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前方是三泷池。大小宛如湖泊的人工池塘,非常适合划船和钓鱼。以前还曾在这里煮过火锅。这里也有搭了简单屋顶的休息室。他想到可以在那里午睡,于是加快了脚步。突然间,左边传来了金属声响。他直觉是野狗吗?但马上改变想法。狗不可能发出尖锐的碰触声,那绝对是刀声。犹豫了一会儿,他走向声音的方向,爬上缓坡。这一带几乎未经整理,杂草丛生。佑鹿站在山丘上,俯瞰对面斜坡。再定神一看,发现有几名女同学在那里,看似黑色的衣服怱左怱右地移动。佑鹿觉得奇怪。三泷高中的制服是以蓝色为基调,一年级生到三级生都穿同样的制服。可是这些女生的衣服却是黑色的。更重要的是,她们正在进行战斗。总共有四个人,呈现以一打三的局面,属于认真的战斗。这事非同小可。孤军奋战的女学生五官端正,有张意志坚强的脸庞。即使面对三个人也非常沉着。就像雪风一样,不过整体的感觉比较像野分。她只用右手拿日本刀,左手则握着小刀。算是二刀流刀法,不过小刀应该是为了牵制对方,避免被同时攻击吧。这一招确实奏效,即使面对复数对手,战斗本身仍是一对一的对决。佑鹿判断局势是五五波。三人的那一方似乎也这么认为,当中的小个头女生从刚才就一直胡乱攻击。她接近的方式很莽撞,但因刀法不错,没有被反砍。「后面!」小个头女生边攻边喊,另外两人绕向对手的背后。即将被包围的女学生改变了步伐。原本她只着重在防守,现在则改变脚步向左移动,破除了三人的包夹。正当佑鹿觉得形势倾向一方时,下一瞬间响起了震耳的金属声。小个子女生手上的刀子被弹开了。站在左侧的女学生旋即朝孤军女生怀里冲,打算用全身的冲力封住她的动作。另一个人则绕到她的背后。(好像不太妙……)佑鹿决定走下山丘。再这样下去,孤军女生肯定会中刀。果真如此的话,将会掀起大骚动。因为学校里当然严禁私斗。何况她们用的还是分配的武器,弄不好还可能闹上法庭。「就到这里吧。」正中央的女学生说。佑鹿觉得奇怪,发现包围她的两人收起了刀,小个子女生也走去捡起武器。女学生露出苦笑继续说:二个人对三个人实在太难了呢,只能祈祷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可是天城班长,最近连人型拉鲁瓦也出现了,这样的假设还是有意义的。」「看来要应付这种情况,只能反覆演练了。」「了解。」对战的三人中的一人回答,她给人稳重大方的印象。天城,应该是那名孤军作战的女学生的名字吧。这名字非常适合她那伶俐精悍的气质。「还要继续打吗?」「这样就差不多了,下午要换场地,这里很空旷,实战时很少会在这样的野地迎战。再说,」她转头。「有人在看。」四人的视线全集中在佑鹿身上。佑鹿不由得向后退。原想就此折返,可是其中一个人向他招手。不得已只好走过去。「你是敷波佑鹿同学吧,」身为班长的学生说:「从远处偷看女生是你的嗜好?」「……你知道我的名字?」她回答:「没有人不知道三泷高中稀有的男同学唷!」走近一看,发现这是个各具特色的奇妙四人组。有精明的班长、稳重大方的千金小姐、宛如国中生的小个子女生,以及高挑的外国人。加上她们穿着黑色制服,在团体中应该会相当醒目吧。「你有什么事?有话要说吗?」「没有,我只是看看。」硬要说的话,原以为在决斗却突然休兵这点让佑鹿很惊讶。「看到你们在互斩,把我吓了一跳。」「这是训练唷。自主训练。」「拔刀?」「用木棒就不像实战了,不是吗?」她说得很干脆,有这种想法和实际去执行是两回事。会在训练中使用真刀的不只是三泷高中,对抗拉鲁瓦养成学校也经常这么做,但很少会连休假时的练习也用真刀。何况还是团体战。连禁欲主义者的雪风,也顶多只是练习挥刀。「持续不断刺激身体和脑袋,是存活的诀窍唷。」「哇……那个……」佑鹿想问班长问题,却不由得顿住了。因为仔细一想,他连她的全名也不知道。「天城佐由梨。你可以叫我天城或佐由梨。」「天城同学。你们从以前就这么做了吗?」「是啊,很久了呢。自己都觉得讶异,竟然能持续这么久。」依然一派轻松地回答。佑鹿认为要做到这点并不容易。如果是像雪风那样的个人训练也就罢了,但她们是整个班挪用假日进行训练。假如成员的目标意识不坚定,很快就会产生嫌隙,引发不满。如果佐由梨这个班长的能力不足,也很难执行。看起来这些班员似乎没有不满,甚至是积极地服从命令。