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证真伪的重点,就是事先用胶版印上的虹印刷部分。只是,不管我们怎么颠来倒去的观察那个地方,都很难轻易地识别出来。用放大镜仔细看的话,才隐隐约约能够确认线画原版底下事先印刷上去的网点的有无。 无疑这是个缺点,但是有谁会一张一张用放大镜仔细确认收到的纸币呢。如果有传言说出现了假币的话,也许会被辨别出来。但在第一次的交易时,我想一般大概不用担心吧。 但是,我们的对手可是银行职员。比起我们这些不能说拿惯钱的人来,他们对纸币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阿宏摸了摸他那张板着的脸,附和幸绪说: “对啊,喂,没有听人家说吗,银行发现的假钞,都是因为手感不同而被识别出来的,咱们得确认好这些假钞到底能多大程度地骗过那帮家伙们的手感之后,才能投人实战吧。” 保存在软盘里的验钞机的感应检查应该全部都能通过。但是,这次的对手,可不是机器。他们会作出什么反应来呢,我们不知道。 “嘿,看来只有直接试试银行职员看看了。” “等等。银行里可是有密录摄影机呀。要是败露了,不是逃也没地逃吗?” 幸绪看着我,站了起来。 “谁说过要去银行的。” “不是吗?” “当然不是了,我可不会特意送上门去的。毕竟,咱们中,有个人跟银行职员交情颇深呀。” 阿宏的视线慢慢地移向幸绪。 幸绪拿手指着自己高挺的鼻子,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 “对。加油干吧,裕子小姐。” 真伪实验的鉴定人,正在尽头的老包厢里,手不老实地放在女孩子腿上。 据幸绪说,这一阵子,大约不出三天就要来一次“罗路姬”,跟他打交道的不是东建兴业,而净是些看起来很正派的生意人。大概是明年就要被兼并了,身为营业部长,正忙于忘年会之类的接待工作吧。 现在身处管理职位的大城,在入行初期,应该也有过被支使着在支行的窗口前数钞票的经历吧。既然是使竹花印刷陷入清理解散的大城,让他来做假币真伪实验的鉴定人再合适不过了。 要是喝得太多了,这家伙的手感很容易迟钝。我赶紧给阿宏使了个眼色。 阿宏离开座位,先从店里出去了。他出大门五分钟后就会假借江波的名字,往这里打电话。 “我想大城先生大概在你们那儿吧。请转告他我有急事。” 通常,像这种店里,都有无线电话,客人不用离席,也能打电话。但是,如果电话是打给江波的话,应该就不能当着接待的客人的面打了。 这家“罗路姬”里,为了让客人能在安静的环境里沉下心来打电话,还准备了一个新艺术派风格的电话间。大城一定会从那儿给江波打电话的。这就是我们算计好的。 阿宏出了店后过了三分钟。 我离开包间,向有厕所的通道走去。给正在接客的幸绪使了个眼神。 进了设在厕所边上的镶玻璃的电话间,拿起话筒,取出钱包。 我边回头看着背后的通道,确认没人打这儿过后,就在绿色电话机的旁边,装做无心地放了五张万元钞票。这里边,有两张是我们造的假钞。 五张钞票全都正面朝外折了两折,这是为了让人看到它后就想查清楚有几张。这样的话,那人一定会展开钞票进行查看的。 五分钟过去了。阿宏电话大概己经打进来了吧。口信再带给大城,过一会儿那家伙就该来这儿了。 我出了电话间,钻进旁边的厕所。 门没有关严,留了条缝。这样,通过洗手池上方的镜子,正好从门缝里看见电话间的门。我颇不自然地靠近镜子,偷窥着走廊最头上的电话机。 来了。 大城来到通道上,步子迈得很快,可见其心情了。就像在包间里变成超人的克拉克·肯特一样环视了一下四周,消失在门里边。 我的脸靠镜子更近了。 在镶玻璃里的电话间里,大城取下话筒。然后,他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他发现了被谁“遗忘”在电话旁边的万元钞票。 