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又一千人。」砰!「最后一千人——太好了,我今天总共救了一万人。虽然付出了杀死十人的代价——相减之下,还救了九干九百九十人。」好个和平!好个秩序!啊,不过——「可悲,可悲,可悲,可悲,可悲,可悲,可悲——」真庭食鲛放任泪水汩汩流出,也不动手擦拭,只是喃喃说道。「——杀人毕竟太可悲了。」真庭里的观察者真庭狂犬将真庭食鲛的所作所为——一如往常,寻常至极的作为——一五一十地向上禀报了。虽然大半与会人士都认为,她那自以为是又专断偏执的和平主义不适合当首领,但真庭凤凰却认为,食鲛的确用她的方式达成了「救出俘虏」及「歼灭敌人」两个条件;于是乎,在凤凰的裁决之下,食鲛成了真庭忍军十二首领之一。即使现实中没人赞同她,没人追随她,只要有那强大的忍法及凶暴的思想,下属就得乖乖听命。支配力——就某种意义而言,这种基于狗屁不通的和平主义及恐惧而生的支配力倒也算得上是种立于人上的才干;而事实上,真庭食鲛所率领的忍团也确实在战场上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如此这般,真庭食鲛直到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的那一刻,都没有放弃她的思想,一心为了和平与秩序而战——只可惜她直到临死前的最后一刻,都未能被称为现实主义者;而经过了近代,来到了现代,和平与秩序依旧未曾造访人类的历史。(终)第一卷 第三话 初代 真庭蝴蝶◇ ◇这个故事是发生在列国交战、天下播乱的时代。◇ ◇1◇ ◇忍者真庭蝴蝶会被选为真庭忍军十二首领之一,是谁都料想不到的,包含他本人在内。真庭蝴蝶并非无能,亦非没有人望——但他身为忍者,却有个莫大的缺陷。那就是体格。他——是个人人都得仰头才能窥见全貌的大汉。他的身高远远超过七尺,直逼八尺;一双脚长得醒目,手臂长度也脱离常轨。即便从二十丈外,也看得见蝴蝶;纵使在两千人之中,也认得出蝴蝶。他的身体之大,直可以奇妙二字形容。倘若身为武士,或许他早已出人头地。事实上,若单比力气,真庭忍军之中无人能出蝴蝶之右——只可惜忍者并非单比力气的生物。所谓忍者,乃是隐身之人,潜藏之人,避人耳目之人。在战场上,他巨大的身躯成不了武器——反而是种弱点。无论他本领如何过人,无法发挥在忍者行业之上,也是枉然。「唉,无可奈何——只能乖乖认命啦!我总不能怨恨父母生给我这副身躯吧?身强体壮是我唯一的长处,我就好好当个小卒,执行分内的任务吧!」如同他本人所言,他并不因自己的际遇——自己的不过而怨天尤人。真庭蝴蝶是个豪爽的男儿。正因为如此,为他生来便欠缺十二首领资格而悲叹的人不在少数——自认真庭里观察者的真庭狂犬虽不到悲叹的地步,却也觉得惋阶。现任真庭里首领真庭凤凰难得交代狂犬一个活动性任务,而这个任务她明明可独力完成,却带真庭蝴蝶同行——便是出于这份惜才之心。结果——狂犬的心血来潮之举,竟大大改变了真庭蝴蝶往后的命运。◇ ◇深夜时分。有两道人影奔驰于险峻的山中——不,那速度快得连影子也不留,连眼睛也追不上。他们并不是在地上奔跑。而是奔驰于茂密的树林之上。没有折断半根树枝,没有踩落半片树叶——与自然合为一体,破风疾驰。这两道人影便是真庭扛犬与真庭蝴蝶。全身刺青的真庭狂犬虽然貌若女童,其实她不但是真庭里的观察者,又是老将兼泰斗,就某种意义而言,说话的影响力甚至大过首领真庭凤凰。真庭蝴蝶有着过长的双手、过长的双腿、过长的胴体及过长的身躯;他便是受这过于庞大的身体所累,无法一展长才。这两人并肩齐驱地奔跑着。当然,矮小的狂犬与庞大的蝴蝶步伐完全不同——正确说来,他们的步伐大小有三倍差距,但狂犬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将,完全不受影响。他们正在完成任务后的归途上。「……咳!妈的,这些家伙真缠人——!」狂犬用着鲜少使用的埋怨语气说道,窥探身后。说归说,她并未回头。只是凭着气息来打探后方的动静。「到底要跟到何年何月啊?真是的!」「对、对不起,狂犬姊,都是因为我——」蝴蝶愧疚地对狂犬说道——当然,此时他并未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速度。「——才会变这样。」「哈!」狂犬笑了,勉强笑了。她为自己口出怨言而感到惭隗。「——这不是你的错,只是咱们运气不好而已——」他们的任务是成功了。