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井身上带了这么多钱?” 时枝拿起记事本翻了几页。 “贯井直之在前往案发现场的空地之前,先到银行领了一笔钱。连他父母也不知道他的活储账户户里,有超过两百万的现金。” “一个中学生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不知道。最近的小孩子身上的钱多到让我们这些大人都吓一跳。例如过年的压岁钱,很多孩子收到的数目动辄十几万圆甚至更多。尤其像秋川学园这种,该怎么说,上流阶级吗?这个说法或许不太恰当,但这个学校的学生家长都是颇有地位的人物。” 时枝的语气酸溜溜的,让近内听了有些不是滋味。 “因此我想平常的零用钱应该也不少,听说很多孩子上下学都有黑头车接送,这些孩子的零用钱八成比我们这些上班族还多。近内先生家里每个月给孩子多少零用钱呢?” “这……”近内答不上来。 “这些事都是内人打理,我……” “这样啊。” 时枝意有所指地看着近内。他转回之前的话题。 “贯井身上的两百万现金怎么了?” “关于这点,” 时枝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那笔钱现在下落不明。” “凶手抢走了吗?” “目前的推测是这样。” 接着时枝将双肘撑在桌上,压低声音说道: “不过还有一个消息尚未公开。” “另一个消息?” “贯井从银行领了那两百万圆后,前往了地下钱庄。” “地下钱庄?” 近内皱起了眉头。 “他似乎是去借钱。不过地下钱庄看他是个中学生,加上金额又大,根本不可能借他,就将他打发掉了。” “金额太大是指多少?” “他好像打算借四百万。” “……” 近内哑然失声,他直盯着时枝,认为后者根本就是在开玩笑。 一个中学生到银行领出两百万圆,接着到地下钱庄还想再借四百万。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您或许很难相信,但这是千真万确的。” 时枝似乎看透了近内的想法,再次强调。 “也就是说虽然贯井没借到四百万,但他还是带着两百万巨款到案发现场。目前还无法确定他是一开始就打算到那里,还是要去其他地方,却从出了银行就被雨人盯上遭到袭击。总而言之原本在他身上的两百万的确不翼而飞。” 贯井直之是遭到勒索吗?近内思索着。但就算是勒索,对一名中学生要求两百万圆,不,加上他原本想借的金额,一共是六百万圆的巨款,这实在是令人难以想像。 贯井究竟为了什么需要这么大笔钱? “这是这件案子最大的谜园。就算凶手的动机是为了钱,但还是无法解释被害人为何带着这笔巨款。他的家人对这件事也毫无头绪。” 时枝看似得意地说完后,一口气喝光了咖啡。近内则点燃了另一根烟。 “对了,还有一件被害人的随身物品不见了。” “除了那笔钱之外?” “是的。他的家人说,贯井出门时带了一本笔记本。” “笔记本?” 近内低头想了一下。 笔记本? “什么样的笔记本?” “一般学校用的笔记本。至于内容,目前还不清楚。银行行员也有印象,对方记得领一大笔钱的年轻男孩腋一着一本笔记本。” “也没找到那本笔记本吗?” “是的。因为现场到处都找不到,警方认为是凶手带走了。” 近内想起省吾烧掉笔记本的那一幕。 不,一定不是这样的。近内摇了几下头,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 他吸了一大口烟,再缓缓地吐出来。 “时枝,你调查过贯井了吗?” “虽然尚未彻底调查,但我已经和他的家人稍微谈过了。” “唉,虽然他是我儿子的同班同学,但我对他在学校的状况一无所知。贯井直之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这一点的确令人好奇。简单说,他在班上是非常出色的聪明学生,从一年级开始便经常名列前茅,他的导师也很遗憾他居然惨遭不幸。” 近内眼前浮现了植村修长的身影。 “他只有体育一科成绩不太理想,或许是不太擅长运动。但班上同学也对贯井的聪明才智另眼相看,他的人缘不错,每到星期假日,就有很多朋友打电话给他。” “电话?” “是啊,现在的小孩动不动就爱讲电话,加上读私立学校,大家都住得很分散,要约出去玩也得靠电话联络。话说回来,他们也实在太常讲电话了。我家小学五年级的女儿也是,简直是电话狂,成天抱着电话讲个不停,怎么讲也讲不听。” “嗯……” 不过,近内心想,有很多人打电话真的代表他很受欢迎吗?