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嘛,你都知道了啊?嗯,算是吧。不过,这东西在这个礼拜之内不想点办法的话……」「嗯……是礼拜天吗,县大会?」避免换上体育服,以及穿着长袖的冬季制服,原来都是为了遮住身体啊。……太好了。不、一点也不好。驹子以县大会为目标,在暑假中,以几乎宣言自己要舍弃女性身分的自觉,没有一天不是从早到晚拼了命在练习。这些努力,却因莫名突然出现的刺青而将化为泡影,这实在令人难以接受。但,驹子依然没有放弃。当久远得知这一点的时候,心中不知为何感到松了一口气。保健室在一楼。要下楼梯不是件简单的事,如果只靠一个人的力量,必定更加辛苦。当他们走到终于能看见保健室时,驹子的声音传了过来。「谢谢你,Q。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出门在外,果然不能没有朋友呢!」「喔、嗯……」「请你吃一顿,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吧?」——喂,我都差点小命不保了,竟然只换来一顿!?久远忍住心中这些话,没有说出口。唉~只要跟驹子扯上关系,每次都会变这样。这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第一卷 百鬼夜行学园 第二章 苍蝇王──星期二第二章苍蝇王──星期二舞【まい】寄于左臂,毒蛾的式神。召唤时,能从左手中放出小蛾,于周围散步各种各样的毒。—1—星期二,少女奔跑着。在比地狱之闇更为漆黑的地面上。马尾于身后飞舞,汗滴洒落,她挥动着双手,拼命狂奔。沙嗡沙嗡沙嗡的声响传来。向晚的走廊上,像打翻了几水桶的墨汁一般,地板、墙壁、天花板,也全被染黑,甚至微微散发出光泽。窗户。只有窗户映照夕阳,闪耀着红色的光芒。从那窗缘上,黑色的粒状物零零落落地掉了下来。是虫。长着一对黑亮的翅膀,挥舞两根触角,如拳头般大小的甲虫,于玻璃窗上滑行、落下。而落下的地板上也有虫,窗缘旁的壁上也有。无数的甲虫,一同于走廊上奔驰。它们不只是跑,用滑的、跳的、在空中飞行的,一个个都意气风发地往前推进。而在有如夜晚时分的走廊中央,一只如大型野兽的生物在空中疾驰。深黑色的头部、彩虹般的光辉宿于背部,相较之下,她的手脚显得特别白皙。「我讨厌虫,我讨厌虫,我讨厌虫!」在笼罩黑暗的走廊略前端,驹子有如呓语般不停地叫着。她以张开双腿的外八姿势跑着,仿佛飞行于空中。她的右手大幅摆动,左手则抓着手机凑向耳旁。「你冷静点,离3—1只差一点点了吧。」手机中传出的是久远的说话声,驹子以怒吼声回应:「这要我怎么冷静啊——!」一只飞蚁从她那张开的口中冲了进去,驹子脸色大变地吐起口水。她的目光紧追着教室上的标示——「3—1、3—1、3—1——」——忍不住像咒文般念了出口。3—3、3—2,号码逐渐减少,紧接着……「3—1,终点!」驹子抓住了门,奋力拉开。但是,门却是动也不动地,上锁了。「等一下,怎么会这样?」—2—时间回溯到昨天星期一的傍晚,在一整天的灾难之后——『等一下,怎么会这样?』驹子从未想过,自己竟将陷入忍不住如此大叫的紧急情况。将脱离猫球的三桥送到保健室后,他们两人在离开学校的途中,久远一直显得心浮气躁。或许由于时间不早也不晚的关系,此时通学的路上几乎没什么学生。确认过旁边没有人之后,久远终于开口了:「话说,今天的那场骚动,到底是怎么间事?」「……啊——我肚子饿了。」「那去吃顿饭吧,要去吃满分寿司吗?」他心想,这女人还真不是普通的坚强。现在久远的脑海中,充满着猫膨胀起来、被切碎、被压烂的画面。老实说实在没什么食欲。在抵达店内前的二十分钟,两人聊的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世界史宫本老师的「真假武勇传」有多扯啦,或capacity小野的新搞笑桥段怎么样啊……——话说回来,好久没和这家伙一起回家了。上高中之后的久远,为了极力摆脱中学时听话、存在感薄弱,简单来说就是有点不起眼的形象,而刻意表现出强烈的性格。也由于这个缘故,他似乎有些下意识地回避从小就十分了解自己的驹子。就在自己执着于这种无聊小事时,驹子成了孤单一个人,才会演变成被奇怪的刺青附身,还得跟妖怪作战的局面。——真是过意不去啊……「好——今天请你吃多少都没问题!」突然从他嘴里蹦出的,竟是这么一句蠢话。「喔,你真慷慨。可以吗?我可是真的饿到不行耶。」「就交给我吧。