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常备这么危险的物质,我们学校还真是不得了呢。还是说这是某人偷偷夹带进来摆放的呢?」沙月狠狠地瞪着夕也。然而夕也却不以为意地无视她的视线,跟着把瓶子收进口袋,离开烛台。「我和你不同,因为我还不习惯,所以时间抓不准,大概是十分钟左右吧?」「你想含血喷人吗?」「没有呀。别说这个了,你看,恋子的魔法快要准备好了。」恋子非常认真且仔细地在地上画出图形,甚至专注到没听见夕也与沙月的对话。魔法阵终于描绘完成,恋子放下装满某种红色液体的铜杯,猛然站了起来。她站在魔法阵外打开魔导书,再将破旧的记事本打开叠在书上。接着用左手支撑着书,右手拿着小魔杖。「神灵,请听我请求。让万物之灵追随我,我将召唤受您宠召之灵。神灵,愿以我之祈祷,祈请遣他于此,如此我将再度赐肉体枷锁,予自永眠觉醒之人。」只见呼应恋子的咒文,魔法阵开始发出淡淡的光辉。「啊啊……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啊!这就是我想看的恋子的魔法!好厉害!太棒了!这正是百年一度的天才之技啊!凡人无法成就的奇迹的瞬间!果然恋子是最棒的!」沙月神情恍惚,感动无比地叫道。「……」从她的表情、声音,夕也感受到一股夹杂着憧憬与嫉妒,强烈又扭曲的感情。另一方面,恋子集中糟神持续咏唱,甚至没有听到沙月的声音。「神灵啊,请遣他之灵于此圆前,成就我之意志,顺从且迅速归来。奉神之圣名阿德乃、札巴欧特、阿米欧兰之名,出来吧。命汝者为王中之王阿德乃!」魔法阵的光芒往熊标本与貂裘围巾收敛。然后熊和貂身子一晃,就像僵尸那样动了起来。「恋子,快念强制咒文!」夕也如此叫道。「咦、可是……」强制咒文,那是能让复生的死者听从命令的咒文。但是那也是尝试过一次,却没有发挥效果的咒文。由于「无法控制」这个原因,恋子才会犹豫不敢使用熊。「没关系,快点!相信我!」被夕也强烈的语气所压倒,恋子翻找破旧笔记本的页数。「呃……吾之言为天主之命。」「啊呜!」樱桃间不容发地吼叫一声。「汝若不从,奉天军之主、至高且永远之神耶和华·特托拉古拉马顿之名与力,我诅咒汝束缚于无底深渊,直至制裁之日,不从我之灵啊,一尝业火焚身之苦吧!」「啊呜!」樱桃短吠结束的瞬间,熊僵尸转身面向恋子,宛如行臣下之礼般屈膝跪地,低头行礼。而在它的旁边,貂裘围巾也同样顺从地向恋子低头行礼。「咦?咦咦?」恋子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一脸惊讶的模样,樱桃则是平静如常地对她说:「……我把恋子说的话翻译了,狼的语言和其他动物语言的差别,大概就只像标准语和关西腔一样,差不了多少。」恋子张大了嘴,一脸惊讶的表情呆在原地。「樱桃虽然懂动物的语言,但是之前熊没有说出有意义的话,所以她以为无法和它沟通。你看,标本的声带全都被拿掉了,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欸……欸?」「除此之外,外观看起来不像生物也是原因之一啦。」「有太多地方可以吐槽,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恋子茫然地垂下头。「话又说回来,为什么樱桃学姊会说动物的语言……」「……这很普通。」「除了樱桃学姊以外,没有人会说啦!而且那么长的咏唱,为什么一句『啊呜』就可以翻译!」「……夕也这么问过。因为语言的概念在根本上就不同,和一音一语都各有意义的人类语言不同,动物的语言是将多种情报压缩在一个音表达。」