如果这家伙是个不管多少钱都会交到派出所去的正直人士的话,那这个真伪实验就得重来了。但是,那样一位人物,也不会为了确保自己的利益,而那样对待一家小小的印刷公司了。 我的担心多余了。大城装作看自己背部的样子。回头看了几次通道。确认无人后,就弯起腰面朝着电话。他是想数数钞票。但是,这儿是个死角,看不见他手头的动作。我打开门,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摄手摄脚地走出厕所。即使被那家伙回头看见我了,他也会认为我是在等电话的一个客人。我这么想着,就大胆地贴在了电话间的玻璃门上。 越过大城的右手腕,可以看见他手的一部分。只见他用指尖搓了搓整齐的钞票的一头,边弹了一下。是数完了吗?还是觉得手感不太对,使劲搓搓看呢? 大城的手指尖儿,一下子停住了。 我也停住了呼吸。 过了片刻,大城的右手动了。 不知他要干什么,因为背挡着我没能看见。我使劲把脸贴近玻璃。 “咣当”,玻璃响了一下。是我的鞋尖用劲过大碰到了门板上。 里边,大城就像带发条的偶人一样,踞起脚转过身来。我俩的眼睛透过玻璃撞到了一起。这家伙的脸上,明显现出些不安。但是,他那关键的手我看不见。看来他是要先藏起那谁都可以要的钱了。 大城疑惑地看着我,抬抬手意思是“等一下”,就拿起话筒。他是要给江波打电话。看来,他是打算就这样把那钞票私吞了吗。要是那样的话,真伪试验就成功了。 不,等打完电话之后,再交给警察……也不是不可能的。这家伙接下来的行动也不能不仔细观察了。 大城总也不从电话间里出来。他一手拿着话筒,头转个不停,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大概已经跟东建金融联络上了,知道了江波没有捎话过来。 终于放下了话筒,冲我轻轻地点了下头,从电话间里走了出来。 与我擦身而过时,我看见了紧紧攥在他左手里的五张钞票。原来还没放到钱包里。 既然紧紧贴在门前,自然不能不进电话间里了。但是,我一门心思都扑在大城身上。这家伙下面要干什么呢。我真想知道,真想看个究竟。 我拿下话筒,背靠到玻璃门的一端,斜着眼睛装作若无其事地追着大城的背影。 那家伙朝包厢走去了。还没看见他把手里的钞票装进钱包里。他在通道的头上,叫住了一个侍应生。 是在确认给自己的口信的内容吗。还是在说明自己发现了可疑的万元钞票呢。从这儿是怎么也听不见他们的会话的。 我迅速地拨了个号码,铃响了一遍,就被拿了起来。 “你好.这里是‘罗路姬’。” “我是鹤见,麻烦您找一下裕子小姐。” “请稍等。” 我一边侧眼盯着正跟侍应生说得起劲的大城的背,一边被迫听着等候的旋律。好不容易,幸绪来了。 “怎么了呀,到底是……” “现在,大城在跟侍应生深谈呢,看见了吧。” “难不成是败露了吗。” “有点不太对劲。还没能确认呢。不能老是我一个人靠近他,你能不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麻烦事总之全是我的。” “拜托了,好幸绪。” “那。你得说你爱我。” “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爱。” “你也就这时候,才能干脆地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 哐啷一声,电话粗手粗脚地就挂断了。这下我们可以放下心了。 我出了口气,出了电话间。大城还在那儿对侍应生说着什么,浓装艳抹的幸绪巧妙地走了过去。 “哎呀,什么,出什么事了?” 光看看她的嘴,就仿佛都能听见她说些什么了。幸绪刚想回到座位上,突然她止住了脚步。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入口方向。 