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光王剑录-6

「糟糕！」雷尼连忙压低身子，不过有一名士兵却已察觉到他的动作。「有入侵者！」士兵发出尖锐叫声。「主人，由我当诱饵引开他们！」梅珑间不容缓地纵身跃出草丛。「人在那边，别让他逃走！」士兵们快步追赶梅珑而去。雷尼虽然试图趁隙离开现场，但并不代表他已记住所有士兵的驻守位置。「这边也有一个！」雷尼听见的第二道尖锐呐喊声，是从眼前那栋宅邸入口处的梁柱背后传出。「城里究竟有多少卫兵啊！？」雷尼边咒骂边拔腿狂奔。比追赶梅珑的人数还少的士兵们追着雷尼而来。首先趁着夜色，运用城墙或梁柱爬到宅邸顶端躲起来，这就是雷尼的点子。他为了藏身，而从士兵及火炬数量都多到吓人的庭园朝着宅邸所在方向推进，因为宅邸后面看起来好像没有灯火。此时，有个不明物体从耳边疾飞而过，只留下「咻」的一阵破风声响。喀地命中眼前梁柱的物体是一支短箭，箭镞在石柱上凿出小洞并弹向一旁。是短弓枪。就在他连忙改变行进方向之后，数支短箭紧接着划破雷尼方才所在的空间。「他们当真想杀了我不成……！」总算抵达宅邸外墙的雷尼，为了躲进死角而闪身转弯。然而却迎面碰上从前方跳出来的士兵。雷尼固然惊讶，但对方却也大吃一惊。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士兵试图确认雷尼的长相。反之，雷尼十分清楚四面八方尽是敌人。若是梅珑的话，脸部位置没这么高。因此雷尼出手的速度硬是快上一拍。雷尼脚步不停，水平伸直右臂，猛然轰向士兵的头部。士兵呻吟一声，整个人呈仰躺姿势飞了出去。「抱歉啦！」小声道歉的雷尼确认周遭已经没有敌兵，随即伸手攀住外墙。外墙有许多可以当成施力点的突出物，看样子应该是能轻松爬上屋顶才对。他一边聆听追赶过来的士兵脚步声，一边身手轻灵地爬上外墙。他先翻身躲至二楼屋顶后方，并停止一切动作。士兵们追赶过来，发现己方同伴倒卧在地上。「人应该还在附近才对，快搜！」停下脚步的士兵们丝毫不敢大意地开始移动。「搞不好已经爬上屋顶了，顺便叫楼上的伙伴过去找找看。」喂喂喂。雷尼在内心大肆吐槽这阵听起来像是守备队长发出的号令声。看来他们果然不是光靠这种手法就能瞒骗过去的三脚猫。继续留在原地绝非上策。雷尼缓缓起身，弯着腰悄悄移动。他贴着二楼外墙，探头窥视室内状况。见士兵快步通过走廊，他连忙躲了起来。看样子室内的戒备果然也相当森严。他伸手抓住外墙，再继续往上攀爬。由于上方没有半点火光，因此呈现出一片漆黑。虽然只要躲在此处，大概就不必担心会在夜间被士兵发现，但他当然不能这样做。总之必须设法前往城主寝室不可。或许屋顶算是最容易防守的安全地带，但是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规模如此庞大的城堡。事实上他甚至搞不清楚哪个地方有什么东西。「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该从什么地方下手才好呢……」雷尼怀着逐栋搜寻的心态环视四周。正如先前从山丘上看到的光景一样，城内共有四座尖塔，加上呈现出串连尖塔样式的三层楼高建筑物。在被建筑物包围住的腹地内有座庭园，而宅邸正面也是一座庭园。雷尼甚至无法想像里面究竟有多少间房间。受到火炬照亮而浮现于黑暗当中的，就只有宅邸正面及宅邸前方的庭园而已。此时，雷尼看见有人在庭园的一角动来动去。那人并非士兵。「那是？」是梅珑，她在监视卫兵看不见的死角位置不断挥手。「下面看得到我这边的状况吗？」雷尼连忙确认火光是否有照到自己，结果并无此事。「她好像看得到我呢！不过她究竟在干嘛啊？」她明知有被发现的危险，却还不断挥手的举动十分奇妙。此外，她挥手的方式也很奇怪，她仿佛指出某个方向似地将手指缩成鸟头形。「是指那个吗？」