不过也不会有人特别打电话给遭到其他人漠视的同学,只是到底要在电话里说些什么?或者对现在的孩子来说,打电话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种游戏? “也就是说他在班上很受欢迎,也没有树敌,是吧?” “这一点目前还不清楚。不过贯井的妹妹说了一件令我有点好奇的事,只是我不确定是指他在班上树敌。” “妹妹?” “是的,他有个妹妹,今年是秋川学园的中学一年级。这是我们掌握到的独家消息,他妹妹曾看见贯井全身发抖。” “发抖?” “是的,据说案发前一晚,也就是六月九日,星期日。那天贯井好像精神不太正常。” “精神不正常?” “不,这是他妹妹的形容。” 时枝说着笑了起来,拿起铅笔戳着记事本页面,抿了抿嘴。 “怎么样不正常?” “他全身不停发抖,还不停骂着可恶、可恶。” “可恶……” “之后还抱着头啜泣,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莫名其妙的话?” “他妹妹听到的是,‘都是杰克害的。’这句话。” “都是杰克害的……” 近内低声复述了一遍。 “不过,还不知道这和隔天发生的案子是否有关。” “……” 到底是什么意思?近内思索着,杰克是谁的绰号吗? 时枝砰地一声合起记事本。 “这就是目前所知道的所有状况。近内先生对于令郎同学发生这样的不幸,有什么看法?” “什么看法?唉,我觉得很难过。” “持有大笔现金的中学生遭遇这种不幸,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问题呢?” “……” 听到时枝预设了答案的问题,近内不禁皱起了眉头。以往发生一些和社会问题相关的案件时,报社也会请近内发表评论,而这种时候记者提问的语气就和时枝刚才的发言差不多。 记者在发问之前都已经预设了自己要的答案,就等着这个答案出现,就算再勉强也要引导出自己期待的回答。近内最怕这种状况。 “在这件事中我不只是旁观者,我受到了相当大的震撼,无法客观以对。很抱歉,刚才向你请教那么多,我却没心情好好回答你的问题。” 时枝一脸理解近内心情似地点了点头,但似乎不打算就此罢休。近内看着时枝翻开新的一页,摆出随时做笔记的架式,他再次为自己打电话到报社一事感到后悔。 10 “省吾呢?” 回家之后,近内对迎面而来的喜子劈头就问。喜子拿出拖鞋后,望了天花板一眼,看来儿子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有两通电话。” “哪里打的?” 近内走进客厅,一面问着。 “不是找你的!是找省吾的。” “找省吾的?谁打来的?” “两通电话都没报名字,一通是女孩子,一通是男孩子打来的。” “……” 近内猜想一通是坂部逸子,另一通是浅沼英一。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没有其他可供推测的材料。 近内在沙发上一坐下,才发现自己全身疲惫。在喜子泡茶时,他又点起一根烟,同时在脑中回想起先前听时枝说的那些事。 “那些朋友打电话来都说了些什么?” “不晓得。他故意压低声音不让我听见,而且两通电话都很短,只是男生打来的那通讲得稍微久一点而已。” “省吾吃饭了吗?” “吃了。我拿托盘端了饭菜放在他房门口。刚去看过,托盘已经不见了。” 虽然是自己主动端的饭菜,但喜子说起来还是难掩气愤。 二楼突然传来关门声,近内和喜子同时抬起头,近内更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两人一到走廊,刚好遇到下楼的省吾,一手提着大型录放音机。 “你要出去吗?” 近内问了,省吾却没作声,只是瞪着他。 “不要净做些蠢事!” 省吾不屑地说道。 “蠢事?什么意思?” “装什么傻?你去过学校了吧。” “……” 站在近内身后的喜子惊讶地“咦?”了一声。 原来朋友打来的电话就是讲这件事情。坂部逸子或浅沼英一也可能是两人都来电告诉省吾,近内去学校打探消息。 “省吾,你是不是知道贯井同学的案子的内情?” “谁知道。”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废话,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别偷偷摸摸的。” 