大城和侍应生也向那边转过身去了。大城举起手,侍应生深深地鞠了一躬退下了。 我也止住脚,动不了了。 在左手的入口处,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长得像衣柜样的身影。身体各部分在聚光灯的照耀下,闪闪发着光。要是从池袋飞车赶来的话,那也太快了。大概从两年前刚落成的四谷总社火速赶来的吧。 是佐竹。真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来了。 腋下隐隐渗出汗来。难不成,是为假钞的事被叫来的,那么,··… 我偷偷摸摸地回到包厢,在这种地方等待试验结果,简直要让我胃穿孔了。 让侍应生结了帐,我就早早地离开了“罗路姬”。违章停在后巷的小货车里,我和阿宏着急地等待着试验的结果,那份心情就像等待高考发榜的复读生一样。 日期都变换了,可幸绪的报告还没来。 都已经不是周五晚上了,难道大城还在店里呆着吗?每当听到远处传来警车的警笛声,我的心就像揣了个小兔子似地嘭嘭直跳。 所幸的是,警车没有在楼前停下来的迹象。这就是说,还没有报告警察。但是,除非亲耳听到明确的结果,否则我是不会放下心来的。阿宏好像也跟我心情一个样,从刚才起,他就在啃自己那跟身材极不相称的大拇指指甲了。两个人就这么在车里等着,自然而然就想起了五年零两个月前的事来。在袭击ATM之前,两个人也是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地焦急地等待着开始的时刻。 等待之身最辛苦。在这五年里,我们深深地体会到了。 放在仪表板上的手机响了,震得我全身颇抖起来。 “来了!” 阿宏像被弹了起来似地抬起身子。我抓起电话按下通话键。 “这么晚了,干什么了?” “我真命苦,那个老色狼一个劲儿摸我大腿。” “辛苦了。回头我给你驱邪的神符。” “他老缠着我,真让人没办法。把他灌醉花的时间可比我预料的要多。我就给放了三片安眠药。” “问你呢,结果怎么样啊?” “那个家伙啊……” 说到这儿,幸绪故意似地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口气似地说道: “都放进钱包里了。成功了,我们他绝对没有发现。” “万岁!” 阿宏举起双拳,高声大叫道。我也真想大声叫起来。“喂喂,良辅啊。” 注意到手机里传来的幸绪的声音,我慌忙又把电话放回耳边。 “什么啊,还有什么事吗?回收工作结束了吗?” “当然,我把假钞都偷偷抽出来了。” 幸绪说着,声音突然极尽撒娇之能。 “不是这事,良辅。哎哎,你说要给我驱邪,到底要给我什么?” 我就知道不能对女人轻易许下什么诺言。 次日起,我们正式着手大量生产假钞。从现在开始,正好是放年假期间,所以三个人可以有段时间完全集中起精神造纸了。 各种纸浆原料,在阿宏的辛苦劳作下已经完成了。首先,着手做量化型手工抄纸机和黑白水印的模子。 手工抄纸机没有费多大劲。只是把筒子加宽,使它能够抄B5大的纸张就可以了。只是,要把筒子配合着纸做成四方形的话,搅拌纸浆原料时,原料容易附到四个角上。所以就得把角做得圆滑一些,使原料能够在筒子里均匀扩散。 而模子呢,做成铸模,用熔点低的铅,做成了两个复制品。这是最近已经比较少见的,重做活字坯子的要领。以前,是一个个挑选出铅做的活字坯子,对照文章排好版进行印刷。印刷过后,坯子要加热后还原成铅,再次注入到活字的铸模里,重新做成活字坯子,方法跟这一样。 把模子安入量化型手工抄纸机,检查了一下实际抄纸时有无什么不完备之处。不知是否因为筒子不是圆形的影响,排水时纸浆向外侧方向倾斜。这个问题通过提高底盖的开关速度、增加排水口,毫不费力地就解决了。 量化型机子做好了。 行了,终于要开始真正的造纸了。 “预定造纸张数是五万五千张!” 按BS的纸来看,就是一万八千三百三十张。 考虑到多达十六次的印刷和裁纸的失误,这一数字中差不多十分之一的纸会报废掉。 “这里我做了张一览表。” 我把花了一个通宵画出来的流程图在版台上展开。 “从原料的掺和方法,到添加剂的种类及份量,还有抄制方法等,全都不厌其烦地标得一清二楚。” “你其实根本用不着那么做的。” “就是,就是。我们都已经试做过多少次了啊。程序都已装进脑子里了。” 两个人都洋洋得意地挺着胸。我冲他们摇了摇头。 “太乐观了,你们俩。今后的两个月时间都要造纸。这项作业很单调,所以很容易粗心大意。由于我们是大量生产,如果错误发现得晚的话,那以后的日程就会完全被打乱。” 阿宏故意地把头扭向一边,噗哧一声笑了。 “真好啊。以前那个爱担心的道郎复活了。” “是吗?良辅以前就爱担心吗?” “对。疑心病重、做事谨慎、虑事周到、行事大胆,而且还好唠叨爱纠缠不休。” “那,在学校和公司里不是很难跟人相处得好。是社会不适应者吧?” 谁要你瞎操心。 “进行下一个程序的时候,必须看看这张图确认清楚了。骄傲自满是最大的敌人。听清楚了没?” 我把流程图贴到了水池边的墙壁上。 流程之一:是调配工程。将需要用于手工抄纸机上的原料或药品进行最终的调配。 原料纸浆、填料、胶料剂、定影剂、增强剂。通通这些调配都要跟最终试制品一个样。 现阶段虽然还有可能再加以改良,但是贪得太多,修改越大,反而会与最终成品相去太远,那就没意思了。又在大城主刀的真伪试验中通过的最终试制品里,添加了若干染料,补足了纸币特有的色调。我们决定一切都靠这一调配方式了。 黄瑞香、马尼拉麻、木棉、稻秸。各种纸浆都按定量进行了量取。 大体比例是六比三比零点六比零点三,详细数据保密。在这里边加入几倍的水,进行搅拌。 里边,又搀入了由幸绪老师进行色分解得出的彩度及亮度的百分比,配合纸币用制成的染料。又用吸液管准确地计量了填料、胶料剂、定影剂、增强剂等,也搀了进去。实际抄纸的时候,还要再添加两倍的水。 为了保证质量均一,唯有事先做好大量的原料。但是,大锅里掺和得满满的。也不过只有五十公升。换算成纸币,差不多有五千张。在完成之前,还必须再正确地掺和十次。 流程之二:抄纸工程。 我把备好的黑水印用的模子,安装到量化型手工抄纸机里。 说是安装,其实只是将模子周围的突起部分嵌进络网四个角上刻着的切口里。由于上下左右的切口都不同,所以位置总是固定住的。 从搅拌得很均匀的原料中取出五十克左右。为了使黑水印更鲜明,还必须添加若干染料。于是就加人了百分之三跟纸的色调相近、彩度和明度稍稍降低了的染料。把染料控制在这一程度,抄纸时外观上几乎没有什么不同。而且,迎着亮光看时,黑水印部分看上去很浓。 阿宏踩下脚踏开关,打开了机器的阀门。筒里的水位上到一定位置后啪地停住了。 我注入了添了染料的原料,一按操作开关,搅拌开始了。通过发动机的转动,可以自由调节搅拌的速度和时间。这些数据用的都是试制品时的。 “搅拌结束。排水。” 阿宏像复述船长号令的水手一样说着,踩下了地上的踏板。 水无声地排了出来,筒底只剩下又薄又均匀的一层原料,黑水印被印在了正中央。 确认无恙后,我把抄纸机的筒子向右推倒。这次又把白水印用的模子安装到了黑水印模子的上方。 因为用合叶跟筒的一部连接起来了,所以位置不会搞错。只是,模子的中央部位是用铅做的,所以操作时必须注意,徐徐地将外侧框子推进筒子内部,嵌人络网的切口处。 将筒子复回原位,再次注入水。不过,这次水位只有最初的三分之一高。 往里边加入用加倍的水溶解的原料。 原料从位于筒内正好三分之一水位处的注水口均匀地弥漫开来。接着,是最低限的搅拌。 这样做,目的是为了使黑水印模子中残留的原料不至于淘出来。力求所加原料的均衡、统一化。 “确认oK。” “开始排水。” 机器里的水被排了出来。