雷尼顺着手指所指方向望去，发现前方有一座尖塔，随即向她挥手表达出「我知道了」的意思。梅珑见状立刻闪身躲进草丛当中。「她果然不是松鼠就是鼬鼠啊！」雷尼被她那充满野性的动作逗得不禁面露笑容，轻声嘀咕着说道。其实仔细想想，梅珑就算知道委托人的房间位置也不足为奇。心中冒出「我应该一开始就先问她才对」的反省念头之后，雷尼马上采取行动。他沿着屋顶上方慎重移动，朝向尖塔推进。尖塔比起从远方眺望的印象还要来得粗大，不仅没有尖细到称得上是尖塔的程度，看起来内部空间也远比自己家还要来得宽敞许多。光是这点就足以让雷尼对住在这里头的人物产生反感。抬头观看，发现共有三扇窗户，这代表尖塔为六层楼高。「在这种状况下，笨蛋会比较想往高处爬吧！」雷尼毫无根据地如此说道，随即紧紧抓住黑暗中的尖塔外墙，一路攀向最顶楼。他利用位于途中的窗户窥视塔内情形。第一层有两名士兵站着防守楼梯。有入侵者出现的消息似乎还没传到此处，他们有说有笑的模样简直毫无紧张感可言。第二层虽有点灯光，但却不见半个人影。接着他慎重地窥视最顶楼的窗户，发现目前明明是三更半夜，里面却有好几盏点亮的油灯，把室内照得宛如大白天一样明亮。雷尼从没体验过如此灯火通明的夜晚。「有钱人的生活真奢侈。」确认没有人影映入眼中，雷尼随即缓缓打开窗户钻入室内。这是一间跟高塔一样呈圆形格局的房间，正面有一扇门，门外大概就是楼梯吧！窗户前面则有沙发椅及餐桌。雷尼虽不知价格有多昂贵，但仍旧看得出这些家俱八成都是高档货。摆设在房间后方的床铺棉被映出人体的轮廓，高高隆起。雷尼走近床铺抓住棉被，再一鼓作气使劲掀开。「啥？」出现在床上的是一名瘦弱少女。她身裹单薄衣物，双手遮着胸口，整个人微微颤抖不止。用不着观察白皙肌肤、乌黑长发、秀丽容貌等特征，也能一眼看出她是艾尔兰人。雷尼发现自己对这张脸感到十分眼熟。「你曾被关在马车中对不对？」艾尔兰少女并未回答雷尼的疑问，只是露出畏惧视线望向他背后。雷尼惊觉大事不妙……「中计了吧！」他还来不及回头，背后已响起一阵嘲笑雷尼的声音。3我太大意了……雷尼顿时皱起眉头。他觉得自己实在太过丢脸，居然上了「先将来者注意力引向床铺，再藏身他处伺机威胁」这种古典手法的当。雷尼缓缓转头望向背后。站在打开的房门前面的人，是一名比他方才从房间模样所预想的还要来得年轻的少年。年龄及身高都跟雷尼差不多，顶多才十六岁左右。「终于厚颜无耻地现身了吧！我猜你也差不多该来了，所以早就在此恭候大驾罗！」少年再度笑了出来。他手中握着短弓枪，笔直瞄准雷尼的胸口。「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毕竟企图取我性命的不肖分子实在很多，所以我会派出眼线，监视所有接近城堡的人。我已收到内容为『有名男子带着我派出的刺客前来』的报告罗！」「原来如此啊！那你就是第八王子吗？」雷尼气势汹汹地做出回应。「正是。我是利亚姆·玛特·拜咏。是拥有正统血脉及家世的王位继承人。」「原来你就是王位继承人啊！」利亚姆王子并未察觉到雷尼脸上蠢蠢欲动的表情，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雷尼。「你就是雷尼迪亚吗？确实是一张混杂了艾尔兰之血的容貌呢！」雷尼瞬间目露凶光，轻声嘀咕着说道：「我本来打算只赏你一拳就好，但现在我决定给你两拳，不对，是三拳。」雷尼以左手手掌裹住紧握成拳头状的右手，接着如同研磨珠子似地转动拳头。「不准动！」雷尼迈开步伐走向大声吼叫的利亚姆。「你瞧不起我是吧？以为我不敢开枪对不对？可惜，我在射击训练方面获得了相当优异的成绩。我有足够能力可以轻松射杀低贱平民。」讲归讲，利亚姆的手掌却是微微颤抖不止。但是这种状态反而比较危险，因为他或许会基于某种缘故而不小心扣下扳机。雷尼无可奈何地停止动作，利亚姆随即稍稍恢复了原先的从容态度。「很好，看来即便出身卑贱，最起码还能够理解这支枪的威力。你大概是专程前来取我性命，但真是遗憾啊！」