省吾边说边走向玄关。 “喂,你要上哪儿去?” “去哪都随便我吧。” “不行,你讲清楚你要去哪里。” “不要。” “省吾!” 省吾哼了一声就走下玄关,将收录音机放在门边,穿上运动鞋。 “省吾,你十日晚上去了哪里?” 省吾停下穿鞋的手,抬头看着近内。 “你认为人是我杀的吧。” “乱讲,我怎么可能这么想?” “你明明就这么想!” 省吾扯着嗓门大喊。 “别误会,我没那个意思。” “你开什么玩笑。明明以前从来没去过学校,却在贯井那白痴一被杀之后就跑去,太明显了吧。” 省吾穿好鞋,拿起录放音机。 “省吾,不是这样。我去学校是因为接到老师的电话,想多知道一些你在学校的状况。” “少废话。” 省吾身子一转打开玄关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近内连忙走下玄关套上拖鞋,跟在省吾身后,喜子也随后奔出玄关。 “省吾!” 省吾快步走向大马路。近内追在后面,一下子就上气不接下气。 “省吾……” 眼看省吾身影消失在转角处,近内压抑着心悸,愣在原地。 “老公……” 喜子追了上来,拉住近内手臂。 “老公,你去过学校了?” 近内不回答喜子的问题,只是望着省吾离开的方向,最后决定放弃转身回家。 进到屋里,喜子又问: “你去学校了?为什么?” 近内直接上了楼,走到省吾房间。 “我问你呢。” 喜子也跟在后面。 近内打开省吾房门走了进去,里面依旧凌乱不堪。他先打开省吾书桌抽屉,杂乱的文具下塞了一本色情杂志,抽屉深处还有一包烟,其他倒没有什么特别的。近内接着打开其他抽屉,只发现大量没用的杂物。 “老公,你在做什么?” 近内默不作声地接着翻找衣柜,柜子里不分脏衣服或新买的内衣裤全塞成一团。他翻出所有衣物,看过衣柜后又转向床铺,一口气掀开被子,检查完枕头更抬起床垫查看。 “你到底在做什么!” 喜子不耐烦地大吼。 “没什么。” “没什么?你不是在找东西吗?” “我也没找什么。” 这当然不是真的。 至于正在找什么,近内自己也不愿意承认,他只想找过一遍后,确定没有那件东西。 彻底翻过整个房间后,近内心想,我真是太蠢了。他害怕搜出两百万现金,也在心中祈祷千万别让他找到,却还是硬要搜省吾的房间,真是愚蠢至极。 “你认为人是我杀的吧。” 脑中又想起了省吾的声音。 不,我从未这么想。胡扯,不是这样…… 房间里看来并没有类似的物品,近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为自己的失常感到悲哀。 他全身虚脱,瘫坐在地板上。 “老公,到底是怎么回事?” 喜子不安地低头看着近内。这时玄关门铃响起,喜子走出房间,还频频回头望着近内。 近内疲惫的双眼突然停在书桌下方,他发现窗边地板上掉了一张烧焦的小纸片。他伸长手捡了起来,是一张稍厚的纸片,看来像笔记本的封面。大概是昨天省吾烧毁的那本笔记本的一小角,一边有被撕破的痕迹,另一头则完全烧毁,表面隐约浮现签字笔的字迹。 “克力” 只看得出这样。 克力,不正是“巧克力游戏”里的几个字吗? 近内不自觉地就将其联想在一起。 六月十日,贯井直之带着一本笔记本出门,银行行员也已确认此事。 不对、不对、不对。 近内企图甩掉自己这愚蠢的胡思乱想,他用力地摇了几下头,然而心中的不安却没有散去。 他听见喜子上楼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喜子便一脸惶恐出现在房门口结结巴巴地说: “老公,警察来了……” 11 近内和喜子在会客室中与两名刑警面对面坐着。顶着花白头发的年长刑警自称大竹,另一名体格健壮的年轻刑警则叫目黑。 大竹一听到近内的职业是作家后,立刻一脸好奇地环顾着会客室。 “近内太太,您不用麻烦了,我们马上告辞。” 面对端上茶水的喜子,大竹刑警微笑地说道: “这还是我头一遭和小说作家面对面接触呢。请问,写小说时果真都会关到到饭店里吗?” “这倒不是。的确有人这么做,但我一定得在自己的书桌上,否则写不出来。” 近内拿起桌上的香烟,这到底是今天的第几根烟了?他总试着戒烟,却一次也没成功。 “哈哈,原来是这样,您都在书房工作吗?” “是的,楼上就是我的工作场所。” “楼上吗?从这个楼梯上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近内心想,这刑警还挺容易亲近的。