以几乎听不到的微弱嗓音轻声说道。「糟老头！你打算不见臭老太婆一面就丧命吗！！」伤势一看就知道已经严重到回天乏术的地步。雷尼虽为了使他保持意识而大声咒骂，国王的脸庞却只是逐渐失去血色。「在哪里！？这箭是从什么地方射出的！？」雷尼虽试图转身扫视背后，国王却伸手抓住他的肩头。「快逃没时间了……你一旦被抓，艾尔兰人将毫无未来……可言……」「就算你这么说，我也绝不可能撇下——」「快点逃！」国王举起颤抖的手掌推了雷尼胸口一把。差点被这股出人意表之强大力气推倒的雷尼看见国王双眼，随即停止动作。那双锐利眼神示意要他快点离开。「老、老爸」对不由自主地轻声唤他的雷尼露出微笑之后，国王便力竭身亡，任由颈项垂落在地。雷尼则一脸茫然地凝视着鲜血逐渐在地板绒毯表面扩散开来的光景。为了痛扁这个让艾尔兰人生下自己、后来又抛弃自己，还把艾尔兰人当成奴隶虐待的任性老爸一顿而高举的拳头，如今却已失去目标。而且对方还怀着不惜舍命保护自己的深邃父爱。「……可恶！是谁下的毒手！？」放声怒吼的雷尼霍然起身，转头唆向背后。背后只有一面墙壁。不过若要狙击的话，应该只能从墙壁那边下手才对。雷尼抽出班艾尔拉巨剑。在不久前那场战斗中陷入沉默的巨剑，如今竟再度发出低沉鸣响并现出透明剑刃。无暇对此现象感到不可思议的雷尼快步冲向墙壁，高举巨剑自头上直劈而下。依旧毫无手感可言。不过墙壁确实浮现出一道劈砍痕迹。只是这样根本无法穿透墙壁。「该死！」将巨剑收回身旁的雷尼，像是发泄怒气似地抡剑剌向墙壁。在这一瞬间，巨剑仿佛受到雷尼情绪附身一般产生震动。位于剑锷基部的绿色宝石光芒大作，发出「嗡」的一阵巨响。墙壁遭到无形力量袭击，伴随着破坏声扬起阵阵白色尘烟。等尘埃落定之后，墙上出现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雷尼通过的缺口。巨剑像是火焰熄灭似地失去光辉，透明剑刃随之消失无踪。绿色光芒也跟着褪色。不知究竟有没有察觉到这个现象，雷尼几近下意识地收剑入鞘，举步踏入墙后房间。那是一间狭窄房间。与其说是房间，或者该说比较像是仓库之类的地方吧。室内不见半个人影，不过却摆了张似乎有人坐过的椅子。雷尼伸手触摸椅面，发现还带有余温。「跑哪去了！？」雷尼踹开房门来到走廊上。周遭空无一人，但却听见一阵远离现场的脚步声。声音绕过走廊转角逐渐消失。「站住！」就在快步冲出的雷尼通过走廊转角之际——「找到了！」从楼下跑上来的一群近卫兵指着雷尼大喊。「可恶！」心想该如何是好的雷尼迟疑了一下，旋即做出只好掉头撤离的判断。当他折返回走廊尽头之时，背后又传出一阵叫声。「陛下遇害了！」脸色大变近卫兵朝雷尼这边追赶过来。雷尼虽然觉得近卫兵配合得未免太过完美，但现在不是思考个中缘由的时候。此时，一阵声音伴随敲打窗户的声响传入耳中。「主人，这边这边！」原来是梅珑在窗边招手要他过去。「有点犯规就是了。」以倒挂姿势自窗户上方露脸的梅莲对近卫兵丢出某种不明物体，一阵白烟立刻「啵」的一声在走廊上扩散开来。咳个不停的近卫兵动作登时遭到封锁。「趁现在快走！」受到梅珑催促，雷尼快步冲向窗边。他的上半身探出窗外，以双手扣住外壁再使劲引体向上。