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人中中有个身材矮胖的圆脸男学生,他是喜多川勉。近内离开植村身边,走向那名学生。 “喜多川同学。” “啊。”勉一抬头看到近内,立刻将提在手上的书包夹在腋下,企图绕过近内身边拔腿跑走。 “喜多川同学,请你等一下。” 近内正想追上去,却被植村挡住去路。 “请您适可而止!” “不,我有话对那孩子……” “别这样,我真的要报警了。” 近内的目光从勉离去的方向转回植村身上。 “请报警吧,我无所谓。” “真的吗?就让事情过去吧。就算您做这种事,省吾地下有知也绝对不会高兴的。” 近内缓缓摇了摇头。 “我是省吾的爸爸啊。” 正当植村要继续往下说时,近内向他行了一礼,他在另一群学生中认出了坂部逸子。 “近内先生……” 近内毫不理睬出声叫他的植村,转身离开学校。 他慢慢走到电子工厂前,停下脚步静静等待。 坂部逸子将书包抱在胸前,一个人朝工厂的方向走来。她一看见近内就停了下来,近内则走近她。 “逸子。” 逸子听到后避开近内的目光,慢慢地向前迈开脚步,近内紧跟在她身旁。 “要不要去迪士尼乐园?” “咦?”逸子又停下脚步。 “今天开始放暑假,我猜一定很多人,跟我一起去迪士尼乐园吧。” “为什么?” 逸子一脸不安地望着近内。 “省吾虽然没跟我说过,但他房间里有和你在迪士尼乐园的合照。你也有一张吧?省吾很珍惜那张照片。” “我不想去。” 逸子摇摇头,维续往前走。 “逸子,省吾……” 进内边走边说: “省吾他很喜欢你。” “请别说了。” “不是的,我想你也……” “别说了!” 逸子加快脚步,披肩的长发配合她的步伐节奏摇曳着。 “已经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你能接受吗?就这样结束也无所谓吗?” “再见。” 逸子拔腿飞奔,一口气冲过刚变红灯的大马路,留下愣在原地的近内,从他身边经过的学生无不对他投以异样的眼光。 再加把劲…… 近内望着逸子消失在商店街拱廊的背影,低声自语。 23 回到车站前,近内走进拱廊中一家名为“BOM”的咖啡厅。每次从学校回家时他都会绕到这家店,这已经成了近内的习惯。 设有电动玩具的这家店,播放的音乐也以摇滚乐为主,这家店里只有近内一人看来像格格不入的异类。女店员一脸“又来了”地招呼着近内,近内早已习惯了这种脸色。 “麻烦咖啡。” 向女店员说完后,近内望着电玩机台桌上吵闹不休、反覆到令人厌烦的示范待机画面。 他之所以来这家“BOM”,是因为省吾在六月十日当晚曾经经过这家店。女店员告诉刑警她看见省吾,这也成了证明省吾犯行的证据。 近内曾反覆向女店员确认她的证词,当晚八点半左右,省吾的确快步经过店门口,既然真是如此,近内倒也无所谓。 近内环顾店里,呼地吐了口气。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作法并不高明,不死心地一再追问,请有关的人再说一遍,只会让学生及家长的一更加强硬;然而他实在想不出其他方法。 不知道。不清楚。忘记了。不想再提起。受够了。走开。别再来了一这个月来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不断这样对他说。 即使近内说出心中的疑问,也没有任何人愿意倾听他的说法。 省吾,很不甘心吧。 近内低声自语。 你一定觉得我这个爸爸很没用,不过我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逸子已经愿意和我说话了。她是个好女孩,你应该早点带她回家的。不过我还得再加把劲。逸子还没忘记迪士尼乐园的事,那女还记得和你有关的一切。逸子也喜欢你。 女店员一脸嫌恶地将咖啡端到近内面前。他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又开始自言自语,对方大概以为他疯了吧。 开启的自动门外出现了秋川学园的制服,近内抬起头看了一眼。走进来的共有三人,近内看过其中一人。 菅原玲司,其余两人不知道名字。 菅原看到近内后,“哼”地把头一甩和其他两人走到内侧。几个人才刚坐下也还没点东西,便迫不及待地将铜板投进游戏机中。 电玩游戏…… 近内沉吟的同时想起一个字眼。 巧克力游戏。 每个人都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就连最初不小心对近内说溜嘴的松平留美,也直说不记得曾经说过。 