佑鹿感觉到佐由梨还具备了领导者的资质。「你们接下来也要进行自主训练?」「是啊。不过会先吃中饭。」「抱歉打扰了,那么……」佑鹿举起右手准备告辞。佐由梨出声喊住他:「等一下,敷波同学。你刚才一直在看我们训练吧?」「看了一阵子……」「你觉得如何?」「咦?」「我们的动作、战斗方式,或是战术如何?有发现什么吗?」「发现什么……」佑鹿慌了。佐由梨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她是真心想听建议。「你就算问我也……」「你之前跟人型拉鲁瓦对战过吧?我们就是把那个当作假想敌。有哪里不对,或是什么好建议吗?」「我的意见没什么帮助啦。」「不会的。」佐由梨是真心想听听这个陌生男同学的意见。佑鹿只觉得困惑。因为同寄宿舍的那些女同学顶多只会找他说话,从没有人会与他交换意见。而且有交谈就算不错了,他刚进来时根本被当成空气。可是,眼前这个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的人,居然认真地向他请益。佑鹿本想拒绝,看到对方这么认真,他回答:「……嗯——这个嘛,没什么特别需要提的。不过……」「不过?」「我之前对战的拉鲁瓦很善于运用高度差距,它的腿部肌肉好像特别发达。」「也就是它会想往高处爬罗?」「嗯。它除了会以复数进行包夹,也会从上方攻击。还会采用立体战,和过去的拉鲁瓦不同。」「这样啊……看来必须把这部分也考量进去。」佐由梨自言自语般地回答。「还有呢?」「呃,三个人同时迎战时,你们不是会以等距离披开吗?如果能再多花点心思比较好吧?」「保持距离是要避免被自己人的武器波及,这是战斗基本原则不是吗?」「是没错,不过最好能依照武器长度和惯用手调整。我们对惯用手、惯用眼外侧的反应常会慢半拍,最好能有人帮忙留意。再来就是脚步。脚步会影响下刀的角度,不过这属于个人能力范畴……」「你看得很仔细呢。」佐由梨觉得佩服,另外三人也表现出高度兴趣。「碰巧啦。」佑鹿谦虚回答。这些是他从个人战图解书中领悟到的,也是常跑图书馆的成果。直到最近才终于能应用在实技上。「碰巧,是吗……」佐由梨脑中瞬间闪过某种想法。「不过,我不确定我的意见有没有用喔,毕竟我们班一直输。」「有用的。下午马上来试试看吧。爱琳,第一操场旁边不是有个只搭了鹰架的建筑?你去拜托总务出借给我们。其他人负责重新安排行程。做完就去吃午餐。」被唤作爱琳的外国少女点头。另外两人也一样。佑鹿等她们说完后问:「这样可以了吗?」「嗯。谢了,很有帮助呢。」佐由梨抬下巴对班员示意。那是移动的暗号。「那再见了。」「……嗯。」佐由梨一行人离开了。佑鹿还是一头雾水,目送着四人离去。「那是特别班的人。」五十铃一边喝红茶,一边对佑鹿说。午餐时间刚结束,这里是小食堂。佑鹿买了碰巧没卖完的面包,看到五十铃正好走进小食堂。小食堂和兼作礼堂的餐厅不同,是从早上开到晚上。餐点虽然不好吃,但饮料还可以。因为有桌子,想消磨时间的学生常会来这里。五十铃似乎也是如此,她点了自助式红茶,挑了窗边位置坐下。佑鹿出声喊她。五十铃有些吃惊,故意开玩笑说:「你不是讨厌我?」佑鹿赶紧为昨天的事道歉。她露出微笑说:「坐吧。」他们喝了一阵子茶,佑鹿不经意提到上午的事,五十铃便将佐由梨她们的事告诉佑鹿。「特别班啊……」佑鹿满脸困惑。「你没听过永嘉舍的特别班?在三泷很有名唷。」「我不知道的事可多了。特别班,也要帮忙清除校舍里的老鼠吗?」「哪有这种特别班。她们是混合各年级组成的。」「可以这样喔?」佑鹿反问。一般来说,班编制仅限同一学年、同一寄宿舍。课外活动(也就是所谓的社团)会有混合的情形,但那和训练无关。「所以才特别。学校认可她们是实验班。永嘉舍公认是三泷最强的寄宿舍,特别班是从里面选出的精英所组成。很强唷。」「有参加对抗赛吗?」「有。全胜。」「哇啊……」佑鹿觉得又佩服又惊讶。再优秀的班多少也会输过几场,她们居然没输过。和我们输多赢少的八班完全不同。「我就觉得奇怪,她们成员感觉差很多。」「天城班长是三年级生。应该有个娇小的女生吧?」「有。」「那是加古千寻,她是一年级的,另外两个是二年级生。」照五十铃的说法,稳重大方的是鹿岛佑贵子;外国人是名为爱琳·胡德的留学生。「天城的刀法很强吧?」「是啊,非常强,应该是永嘉舍最强的吧,她还是个杰出的领导者呢。