此时，白烟中突然窜出一只手掌，抓住了雷尼的右脚踝。「该死的小贼，给我站住！」接着只见一名戴着头盔的近卫兵露脸并放声大喊。「你在说谁啊！」双手紧扣外墙的雷尼以左脚狠狠赏了近卫兵颜面一脚。头盔顿时夹带一阵「锵」的尖锐声响飞了出去，近卫兵则是两个鼻孔狂喷鲜血。「——你、你竟敢，踢伤本人的脸！」一条亮褐色的三股麻花发辫自飞赠的头盔中滑落近术兵满脸是血地大吼大叫。雷尼则是再补上一脚，等抓住脚踝的手掌松开之后，再沿着外墙爬上屋顶。屋顶的士兵已经全数倒地，八成是梅珑干的吧。一行人穿越屋顶，来到城壁北侧。正如先前在钟塔上看到的一样，北侧屋顶与墙壁有如断崖一般呈垂直状态。下面则是水路。从五层楼高的王宫屋顶往下俯瞰，比起城墙及钟塔都还要来得高耸，这让他吃了一惊。「实在有够高呢。」虽说这是自己拟定的计划，不过这种高度实在很可怕。再加上水路宽度比起贴近观察来得更加狭窄许多，一旦目测失准，将导致自己重重摔回地上。「主人，追兵来了！」听见梅珑的声音在背后催促，雷尼立即朝向水路一跃而下。7双手并拢向前伸直，一头栽进水面。一股强烈冲击直窜脑门，意识瞬间遉去。感觉快喝到水的雷尼拼命摆动双手游向水面。「可恶！这究竟是什么状况啊！！」浮出水面的雷尼连同喘气，并吐川喊叫声。他一边怒吼，一边缓缓游向水路的防护堤。水路宽度为十五米达。虽然﹒下了就游抵岸边，不过石块砌成的护岸却相当高，又因表面布满滑溜的青苔及水草而难以攀爬。「雷尼！这边这边！！」当他试图跳上护堤而拼命挣扎之际，忽闻背后传来一阵声音。回头一看，只见蒂娜从船上探出手臂。雷尼拼命伸长手臂。看见雷尼脸上神情的蒂娜倒抽一口大气，用力抓住他的手，使出浑身解数将他拉上船板。「……你的表情也太难看了吧。」蒂娜看着精疲力竭地仰躺在甲板上的雷尼，轻声嘀咕着说道。雷尼突然转头撇向一旁，以双手捂住脸部，像擦脸似地用手掌搓脸，将下垂的前发撩高。随后上船的梅珑看见雷尼的脸，双眼虽然瞬间为之一亮，不过却察觉到他的神情有异而闭口不语。「结果你有揍到人吗？」蒂娜迟疑不决地开口询问，雷尼则用不成声的嗓音回答：「……嗯，我扁了他一拳，也被他扁了一拳。」「你被国王扁了一拳？真是个豪迈的国王呢！那他对你说了什么话？」「他向我道歉……然后死掉了……」面对雷尼嘀咕着说出的简短回答，蒂娜一脸惊愕地出声追问：「死掉了……难不成……你下手杀了他？」「开什么玩笑！是被某人杀死的啦！」雷尼挥拳殴打甲板。「某人是指？」「我不知道……他是被来自隔壁房间的利箭所射杀。对方可能本来是要我的命，也可能是要国王的命。」「这……怎么可能……」出人意表的结果令蒂娜顿时哑口无这。虽然事先就有可能会出事的预感，但她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种局面。「怎么会这样……主人明明好不容易才见到父亲大人……」全身湿答彼口地在一旁聆听的梅珑不禁哽咽啜泣起来。「你也用不着哭吧。」雷尼反射性地伸手搓了搓梅珑那一头湿答答的头发。「诺，这是你说你很喜欢的发型喔。」雷尼将头发往后压平，秀出自己的脸庞给她看。「嗯，人家好开心……」雷尼把又哭又笑的梅珑头发搓得凌乱不堪，转眼望向夏儿。只见走出船室的夏儿紧抿嘴唇，呆若木鸡地伫立不动。