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从不说谎的。式神有八只,这些就是全部了。」「脚底呢?」「……还真罗唆啊。既然如此,就在这儿脱光,你自己找总行了吧。」夜鸟子一脸不悦地伸手拉领结,久远咕噜一声,咽了咽口水。「笨~蛋,怎么可能脱啦!」久远内心的一丝期待和小腿骨,同时遭到驹子迎面毫不留情地奋力一踹。「准备啰罗,桂木同学跟久远同学请一起下来吧!」望向房里的三桥不可思议似的俯视着紧抱住小腿、痛得在地上打滚的久远。—3—「那么,接下来将展开御好亭三桥的新菜色审查会。初美的朋友们,今天请多吃些,之后也麻烦你们评分啦。」三桥的爸爸和蔼可亲地笑着,将『创作』煎饼的材料扔到铁板上。从吧台另一侧,刺激食欲的清脆声响回荡于店内。特地为驹子与久远所准备的是位于一楼的六人席。在旁边的座位上,三桥的三个弟弟们正热烈讨论着动画。而在里侧的和式座位,三桥正依序为受到招待的常客们倒着啤酒。这感觉真是奇妙。在如此平静的日常生活中,接下来竟开始聊些孰生孰死的话题。驹子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而不发一语。久远只好无奈地开始找话题。「所以,那些桌椅就是最后的鬼吗?」「咦,最厚?最厚的煎饼?是这样吗?真令人期待呢。」驹子的视线牢牢地盯向料理中的吧台。……不行,这女人根本听不进去了。久远在驹子的眼前,伸出手应声弹了一下。驹子眨了眨眼,立刻转变为夜鸟子。夜鸟子同样也是一味凝视着吧台,一次也没望向久远。「……你说那是最后的鬼?真是可笑至极。那只是普通的付丧神,不过是骗小孩的玩意儿罢了。唉,最多也只能用来试试身手。」「那是骗小孩的玩意儿?那,最后的鬼又是……?」夜鸟子的表情变了。她大大地圆睁着眼,从她那眼眸中究竟捕捉到了什么呢?原来是三桥爸爸两手并用,一次送过来的六个盘子。「嘿,第一批,久等啦!那边的是明太子煎饼加蛋,简称明蛋。然后,这边的加了牛蒡丝,简称牛蛋蛋……开玩笑的啦!哈哈哈!」哈哈哈,久远敷衍地笑了起来。呵呵呵,没想到竟然连夜鸟子也跟着发笑起来。三桥的爸爸到了和式座位区,立刻掀起一阵爆笑……没想到他还满受欢迎的。「最后的鬼……已大概能够推断了。唉,别急啊,吾会依序说明的。」夜鸟子将筷子掰开,目光随之改变,看起来就像猛禽锁定了猎物一般的眼神。之后不管久远再怎么问,夜鸟子始终闭口不谈。不,倒也不是闭口不谈,而是为了撕碎、咀嚼、吞咽而不停地动着。当正好吃完一半明蛋和牛蛋蛋时,她和驹子互相交接。驹子像要赶回落后的半圈赛程,以惊人的速度收拾煎饼。「真是的!夜鸟子那家伙,一直不肯换人家吃……然后啊,那个叫作付丧神的,听说是依附在老旧物品上的下级鬼喔。可是学校的桌椅都还很新,所以她推测会不会是被贴上『诅咒贴纸』那样的东西,才招来了付丧神。」驹子尝过一遍味道之后,开始慎重地为剩下的明蛋和牛蛋蛋解体。「啊,佐美乃滋和细香葱。喔!发现碎芝麻跟海苔丝。不过啊,那么多的桌椅,如果只由一个人去贴贴纸的话,得花上三个多小时呢。该说是勤劳呢,还是该跟它说声辛苦了?那只鬼喔,一定是A型的啦!」将分解好的煎饼一口气放到嘴里,驹子才瞄了一眼久远,她说:「话说回来,Q,你是什么血型的啊?」「……A型。」久远有气无力的声音,被驹子的大叫给完全覆盖。「叔叔——!明蛋跟牛蛋蛋……再来一份!」「第二批,是我想出来的菜单呢。」三桥端来两个大盘子上所盛的,是红色与绿色的巨大煎饼。「啊——这个!应该是玉和虎吧?唐狮子套餐。」三桥听了驹子的话,脸上开心地绽放笑容。「红色的是『红蛋』,绿色的是『青虎』。来,请尝尝看吧。」用不着三桥的招呼,驹子立刻大口咬向两只唐狮子。「咦~里面放了起司啊,感觉很像披萨呢。这红蛋里面是放了什么?」久远斜眼瞪向眼睛望着上方思考,不停大嚼的驹子。「我说啊,差不多该回到正题上了啦。最后那只鬼,你有头绪了对吧?」「胡萝卜、红椒、培根、还有辣椒丝。酱汁加了蕃茄酱。」连三桥都无视他的话,让久远显得愈来愈烦躁。驹子对于加了辣椒丝大感惊讶,更挑动了她的好奇心。「那,青虎那块呢?」「我说,最后的鬼是……」久远快受不了了。「菠菜、蒜黄、芦笋、蚕豆。很健康吧?而且酱汁尝试在橄榄油中加入了罗勒,吃起来怎么样呢?」「三桥,这个很棒!一定会很受欢迎的!」久远终于无法而忍耐了。「驹子,你稍微休息一下。」驹子的嘴里还叼着青虎,脸上带着『咦?』的表情回过了头。