他好奇地频频望着边桌上一些没什么价值的摆饰,或是发现墙上近内自己画的蹩脚素描,一脸佩服地摇头晃脑。接着又来回抚摸沙发把手上廉价的雕刻,发现茶几上的桌上型打火机刻有出版社名称时,还莫名其妙地特别指给同事看。 “两位是为了贯井同学的案子而来吗?” 近内眼看始终没进入正题,主动起了头。 “啊,是的。” 大竹将打火机放回茶几上,伸手摸了几下额头。 “这个案子真让人不舒服,死者居然只是个中学三年级的学生。这种案子最令人难受,我自己也有小孩,所以更是让人毛骨悚然,不舒服。” 相较起喋喋不休的大竹,年轻的目黑则不发一语,只是拿着警察手册看着近内和喜子。 “我们去学校问过了,省吾今天似乎请假了,他身体不舒服吗?” “不……” 近内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喜子就插嘴道: “他说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我们还是让他休息两、三天。” 近内抽着烟,一面以眼角余光看着妻子。 “这样啊,是感冒吗?” 大竹晃着头问道。 “大概吧,稍微发烧而已,应该不需要看医生……” “是吗?那他正在休息吗?” “啊,这个……” 喜子连忙摇头否认。 “他身体看来没什么问题,刚才说想活动一下筋骨,所以到附近走走了。” “原来出去了?” “是的,刚刚出门了。” “这样真是太可惜了,我还希望能见省吾一面,有些事情想当面请教他。” 近内将刚点起来的烟在烟灰缸里按熄。 “请问要问他什么事情?” 听近内一问,大竹赶紧摆摆手。 “没什么重要的,我只是认为若想了解过世的贯井直之,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请教他的朋友。” “说得也是。” “省吾跟直之感情很好吧。” “这个嘛,说起来真是惭愧,我不太了解孩子的朋友。” “没这回事。每个家都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跟什么人交情好,做爸妈的都是这样的。” 近内露出难为情的笑容。大竹跟着笑了,喜子也遮着嘴笑了出来,只有目黑不为所动。 对近内来说,方才的笑容是个尴尬的微笑。 “对了,近内太太,省吾常在家里谈起学校的事吗?” 喜子立刻点点头。 “会啊。我不知道其他人家怎么样,省吾什么大小事都会说。有时候我反倒认为这孩子应该也要有些自己的秘密才好。” “是吗?这样真的不错,真的。” 真是够了,近内看着不自觉地跟着大竹频频点头的喜子,不禁这么想。他十分了解喜子此刻的心情,正因为太了解才觉得此刻的她可怕。 “省吾对于直之发生这种事情,曾说过些什么吗?” “这个嘛,我觉得他跟贯井同学没什么特殊交情。只听他说过贯井同学脑筋很好,其他事就几乎没听他提过了。” “是吗?我们也听了不少大家称赞直之的话,都说他是个聪明的孩子,据说他从一年级开始就名列前茅。” “是啊。因为省吾的成绩很糟糕,会不会正是因为这样,反而觉得他难以亲近呢?” “别这么说,省吾的成绩并不差啊。我们请教过导师植村老师,其实省吾的成绩都在中上,只是最近有点退步。” “……” 喜子没作声,僵着脸挤出敷衍的笑容。 就在近内再次伸手拿起香烟时,大竹的提问方向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对了,省吾曾在十日晚上外出吗?” “不,他一直在家里睡觉。”喜子答道。 一旁的近内点起烟,他早就料到喜子会这么回答。只是虽说已有预感,却还是吓了一跳。 “请问十日那天晚上有什么问题吗?” 或许是心理作用,近内觉得喜子的语调似乎拔尖了起来。 “没事、没事,这只是形式上的问题。我们正在调查直之那天是不是外出和人碰面,想藉此进一步确认他当天的行踪。如果有朋友知道他当天去了哪里,和谁见面,对案情将大有帮助。对了,要是方便的话……” 大竹坐直了身子接着说道: “可否让我们参观一下省吾的房间呢?” “……” 近内和喜子一瞬间都无言以对。 12 大约二十分钟后,两名刑警离开了近内家。 他们在离开前依照希望参观了省吾的房间。来到凌乱不堪的房间时,大竹和先前在会客室时的一样,非常积极地观察房间的各个角落,相较之下目黑就一副进行例行公事的态度。 大竹看到电脑时,认真地盯了好一会儿,接着又将蓝色条纹冲浪板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次。