巧克力游戏——这个字眼始终躲在整个案件的最深处。近内思考着,贯井直之遇害隔天,省吾在自己房间里烧了笔记本本,焦黑的封面一小角现在躺在近内书桌的抽屉里,能辨识出的只有“克力”二字。 此外贯井直之在六月十日离家时曾携带一本笔记本,至今仍下落不明,近内推测就是被省吾烧掉的那本。然而一旦说出这件事,警方必定会更坚持这正是省吾杀害直之的证据,不过近内却不这么认为。 这家店的女店员曾经看见省吾在当晚八点半经过“BOM”门口,往车站走去。近内认为这点应该没错,也不打算否认。 但奇怪的是女店员居然没看到浅沼英一,只看到省吾。如果省吾是逃离工厂用地的一人,那么女店员就应该同时看见省吾和英一两人。 此外时间上也有问题。从案发现场的工厂用地到“BOM”就算慢慢走也只需约十分钟,然而目击两名少年从空地匆匆离开的人的时间是将近八点,女店员的目击时间却是八点半左右。 当初近内隐瞒笔记本的事,另外提出这个问题时,大竹回答: “其实凶手经常有类似的行为。” 他向近内解释道: “他们可能在现场掉了什么东西,因此由省吾一个人回去拿,这也能说明为何目击证人只看到省吾。” 自此之后近内便不再找大竹商量,因为警方一旦定案后便不想否决调查结果。 省吾只是从直之手上拿到笔记本,帮他处理掉而已。因为巧克力游戏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太重要,所以省吾才需要毁掉笔记。为了不让贯井直之的死造成整个游戏曝光,省吾毁掉笔记本—— 近内如此猜测,但无论他怎么想也也不出个所以然。因为他完全没有推理案情的资讯。 菅原玲司三人大声嚷嚷,开心地玩着电视游乐器。近内望着他们,忽然想到一事。 对了,还有一条线索…… 近内站起来,朝玲司等人那桌走去。他向抬起头的三人露出微笑,对玲司说: “杰克,我有事想问你。” “……” 三人一脸茫然地看着近内。 “你这老头搞什么呀。” 其中一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近内想或许是自己猜错,又问了一次: “菅原同学,难道不是你吗?杰克不是你绰号吗?” 玲司噘着嘴瞪了近内一眼。 “你在说什么鬼话?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杰克,土死了。” 三人放声大笑。 “那么杰克到底是谁?” “谁知道。你很讨厌耶,走开啦!” “菅原同学,我想知道那是谁,请你告诉我。” “把贯井害惨?那当然是省吾啊,贯井不就是省吾杀的吗?” “……” 玲司对其他两人扬了扬下巴。 “我们走啦。真让人不爽,这老头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三人便一起走出咖啡厅。女店员见状连忙高喊: “喂,你们没结账!” “我来付吧。” 近内掏出皮夹,对女店员说道。她皱着眉头拿起桌上的账单。 “连同我的份,一共多少钱?” “咖啡一杯,可乐三杯,共一千零五十圆。” 近内付完账后试着询问女店员: “秋川学园的学生经常来这里吧,你知道里面有没有叫杰克的学生吗?” “杰克?我不知道。找您四百五十圆,谢谢光临。” 女店员一把将零钱塞过来,摆明了要近内赶快离开。 “打扰了。” 近内走出“BOM”。 对了,还有杰克这条线索…… 近内走向车站,对自己点了点头。 之前时枝曾经告诉他,贯井直之遇害的前一个晚上,全身发抖地不断骂着可恶、可恶。 “都是杰克害的。” 贯井的妹妹当时听到他这么说。 杰克——叫这个名字的人到底在哪里? 没错,还有这条线索。 近内快步跑上车站楼梯。 24 喜多川勉的家位在从学校搭电车距离一站的地方。 喜多川电器是沿着大马路的一间宽敞店家,门口挂着宛如门帘的各式特价海报,招牌上写着“喜多川电器”几个粗粗大字。据说这家是总店,东京都内还有其他三家分店。社长喜多川文昭的住家就在总店后面。 近内转进店面旁的小巷,直接走向喜多川家。低矮石墙上种植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杜鹃花。正当近内准备按下门旁的电铃时,大门刚好打开,露出圆脸的喜多川勉。 勉一看到门口的近内,吓得双眼圆睁,二话不说就缩起头想回到屋内。但近内一把按着门对他说: “勉,我想请教你一件事,有件事忘了问你。” “我不知道。” 勉甩掉近内拉住他的手说道: “我已经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我已经讲了好几次了。