「结果还是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别那样说啦。樱桃因为想要帮助恋子,才会主动提出这个方法喔。」「咦?」恋子一脸困惑地看着樱桃。「啊呜。首领要帮助同伴。」受到恋子的注视,樱桃得意地挺起胸膛说道。她的脸上是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笑容。「……露出那种表情太狡猾了。」恋子好像难为情似的,脸上微微一红,低下了头去。就在那个瞬间,明明没有人触碰夕也放着的蜡烛,但它却自己点燃了。「啊,太好了,我也做到『式神的点火』了呢。」「……」沙月原本瞪着夕也,现在则是愤恨地低下头。「那么换下一个吧。」「咦?」夕也不理会困惑的恋子,迅速地举起右手。在夕也的背后,随即有白色的烟雾从屋顶入口处的另一侧猛烈喷出。而雾中似乎隐约有某个影子在晃动。「唉呀,果然扩散开来,就没办法保持看得到的浓度呢。在物理教室实验时明明很顺利的说。」「咦咦!?喂、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恋子交互看着夕也与沙月,以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问道。「也就是有手法和机关啦,喂,可以关掉开关出来了!」夕也如此呼喊,随即更沙与耶宵各自拿着机械出现在屋顶。「好重,」身着白衣的更纱,手上拿着的是大概十公斤重的机械。「哎呀,我还以为那没用的大胸部把你锻链得很有力气呢?」「这个小丫头……!只顾自己轻松!」另一方面,正如更纱所说,耶宵手上拿的是比手提摄影机更大一点的机械。「御子神同学拿着的是烟雾制造机,就是歌手在演唱会或音乐会时,为了制造特效而使用的那个机器。正如名称所示,它可以以特殊药剂为原料,制造出烟雾。而这台机器就设置在物理教室的讲台里。那是将市面贩售的机器加以改造,使它能够用遥控器操作。我说的对吧?」夕也向沙月提出问题,然而沙月却只是无言地瞪着夕也。「沉默不语吗?算了,没关系。」夕也苦笑着搔了搔额头。「而耶宵拿着的是小型投影机。虽然在这里没有成功,不过它具备能在烟雾上投影的高性能。这东西经过相当充分的改造吧?体积这么小却拥有这种高性能——我在网路上找过,好像没有地方有卖呢。」「咦?咦?那么我看到的大鬼式神是……」「没错,那种东西根本不存在,只不过是影像而已。而且她的阴阳道全部都能够以化学或机械的手法加以说明,这也就是说——」夕也语调不变,却清楚地说道。「土御门同学很可能无法使用阴阳道——也就是所谓的魔法。」*「……!」被人说中心事,沙月紧咬着唇。无法使用魔法。那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生于自平安时代就代代相传的阴阳师一族的本家,她却丝毫没继承到魔法相关的天赋才能。那就是沙月。为了隐瞒这个事实,她使用了各种手段。不管是药品还是机械,什么都用过了。有必要的话,她会将药品混合使用,也会对机械进行改造。魔法的技术无论如何努力就是无法进步,掩饰的技术却变得愈来愈高明。然而那终究只是小女孩的肤浅想法,世界并没有那么好混,能让她那样掩饰下去。有天事情终于暴露出来,被讥讽为无能的日子开始了。生于以魔法维生的家庭,却无法使用魔法。那就如文字所示,只是个无能的人而已。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无法反驳,因为那是事实。受到人们轻视、疏远、藐视。她讨厌京都,即便那是她生长的土地。因为那里只有讨厌的回忆。她讨厌土御门家。因为家里只有轻蔑自己的人。即使如此,沙月还是无法完全舍弃尊严,她无法忍受夹着尾巴逃走的行为。