总觉得驹子好像也经历了很多不为人知的辛苦啊……」「也是啦,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数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盘子,久远的脸色为之发青。满分寿司乃是以价格跟分量为卖点,也就是一般所说的回转寿司。每盘都算一百日圆,因此醋饭的比例较厚,上面的料看来几乎都很少。一般食量比较小的人,大约两、三盘就吃饱了。而现在,堆叠在两人面前的盘子,十个成一座山,还又多出了三个、四个;、五个……——别人应该会以为,这些大部分部是我吃的吧。实际上,进了久远嘴里的只有五盘,其余都是驹子的杰作。驹子缓缓拿起盘子,夹起寿司沾上酱油,再放入口中品尝,其后并啜了一口茶。光看这些动作,实在看不出她这么能吃。问题是,这个动作一刻也没中断,而永远……不,而没完没了地持续着。占领吧台的盘子山,转眼又多加了一层。唉,毕竟她已经事前警告过,现在也不好多说什么了。久远原本打算边吃饭边把事情问个清楚的。可是,他现在才察觉到,在回转寿司店的吧台,实在不适合谈那种话题。「驹子——也差不多……」「是啊,那接下来,去吃豚骨拉面吧?」久远趴倒在盘子山旁。就算改成豚骨拉面屋,驹子吃东西的速度也丝毫没有减缓。「你也太强了吧。」「别发牢骚,我不是帮你点馄饨面了吗?」驹子稳健地将大碗拉面的汤暍到一滴不剩之后,小声地补充道:「……『那个』之后肚子会很饿的。」「那个啊。」是指变身的事吧,久远如此推测,她终于肯进入正题了。「果然,跟新校舍的传闻有关吗?」「算是吗?」驹子缓缓叙述。「就在前天吧,我们家的祖先突然出现在我的梦里。」是托梦吗?「然后呢?」「她叫我讨伐学校里的鬼。」久远等着她往下说,但对方似乎打算就这样结束话题。「那个祖先是什么人?鬼又是什么?为什么要抓走三桥?」驹子皱起了眉。——糟糕,我一下子问太多了吗?这家伙的头脑大半都被运动神经所支配,不太适合思考问题。他刚刚完全忘了这点。「那些——我也不太懂,你还是问那边吧。」「那边?」「……哼……真麻烦……」突然驹子说话的音调一变。——出现了!妖怪、节肢女!久远为了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惊慌,故意用对朋友般的语气问道:「你,我记得是叫……夜鸟子?」「没错,你是叫久远吧?你有什么事?」「你究竟是什么人?」「这类琐碎的小事你去问驹子吧,吾困得很。」「等等等等等等,你们俩别互相推卸责任啊。」不傀是祖先,两人还真是奇妙地相似。「真受不了啊。那作为告知你的报酬,这个叫『豚骨拉面』的东西,再帮吾叫一碗吧。肚子饿到不行。」——你们用同一张嘴说话,难道只有胃不是共有的?用汤匙舀起乳白浓郁的拉面汤头,闻了闻气味,小心翼翼地试了试味道之后,夜鸟子一口气吃了起来。看来这对她而言是意想不到的美味,夜鸟子的口吻听来轻松了许多。「然后呢,你想知道些什么?」「第一个问题嘛……你是谁?」「吾乃夜鸟子,以阴阳之术斩除恶鬼为职。」「这位夜鸟子,有什么目的?」「往昔,有五只吾应要斩除的恶鬼。有个兔崽子不知哪根筋不对,擅自封印了它们。就凭那种半吊子的荒塚,迟早会有蠢蛋把那些鬼挖出来的啊。」「就是暑假时的新校舍工程啦。」驹子忽然出声补充,原来她还有意识呀。「斩鬼夜鸟子尚未斩到的鬼有五只,吾便是对此心有挂念,方才回归现世。幸而找到了与吾血脉相连之人哪。」夜鸟子一边用筷子挟起了鱼板,她细细端详着上头的漩涡,一边叙说道。「那,所谓『鬼』指的是……?」「他们寄宿人身,无恶不作,最终将啃噬所附身的人类。」那三桥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幸而获救啰?「既然你有斩鬼的名号,应该能够击倒恶鬼吧?」「如果能刺进心脏是最好不过。就算目标偏了,只要能挖去内脏,也能立即成功铲除,要砍去鬼的首级可是意外地困难啊。虽然大腿处也有主血管流通,其他的话就……」「喂!真这么做的话……」「被附身的人类自然会死。但,这也将铲除鬼,因此并无大碍。」「……难道没有不杀死人类的方法吗?」「哈,你也跟她说同样的话啊,你们真是莫名其妙。」夜鸟子捧起了碗,将底部剩余的汤喝完之后,呼地叹了一口气。「话说回来,你是这女人的什么?」「什、什么,你这么问我也……」「你看上她啦?」「不、怎么说、那个……」——一副驹子的长相,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总之,你帮吾转告这野丫头吧,别为了他人轻忽自己的性命。」