你很烦耶,我不知道啦。” “不是,我是想到了之前不曾问过的事,我想向你请教朋友的绰号。” “绰号?” 勉惊讶地看着近内。他虽然一张娃娃脸,但身高却和近内差不多,跟他父亲文昭一样身材壮实,只是儿子比爸爸身上多了不少赘肉。 “我问你,大家都怎么叫菅原玲司?” “菅原?菅原就叫菅原啊。” “没有绰号吗?” “如果给那家伙取了奇怪的绰号,会被海扁一顿耶。” “这样吗,那他没有绰号罗?”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勉不解地望着近内。 “那么杰克是谁?” “……” 勉脸上的细微变化,没能逃过近内的双眼。 “有学生的绰号叫杰克吧?谁是杰克?” “我没听过啦,没这个人。” 勉摇头否认,试图逃避近内的追问。 “不,一定有这个人,该也知道。” “我都说了不知道,我没听过这种绰号。” “请你告诉我吧。” “烦死了,我真的没听过啦!我什么都不知道!” 勉说完后就冲进家里。 勉会不会就是杰克? 近内忽然这么想。 勉才刚进门,他的父亲文昭随即从住家玄关往大门走来,近内向他低头致意。 “你也太过分了。” 喜多川一开口便语气强硬地说道: “你这样恐吓我儿子到底是什么打算?” “不,我并未恐吓……” “你这不就是恐吓吗?勉很害怕。我听说你还到学校等他放学,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多了解我儿子……” “或许你儿子无所谓,但别牵连别人家儿子哪。就算你再怎么声称省吾是清白的,但事实就是事实。我认为承认错误勇于自杀的省吾,比你更像个男子汉。你以为你是谁?不管你是什么小说作家,但至少要有点常识吧。别这样大剌剌地扰乱别人的生活,真是的。” “不好意思。我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扰。不过我可以再请教一件事吗?” “你够了吧!我刚说了一大堆,你还听不懂你对我们造成多大麻烦吗?” “不,那个……” “别说了!请回吧。我跟你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也不想再见到你。你请回!” 近内狠狠吃了一记闭门契。 喜多川勉是杰克吗? 近内走在回到车站的路上不断地思索着。 不行,移动要弄清楚。 都是杰克害的—— 近内又反覆了一次贯井直之说过的话。 回到车站后,近内冲进公共电话亭,拨打秋川学园中学部的号码。 “喂,请找植村老师,敝姓近内。” 一会儿之后,有人接起话筒。 “我是植村。” “老师,我是近内,刚才不好意思。” “近内先生……” 对方的语气明显流露出厌烦。 “我想请教一件事。” “什么事?” “您知道班上学生的绰号吗?” “绰号?” “是的,小名或是同学之间的称呼。” “我并不是全都知道,怎么了?” “请问其他学生都怎么叫喜多川勉?” “喜多川?您为什么要问这个?” “拜托您,这很重要。” 话筒那端传来一声叹息。 “一些好朋友会叫喜多川‘汤姆’。” “汤姆?” “对,从‘勉’的尾音(注:“勉”的发音为Tsutomu,尾音为“tomu”,音似“汤姆”。)简略而来的吧。我听过几次大家这样叫他。” 不是杰克…… 近内觉得有些泄气,接着他又想到了一个人。 “那么菅原玲司呢?” “……” 植村沉默了一会儿。 “喂?” “您又想做什么?” “我没有什么奇怪的打算。拜托您,请告诉我班上同学怎么叫菅原玲司。” “菅原的话,我没听过什么绰号,大家应该都是直接叫他的名字。” 这么说来究竟是谁?近内能想到的人只剩浅沼英一,还有省吾…… “那么浅沼英一呢?” “大家都叫浅沼阿浅。对了,省吾的话则是阿近。” 啊……近内闭上起双眼。 “最后再请教一件事。请问有谁的绰号叫杰克吗?” “杰克?您说杰克吗?我没听过。” “也可能发音不太一样,例如恰克……” “恰克……没有,学生之中没有绰号叫杰克或恰克的人。我不知道您到底有什么打算,总之请您收敛一点。别再跟踪、埋伏学生了,要不然我刚才也说过,我们真的只好报警了。” “我知道了。抱歉打扰您了。” “喂、喂……” 近内直接挂上话筒。 那么究竟是谁? 不是喜多川勉,不是菅原玲司,也不是浅沼英一或省吾。不过刚刚问勉杰克是谁时,他的反应显然知是他知道些什么。不过就算是导师也不可能完全了解学生的事。可是杰克到底在哪里?他一定就在某处…… 叩叩,近内在一阵敲打玻璃的声音中回过神来,一名提着好几个购物袋的妇人站在电话亭外面。 “请问你讲完了吗?” 听妇人一问,近内说了声“抱歉。”地走出电话亭。 25 蜂须贺在太阳西下时抵达近内家。 “我带了一些下酒菜。” 他说完后从袋子里拿出沙拉米香肠、葡萄干奶油、鱿鱼丝,一样样放在会客室的茶几上。近内则拿出一瓶三多利威士忌,掺水做了两杯调酒。 “请问,烟灰缸在其他地方吗?” 不是,近内摇头否定。 “我扔了。” “扔了?” 蜂须贺重复了一次,接着露出“这么说来”的表情环顾室内。 “请问香烟——” “我戒了。对了,你就拿这个小盘子代替吧。” “咦?您戒烟了吗?” “嗯。” “第几天了?” “一个月。” “……” 听近内这么说蜂须贺似乎理解了整个状况,将抽出来的烟又放回盒子里。 “不要紧。” 近内笑着说: “你不用配合我,别介意,抽吧。” “没关系,这不重要,总之先来点这个吧。” 他将酒杯端到嘴边。 接下来蜂须贺开始聊起其他作家的近况,评论这阵子看的电影,但看到近内兴趣缺缺的模样,语气一变道: “我这么说可能太不知分寸,不过您是不是开始工作比较好?” 近内将杯子放回茶几上,放声笑了起来。 “怎么?说来说去还是这件事啊?”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这种说法或许不太恰当,但如果能以工作转变心情的话——” “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想说是再这样下去我会被儿子的亡魂给杀了,对吧?” “不,没这回事……” 近内摆摆手说道: “我已经去了半条命了。” 蜂须贺紧咬下唇,在杯中添了冰块。 近内忽然想对蜂须贺说出内心的想法,或许他是那个愿意倾听的人。 “蜂须贺老弟。” “是。” “你愿意听听一个傻爸爸的胡言乱语吗?” 蜂须贺严肃地点了头。 “您尽管说。只是我可能听了,也不能帮上您什么忙就是了。” “如果你觉得我的想法有哪里不合理,坦白告诉我,否则说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好的。换句话说,我以给您润稿的心情来听就是。” 近内对蜂须贺露出微笑道: “没错,没错,尽可能严格一点。” 近内端起酒杯,思索着该从哪里开始,一旁的蜂须贺静静等着近内开口。 “如果你想杀某个人,” “咦?”蜂须贺惊讶地睁大眼睛。 “我只是假设而已。” “嗯。” “在这个计划中,你打算使用某种不场证明诡计。” “是。” “那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您是说目的吗?不就是为了要摆脱嫌疑吗?” “没错。你也知道认为省吾六月十三日在秋川学园使用了某种不在场证明诡计吧。” “我知道,因为有很多报导。” “对,省吾以某种不在场证明的诡计杀害浅沼英一。但是在下手后没几个小时,省吾就从学校后方的工厂供水塔跳下来自杀。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个……” 蜂须贺眨了几下眼睛问道: “哪里奇怪呢?” “一个懂得设计不在场证明、深思熟虑的凶手,结果居然在杀人后几小时自杀身亡,这可能吗?” “嗯,不过……” 蜂须贺一脸为难地搔了搔耳后说道: “我只是从新闻中知道一些片段的资讯,听说省吾是为了拿回收录音机才回到学校,而他看到警察已经到了学校,这才……” “才认清事实,知道再也逃不了吗?” “是的……” “你试着以省吾的立场想想看吧,他可是打算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实际上也的确牢不可破。录音带从一切安排就绪后经过三十分钟才听见声音,声音在八点二十分时响起,当时省吾正在喜多川勉家里。省吾在八点十五分左右去找喜多川,十分钟之后,也就是大约八点二十五分他声称还有其他事而离开喜多川家。这部分不只有喜多川的证词,他母亲也这么说,此外被交代注意一下喜多川勉的喜多川电器店员也证明这一点。不过那名店员只看见玄关内有省吾脱下的鞋子。店员在告诉喜多川太太有朋友来找她儿子之后,就回去电器行。总之省吾在八点十五分到二十五分之间,曾拜访第三者制造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你不认为整个过程相当精准吗?也就是说省吾在安排好的声音响起前后十分钟里,设计了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 “啊……真的。” “对吧?