在她面前,久远的双手啪地一响。驹子眨眨眼,之后宛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青虎从夜鸟子的口中消失了。「三只伪水虎,以及大量的付丧神……从那些计谋看来,吾认为,最后的鬼即为傀儡渡。」夜鸟子的口吻十分地沉着,使得三桥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了。「那是什么样的鬼呢?」「不仅是被附身的人类,连他周遭的事物都会被当作傀儡来使唤。」傀儡?三桥对歪着头的久远悄声说了「人偶」。夜鸟子轻轻点了点头,将口中的青虎咽了下去。「恐怕就连水虎也是遭到傀儡渡的操纵吧。」「也就是说——它是会附身在鬼身上的鬼吧?」随着久远得意地探出身子,夜鸟子也将脸凑近地说:「傀儡渡也是鬼,只会依附于人体。之前你们身边有便于操纵水虎的人吗?」夜鸟子这么一问,一边望着陷入思考的久远,一边将红蛋送入口中。不过,下一瞬间,她又将刚放进嘴里的红蛋喷了出来。「宫本老师!?」大叫出声的人是驹子。「……也就是说,那时宫本身上潜藏了两只鬼,是这个意思吗?」久远一边用湿纸巾擦拭着飞溅在脸上的鲜红酱汁一边这么说道。三桥目光集中散落在铁板上的红蛋残骸,她脸上的表情相当严肃。「傀儡渡现在还在老师的身体里吗?」驹子抱歉似的望着三桥的双眼中,反省的神色已经消失无踪。「你忘了刚才在学校被桌椅袭击的事了吗?」伴随『啊』一声,三桥正擦拭着铁板的抹布停了下来。「正因宿主是从一个人移转至另一个人身上,才会称作为『渡』。鬼移转至接触过宫本的人,而且那个人已经返回学校了。」「可是,宫本一直都在医院里啊。」听见久远的疑问,令处于夜鸟子当中的驹子想到了午休时间的广播。——有个人去医院探望宫本老师,还跟他握了手。三桥也想起来了。——那个人在他们被付丧神袭击时也在现场。三桥正要脱口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就在那一瞬间……「初美!该出下一道啦。来,赶快送过去吧。」从吧台那侧,传来三桥爸爸朝气十足的叫声。—4—「……是校长。」连从自己口中说出这个答案,都让久远感到半信半疑。不过,情绪倒是相当激动。当久远理清这个答案,已经接近御好亭三桥长达三小时的新菜色审查会的尾声。顺道一提,至此陆续端出的创作煎饼中,包括以牛肝和牛杂为馅料的『肝杂煎饼』、用上平常三倍鸡蛋的『蛋蛋煎饼』等,足足有十五种之多。「咦,Q,你还在想啊?」一脸愕然的驹子,与得意洋洋的久远目光相会。「傀儡渡现在的宿主是校长啦,一定不会错的。」久远寻求认同地将视线转移到三桥身上。不过,那方却带着一脸为难的表情摇摇头。「哎呀,我知道你们可能很难相信,不过真的是校长啦。」久远拚命地说服两人。不过,驹子与三桥似乎连停下筷子的意愿都没有。「因为,都被Q识破了嘛。所以,她说一定已经移到别人身上了。」「那个时间老师们都在教职员室,可能还有几个学生留在学校里。」久远不禁大叫出声。「那,不就没办法知道谁是傀儡渡了嘛!」久远的声音,使得三桥正随手煎着煎饼的弟弟们,一起回过头来。三桥以姊姊特有的威吓式笑容,取代向他们答声「没什么」。「……你在说什么啊,所以才一直在想该怎么办嘛。」驹子悄声说道。「咦,是吗?」久远的声音,变得更加有气无力了。驹子叹了一口气。可能就看准了这时机,夜鸟子插嘴说道:「从前为了消灭傀儡渡,烧尽一整个村落是常有的事。唉,也就表示要找到那家伙,难度相当高。」对于夜鸟子直言不讳的意见,三桥跟久远无言以对。「只不过这次不同。那家伙可不会对打它脑袋主意的吾置之不理。即便不去找,它也会像今天这样主动找碴,我们只消等着就行了。跟那件事相比……」至此,夜鸟子语气停顿,朝铺满大蒜的…『蒜煎饼』伸出了筷子。——跟那件事相比,眼前的煎饼还更重要是吧?「跟那件事相比,该选哪儿作为战场才好?要是逃了可就麻烦啦。这次得确实地逮到它。有没有足以关住那家伙的场所呢?」夜鸟子这么说道,眼光望向了三桥。像是想回应师父的期待,三桥带着难解的神情转过头来。然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啊地叫了一声。「今天的最后一道可以上啰。初美,来帮忙拿吧。」从吧台中,响起三桥爸爸叫唤女儿的声音。—5—「为新菜色审查会做结尾的,是这三道。」三桥端过来的,是装在小盘子中,像可丽饼一样的煎饼。