原本是督察,编到特别班后就没做了。」「为什么?」「因为学校希望她专心于班的事,这也表示学校非常器重她们。」「这样啊,你真清楚。」「因为我和她念同一所中学。」原来如此,佑鹿心想。五十铃国中就读的是战娘养成学校。既然是念那所学校,没有道理不强。「你们是旧识啊。」「嗯。她是学姊。」「她很照顾你吗?」五十铃皱眉:「你这种问法很讨厌。」「啊,没有,我没有特别的意思。」「她有关心我,不过不是只有我,她那个人不会因为个人喜好而偏爱谁,从中学就一直是这样。」「真了不起。」只有心智非常成熟的人才做得到。连大人也做不到的事,她一个高中生竟然办得到,实在厉害。「这样的人怎么会问我的意见?」「因为是你才问的唷。拉鲁瓦实战经验是很珍贵的。再说天城学姊会倾听任何人的意见,因为她对提升能力有非常强烈的渴望呢,所以才会受到同学们和学校的信赖。」「有实战经验的又不只我。」「没有多少人对抗过新型的人型拉鲁瓦。」「也是啦……」佑鹿就是拥有这个宝贵经验的其中一人。他转学来这里不久,在校内算是新人,但实战经验却出奇地多。这阵子他连续遭受拉鲁瓦袭击,说不定实战次数已经与毕业将至的三年级生差不多。拜此之赐,他已经练就了一身胆量,问题是实力无法赶上。「这么说,对抗赛也是特别班第一名罗。」「目前是这样。我想她们不太可能随便输掉,说不定会一直维持第一。」「你们班的成绩也很好啊。」她微微露出笑容。「被敷波同学称赞感觉不坏呢。」「我说的是真心话。」这个督察为人耿直,感觉很难亲近,但佑鹿认为她的能力非常强。实际上,她们班的对抗赛成绩也确实是章义舍第一。「……总之,特别班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就是『特别』,要是她们失败,学校也会很困扰吧。所以当然要很强。」「她们有去校外实习吗?」「应该分别实习过,她们是去年才编制的。」二年级生和三年级生是在佑鹿转来前做过校外实习。没有经验的只有一年级的千寻。佑鹿突然想到别的事。「对了,你听说榛名的事了吗?」五十铃露出诧异的表情。「啊,对不起。我是说雪风的妹妹。」「她怎么了?」「她不是来找我吗?结果是有事要商量。」佑鹿概略说明了榛名拜托他的事,没有加入自己的想法。五十铃露出思考的样子。「……要转班应该不容易吧?」「果然啊,我也这么觉得。有姊妹同班的前例吗?」「有,不过很少。顶多就是我们章义舍的和泉三姊妹,还有香椎姊妹吧。就算姊妹一起进来,通常也是不同年级。」学校体制上规定由同年龄组班,姊妹原则上不会同班。毕业后若进入实战部队,不同年龄虽然会分在同一组,但分发时会将同户籍的人分开。因为姊妹若因执行同任务而全数阵亡,将对家庭造成重大伤害。不过,也有人认为只要姊妹感情不坏,同班能为彼此的心智带来良性影响,因此这点还有讨论的空间。「那有可能只编入叶岛吗?」「恐怕更难吧。叶岛同学曾经从章义舍转到含耀舍,学校应该不会给她好脸色。」「嗯?章义舍的同学们是怎么想的?」「应该没有校方那么严重。大家都知道她和香椎同学的磨擦,很多人同情她。而且叶岛同学很受欢迎呢,一定也有人很高兴。」「我不知道她很受欢迎。」佑鹿轻声说。他还以为同学们都讨厌她。「不过,叶岛同学的意愿呢?雪风的妹妹当然是想来。」「不知道,我从上次的事件后就没见过她了。」「看来直接问她比较好吧。」「咦?」「在你后面。」听她这么说,佑鹿回过头。含耀舍二班班长叶岛野分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好久不见。」她对佑鹿说。五十铃对她说「坐吧」。佑鹿曾听五十铃说过,叶岛原是章义舍的寄宿生,多次找五十铃商量。或许因为这样,她们两人之间没有半点尴尬,相处地很融洽。野分小心地缓缓坐下。「……你的伤还没痊愈吗?」佑鹿问。野分在对抗拉鲁瓦的战役中负伤,连课也没有来上。「差不多好了,只是还有点痛。生活起居上没有妨碍啦。」她稍微举起左手臂。上臂到手心都缠着绷带。「不能用双手举刀就是了。」「真辛苦啊。」「没办法。」上次的战役让她痛失两名班员,她似乎认为自己的伤是应该的。「你们刚提到我?」五十铃回答:「嗯。你听到了?」「是榛名那件事吧,她想去雪风身边。」「也有谈到你的事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