筒子底部,含有黑水印和白水印的纸抄好了。这些用的时间仅仅一分三十秒。 我负责把筒推倒,将纸连同模子和络网一起从机器中取出来。与此同时,阿宏又安上下一张络网,装上模子。我把抄好的纸用脱水用的毛毡压过后倒着递到旁边的幸绪手中。 流程之三:干燥工程 抄好的纸,要连同水印模子一起,轻微地干燥一下。放进手工制做的干燥机里,正好三十秒。叮的一声,表示可以取出了。幸绪把它从干燥机里拿了出来。 卸去模子,纸上还残留着若干水分,湿湿的,但是已经没有原料再粘连在模子上了。之后,再用压缩器加压,这下才是真正的干燥。 在这期间,我们已经把下一张纸抄好了。 流程之三以前的工程用流水作业来抄制作为一天的定额的一千张纸。 三个人进行作业时,大约一分三十秒可以抄好一张纸,合三张纸币。一个小时约四十张。正好告一段落的时候,我们抄好了三百五十张用纸,中间稍事休息了一下,共用了九小时零十分钟。 干燥过后的那一摞纸,表面质地还有些粗糙。下面,就是流程之四:涂工工程。 涂工剂涂得过厚,会损伤黄瑞香纸浆独特的色调。因此,所涂药剂的份量控制在每一平方米大约相当于五克。颜料用的是白色度控制得较低的碳水硅酸铝错体。粘着剂是淀粉。最近同时兼有光泽剂作用的胶乳用得很多,但是因为有白色度增高的倾向,所以,那个就PASS过去了。 另外,作为补助药品,还添加了丙烯酸颜料分散剂和苛性钠碱性剂。它们跟颜料之比分别是粘着剂为百分之十,分散剂是百分之零点七五,碱性剂百分之零点五。把它们都仔细地搅拌匀了。 用喷雾器喷上,再用刮水器将多余的涂工剂刮去。随后,再一次放入干燥器里,也是正好三十秒。 最后,流程五是高温软性研光工程。 铸钢滚子的温度设定为二百四十度,滚子之间的压力定为每平方米一百五十五公斤。让涂好涂工剂的纸,从那中间通过三次。 这样,假钞用纸就完成了。 流程四和流程五所需时间,连在一起进行的话,至少也要两分钟。但是,如果每项工程图求统一作业的效率化的话,时间还能再缩短。 正要进入流程五时,光井打来了电话。 “怎么样了,你们那边的情况?” 我深深换了口气,离开转动的滚子,看了眼手表。 “上午九点多开始干的,现在终于到了最后的研光处理了。” “完得了吗?” 光井直言不讳地问道。说实话,对此我也有些不安。日历又翻过一页,自从开始抄纸以来,已经过去了十五个多小时了。过几天,我还要工作,幸绪又要上课又要做那份夜工。三个人一起干活的时间很有限。到三月五日的期限,还有两个半月。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今天还是第一天,干惯了后,所需时间还会减少的。” 我说的是带有我内心期望的观察结果。幸绪和阿宏停下手,满脸疲惫地看着我。 “赶快跟东建把事情谈妥,让小幸绪从那无聊的夜工中解脱出来吧。” “两天后,会见的准备就会做好。你那边怎么样呢?” “好歹在海老名那里找到了,正合乎咱们要求。正要出售呢。” “海老名吗?离这儿也挺近啊。” “现在是一家快要倒闭的书店,听说倒闭后要往外租。合同是以月为单位,保证金也要得少。” “空间有多大?” “二十五坪强。用来做小分行,是足够了。” 条件真是绝好。 “只是……得二月份后才能租。” “那么晚吗?” 那样就没有时间进行充分准备了。可能世上像这种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便宜货,都没有条件齐全的吧。 “不过,问题看你怎么想了。” 光井紧跟着加强了语气: “确实需要突击作业。不过,反过来看的话,那样被附近的人注意的时间也就短了。只要资材的准备、工程程序事先全都弄好的话,决不会有事的。” “你这么说是因为你有自信能干成吧。” “我想交了定金后,我马上量尺寸、绘制图纸。要不然,你再增加些预算,咱们去租个像样的楼去。怎么办,爷们?” 招牌和制服必须现在就做。