「……也是啦，国王同时也是你父亲……」不料夏儿竟发出罕见的欢闹声打断雷尼这句话。「来吧，哥哥！这场禁忌之爱的逃亡旅程，终于要迈入水上篇的剧情了！」夏儿展现出夸张的肢体动作指着船只说道。「夏儿，你——」「哥哥，您不用顾虑我也无妨。虽说国王是我父亲，但我也只有在还没懂事的时候，曾经与他见过一面……」以有点生硬的嗓音讲出这句话之后，夏儿又换回方才的开朗语调说：「您觉得这艘船如何？」「——呃，嗯，谢谢你帮了个大忙，夏儿。这是一艘很气派的船呢。」「真要说的话原本我比较中意更豪华、更罗曼蒂克的船，但由于这条水路很浅，因此顶多只能容纳这种尺寸的船只。」「够用了。」夏儿虽然一脸遗憾地说道，雷尼却看着船身摇了摇头。他原本想像会是一艘更小巧的船艇。但这艘船不仅可以轻松睡下五个人，面积也比机甲马来得宽敞许多。而且上头并非简易布篷，而是有结实屋顶的船室。究竟是花了多少钱买来的，雷尼实在怕得不敢开口询问。「那么，我要收取购船费用的代价罗。首先从热情拥抱及亲吻」夏儿正准备伸出双臂勾住雷尼的颈项，一阵尖锐声音随即打断了她的动作。「可别上了她的当，因为我才是出钱的金主！」夏儿皱起眉头直瞪蒂娜。「嗯，是没错。但都是她突然说什么『这次由我出钱吧』！简直不识时务到极点啊！」「谢啦。」雷尼面带苦笑向蒂娜道谢。「我又不是为了你才出钱的。」蒂娜虽然口气冷淡地回答，却也给人一种似乎过度强调的感觉。「真是够了。如果想获得哥哥的拥抱，你何不干脆老实承认算了？」「才、才不是那样！」这次换成蒂娜转眼怒瞪夏儿。「没关系，爱情就是要有阻碍才会变得更加火热啊。」夏儿并未表现出感到可惜的样子，径自转身准备走进船室。此时，在一旁笑咪咪地观看事态发展的梅莲出声叫住她，伸手指向某个方位。「你喜欢的阻碍好像从那边冒出来了。」只见从王宫飞奔而出的近卫兵出现在手指前方。他们举起长弓枪开始发动攻击，而船只刚好位在利箭勉强射得到的距离内。「好啦，我们闪人罗！」梅莲跑向船尾的艾尔拉装置。「你会驾驶吗？」随后追上的蒂娜开口询问。「你也不想想本小姐是谁？我可是梅珑的姐姐耶。」「所以才令人感到不安啊。」就在夏儿皱起眉头的瞬间，梅莲已顺手按下艾尔拉装置的开关。艾尔拉装置才刚发出一阵「嗡」的低沉声响，船只已猛然抬高船首，船身划破水面，激起雪白浪花扬长离去。「麻熉操纵得谨慎点好吗——真是太不像话了——」因站不稳而一头撞上船柱的夏儿发出抗议怒吼。「要抓紧一点喔！」梅莲放声大喊，继续提升船只的行驶速度。站在船室前方的雷尼回头望向逐渐远离的王宫。强风拨开发丝，使雷尼那双平常隐藏起来的双眼曝露于朝阳底下。他的眼神沉浸于一股既非悲伤亦非愤怒的复杂情绪之中，紧握的拳头则因失去目标而微微颤抖不止。第二卷 幕间说穿了，近卫队小队长杰克·贾格斯只是个小角色。虽名为小队长，但他所率领的，乃是总数多达九十九支的小队当中，从后面开始算还比较快的第九十五号小队。如今，他却偏偏在宰相奥鲁巴森的执务室里低着头，并任由他那绑成三股麻花辫的亮褐色头发垂向地面。「贾格斯，听说你好像看见了暗杀陛下的凶嫌长相？」老宰相神情严肃地开口询问。抬起头来的贾格斯鼻子又红又肿，还明显残留着擦掉血渍的痕迹。「是！我亲眼看到了。