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先生,还有更简单的方法,根本不需要定时开关。” “……” 大竹抬起头来。 “可以先请教一下喜多川文昭在那之前的状况吗?” “您的意思是?” “就是在七点半抵达学校之前。” “我们已经确认他在六点左右出门。” “他在六点到七间没有其他事情吧。” “应该没有吧。” “喜多川家距离学校车程大概多久?” “虽然也得视路上的交通状况,不过不需要多少时间,十分钟就很够了。” “换句话说,如果他六点出门直接到学校的话,大约六点十分就到了。” “……的确如此。” “这么说来,要将尸体搬运到一年C班教室,再布置好收录音机,时间上绰绰有余。” “是的。不过收录音机的播放键……” “我没问题了。刑警先生,可以跟我走一趟吗?” 近内说完迳自从沙发上起身,大竹和蜂须贺同时抬头望着近内。 “要去哪里?” “喜多川文昭家。至于按下播放键的方法,我会在路上解释。” 35 由于途中先绕到警署,等到大竹偕同近内抵达喜多川家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虽然蜂须贺苦苦恳求两人让他同行,却被断然回绝。蜂须贺一脸恨得牙痒痒地对近内两人道别。 “那么明天再找个时间前来拜访。” “非常抱歉,这么晚来叨扰。” 应门的喜多川太太一看到大竹和陪同来访的近内,惊讶得睁大了眼。 “到底有什么事?” 一进入客厅后,喜多川文昭看着大竹和近内问道。除了喜多川勉的弟弟、妹妹已经上床睡觉外,大竹将喜多川文昭、太太邦子,以及勉三人找来客厅。 “造成各位不便,真是非常抱歉。” 大竹笑容满面地频频对喜多川致歉。 “刑警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请您说明一下。” 好的、好的,大竹用力点着头又停顿了一下,似乎刻意引得对方心焦。由于大竹事先交代过近内,希望他最好不要发言,因此他只在一旁静静望着喜多川父子。 “再过一会儿,”大竹手表说道: “还有几个人会来府上打扰。” “……是其他刑警吗?” “是的,各部门的人都有。这种状况下,他们应该也会带来搜索票让您理解这类深夜突然造访的失礼行径,麻烦再等一会儿,他们就快到了。” “搜索票……” 喜多川看了妻子一眼。只见邦子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勉则僵着一张圆脸,不发一语地看着所有大人。 “等一下,刑警先生,这到底……搜索票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我们只是想稍微确认一下府上的状况而已。” “看我家里?” “是的。尤其是勉和您的房间,还有店里及后方仓库,大概就这几个地方。对了,还有您的车。” “……” 喜多川就此噤声。 将喜多川一家三人聚集在一起的理由就在这里。虽然距离案发已经超过一个月,但警方认为可能还留有什么证据,为了不让他们有机会消除这微小的可能,大竹才将所有人聚集于此。 近内想起了案发当晚的情景。当时的大竹也和搭档目黑一起坐在近内家的客厅里,此刻的立场完全相反。 “刑警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个嘛,大竹颔首说道: “我们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近内省吾和浅沼英一留下的痕迹。” “怎……怎么可能会有?” 喜多川的目光转向近内。 “这、这个人,这个近内脑子有问题呀,老是缠着我儿子不放,还胡言乱语,动不动就到学校也来我家,不断騒扰我们。您到学校问问就知道,这人给大家造成了很大困扰啊。” “是啊,近内先生好像这段时间都在做这些事。” “您千万别被这种头脑不正常的人骗了。您该不会真的相信他吧。” 大竹摇了摇手。 “没有没有,我可没被骗。只是之前好像被骗了一段时间。” “您为什么会来我家找这个人的儿子和浅沼英一的留下痕迹?” “因为我想找出浅沼英一遇害,以及近内省吾被限制自由的地点。” “……” 大竹说得相当干脆。 这时,勉突然颤抖了起来。喜多川见状连忙说道: “您这番莫名其妙的话,吓着我儿子了,您看他害怕得不得了。” “请千万别这么说。” 刑警笑着举起手。 “您有什么……什么证据这么说?近内先生,你脑袋到底在想什么呀?” 近内看了大竹一眼。“请便。”大竹点头同意他发言。 近内缓缓开口: “我在想的是你怎么替勉掩饰他的行为。” “什么?” “你杀了浅沼英一后,打算让省吾顶罪,最后居然还杀了他,伪装成自杀。这些就是我告诉刑警先生的事。” “……岂、岂有此理!” 喜多川搂着勉颤抖不止的肩膀,咄咄逼人地对近内说: “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吧!你在胡说些什么。也不想想自己子作了什么,这根本是作贼的喊捉贼!” “喜多川先生,你这份父亲的用心还真是可悲。” “……什么?” “我也没资格当省吾的父亲,不过我很庆幸自己没动过你那种念头。” “你胡说些什么,我根本听不懂。你根本是脑子有问题。” “勉。” 近内对低着头的勉说: “你在巧克力游戏里欠了多少钱?” 勉惊讶抬起头,嘴角止不住地颤抖。 “近内先生!” 喜多川放声高喊: “这到底算什么!刑警先生,您为什么要带这个人来我家!” 大竹苦笑。 “关于这桩案子,这位近内先生比您了解更多内情。就连那个巧克力游戏,我们也完全没理出头绪。” “我完全搞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巧克力游戏我听都没听过。” “所以请您再稍等一下,我的同事就快到了,到时候再请您让我们看看府上的状况。” “根本没什么好看的!” “是啊,毕竟已经过了一个月,是得多花点工夫。不过就算怎么清扫,还是很容易忽略像是短毛发或小血迹之类的痕迹。尤其汽车后车厢可是不太容易清扫。” “我真的不懂您在说什么。” 近内凝视着喜多川。 “喜多川先生,刑警先生的意思是你的车上会留下搬运过浅沼英一尸体的痕迹。” “别闹了!我要怎么杀害英一?” 近内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的确是个问题,就是你到底怎么按下收录音机的播放键。这也是你最后一道防线吧。” “……” “在八点二十分,一年C班教室里收录音机发出一声巨响,收录音机里的录音带在三十分钟的最后部分录有这个声音。因此可以推测播放键是在七点五十分左右按下的。因为录音带是三十分钟,所以一般都会认为一定得在七点五十分按下播放键吧。但您店里应该有各式各样的录音带,既然有三十分钟的,当然也会有单面一小时的录音带。这手法一点都不难,只要事先准备两卷录音带,你再趁四下无人时将单面一小时的掉包换成单面三十分钟的就可以。若使用单面一小时的录音带,只要在七点二十分左右按下按键就行了。” “……关我什么事。你说了一大堆我全听不懂。你这个——” 喜多川说话的同时,勉突然放声大哭,大概是再也克制不了情绪。 “勉……勉!” 喜多川连忙摇晃儿子的肩膀。 “勉,不用担心。这些人只是误会了,误会马上就会解开的,没事的,别哭。没什么好哭的。” 然而,勉却止不住哭泣。他的双肩激动颤抖,他甩开父亲的手,好不容易才挤出全身力气怒吼。 “够了!别再这样,已经够了!”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往客厅门口走。 “喂,勉!” 在喜多川的呼喊下,除了邦子之外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这才发现邦子也以袖口遮着嘴。 勉粗鲁地打开门,头也不回冲出走廊,往玄关跑去。 “勉!快回来!勉!” 喜多川追出去后,大竹也和近内紧跟在后。 