「啊?」「要让人脱离鬼,得先预布日轮之阵,并将鬼引至该地。假使这家伙在途中精疲力竭,就什么都甭谈了。」——啊,原来如此,他心里终于有底了。驹子想拯救被鬼附身者的性命,为此必须引诱鬼到能使两者分离的日轮之阵。而驹子充当了诱饵,所以,她才以死为赌注并拔腿狂奔。在三桥身上逼出猫妖的教室中所发出的那亮光,人概就是日轮之阵了吧。「因为这女人说,不这么做她不愿协助吾啊。」「要不然你一开始是打算怎么做?」「那还不容易。当她脱离人类并显露出本性时,刺进她的心脏给予最后一击,这是最简单俐落的方法。」——喂喂,这根本就是个杀人魔嘛。「不好意思……我是站在驹子那边的。」夜鸟子单手掩嘴,露出不快的神情。而在眨眼之间,那目中无人的表情已不复存在。「……她生气跑去睡了。」「是喔。」「嗯,那……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什么叫做就是这么回事啊?」久远不自觉地提高嗓音。「我说你啊,明明平常『喂喂,Q!』之类的一直挂嘴边,就连没事也要叫,现在既然事情这么严重,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啊!」驹子睁大眼睛,一副现在才发现似的表情。「……少给我装傻喔。」「那我问你,在看到三桥之前,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我会先劝你去一趟医院。不过,如果我看到那个刺青的话,可能会相信吧。」「你的意思是,要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再突然把自己的衣服脱掉,让你看背上的刺青?Q,这样你不会吓傻吗?」「……会,别说劝你去,我可能当场就把你拉去医院了。」「你看——吧。」被驹子这么一说,久远低下了头。「那,你……难道不怕吗?」驹子静静答道:「当然怕啊,怕得要命……不过,要是坐视不管,每天见得到面的同学,就会被鬼给吃掉耶,你忍心看到事情变成这样吗?」「唉,我懂你的心情啦,可是啊,再怎么说……」「你也看到了吧?现在的我有那样的能耐。能做得到却不去做,那就太懦弱了。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拜托是个普通人的Q陪我一起铲除恶鬼的。」这么说道,驹子挤出了个笑容。——普通人哪。对现在的驹子来说,我只是个普通人啊……「唉,反正就是这样啰。在我们家的祖先升天成佛之前,我体育课都会请假。反正好像这个礼拜之内就会解决完了。上课要是有发生什么事,记得帮我掩护啊。还有,刚才你听到的事要保密喔。」嗯、嗯……久远点着头应道。「啊——轻松多了,果然还是说出来比较舒服。那,这边就由我请客吧!」「不用了啦……我出就好。」「是吗?谢啦。」久远跟驹子在车站前道别。钱包中的补习班测验费早已消失无踪。被家里发现他—跷掉补习班应该也是一个礼拜之后的事了吧,到时候肯定会被老妈臭骂一顿。不过,对于那么久以后的事,久远根本无所谓。现在最重要的是设法处理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的驹子。—3—星期二,早晨。离驹子尖叫着『等一下,怎么会这样!』还剩十个小时。久远的心情糟透了。昨晚只要躺上床一闭起双眼,脑海中就会出现驹子的身影。不对,应该是夜鸟子吧。她在那间昏暗教室中,裸露肌肤的模样。白皙的肌肤微微浮现汗水,胸部虽然小巧,但也比记忆中的来得丰盈……约是刚好能收入掌心的大小。鲜艳群青色刺青顶端的浅红色突起,随着驹子的喘息缓缓上下摇晃。望向伸往面纸盒的手,久远不禁厌恶起这样的自己。——我真是糟透了……那时明明打算立刻别开目光的,结果却连这样的细节都深深残留在脑海中。一闭上双眼就浮现的身影,让他无法避开视线。他放弃入眠。只要醒着想点事,自然会无意识地睡着吧。他睁开眼,想到就的是驹子的脸。是她在拉面店的爽朗笑容。「啊——轻松多了,果然还是说出来比较舒服。」虽然驹子一脸无所谓的神情,不过,想想其实还挺可悲的。普通的女高中生,不但全身被纹上奇怪的刺青,还得拼了命地奔跑。但一想起当时的她却只有表情跟平常一样,感觉不出一丝的烦恼。——哇,能做得到却不去做,算是懦弱吗……驹子还真是单纯。结果,睡着时似乎已是黎明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