绝不可能忘掉那张嘴脸！在那种状况下，我虽一度亲手抓住小贼，却还是让他侥幸脱身，责任极其重大，纵使遭受何种叱责也毫无——」被贾格斯这阵大嗓门吵得皱起眉头的奥鲁巴森，挥挥手示意要他闭嘴。「好吧。那我就任命你为国王陛下杀害事件的讨伐队长。我要你即刻展开追踪，务必将犯人缉捕到案。」「……什么？」贾格斯经过足足三秒才理解到宰相对自己说了些什么。他本以为这次铁定是冲着让凶手逃走一事而来的责骂或处罚，而且势必会是相当严厉的处分，否则既非中队长、亦不是大队长的自己，根本就不可能获得宰相亲自召见。「——您是说，由属下来负责？」「没催，不用说也知道，这是一项重要任务。务必要小心谨慎以对。除了你自己的小队之外也顺便率领九六及九七小队前往。这边会挑选一个人加入讨伐队担任副队长职务，没问题吧？」「不、不胜感激！属下必定亲手逮捕凶嫌，将人押解到宰相阁下面前任凭处置！」「那么，你可以动身了。」「是！」贾格斯夸张地鞠躬敬礼，便转身走出宰相的执务室。「帅啊——机会终于来临了——！」才刚反手关上房门，贾格斯随即握紧拳头大声叫好。从走廊上走过来的佣人，为了避免与他目光交会而连忙加快脚步离去。等佣人身影消失之后，才听见一阵窃笑声传入耳中。但这种事情根本不重要。「呵呵呵……想笑就尽管笑吧。接下来终于轮到我登场了。我可是忍辱负重了二十三年，以国王之子的身分出生，却只因母亲是娼妓而饱受虐待。自从好不容易被拔擢为近卫兵，至今已经过了五年。终于！如今这一刻终于来临了！三支小队就等同于是一支中队的规模，而且只要顺利完成这项任务，势必能得到肯定。再来就是正式展露头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人头地。最后成为宰相，不对，甚至坐上国王——！」他念念有词地沿着走廊步行。「好——给我等着吧，雷尼迪亚！」贾格斯边放声大笑边走出王宫。在小队长离开后，两名人物从隔壁私室走进宰相的执务室。「交给那种货色处理真的没问题吗？我原本还打算亲自出手收拾雷尼迪亚及亚尔蒂娜。」商兵队长蜜康克莱丝露出怀疑目光望向房门，一脸不满地开口询问。房内隐约可听见走廊上传来一阵笑声。「他是个满有趣的男人呢，不需要为此动用商兵。再加上国境情势不太稳定，我想保留兵力以防万一。」发出平稳嗓音回答之人是第四王子——迪蓝·玛特·拜咏。「您是指约鲁克帝国吗？」「实在是够了，艾尔兰人真是挑了个麻烦的地点建立居留地呢。」迪蓝面露厌烦神情叹了口气。「此外，派那个近卫队长出马也笕是适得其所吧。虽不知是真是假，但就名目上而言，无论是报酬雪恨也好，终于近卫的工作也罢，都会因他继承了国王血统而显得十分合情合理。」「他确实很适合当成弃子善加利用」奥鲁巴森话一出口，迪蓝随即面带笑容轻斥一番。「纵使继承顺位较低，他好歹也是我哥哥。用词谨慎一点。」「非常抱歉。」奥鲁巴森一本正经地低头致歉。「那个人的继承权是排第几名？」蜜康开口发问。「是第四十五名吧？」迪蓝一问，奥鲁巴森立刻仿佛脑海中有一张王室族谱似地推算出答案：「是第四十八名。」「还真亏他有办法生出那么多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