勉在玄关随便套了双鞋就打开家门,一出门就往正面马路上飞奔,立刻消失在建筑物另一侧。 “勉!喂!勉!” 大竹比喜多川更快冲出门,直追着勉。近内则是最后一个跑到马路上。不知勉跑到哪儿去,四处都没看到他的身影。 “勉!” 喜多川再次大声呼喊。 三人分头到车站还有国道沿路寻找,但到处都没看到他的踪迹。 “刑警先生!帮我找到儿子!请帮我找到勉。拜托您,我求求您……” 当近内回到喜多川家时,光是喜多川拉着大竹拼命重复这句话。这时,警车已经抵达。 “请你冷静一点。我们会找到令郎的,我刚才已经跟署里联络,一定会尽快找到他的。” 喜多川对大耳不闻,依旧不断重复同一句话,而一旁的邦子则茫然地愣在原地。 近内走向大竹。 “可以跟我来吗?我有个想法。” 大竹转过头看着近内。 “我猜他可能在那里。” 36 来到工厂供水铁塔一时,近内抬头看了一眼,果然在这里。 夜空下铁塔的几何形体和上方的储水塔变成了一团模糊不清的轮廓,上方的小平台传来了勉嘶哑的啜泣。“勉!” 和近内等人一同前来的母亲邦子高声大喊。 “勉,快下来!” 警察慢慢地摊开救生气垫铺在地上。 上方传来勉的声音。 “别过来!” “勉!快下来,下来呀,勉!” 近内拦住准备冲上铁梯的母亲。 “让我去吧。” “你……” 喜多川畏惧地说。 “或许我去会比较恰当。不要紧,我不会刺激他,倒是你们别在下面激动地大吼大叫比较好。” “近内先生,” 大竹拉着近内手臂。 “我去会不会更好?” “不,我一个月前曾经上去过,让我上去跟勉谈谈吧。与其硬叫他下来,不如跟他谈谈让他平静下来更好。” “好吧,拜托你了。” 近内看了一眼已经准备好的救生气垫,缓缓地登上铁梯,响起了铿铿的脚步声。 “是谁!别过来!” 上方的勉再次大喊。 近内一阶一阶缓步往上走,勉的啜泣声得更清楚。 近内朝下方看了一眼,地面上已经铺好了圆形白色救生气垫,人影则如黑色雕像静止不动。 省吾当初被拖上来这里时,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呢,近内思索着。他被剥夺了一切自由吧,一想到这里,近内不禁停下了脚步。 他将思绪放到一边,继续往上走。 等到接近不需放声大喊也能让勉听到声音的距离时,近内开口: “勉,要不要下来?” “别过来啦!” 勉的吼声中夹杂着哭声。 “别过来!我会跳下去喔!” “我知道。” 近内应了一声后继续往上爬。 “你就是这么打算,才来这里吧?不过这么做也无济于事的。” 他边说边走上来。 “别过来啦!走开,走开啦!” “我上次在白天上来过,现在三更半夜的,什么都看不见,但是白天的视野很不错喔。” “都叫你别过来了……” “这里真凉快,大概因为旁边是装满水的储水塔吧。” 近内慢慢地登上最后一阶。 “别再过来,你再靠近一步我真的会跳下去……” 勉紧抓着平台栏杆,然而除了紧紧抓住之外,他也不知该怎么才好。 “那我就待在这里吧。” 近内说完后扶着栏杆在阶梯上坐下,上半身转向勉。 这时,勉又轻轻地哽噎了起来。 近内默默地凝视着他好一会儿,心想为了让勉平静下来,就算等到天亮也无所谓。 勉总算哭着在平台上蹲下来,脚下的铁板传来了他的颤抖。 “冷吗?” 近内问他。勉轻轻摇了下头。 “把我……” 勉话说到一半。 “怎么?” “把我推下去吧。” “为什么?” “把我推下去,我就跟阿近一样了。” “不会的。” “伯父是想这么做才上来的吧。” “我没这么想。” “骗人。” “为什么觉得我骗人?” “因为……我……” 咻,勉喉中发出,一声宛如哨音的抽噎。 “我……我本来没那个意思,我不想对阿近做那种、那种事……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了解。” “阿近说过不能那么做。不能对贯井那样,阿近说过的……” “嗯。” “我没想过杀掉他的,真的。是的没想到贯井这样就死掉,是他自己一下子就不动了。我叫了他好几次、好几次,可是,他就死了。