而且,桌子、电脑等小工具也要订购。如果关键的戏台定不下来的话,那这些也就没法备齐。时间很少了。 我沉下心。 “明天,你一早就去筹备把那儿租下来。” “好嘞,我这边终于也开始了。” “拜托了,大叔。弄不巧,我们没时间去帮你的忙了。” “真不想说呀……” 光井不服输似地笑了一下。 “交给自己的事,不靠任何人帮忙就能办好,这才可以称为专业水平呢,爷们。干不成的工作,哪怕对我多有恩的人来求我,我也绝对不会接下来的。这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做人的准则。要不这样的话,即使有九条命,也早都丢没了。” “那就让我们看看你的专业水平吧。” “你们也是。那么,等我图纸做好后再跟你联络。” 令人吃惊的是,江波比约定的时间提前四十分钟就坐车赶到了“罗路姬”店前。一辆崭新的奔驰,后面跟着黑色的西马。 我在小货车里尽量把身子放低了。现在可是危险时刻。家伙们提前一步赶来,是打算把店周围防守起来。 我想这大概有这么几个理由。一来给对方施以无声的压力,让谈判对自己有利;二来事先在周围安排上人,以便在对方离开店后进行追踪。或者,是想确认一下有没有安装了密录摄像机或窃听装置等也说不定。 但是,真遗憾,阿宏已经在三分钟前就进了店里边了。从西马上跳出来个年轻人,打开了奔驰的车门。江波慢悠悠地抬起屁股,下了车。西马车上下来的几个家伙,立即在大楼周围散开,看来事先早已商量好了。最后,从奔驰的副座上又下来身材粗壮的白套装,站在了江波的背后。作为跟屁虫来说,那个肥大的身躯真是有些累赘。这是佐竹。 时间刚过三点二十分。把开店前的“罗路姬”指定为见面地点的,是我们这一方。尽管这儿是江波和大城他们经常来光顾的地方,但这儿安装窃听装置很容易。而且,幸绪也可以随便找个理由,呆在一边。大楼的构造也都装进脑子里了。为防备万一,我们还在楼内各地方安装了带遥控装置的定时点火装置。 事先谈的是只有江波才能出席谈判。大概那帮家伙们没有想到对方早已到了吧。连佐竹也跟在江波后边,消失在楼里边。 我把耳机戴到耳朵上。 耳机里传来了阿宏故意咳嗽的声音。一定是店里的工作人员注意到江波他们到了,都行动起来了,这是通知我的信号。灵敏度不错。 为今天而安装的窃听装置共有五个。厕所、电话间、通道上的花里边、入口旁的衣帽间,为慎重起见,在办公室里也安了一个。这是我们考虑到江波跟这家店很熟,他可能会借用办公室的电话。最后,阿宏拿着的打火机里还有一个。这样,这帮家伙们在店里边的谈话应该听得一清二楚了。 “哎呀,您来得可真早啊……” 江波的低音从耳机里传了出来。只听他一溜小跑的声音。 “说好的,江波先生一个人,应该是吧。” 阿宏一顿一顿地吐出几个不完整的单词。 这两个月,尽管没有表明自己的来历,阿宏还是装成外国人,跟东建兴业频繁地接触。如果日语说的太流利了,那就容易穿帮。要是冒冒失失地讲明自己到底是哪国人,敌人就会生疑心。毕竟,听说这帮家伙们的业务范围达到香港、台湾、泰国、菲律宾等地。先装成了东南亚一带的外国人,让这帮家伙们随便瞎胡猜去吧。而且,虽然是五年前的事了,但这帮家伙们毕竟听过阿宏的声音。说几句不完整的话,也有改变声调的意思在。 阿宏特意做了室内日光浴,大量照了紫外线,把脸晒得黝黑。而且,还特意涂上了不适合自己皮肤的化妆品。把皮肤弄得像老人一样的粗糙、干巴。头发染了些白的,看上去确实显得老了。但是,皮肤如果还是二十七岁的年轻人的,这可瞒不了人。所以,虽然知道那是乱来,还是把皮肤给痛创一番。也是因为这一缘故,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个头发斑白、年龄国籍都不详的男人。而且,还戴着有链子的金边眼镜,穿着租衣店租来的意大利套装和皮鞋,手里还拎上了一个小公文箱。 江波的声音更近了。 “真是对不起了。我们没有想到宋先生您会这么早来,所以想先在这儿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 这辨解来得真是既巧又妙。到底是今天嘴里没有含润喉糖呀。 我从内侧兜里拿出手机,按了阿宏的号码。 “哈罗!” 阿宏那装腔作势的声音从电话和耳机里同时传了过来。 “带的人连佐竹在内总共八人。三个转到后边去了,两个在检查路上停的车,剩下的两个在车里监视大楼前边。剩下的就全靠你了,宋大人。” 我一口气说完我要说的话,就挂断了电话。 就听见阿宏收起手机,淡淡地语调不连贯地说道: “江波先生,话不对劲啊。你带来的,一个人不只是。让我,跟包围这座楼的人,怎么谈工作上的事?” 我现在深深地后悔在这个地方侧耳倾听电波了。江波那张平时总是道貌岸然的脸,这会儿一定是变化万千了吧。 “如果让您生气了,我真是非常抱歉。但是,我们不是因为觉得宋先生您可疑,才把人带来的。可能上次我手下的伊藤也跟您说过了,最近不知为何,在我们周围,情报泄漏的事件总是不断。毒品取缔部门不用说了,还有一些同行对我们范围这么广的买卖也感到不快,所以丝毫也不能松懈。而且,这次我们也想能谈成这笔买卖,所以无论如可也不能不慎重些,希望您能给予理解。” 他这么滔滔不绝地说着,往日里的低音也有点尖了起来。 阿宏什么话也没说。对方沉默最令一个人不舒坦了,这是阿宏从警察那儿得来的亲身体验。 “这家店我们也常常来,所以也不用那么担心,但毕竟出了我们的势力范围,考虑到万一,我们就想事先对周围做一下检查。是不是给宋先生留在车里的同伴,添了什么麻烦了呢。” 阿宏还是一言不发。 江波好像等得不耐烦了,接着说道: “我太失礼了。留在外边的人,除司机之外,我这就让他们都回去。” “江波先生,” 阿宏终于发话了。 “我,像以前那样,跟伊藤先生谈也行。是你,说想见个面的。” “实在抱歉。” 桌了咯噔震动了一下。不知是江波的额头碰在上面了呢,还是脚踢在上面了呢。这家伙可够能忍的。大概他也在心里暗想着等以后再连本带利偿还回来的吧。 “喂,电话。” 江波抬高了低嗓门,把侍应生叫了来。可能是给留在奔驰里的人打电话吧。 “听着,光你留下,其余的让他们都回事务所。……最好,是马上。听明白了。” 我躲在茶玻璃后边看着大路上。从奔驰里跳下来个年轻男子。把后面西马的司机叫了过去,下了什么指示。看那干劲,确实是想照江波所说的办。当然,这帮家伙回去后,再派来别的年轻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暂时还是在这里确认一下他们的态度老实不老实吧。 我又给阿宏打了个电话。 “不错啊,你的表现。不过,费精力太多,可会出纰漏的啊。” “三克油扫马池。” 阿宏回了我一句同样是不完整的英语,结束了通话。窃听器里,传来镶皮沙发的吱吱的响声。 只听阿宏说道: “江波先生。我们也是,商敌吧。敌对的伙伴,也不是没有。你们的担心,我很明白。但是,工作、合同要优于一切。一旦破坏了,一切都一无所有了——成了一张白纸。这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规则,对吧。即使电话里的口头约定,也是一样。和不遵守约定的人,是没法工作的,明白吧。” “是是。我一定铭记于心。” “让您久等了。” 传来了侍应生的声音。是酒准备好了。但是,没听见往杯子里放冰块的声音,是江波把他轰走了吗。 “酒就免了吧。” 是阿宏的声音。看来是这家伙摆出的拒绝的姿势。 “日本人,在谈工作时为什么喝酒呢,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今天,是为工作而来的。” “那个我理解。但是,在日本,即使工作上的应酬,对待重要的客人,不采取相应的接待是很失礼的。” “这份心意我领了。