但这是理所当然之事——真庭狂犬亲自出马,岂有不成功之理?以她的实力,无论是哪种任务都能马到成功。万夫莫敌这句成语便是为了她而存在的——无须修行练功,越活越强,正是真庭狂犬这个忍者的特色。这回她带着蝴蝶同行,也不是因为需要帮手,只是顾虑到眼下正值选拔十二首领的时期,怕蝴蝶触景伤情——这一点,蝴蝶也心知肚明。虽然他觉得狂犬多虑了,但这份多虑却比狂犬的体贴更让他高兴。对于如此关照自己的狂犬,他除了感激,还是感激。——可是我却……——我真是太没用了。问题是发生在任务完成不久后——狂犬与蝴蝶在毫无关系之处,于偶然之下不巧被敌方阵营的相生忍者给发现了。——不。——不是偶然,也不是不巧。更不是运气不好——这一点蝴蝶比任何人都清楚。露出马脚的理由没有别的——正是因为蝴蝶的巨大身躯。狂犬(现在)的矮小身躯正适合打探消息,断无被人发现之理——即便被发现了,敌人见了貌若女童的她,也决计料想不到她便是真庭忍军的忍者。但蝴蝶不然。蝴蝶奇人异相,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起疑——打一开始便被人用怀疑的眼光审视,自然很快就露出马脚了。他们不能击退发现者。这么做会妨碍接下来的任务——他们必须尽快远离现场,连打斗迹象都不能留下。相生忍军虽然是他们的死对头,此刻却不是争斗的时候。当然,对手可不管他们的苦衷。他们越想避免争斗,对手便越是乘机追击。所以他们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十个人啊——比刚才更多了,活像老鼠生孩子——」狂犬这会儿总算恢复了平时的风范,半开玩笑地说道——但仍然掩饰不住焦虑。「倘若能一瞬间把十个人都杀了,那就没问题——可我办不到。蝴蝶,你的真庭拳法行不行?」「我的——」蝴蝶答道。「我的真庭拳法不适合以寡敌众——这种状况之下,只怕连一个人都杀不了。」「是么?」狂犬似乎并不怎么失望。彷佛在说这种状况之下,已经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更加绝望——反过来说,正表示他们已经被逼到了死胡同里。「敌人之中又没有女忍者——搞什么,这下子我这个狂犬姊可是英雌无用武之地啦!伤脑筋。」真庭狂犬自虐地笑了。此时,她居然踩断了脚下的树枝。这一幕映入了蝴蝶的眼帘。现在的状况糟得令狂犬踩断树枝?不——不对。——其实并没糟到这个地步。虽然糟,但还不算糟到极点。「——也罢,就算如此,也得设法保全你的性命。蝴蝶,放心吧!真的逃不了的话,我会留下来抵挡他们。如果被发现的只有我的尸体,还能勉强蒙混过去。」「狂犬姊,别说了。」蝴蝶下定决心,如此说道。他的语气虽然平静,却相当坚决。「像你这样的高手居然想牺牲自己的性命来保我活命——保全我这个小卒,不是忍者该为之事。」「……蝴蝶。」「为何不命令我自尽呢——倘若没有我,以你的能力,管他追兵有十人百人,你都能在一瞬间将他们歼灭殆尽。」这么做并不是无情。为了真庭里——这是理所当然的决定。其实狂犬也用不着下令,她大可用自己的手出其不意地砍下蝴蝶的脑袋,不必管蝴蝶的意愿。蝴蝶不希望狂犬小觑了他。虽然他生来便没资格成为十二首领——也不是独当一面的忍者,但这点儿觉悟他还有。「……别教我杀害弟兄啊!」不知何故,真庭狂犬的语气像在闹别扭。这是她头一次露出——至少是蝴蝶头一次看见她露出这种符合女童外貌的神情。但那也只在一瞬之间。真庭狂犬随即恢复为平时那种老气横秋的观察者表情。「不过,你说的确实有理。不如这么办吧,蝴蝶——咱们改变计划,兵分二路。我来引开追兵,你绕远路回真庭里去。」「咦——但这么做,完全无法减轻你的负担,只能保障我的安全。在这种状况之下,我一个人活下来并没有任何意义。」「当然有,我可以放手一战。」狂犬断然说道。「我是真庭里的观察者,从不觉得真庭里的事是负担。再说,你也不是绝对安全;倘若我不慎让追兵逃走,到时就轮到你展身手了。你可得在一瞬间——用快过任何人的速度收拾对方。」快过任何人。不知何故,这句话——在蝴蝶心中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印象。无论如何,眼下没时间争论——再说,蝴蝶也没有丝毫违逆狂犬的念头。他素来唯命是从。更何况狂犬改变计划,乃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这让蝴蝶高兴得险些掉泪。——我还以为……——我的泪水早在很久以前便流干了。