从嘴里流出好多血,好多……我一开始真的没想到啊。” “我懂。你只是想发泄菅原玲司对你做的那些事的愤怒吧。” 近内忽然有种自己正在对省吾说话的错觉。他看着蹲在面前哭泣的勉,想起了省吾。 “难道没人想停止巧克力游戏吗?” “我们说不出口……我们不想玩了却说不出口。” “本来是个很有趣的游戏吧。” “一开始……很好玩。” “只是赌点巧克力或是可乐就好了。” “可是这样太没意思,赌钱刺激多了。听着实况转播,在自己下注的马即将抵达终点时,还会忍不住激动到喊出声音。赌钱才更能享受到这种感觉……” “是大家决定让贯井担任外围吗?” “也不是大家,应该说贯井先想到这种玩法。在那之前他其实对游戏没什么兴趣,他建议将分红的方法设定成真正的赛马一样,大家就兴冲冲地尝试。结果我们全被贯井骗了。” “但是你们明知道受骗还继续玩下去?” “钱都被他拿走了,感觉很差。我们总想着中一大票之后就再也不玩。” “这么一来积欠的赌债不就愈来愈多吗?” “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最惨的就是菅原,那家伙每次只买赔率高的,而且一下注就是一、两万。” “结果菅原之后就倒戈成了讨债的打手吧。” “太卑鄙了。全都要怪贯井,他脑筋很好,设计了这个只有他自己赚钱的局。” 勉另一支没扶着栏杆的手轻轻地擦着脸。 “不过最后贯井自作自受,掉进了大坑吧。” “我们付不出钱的时候,他就让菅原用尽方法折磨我们,等到他自己付不出来就哭哭啼啼的,真差劲。” “你和英一、省吾,各押了一万圆的1-2吗?” “对……所以他得付我们每个人两百多万。结果他先前赚了那么多,却只拿了两百万来。” “但是,那好像是贯井所有的存款哦。” “谁管他!我们也是尽力付了自己能付的啊。都已经付钱了,他还叫菅原揍我们,他根本连自己动手揍人的胆量都没有。” “这样啊……” “我们没想到他会死掉。一开始真的只想揍他出一口气而已,菅原揍我们的时候下手更不留情啊。” “发现他死了之后,你们怎么做?” “……” 勉沉默了好一会儿,仿佛想起自己与近内的关系,再开口时声音微微地颤抖。 “跑掉了……” “你们心里很害怕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你和爸爸商量了吗?” “不是的!” 勉突然拉高音量大喊: “……是他发现的。我只是被发现了之后才说出来,结果,他就告诉我,‘不是你干的!’我明明告诉他事情是我惹出来的,他却坚持说‘不是你!’” “……” “爸爸要我说,全都是阿浅一个人做的,还告诉我,只要让阿浅自杀,一切就没事了……” “所以一开始只打算让英一一个人自杀吗?” 勉微微点了下头。 “不过,后来你发现省吾也在场吧。” “我没想到会这样。连阿近也……我一开始真的没想到。” “是啊。” “爸爸问我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所以我才说了阿近,只有这样。阿近觉得贯井绝对不会付钱,所以没到空地去。我和阿浅商量,如果贯井敢说付不出钱,就让他尝尝我们受的罪,不过阿近反对这么做。但是这样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只有我们被打,贯井付不出钱就没事,没有这种道理吧……” 近内听不下去了。 省吾并没有对折磨自己的贯井动手,而是烧掉纪录贯井行为的账册,但他的下场居然是这样…… 不过这样的省吾却让近内感到欣慰。 ——喂,这条毛巾可以用吗? 那个声音,的确显露了省吾的性格。 “你怎么将英一跟省吾找出来?” “我只打了一通电话说有事想和他们商量,要他们隔天跟学校请假来我家里。” “你要省吾带收录音机吧?” “嗯……” “你家不是很多收录音机吗?为什么要叫他带来?” “……收录音机其实是我的。” “咦……?” 近内惊讶地反问。 “那是我的收录音机。