利亚姆仿佛刻意炫耀似地摆动握在手中的短弓枪。「啥？我是为了赏你一拳——」「我早就看透像你这种低贱人种的内心想法。附带一提，这支短弓枪跟配发给士兵携带的枪支可是大不相同，这是特别订作的威力强化版，可以轻轻松松贯穿你的腹部。」「你在嚣张什么啊？这又算不上是你自己动手解决我。」「废话。光是想像我还必须特地出手收拾像你这样的下贱货色，都会令人感到恶心至极。」说完笑了出来的利亚姆视线紧盯着雷尼腰际不放。「就是那玩意儿对吧！？马上将那把剑连同剑鞘一并抽离腰间，放在地板上传过来给我。」发出咂舌声的雷尼抽出插在腰间的长剑，摆在地板上推了过去。「退到床铺旁边。」利亚姆挥动短弓枪命令雷尼。雷尼依言退至床铺旁边，顺势隔着肩头小声对背后的艾尔兰少女说道：「你先躲到床铺后面。」眼神充满畏惧神色的少女立刻弹也似地躲藏起来。利亚姆先确认过雷尼的动向之后，这才弯腰握住脚边的长剑，目不转睛地详加检视。「确实是这把剑没错！这肯定就是作为王位继承证明的宝剑！！」雷尼露出冷淡眼神看着发出兴奋叫声的利亚姆。「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一无所知地把它当成宝贝带在身上吗？真不愧是体内混有低贱艾尔兰族血统的三流货色。」利亚姆边大肆嘲讽雷尼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渴望得到的就是这把剑，你的命根本无关紧要，只要刺客能替我排除掉碍事之人就好。」「搞什么鬼，原来你的目标并不是我啊？如果你想要那把剑的话，只需通知一声我就会卖给你了啊！而且我想价格会比雇佣刺客还要来得便宜喔！只不过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太迟了。」雷尼发出带有「真是可惜啊」之意的笑声，随后面露严肃神情问道：「以前派人袭击我跟死老太婆的幕后黑手也是你吗？」「你在讲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利亚姆以一声嗤笑回应雷尼的提问，接着举起抢来的长剑，连同剑鞘一并指向雷尼。「听清楚喔！瞧你一副好像不晓得长剑有何意义的样子，那我就告诉你吧！这把剑乃是拜咏王朝的始祖——古拉尔·拜咏在两百年前所打造出来的东西，剑锷上刻有『王国交由使用此剑之人治理』这么一行文字。你懂了吧？拥有这把剑的人就能继承王位！换句话说，现在的我就是王位继承人！！乖乖伏首下跪吧！王国的一切都将归我所有！！就如同这个艾尔兰人一样。丫头，过来我这边！」利亚姆出声吩咐躲在床边的艾尔兰少女。少女像是在求助似地，仰着脖子看着雷尼。然而见到雷尼无法自由行动的样子，她只好认命地缓缓走向利亚姆。雷尼也只能默默目送她离开床边。「如何？这就是和你同族的人，只有美貌是唯一可取之处。你第一次见到族人吗？那就睁大眼睛看清楚吧！」利亚姆从背后紧紧抱住微微颤抖不止的少女，伸出握着长剑的手在她那小小胸口来回游移，并以剑鞘轻戳她的下半身。浑身猛然一震的少女因为无法忍受而轻轻嚅动嘴唇。——救救我。她发出了无声的求救。「住手。」雷尼瞪着利亚姆，低声沉吟道。「好啊！要我住手当然没问题。只要得到这把剑，你跟艾尔兰人就都无所谓了。看我怎么用这把班艾尔拉巨剑同时砍死你们俩！」利亚姆放声大叫，使劲将少女推回雷尼身旁，接着抽剑出鞘。「啊？」原本得意洋洋的表情瞬间凝结。「这、这是什么玩意儿啊！？」察觉到高高举起的剑非但不是巨剑，反而只是一把普通短剑，利亚姆顿时惊慌失措，发出尖锐呐喊。「枉费你洋洋洒洒说了那么大一段，辛苦你啦。」雷尼拿起棉被轻轻裹住方才接住的少女，将她带到自己背后，随即捣着嘴巴拼命强忍笑意。「你竟敢耍我！」利亚姆举起短弓枪瞄准雷尼。「说！你究竟把真货藏到哪去了！？」「虽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真货，但我拿到的就是那把剑喔。」