包着红豆的『豆馅煎饼』、加了烤苹果的『苹果煎饼』、盛有凤梨和火腿的是『夏威夷煎饼』,上面还淋上了三色甜酱。「哇喔,是煎饼甜点耶!」不知何时回来的驹子笑容满面。啊啊,再这样下去,又要离题了。正当久远皱起眉时——「三楼,我们就在那里一决胜负吧。」三桥唐突地宣言道。「要怎么关住它呢?」比久远张嘴的速度还来得快,驹子提出了疑问:「魔法之门,这两个孩子会帮我们打开。」三桥满脸笑意地伸手覆住传说中的F罩杯,自豪地捧了起来。之后,经过三桥的说明,也确认了各自的任务后,今日的作战会议就算平安结束。驹子与三桥又变回普通女生那样,对三种煎饼甜点大快朵颐。「苹果煎饼超棒的!」嘴边沾上覆盆子果酱,像长出胡须的驹子如此叫着。「这个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也能轻轻松松地吃完喔。」——轻轻松松?哪里轻松了?久远目瞪口呆地看着笑咪咪的三桥。因为今天三桥的食欲惊人到完全不输给驹子和夜鸟子这对无底洞组合。——对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今天三桥也召唤了式神。久远察觉到这一点后,立即下定决心,他说:「那个啊,我有事想拜托夜鸟子。」驹子听到久远的声音而回过了头,不过她脸上的表情已不属于驹子。「怎么,有事相求?若是让出你的豆馅煎饼,倒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久远一声不吭,将装着豆馅煎饼的盘子推到了夜鸟子面前。「也让我拥有式神吧,我也想帮忙。」「你想保护驹子?」「是啊,毕竟我再怎么说也还算是个男人。」对于久远毫不犹豫的答覆,夜鸟子哼地笑了一声。「……有那么好笑吗?」「不、吾不是在笑你,是笑吾脑中那个高兴得活蹦乱跳的傻瓜。」夜鸟子灵巧地以筷子包住并夹起豆馅煎饼送入口中之后,用那双筷指向三桥的胸部。三桥微微颔首,站了起来,坐到久远的身旁,并更加接近他。「久远同学,面向这边。不用紧张,由我来就可以了。」——喂、喂,难道,要在这里吗?至少在三桥的房间或……久远想起在三桥房间,驹子抱着空气的那副蠢样子。然后在脑海中将驹子换成了三桥,又想像那传说中的F罩杯,接着一边将手伸向翻领衬衫的钮扣。三桥抓住他那微微出汗的手,用力地握住。「雪虎,要搬家啰。」——咦!?啊……什么嘛,是那家伙啊。啾噜。随着三桥的呼唤,有什么物体悄悄潜入了久远的右手。久远不由得缩了回来。他小心翼翼地张开五指,手掌正中央出现一个如痣般的痕迹。「这就是那只水虎?该怎么说呢,还真迷你啊。」「式神之力量,正是由刺青的大小来表示。」——那么,覆于驹子背上的蜘蛛,和扩散到整只左手臂的舞,那力量又是?三桥朝哑然无语的久远说道:「还有啊,这孩子不是水虎,是雪虎。不好好呼唤名字的话,它是不会听你的喔。」——雪虎啊。久远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手掌中已属于自己的怪物。决战的前一个夜晚就这么结束了。顺带一提,在御好亭三桥新菜色审查会中获得最高分的,是只把洋芋片弄碎后混合制成的『波卡煎饼』。是三桥的弟弟们为了消磨时间做着玩儿的半熟煎饼。—6—星期六,早晨。驹子仍不知道决战的对手是谁,也不知自己将被那名对手压倒在地,与即将遭受到的屈辱……久远今天第一次跟驹子一起搭电车。久远平常所坐的车厢,是人潮拥挤的第四节。驹子坐的应该是比较空的第一节才对。但是今天的她也坐上了第四节车厢。将抵达车站时的煞车,伴随着些微的晃动。受到其他乘客的推挤,驹子不由自主地抓向久远伸向吊环的手臂,从她马尾上传来晨浴似的余香。久远向驹子询问左臂的状况,她依然抓着久远的手,并将制服卷至手肘。「为什么换到这么挤的车厢来了?」一下了月台后,久远如此问道。「不是有谁说过,要保护我的吗?」驹子这么说着,还傻傻地笑了起来。「今天就把它收拾掉吧。」「那当然,明天是礼拜天。我还想跑步呢。」——对喔,还有县大会。学校从大清早就一片混乱。那也是当然的。超过百张的桌椅被扔在校园内,掩埋了楼梯与走廊。而且原本放在课桌中的教科书和辞典,都七零八落地散落各处。结果男学生负责搬运桌椅,女学生则开始打扫并回收书籍。久远发现在桌椅的裏侧,贴着奇妙的六角形纸片。……就是这个吗?昨天,驹子所说的诅咒贴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