省吾是依照这套精密的计划下手的。不过当他回到学校时却发现警察来了,而只是因为这样,就万念俱灰决定自杀一有这种事吗?” “我可以说说我的想法吗?” “说吧。” “但是最后那个手法一下子就被警方识破了吧?因为最重要的诡计被识破,加上自己的收录音机又被搜出来,所以……” “等一下!” 近内在蜂须贺的杯里添了威士忌。 “为什么省吾会知道不在场证明被识破了呢?” “咦?” “省吾在九点左右回到学校,当时警察已经来了,所以省吾无法进到学校,那他又怎么在学校外知道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已经穿帮?” “嗯,因为警察来了……” “蜂须贺老弟。” “是。” “省吾的诡计可是制造不在场证明哦。” “是。” “别老是是是。就像你刚才说的,之所以要制造不在场证明,是为了让自己摆脱嫌疑。也就是说,这个计划的前提就是警察会来学校。如果诡计的目的在于隐藏犯罪事实,那么当他发现警察来到现场时当然会吃惊。不过既然他企图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那么前提便应该是警方会在事发后立即展开调查吧。因此就算他看到警察,也不可能马上认为自己的诡计失败了。” “我愈来愈不懂了。” 蜂须贺视线转向空中抓抓头后,端起酒杯轻啜一口。 “十三日晚上的案子现场也有三个让人想不透的地方。” “现场也有?” “对。第一个是令人费解的收录音机,那台收录音机藏在黑板前方的讲桌下,为什么要将它放在那种地方?” “为什么?” “这不就像要刻意让人发现,欲盖弥彰吗?” “说的也是。不过可不可能是因为讲桌两侧有桌板,该怎么说,就是正面和两侧都被板子遮住,不仔细查看就看不到下方吧。” “不过,假设教室发生杀人案,警方一定会彻底调查整间教室,讲桌下方这种地点太明显了。” “说不定是省吾觉得不会被发现?” “你这是自相矛盾。” “咦?” 蜂须贺回看着近内。 “如果认为不会被发现才将收录音机放在那里,那么就算警察到学校来也不必惊慌。” “……” 看着蜂须贺当场愣住,近内笑了出来。 “好吧,算了。第二点让我想不透的是省吾为什么要拿自己的收录音机做这件事?” “会不会是因为他只找得到这一台?” “收录音机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哪里找得到?” “学校啊。案发现场是间学校,只要到音乐教室或视听室,一定能拿到很多收录音机,所有学生都知道这一点。因此万一被发现是学校公物,也不会立刻怀疑到自己身上,但作案用的收录音机却是省吾自己的东西。” “……” 蜂须贺沉默不语。 “当然也有很多说法可以反驳这一点,最简单的就是省吾根本没想到。不过他既然都想到了让自己摆脱嫌疑的手法,没想到这一点未免说不过去。” 蜂须贺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现场的状况。录音带录下的声音是几张桌子翻倒的巨响,不过案发现场的一年C班教室里,别说没桌子倒下,就连移动的痕迹也没有,这未免也太疏忽了。实际上警方之所以对现场状况起疑,也因为教室过于整齐。当然如果要归咎是省吾太过糊涂,那也没什么好说了。” 蜂须贺缓缓抬起头说道: “这么说来,省吾他……” 近内点点头: “是被陷害的。” “被陷害?” “省吾不是凶手。他并未杀害浅沼英一,而是有人为了要让省吾顶罪,才做出这种事。” “但是……但是既然如此,省吾又为什么自杀?” “省吾不是自杀。” “这……” 蜂须贺停下动作。 “省吾不会自杀。关于这部分也有几个疑点。” 近内含了一口威士忌。 “第一,省吾往下跳的供水塔上有一双脱下的鞋,还排得很整齐。打算跳楼自杀的人,如果穿的是简便的木屐或拖鞋确实可能放在一边排好。但省吾穿的是运动鞋,而且像他这种中学三年级的男孩,自杀前会先将自己的鞋子排整齐吗?这一点都不像省吾的个性。” “……” “第二,省吾有个喜欢的女孩子。如果一个人决定自杀,对最心爱的女孩,也就是能分享一切的对象,难道不会想打通电话交代吗?另外,第三点是省吾为什么要选择学校后方的工厂自杀?省吾口袋里有警方认为是他从贯并直之身上抢夺的一百万现钞,既然这样为什么不逃得远一些?有了一百万现金在手,无论北海道或九州他都能去,照理应该会四处逃亡到最后一刻。虽然知道最后或许无法全身而退,但一般来说总是会尝试这么做吧,结果他连逃也不逃,直接在学校后方工厂自杀。