喜子在一旁提心吊胆地说房间很乱,大竹却直摇手说,“没这回事,男孩子的房间都是这样的。” 两名刑警离开后,近内和喜子回到客厅不约而同在沙发上坐下,两人都没作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近内又拿起一支烟,尽管嘴里都是烟味,胸口也闷闷的,他还是点了烟。 他试图思考,却因为脑里塞了太多状况,无法好好厘清思路。愈是想静下心来,那些杂念就愈是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消失、飞散,形成了无底漩涡。 近内仿佛听到从某处传来了水流声,哗啦哗啦地时而清晰,时而远离。究竟是从哪里发出的声音?他环顾四周,但这个行动却毫无意义。 他看看墙上的时钟,已经六点多了。 省吾今天也不打算回家吗?他带了一台大型收录音机,要去哪里呢? 这时,喜子突然“唔”地双手掩面,弯着身子颤抖了起来,不停地啜泣着。 “可是……” 她哽咽着: “可是,我只能那样说呀,不然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 近内看着妻子,就像是看着自己,他在妻子身上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模样。 “我怎么说得出,那天晚上省吾出去后就一个晚上没回家?我只能那样说啊,不然你说该怎么办?” “……” 近内答不上来。他虽然想说些什么,却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一个劲地抽着味道不怎么样的烟。 “说来说去,都是你不好。” 喜子抓着裙摆,将话题转到近内身上。 “都怪你跑去学校!” “怎么……” “就是你多事跑到学校,才害省吾遭到质疑,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莫名其妙。我才不是为了贯井的事去的,是你说省吾最近怪怪的。” “所以你现在怪到我头上吗?” 喜子泪流满面地望着近内。 “不是,我并没有责怪任何人。” “我曾经叫你为了省吾的事去学校吗?” “不……” “那为什么要瞒着我去?” “我并不是刻意隐瞒。” “事实就是如此,你之前根本没告诉我!” “不是这样,我只是出门在路上正好想到,顺便绕过去而已。我出门前压根没这个打算。” “骗人。” “真的。” “鬼扯,你认为省吾杀了贯井吧?” “胡说八道!” 近内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先动了手。喜子按着挨了一巴掌的脸颊,趴倒在沙发上,哭得更激烈了。 近内惊讶地盯着自己的手。自从和喜子在一起后,他从未对她动手过,这股疼痛也一样留在近内身上。 两人又陷入沉默。 近内此时想起必须整理稿子,但现在完全提不起劲工作。 他接着又抽了两根烟,最后像死了心似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时,走廊上传来电话铃声。 趴倒在沙发上的喜子倏然起身。 “我接就好。” 近内说完后从客厅走到走廊,接起电话。 “这是近内家。” “请问省吾同学的爸爸在吗?” “我就是。” “不好意思,我是今天中午和您见过面的秋川学园三年A班的导师植村。” “您好,我才是冒昧打扰,不好意思。” 植村电话中的语气听起来来比在办公室时来得客套许多。 “我想通知您,有位家长希望找各位家长讨论一下。” “讨论?请问是什么事?” “我稍早也向您说明过,这一个月来班上孩子们的状况突然变得很糟糕,其他家长对此也相当忧心。因此有位家长向我提议,如果能让各位家长见面,说交换情报或许不太恰当,但也许能更深入了解自己的孩子。” “原来如此,这想法不错。” “那么您也会出席吗?” “我会参加,请告诉我时间、地点。” “第一次就要邀请到所有家长有点困难,如果近内先生方便出席的话,目前暂定邀请三位家长。” “您说的三位是?” “白天时我跟您说过的和近内同学感情比较好的两个学生,也就是喜多川同学和浅沼同学的家长都会来。” “原来如此。那么是什么时候?” “可能有点急,不过您明天晚上方便吗?” “晚上?” “是的。因为各位白天都在工作,很难抽出时间,所以想请各位晚上八点先到学校会合。” “我知道了,明天晚上八点在学校。那么直接到教职员办公室就可以吗?” “是的,我会在办公室等各位。