「可恶，你还敢装蒜！想也知道王剑绝不可能是这种烂刀吧！你肯定是拿去变卖成一点小钱吧！你这龌龊又下贱的穷鬼！！」利亚姆受到牛头不对马嘴的怒火驱使而大声咆哮。「立刻给我招出王剑下落！否则我会当场让你——」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尖锐嗓音凛然响起。「到此为止了。」利亚姆发出仿佛喉咙梗塞般的短促悲鸣，身体瞬间僵住不动。「蒂娜？」雷尼发现蒂娜的鲜艳红发，以及躲在蒂娜背后的梅珑身影，一起出现在完全敞开的房门外面。「看样子，我来得正是时候呢！」蒂娜隔着利亚姆的脸望向雷尼。「我没开口讨救兵喔。」「那我很乐意转身走人喔？」蒂娜像是早就料到雷尼会讲出这种话似地轻笑出声。「你可以留下来无妨。」「你真是有够不可爱耶！」蒂娜一边被雷尼的回答逗得发笑，一边维持着以短弓枪抵住利亚姆背部的姿势，伸出另一只手搭住利亚姆的肩膀。「把枪放到地上，慢慢走到床铺旁边。」「我没必要听你们这些低贱人种的命令！」心有不甘的利亚姆用倒嗓般的声音大吼大叫。「是吗？那我倒是很乐意现在就立刻放箭射你喔？」蒂娜挪动枪口紧紧抵住利亚姆的背部。利亚姆像是强忍怒火似地微微抖动双肩，随即缓缓放下握着短弓枪的右手。梅珑趁此机会趋前，蒂娜则挪动身子往旁边退开，枪口跟着远离利亚姆背部。原本垂首不语的利亚姆瞬间抬头怒瞪着雷尼。「你们这些家伙，休想称心如意！」利亚姆突然大叫，举起一度向着地板的短弓枪对准雷尼。两者距离约三米达，虽然很近，但却不是能以纵身飞扑加以制止的距离。梅珑发出悲鸣，自背后扑向利亚姆。现场传出由空气喷射所造成的剧烈「啪咻」声响，短弓枪也同时射出一支利箭。这确实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只见雷尼一边以右脚为轴心转动身子，一边弯腰向后仰倒。短箭自雷尼脸上飞掠而过。「主人您、您好厉害！」伸臂勾住利亚姆颈项的梅珑睁大双眼发出欢呼声。她手中已多出一把不知几时出鞘的短刀。「雷尼，你没事吧！？」蒂娜声调紧张地询问倒在地上的雷尼。「……嗯，反正只要远离枪口所指的方向就好了吧？这比死老太婆的袭击还好看穿。他几时扣下扳机，才是唯一该担心的问题。」虽然装出一副算不了什么的样子撂下大话，雷尼的心跳却是有如警钟一般剧烈鼓动不止。「你喔……」蒂娜安心地松了口大气，双肩跟着放松力道。「但这一箭的确吓得我冷汗直流就是了。」起身的雷尼转头望向背后，观看短箭所射中的石壁。其威力确实与士兵所持用的短弓枪相差悬殊，只见石墙被凿出一个大洞，短箭则扎实地刺于墙上。就位置看来，他方才应该是瞄准雷尼的胸口才对。要是命中的话，雷尼八成会立即命丧黄泉吧。利亚姆脸色苍白地维持着以短弓枪对准雷尼的姿势，整个人微微颤抖不止。与其说是由于被梅珑以短刀抵住喉头，倒不如说因为这是他首度开枪射人，以及对雷尼的灵敏动作感到惊愕，才导致他变得面无血色。连短弓枪具备连射机能等事，也都瞬间忘得一干三净。「你刚刚企图杀我是吧！」握紧拳头的雷尼才往前跨出一步，利亚姆这次便真的发出清晰悲鸣声，连忙丢掉手中的短弓枪。「住、住手啊！我可是你的亲哥哥！」「啥？」雷尼顿时停止动作。「换句话说，你是我的弟弟啊！」「都已经死到临头了，你还在那边讲什么莫名其妙的疯话啊？想也知道我绝不可能会是你弟嘛！」「我、我没说谎！你是我的父亲、也就是国王陛下之子，是拜咏王国第九王子！！」脸色铁青的利亚姆伸直双手拼命讲个不停。「什么！？原来主人其实是王子殿下啊！？」以短刀抵着利亚姆的梅珑，双眼发亮地出声叫道。「……与我无关。」雷尼边凝视利亚姆边语气粗鲁地开口回答。雷尼虽对这突如其来的事实感到困惑，并试图探出其真正用意，但利亚姆脸上那张逼真的惊恐表情，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