这实在太奇怪了。” “近内先生……” 蜂须贺的声音颤抖地说道: “这么说来,省吾他……” 近内颔首。 “他是被谋杀的。我认为他不是从供水塔上跳下来,而是被推下来的。” 26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蜂须贺抬起头问: “您为什么不告诉警方这些事情?” 近内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说过了。” “说过了?” “我已经试过很多次告诉警方、有关的人,省吾不是凶手,不过根本没人肯听我说。” “……” 近内将整个酒杯握在掌心“呵”地笑了一声。 “所以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刚才我说给你听的全都是我反覆思考归纳出来的,也是一名父亲为了坚持亲生儿子无罪而思考出的结论。” “怎么会这样……” “唉,就是这样,这就是事实。即使我说了省吾既然设计了不在场证明,事后却自杀未免太不自然,但只要对方一说,但是省吾不就是这么做了吗?我也就无话可说了。我们也无法以常理判断自杀者的心理状态,再说就算是中学生也可能有人会在自杀前将鞋子摆整齐。那么省吾又为什么不逃?因为他心情太过混乱,根本不曾考虑过逃跑。一年C班教室里的桌子为什么没翻倒?因为省吾作案时太匆忙,没注意到——所有的疑点都有办法说明。就像我刚才告诉你的,这个案件可以找到这些疑点,而这些疑点也可以解释。这一切都只是存在于我脑中的想法,而且还模棱两可怎么说都有它的道理。” “太奇怪,这太奇怪了。既然怎么说都有道理……那么为什么只有对方的道理才是道理?” 看着忿忿不平的蜂须贺,近内比什么都高兴。 “因为对方有物证。” “物证……” “是啊,收录音机是省吾的,所以省吾是凶手。因为省吾的口袋里有一百万现钞,所以省吾是凶手。” “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 近内点头同意道: “是啊,的确很过分,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为省吾洗刷冤屈,否则我太对不起他了。” “……” 蜂须贺又沉默了罢。 近内从沙发上站起来,到房间角落的柜子上拿了拆信刀,打开葡萄干奶油的包装纸,从一大块年轮状的奶油切下一小块送进嘴里。 “请让我帮点忙吧。” 蜂须贺下了决心似地说道。近内听了微笑颔首。 “谢谢。” “或许我没办法帮上什么忙,不过听了您这么说,我觉得这一切真是太让人生气了。不该发生这种事的,不,我绝对不能容许这种事。” 蜂须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伸手擦了擦嘴边的残酒后,吐了一口长长的气。接着他又打开威士忌的瓶盖,往在酒杯里加酒,倒了一半手却停下来。 “不过……该怎么做才能证明省吾的清白?” 近内点点头,又切了一块葡萄干奶油。 “这件事的确不简单。我想过各种方法,但大部分都无法实际证明,而且我实在有点过火,所以现在已经是人人喊打了。” “人人喊打……” 蜂须贺似乎理解了近内的意思是,他“嗯……”地沉吟了一声双臂在胸前交叉,往后倒在沙发上。“啊。”他突然抬起头说: “您不如把这些内容写下来罢?” “写下来?” “是的。” 蜂须贺用力的往前探出身子。 “您将目前的想法整理归纳后,向社会大众提出所有可疑之处吧。如此一来必定有相同意见的人出面,警方也会……” “不,这可不成。” “不成?为什么?” “我不想用这种方式好。不好意思,但这不成。” “这样啊……不过……” 近内还是摇头拒绝。蜂须贺起先还不死心搔着后脑袋,最后还是一脸失落地倒回沙发。 接下来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不好意思。”蜂须贺打声招呼后掏出香烟点燃,用力吸了一大口,一股熟悉的气味刺激着近内的鼻腔。 “对了,” 近内开口问了恰好想到的事。 “你知道什么是巧克力游戏吗?” “巧克力游戏……那是什么?” 蜂须贺一脸不解地反问。 “你曾经听过这个游戏吗?” “巧克力游戏?嗯……是哪种游戏?” “我不知道。我推测这一连串案件背后的起因就是这个巧克力游戏。” “……” 蜂须贺茫然地望着近内,他完全不懂近内这番话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