而且那个时段学校没有其他人,应该可以畅所欲言。” “我知道了,我会准时出席。” 放下电话,近内发现喜子站在身后。 “什么事?” 近内应了一声,回到客厅里。 “我今天听植村老师说,不单省吾,最近还有好几个学生也经常无故缺席,还有人顺手牵羊,出现了偏差行为。” “除了省吾还有别人?” “所以有人提议家长碰个面,讨论一下这些孩子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讨论吗?不过……” 喜子一脸愁容。 “我最讨厌这种聚会了。” “我去就好了。” “不会影响到你的工作吗?” “杂志的稿子差不多都结束了,只剩下几篇杂文,我会找时间解决。” “是吗?” 喜子似乎也不希望近内参加讨论,不过他已经决定出席。 近内忽地想起某件事,开口问喜子: “家里有没有名册之类的东西?” “名册?” “就是会列出学生地址、电话的资料,有吧?” “有是有……” “你找一下给我吧。” “你要那个做什么?” “我想先知道省吾班上的状况,你就拿来给我吧。” 喜子一脸疑惑地走出客厅。不久后她拿着一本蓝色封面的名册回来,“拿去。”她将其放在近内面前的桌上后,转身进了厨房。 近内翻开名册,找到三年A班。名册上不但写了住址、电话,也列出了监护人姓名和职业。 他看著名册上的文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贯井直之,再来是浅沼英一,还有喜多川勉、菅原玲司,以及坂部逸子。那个叫留美的女孩应该是松平留美吧,没有其他叫留美的学生了。 等一下…… 近内又回头看了一次坂部逸子的部分,监护人一栏写着“坂部妙子” 单亲家庭—— 逸子母亲的职业栏上写了一家旅行社的名字。 近内想起一事,又走到了走廊里的电话边,照着名册拨打坂部逸子家的号码。 “喂。” “请问是坂部府上吗?” “是的。” 接电话的是个年轻的声音。 “是逸子同学吗?” “呃,我是。” “你好,我是白天和你在学校见过面的近内省吾的爸爸。” “……” 对方听来似乎倒抽了一口气。 “喂?” “是。” “冒昧请问你,省吾今天曾到府上打扰吗?” “……” 她没作声。 电话那头传来有人呼唤逸子的声音。 ——喂,这条毛巾可以用吗? 声音虽然很小,但毫无疑问就是省吾。 “喂?” “他没来过。” 逸子说完后就匆匆挂断电话。 原来如此,近内点点头,慢慢地挂上电话,喜子站在他身后。 “你打电话给谁?” “省吾的朋友。” “朋友?不过坂部同学不是女生吗?” 虽然她嘴上问近内打给谁,不过似乎将先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是啊。” 近内说往工作室走,喜子则跟在身后,直盯着在会客室沙发上坐下的近内。 “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坂部同学?”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省吾可能在她家。” “怎么可能?这……不会这样吧。” “我只是在学校听同学说省吾和坂部同学感情很好而已。” “可是,老公,他们才中学三年级而已啊。” “是啊。” 他没说出在电话里听到省吾声音的事,反倒问喜子: “坂部同学没有父亲吗?” 喜子一脸疑惑地在近内面前坐下。 “我也不太了解。听说是离婚了,不过我不清楚详细的状况。” “我看名册上的监护人职业栏写着一家旅行社的名字。” “听说她是公司干部。” “是吗?这么说来应该很忙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问?我以前听说过她一个月中有一半时间都外出旅行。你有什么打算吗?” “没什么。” 近内说完后起身,上了通往书房的阶梯。 “老公……” 喜子在后面叫住他,他却没应声,迳自进了书房在书桌前坐下。 这是怎么回事? 近内摸了一把脸思索着。 坂部逸子的母亲今天大概也不在家,这么一来,此刻坂部家只有逸子和省吾两人。 ——喂,这条毛巾可以用吗? 省吾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近内不经意地伸进口袋,摸到一小角纸片,他掏出来放在桌上,是笔记本封面烧焦的一小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