她要打倒谣传的百年难得一见的逸材——打倒木泷恋子。唯有做到那件事,才能抹去贴在身上无能的标签,这是她最后的赌注。打倒恋子并不是出于一族的授意,而是沙月的任性。所以她不能依靠家里的支援,她也不想依靠家里。沙月的『阴阳道』很花钱。不管是机械还是药品,愈是特殊的物品,价钱就愈贵,更何况危险的药品不是附近的药房就能买到的。若是拜托熟识的业者,所需的运费也不可小觑。然而那些是为了打倒恋子所需的材料,因此绝不容许妥协。压岁钱和零用钱所存下来的存款,很快就见底了。为了购买药品、机械、零件、资材,必须将生活费削减到最低限度,因此她很快就退租公寓,开始住宿在学校里。她将餐费削减到极限,午餐只吃一个红豆面包和牛奶。不吃早餐已成自然,有时甚至中午晚上都得挨饿。即使学生会长琴音在咖啡厅邀请她成为同伴,但是为了保守秘密,为了独力达成悲愿,她只好忍痛加以拒绝。自从就读秋月学园以来,沙月就一直牺牲所有,将全部精力花费在打倒恋子之上。然而——计划却遭意外的伏兵破坏。对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竟然被那种除了滥好人之外,没有其他长处的平凡男人破坏。她不甘心地咬着唇。「还没完……!你们该不会以为已经结束了吧!?」沙月朝跪在地上的熊奔去。她一边奔跑,一边灵巧地取出藏在袖中的小瓶,然后拔起软木栓,将里面的液体往熊标本泼去。但是——「太天真了!」那些液体却被随着声音飞来的雨伞所阻挡。附着在雨伞上的液体很快就起火,开始燃烧雨伞。「可恶,为什么……!你那反应彷佛早知道我要做什么一样……!」雨伞的柄被绷带所缠绕,而绷带另一头则延伸至更纱手上。「呵呵,不是彷佛,而是早就知道了。不过真令人惊讶,你的攻击真的如柊木同学所说呢。」更纱一边说,一边轻挥双手,绷带宛如生物一般,离开雨伞,回到她的手上。「那是当然的,因为土御门同学擅长使用起火液体,她不选择设有舞台装置的物理教室,而是选择屋顶做为决斗的场所——那么就只能推测出一个理由。」「啊呜?」看到樱桃侧着头不明白,夕也笑着说道:「理由就是火。要在屋内使用足以燃烧标本的火是很麻烦的事。首要原因当然是有可能引发火灾的危险性,失火了哪里还有闲功夫决斗呢?而且侦烟式的火灾警报器虽然关掉了,但是侦热式的喷水灭火器却还在运作。那个装置若启动,那么在烧完之前,火可能就会被扑灭了。」「你连那个都调查过了……?」「是啊。另外,关掉侦烟式是怕对烟雾制造机起反应。但是既然要制作易燃的化学药品,你也不想冒关掉喷水灭火器所产生的风险对吧?」「……」就是那样没错,正确到让人火大。「不过那先姑且不论,完全干燥的标本非常易燃吧。但是反过来说,若是标本没有完全烧光,土御门同学就不可能胜利。」沙月感觉内心宛如被看透似的。沙月的心思都被遭恋子评为妹控的这个男人——柊木夕也一一道破。「不烧光就不会胜利?那是怎么回事?」恋子侧着头问道。「土御门同学的信上写着她一直看着恋子。那么她应该也注意到了,恋子能够做为战力的筹码只有那只熊。也正因为如此,恋子才会拚命找寻尸体。」「是啊,那样说是没错。」「也就是说,只要能够排除那只熊,恋子的魔法就不管用了。她只要假称阴阳道或魔法,将容易自燃的溶液,泼在易燃的干燥标本上,标本当然就会燃烧。说不定她身上还藏有像油那样能促进燃烧的药品呢。总而言之,只要像那样把熊烧个精光,恋子就失去胜过大鬼式神的手段了。到时土御门同学就可以用根本不存在的式神做为王牌,逼迫恋子投降了,甚至是在不需要召唤式神的情况下。」「一切都被你看穿了……?你真是讨厌的人,真让人不爽。」「谢谢你的称赞。那么既然都被讨厌了,我就顺便再指出一点吧。即使你用这种方式赢了恋子,我想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只要你不是纯粹用魔法赢过她,至少你周围那些人的态度是不会变的。」