不过先前因为想多少还掉一点钱,刚好那时阿近比较有钱,就卖给他了。” “什么时候……” “四月初吧,和电脑一起卖给他。” 啊……近内闭上双眼。 “你以多少钱卖给省吾?” “两样一共五万圆。” “原来如此……” “我被爸爸骂了一顿后,打了电话给阿近,跟他说钱我之后会付,请他先还我收录音机。” 一番交谈后,勉似乎已恢复平静。虽然声音还透着些许颤抖,但已经能在说话时控制情绪。 “将他们两个找出来之后呢?” “……我们马上杀了阿浅。” “……” 他的语气实在太自然了。 “我压住他,爸爸则对他拳打脚踢,最后勒紧脖子后他就不动了。在阿近来之前,我和一爸把尸体抬到车子后车厢。” “省吾……一直都被你们关着吗?” “……” 勉默默看着近内,近内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放心说。 “……我和爸爸合力制伏他,然后拿棉被将他整个人捆住。” “用棉被……” “爸爸说用绳子绑会留下痕迹。所以我们只留下阿近的鞋,拿棉被将他裹起来丢上车。” “……” 啊,近内想起那天在学校看见的情景,喜多川的自用车就停在校舍前。 省吾……就在车里。 “对不起……” 勉的声音细微到几乎听不见。 近内沉默不语,害怕听到自己说出的话。 近内突然想,若像勉说的,如果这时将他推下去,喜多川文昭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不过他当然没有这个打算,他不想做这种事让省吾难过。 “……那个声音是什么?” 近内发现勉还在发抖,便继续发问。 “录音带的声音是什么声音?” “唱片。” “唱片……?” “店里有特殊音效的唱片,爸爸就找了撞倒东西的音效录在两卷录音带上。” “事先就商量好八点二十分播放吗?” “对。爸爸说如果状况有变会打电话回家,不过因为没有电话,大家就照他交代的说。我其实怕得不得了,但还是遵照爸爸的指示。我……我最怕爸爸了。” “冷不冷?” 近内再问一次。勉摇摇头。 “不冷。” “下去吧?我的屁股开始痛了。” 近内说完后起身,走到勉的身边,轻轻搭着他的肩膀。 勉微微地点了头。 37 几天后,近内在新干线月台上等待列车进站。 等候时他忽然想起某件事,进入卖店买了一包七星。打开包装,掏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之后用力吸一大口。 味道真差。 这也没什么不好…… 近内苦笑着将只抽了一口的烟扔进柱子旁的烟灰缸,连同刚买的那包烟也一起丢进去。 竟然因为这样而戒烟。 近内一时之间好气省吾。 列车按照预定时间进站,近内目不转睛地望着下车的乘客。一看到距离他两节车厢处下车身穿和服的喜子,近内立刻上前。喜子一看到他停下了脚步。 “老公……” 喜子低下了头,没继续说。 “怎么了,真稀奇,你居然穿了和服。” 咦?喜子抬起头。 “你才是,穿得这么郑重其事。” “说的也是……” 近内低头看着自己打扮。听喜子这么一说他才发现,自己一身的打扮像是要出席某人的婚礼。 这下子两人都理解了彼此心中的想法。 近内一把抢过喜子手上的行李,迈开大步往前走,喜子赶紧跟上来和他并肩。 两人出了车站,便到计程车招呼站等车。 一上车近内就说明目的地,那里是省吾的长眠之处—— “你最近怎么样?好好休息了吗?” 喜子听了,只是侧着头不置可否。 “倒是你辛苦了。” 计程车里的对话就仅止于此,接下来两人只是沉默望着前方。 车子在墓园前停一,到了入口的办公室寄放行李后,近内接着拿了鲜花和清水,走在宽敞的墓园里。“啊……” 喜子突然停下脚步,近内沿着喜子的目光朝前方望去。 在省吾坟前有个蹲下的身影。 是逸子…… 近内慢慢走过去,看到逸子身边放了一只装水的桶子。 逸子抬起头,恰好和近内的目光交会。她的双眼好大,好美。 【解说】 《各位家长,您知道还在正在玩什么游戏吗?》 by纱卡 (本文涉及谜底,未读正文勿看) ▼成人世界的缩影 校园是社会的缩影,各级学校皆然;成人世界有什么,校园里同学间往往就会出现相对应的事物。