蝴蝶本以为真庭忍军中会流泪的忍者只有「落泪食鲛」一个。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留有这一点儿人情味。真庭蝴蝶连头也不点,便活动巨大的身躯,如疾风一般迅速地离开了真庭狂犬身边。◇ ◇真庭拳法。在忍者村真庭里中,学习这门拳法的人少之又少;说白了,这门拳法便和传统技艺差不多。而真庭蝴蝶便身兼这门拳法的代理师父。无论蝴蝶如何努力修行忍法,横竖是比不上其他人;既然如此,不如活用自己的体格,钻研适合自己的武功。他走对了方向。如今他已是日本数一数二的拳法家——即使对手使用忍术,也足以抗衡。他的拳法的确不适合以寡敌众。不过——在一对一的情况之下,便能发挥实力。他有自信,一对一绝不输给任何人。然而对忍者而言,一对一的状况并不常见——不,岂止不常见?以一敌一,乃是忍者的奇耻大辱。以寡击众却能平安脱身。或者以众击寡,将敌人杀得片甲不留。这才是忍者的常理。更甚者——当忍者置身于与敌人正面对峙的状况之时,便代表他捅了什么楼子。一个完美的忍者,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攻击敌人,让敌人死得不知不觉、不明不白。这就是忍者。这才是忍者应有的风范。以真庭忍军第一奇人——包含凤凰及狂犬在内,无人能够理解的头号怪客真庭白鹭为例,虽然他总是站在最前线,不藏不躲,光明正大地打仗,但他的忍法至今仍无人能解。话说回来,真庭白鹭也是个绝不会被选为首领的人就是了。——如果我能平安回到真庭里。——或许该稍微想想今后该何去何从。不,不是稍微,是仔仔细细,深思熟虑。与真庭狂犬分别,已过了半刻钟——这段时间里,真庭蝴蝶连吐气的空档都没有,只是一面奔跑,一面想着这些事。倘若计划顺利进行,狂犬应该已经将相生忍军的追兵全数歼灭——至少没人前来追赶蝴蝶。当然,蝴蝶不能因此放慢脚步——但可以稍微松一口气。说归说,真庭蝴蝶可没粗枝大叶到因此一扫后悔及反省的地步。在敬重的老前辈庇护之下,苟延残喘——根本是忍者之耻。他立誓一辈子好好当个小卒,谁知自己竟连小卒都当不好。倘若他是食鲛的属下,早就被她以「妨碍和平与秩序」为由而立刻处决了。他不光是不配当首领,连当忍者都不配——不,这一点早在他长成如此高头大马之际便已明白了。既然明白,既然心知肚明——为何没在身高超越六尺之时自尽?蝴蝶现在为此而悔恨不已。「……总之,现在先设法回真庭里吧!反正之后凤凰大人也会处分我——乖乖受罚便是我唯一能做的事。」现在的我,连死的权利也没有。至少用这种形式——贯彻小卒生涯吧!蝴蝶一面想着,一面奔跑。但他突然停住了脚步。「………………?」他不是因为疲累而停下脚步。别的长处他没有,唯有体力胜过寻常忍者数倍。最好的证据,便是他跑了这么长的路程,呼吸却丝毫不乱。他只是感觉到奇妙的气息,方才停下脚步。「……是了,这一带是野兽常经之地。这么一提,狂犬姊说过有熊出没——」蝴蝶慎重地打量周围——判断方才感觉到的应该是动物的气息。即使是动物也大意不得。深山之中的动物往往比追兵更难缠,须得全神戒备:不过蝴蝶仍是暗自松了口气。就在他松了口气的瞬间。「…………!」他听见了声音。天下虽大,能听出这道声音的人——包含真庭蝴蝶在内,只怕不到十个。换作其他人,铁定以为是风声。若非蝴蝶也曾让身体发出同样的声音几万、几亿、几兆回,是决计听不出这道声音的。蝴蝶无暇思考。他的双脚自然而然地循声走去——距离应该不远。真庭蝴蝶的胸口怦怦跳动——他从树梢跳落地面,并未掩藏脚步声,毫不犹豫,毫不迟疑,一直线走了过去;这一刻,他将眼下的状况全抛到了九霄云外。果不其然。映入眼帘的景象正如他所猜想。脑海中描绘的景象,栩栩如生地呈现眼前。只见一名男子在天然形成的挑高空地之上全神贯注、一心一意地打着拳。手臂划破空气的声音静静地响着,连续不断。「……?」此时,男子发现了蝴蝶。蝴蝶本来就没隐藏气息——更何况他生得如此高头大马,一旦靠近,总会被发现的。见了蝴蝶一身无袖忍装、锁链缠绕的奇异装扮,男子豪爽地大笑。「哈哈!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个头比我更高的人——你可真厉害!」自幼在忍者里中生长的蝴蝶还是头一次被人称赞体格——而这也是真庭忍军下忍真庭蝴蝶与虚刀流开山祖师鑪一根命运性的相逢。2◇ ◇虚刀流开山祖师鑪一根。当然,此时的他尚未建功立业,什么也不是——只是个寻常的修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