「什……!」沙月勃然大怨,身体气得颤抖,长长的马尾也随身体抖动而微微晃动。他破坏自己的好事固然可恶,但是一副好像很清楚的表情,甚至擅自对沙月的境遇插嘴,这才最令沙月怒火中烧。「你懂什么……!?你对我们的世界一无所知,少在那边自以为是!」「对,我确实不知道,全部都是我的想像,而且也不保证符合事实。可是明明不会魔法,却不惜谎称会使用魔法而去与人决斗,需要这么做的理由并不多。会让你下定决心做到这种地步,想必你一定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吧。」「吵死了!」「不对,正因为你已经失去冷静,所以你才更必须把握状况。如果你想改变周围之人的态度,那么用这种方法是不行的!想要改变他们,你就要能够实际使出比恋子更厉害的魔法,若是不能满足这个条件,那么不可能有任何改变!」「吵死了吵死了!」沙月打算用双手捣住自己的耳朵。她不想听,她不想再听这些揭露自己真面目、拆穿自己谎言的话语。但是她的手在捣住耳朵之前瞬间停住了。「……沙月。」恋子正看着沙月。用惊讶的眼神。用担心的眼神。她的眼神彷佛和族人们的眼神重叠了。和藐视自己的眼神。和看轻自已的眼神。「不要……不要啊……别用那种眼神看我……」非难、侮蔑、嘲笑。仿佛要压碎自己的心一般,看不起人的眼神。「别再看了!别看了!我……我不是无能的人!我不是不需要的孩子,也不是包袱!」「你本来就不是,那是当然的吧。」夕也满不在乎地说道。「咦……!?」「确实,关于魔法方面你或许真的不行。但就算是那样,也不代表你就一无是处,不代表你就是无能啊。」「可、可是……」「有什么好惊讶的?你欺骗我们的手段、对于药品的知识,我只能说真的很厉害。把红外线遥控装置装进那样的机器里,提升投影机的画质与精细度,装设机关在天花板和讲台而不被人发现……就算是职业的也比不上你吧。这种事日本又有几个高中生能做到呢?」「没、没错!像我就完全被你骗过了呢!」「但……但是不会魔法就没有意义……」「有的!」夕也这句话的语气,以及他说这句话时的怒气,让沙月不禁被震慑住了。平常只会傻笑,看起来个性温厚的夕也,这时却是以认真的眼神,彷佛在瞪视般地注视着沙月。他的眼神、表情,毫不掩饰他的怒气。——什、什么……?沙月一时还无法理解夕也发怒的理由。「啊~真是的!你别再说无能或是没有意义那种话了!因为一件事不擅长就全然否定那个人的一切,那绝对大错特错!」——该、该不会他是在为我消极的想法而愤怒……?你以为你是谁啊?少多管闲事。「你明明什么也不知道……!不管是我家的事,还是我是怎样长大的,这些你都不知道还敢说什么!」「我当然不知道!」「什……!?」「不过,就算是出生在那样的家庭,应该也有其他的生存方式吧!就算不是魔法,土御门同学也拥有了不起的才能啊!只要继续磨练你的技术,土御门同学一定能成为魔术师。你可以靠着令人惊艳的特效,让观众也为之着迷。或者也可以成为发明家。其他应该也有许多道路,能够活用你的才能啊!」「……」「只认同一个狭隘价值观的那些人,你别理他们就好了!竟然不认同这么厉害的才能与努力,那是那些人有眼无珠!只要别去迎合他们的基准,你就能够受到更高的评价!你可以抬头挺胸,别去理会他们!」魔法以外的道路。说来沙月不曾有过这个念头。而且——厉害。有才能。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毫不畏惧地直接称赞。过去别人都是毫不留情地说出相反的评语。然而现在却只有称赞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