成年人比薪资比权势,学生们比成绩比人际关系;成年人以服装彰显品味,学生们以文具用品表现家庭的社经地位;成年人上酒家,学生们泡网咖;成年人玩股票,于是学生们也玩起巧克力游戏…… 书名“巧克力游戏”,贯穿整个故事。前半段有点类似推理小说中常见的“死前留言”在接连发生两件命案之后,主角近内泰洋的独生子省吾自水塔上一跃而下,成为故事里的第三个牺牲者。警方认定省吾是畏罪自杀,虽然尚未厘清案情所有疑点,但警方认为整桩事件已经可以结案。然而,近内稍早从同学口中听到的“巧克力游戏”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牵扯出三条人命?这是校园霸凌吗?或者这是成人世界的某种活动在校园里的投射? 到了故事后半段,近内泰洋终于追查出“巧克力游戏”的真相,这游戏正是引发命案的主要原因。一开始学生们只是聊赛马,然后为了展现自己独到的眼光,也为了好玩,于是拿巧克力当作赌注,这时候,充其量只是个模仿大人的游戏。过了一阵子,开始有人拿可乐或其他食物下注;是啊,既然巧克力可以是赌注,那么没理由其他食物不能当作赌注吧。然后……干嘛那么麻烦,还得准备食物当赌注啊?干脆就赌钱吧,赢家自己去买食物不就得了?于是禁忌的那条红线,在不知不觉间就被跨越过去了。学生们玩起成人的赌马,而且赌注比成人还高!大家心知肚明这是违反校规,甚至是违反法律的赌博行为;但是,为什么拿巧克力当赌注时大家觉得稀松平常,而拿现金下注甚至是签赌却成了犯罪行为呢?赌注价值的多寡固然是主因之一,但规范行为是否违法,本身就是一件相当复杂困难的事情。然而,模仿成人从事赌马或其他行为的学生们,他们又怎么懂得分寸呢?于是在成人世界里受到制度与法律约束的贪婪欲望,就在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之间,蔓延开来。 ▼比成人更疯狂的赌局 赌博这件事实在说不上是种理性的行为。姑且不论是意气之争下的打赌或是与技术有关的竞技性赌局,大多数提供押注的赌局,在赌客下注的那一瞬间,理论上该赌客就已经输掉若干金钱了——这是数学里的机率期望值告诉我们的。如果投注者因为理论上的“逢赌必输”而不进入赌局;那么赌博行为是没办法成立的;于是赌客便凭藉着整个机率过程中的“涨落原理”,拼搏那虽小但确实存在的赢钱机会。涨落原理可以这么说明:虽然当赌局的样本数够多时,长期下来庄家一定会赢钱,但是在随机过程中的某段时间里,赌客仍然可能短暂地赢得赌金;但只要他继续投注,在长远的未来,这些赢来的钱一定还是会回到庄家的口袋。 经营赌马的庄家,赛马协会,面对的是众多各式各样的赌客,这等同于大量的样本数,可以减少随机过程中的涨落现象。此外,赛马协会也握有大笔的资金,这也让他们可以应付突然出现的大涨或大落;只要能够继续经营下去,付给投注者的彩金总是会回流的。但故事里在校园中扮演庄家,经营赌马投注的贯井直之,尽管因小聪明让他开始了这个理论上稳赚不赔的赌马生意,但冷门组合的突然出现,却让资金不足的他捉襟见肘,这也成了整桩事件的爆发点。 冈嶋二人早期创作时常以赛马为背景,出道作《宝马血痕》的中心诡计直接与马匹有关,之后的几部作品其内容也常常出现赛马。本篇故事虽然已经将背景转换至校园,但其中仍然出现赛马的题材,其独特风格相当明显。此外,正如宠物先生在总导读里提到:冈嶋二人的作品偏向‘从剧情出发’,因此不将描写人性当作小说的重点。这种倾向也呈现在本篇故事里。主角近内泰洋日常忙于写作,对于独生子省吾采取放任式的管教——实际上也可以说是疏于关心。直到省吾卷入事件陷入麻烦,近内此时想修补关系,希望自己可以对儿子伸出援手,可惜为时已晚。最后只能在凭吊儿子的同时,怀抱着不甘心;为了替儿子洗刷冤屈,锲而不舍地追查出事件真相。但是除了近内泰洋以外,其他人物角色其实着墨不多。包括真凶喜多川父子,父亲为了掩饰儿子的罪行,设计出一连串嫁祸灭口的阴险诡计;但是除此之外,这对父子在书里的互动其实不多。 ▼疏离的亲子关系 或许亲子间的疏离感,也是作者刻意描写的现象。书中几个学生角色,尤其是菅原玲司以及坂部逸子,都是父母忙碌事业而疏于管教或加以溺爱。至于始作俑者贯井直之,作者虽未刻意提及,但贯井的活储账户有巨额出入,其父母却一无所知,由此也可知道这对父母是失职的。“秋川学园的学生家长都是社会上颇有地位的人物”,这也可以说明为什么这些学生有足够的现金可以投入巧克力游戏,甚至直到他们背负了钜额赌债,其家长仍然无法察觉。可见这些学生平常的零用钱一定不少?相对的,这表示他们的父母一定投入相当多的时间在职场上,同时将零用钱的给予视作疼爱子女的全部。 这在今日的眼光看来,他们都是很糟糕的父母;但如果书里很多家庭都有相类似的倾向,那么或许在一九八五年完成的本书,确实反映了当时的部分社会现象:为了在经济上求得温饱,几乎就花光了父母亲的所有时间与精力,再也无暇给予子女必须的关怀与呵护。其实今日成人世界的竞争压力,比起当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对于亲子关系的修补与经营,这些年下来整体来说是有进步的。如果家庭的功能可以发挥,那么对于犯罪的遏止,以及减少社会问题的产生,都有正面的帮助。只是比较讽刺的是,二十五年前还是国中生的那一代,到了今天大多已经为人父母。或许是因为当年感到疏离的互补作用,今日社会出现的,反而是所谓的“怪物家长”。他们对子女呵护备至,不但为子女打理一切,还挺身而出为子女争取“所有”的权益,舍不得子女受到任何挫折。这当然也会使其子女无法自己茁壮,造成其他的社会问题。这些年来亲子关系的转变以及所衍生的相关问题,是很值得观察的社会现象。 ▼八〇年代的解谜杰作 最后,我们花点篇幅聊聊本篇故事的谜团与诡计。基本上,作者安排了物理性诡计(录音机)的应用,而产生了心理性诡计(不在场证明与时间的认定)的效果,不过这只是为了达到第一层次嫁祸的目的。而在第二层次,则又利用了录音带时间长短的小诡计,替嫌犯自己做出不在场证明。此外,贯井的身份从债主一夕之间转变为负债;省吾虽到过命案现场,还取走物证,但实际上并未涉入贯并的命案。真正涉入命案的浅沼英一反遭共犯喜多川勉所害;坂部逸子为了省吾的债务,引发卖身疑云等等。作者其实在书里安排了很多转折,高潮迭起,牢牢吸引住让者的目光。同时整部作品也恪遵解谜小说的不成文规定,不论大事小事,所有谜团在书末结尾皆有合理的说明与解释,这也正是注重逻辑的冈嶋二人其过人之处。由于诡计安排精巧,即使在为十五年后读来,仍然让人兴致盎然。 只是今日以挑剔的眼光来看,剧情安排其实稍嫌不合理:负责办案的大竹刑警在故事中段很“合作”地吞下喜多川父子的诱饵,尽管整起案件仍有诸多疑点,但警方还是很快下了结论,认定省吾是畏罪自杀的凶手。但是到了故事结尾,当近内自己的推理逼近真相,因而再度联系大竹刑警,寻求警方重启调查时,大竹却显得吹毛求疵:因为快接近“剧终”了,所以大竹刑警必须代替读者,一一检视整桩事件的所有疑点以及对应的真相解答。这让大竹刑警的形象显得前后不一:一方面轻信真凶(坏人)的谎言,稍后又对扮演侦探(好人)的近内非常严格。这样的刑警形象塑造,不算非常成功。这也是解谜式推理的通病之一:为了凸显侦探的手段,刑警的能力往往受到压抑,甚至显得愚昧。 总结来说,由《巧克力游戏》这部作品,还是可以一窥推理文学的历史演进过程。尤其进入九〇年代之后,日本推理文坛再掀起一波新的浪潮,终于达到今日百家争鸣的荣景。活跃于八〇年代的冈嶋二人,确实为这波革命浪潮,提供了充足的养分。 ▼作者简介\纱卡: 已婚,育有二女。喜爱桥牌与阅读,偏好推理文学。目前于南部某大学从事物理研究工作,平常喜欢与朋友分享推理小说的阅读经验。期待有越来越多的推理读者,这样才会有越来越多的推理出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