但是,反复交往几次后,不是才能明白一个人是否能够信赖呢。江波先生,我希望能和你彼此建立信任的关系。” “非常感谢。” “交给伊藤先生的,那批货……” 阿宏结束了前言,切入正题。 “我已经看过了。” “怎么样啊?” “让我大吃一惊。我们可从没有经手过纯度这么高的货。” 那是自然。毕竟这半年里我从饭田龙男那里,买来了很多东建兴业批发给他的次品。把它们蒸馏后,去掉杂质,纯度当然高了。 我用洞口慎吾这个名字,接近那个卖货的饭田,而阿宏自称姓宋,跟负责批发的叫伊藤的男人接近。我们已经两次,将从饭田那儿买来的货进行了再加工,由阿宏卖给了伊藤。而且,还是以接近市场价六成的低价。为此,我们已经花掉了五百多万元的资金。 这样,取得了伊藤的充分信任,进而提出做笔大买卖。金额大的买卖,不是伊藤一个人可以做决定的。跟我们预料的一样,东建兴业的二号人物江波出面了。 “江波先生,我想你已经觉察到了,我们,正在寻找在日本的稳定的客商。所以,在此之前,货,给得都很便宜。” “您的意思是,今后不……” “不。价格,看谈判还有考虑的余地。” “那是有价格以外的条件了?” “我们希望稳定的供应。” 阿宏没有直接紧逼,而是又重复了一下刚才的话。这种回答方式真是高明,简直可以升堂入室了。 江波问道: “是大量吗?” “最好是。” “大约是多少?” “最低五十公斤。” 只听江波倒吸了一口气。 “那么多吗?” 那当然了。即使打折后,这么多,价格差不多也要十位数。 “一点点交易的话,危险反而会增加。而这样,不但省了功夫、运费、保险费、人手费什么的,又可以少花不少。” “但是,怎么一次把那么一大批货,··…” “江波先生。你知道,哥伦比亚的贩毒集团,通过什么途径往欧洲卖货的吗?” “往欧洲……” “西班牙的渔民,会驾着大型船只到大西洋上去捕鱼。最近,听说在面临大西洋的西班牙港口城市,拥有豪宅的渔民骤增,光靠打鱼,他们可住不起那样的房子。我听说日本的渔民也到很远的地方去打鱼。” “是在海上进行交接吗?” “日本四周被海包围着。海上保安厅监视得再严,也总有几条退路吧。特别是,如果离开了领海,监视更是大为减少。实际上环境很‘古得’。” 又开这种蹩脚的玩笑了。 “我想事先确认一下,我听伊藤说,他只是接收货。” “正是那样。有了货,我就跟你们联络。相反,我希望你们能保证交易量。” 江波好像在考虑。 “有,什么,问题?” “如果能允许我直说的话,我想请您把量减少一些,分成几批。” “质量和价格,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我自信。” “当然,作为我们,也绝对明白。但是,一下子做这么大的量,动用的金额太大了。” “日本的贩毒集团,不是为了这,好像都经营高利贷等金融业吗!” 放高利贷,确实能赚钱。但是,正因为是放高利贷,常常是收集大量资金,再把它暂时挪用于别的买卖上。 “但是,在我们公司能随意使用的金额是有限的。” “是多少?” 阿宏单刀直入地问, “多少的话,能接受交易?” “三亿,或四亿……” “三亿和四亿,差了有百分之三十呢。就算是误差,也太大了点吧。” “是四亿。要是四亿的话,马上可以准备好。” “江波先生,” 阿宏充满同情地说道, “很遗憾,那就不值一提了。我们,要找的是稳定的客商,是想进行长期合作。” 皮沙发又吱吱地响了。是阿宏摆出站起来的姿势了。江波慌忙说道: “请等一下,宋大人。” 他不这么做不行。这么高纯度的海洛因,用市场价的六成多就能买到。而且数量惊人。并且,就连带进国内这一最大的危险,也由对方来负担。善于精打细算的流氓们,怎么可能眼睁睁地把到手的肥肉让给别人呢。 江波毕恭毕敬地说道: “能否再给我们几天时间?” “我们也并不是说,今天在这儿就得给回音。现在是年底,大家肯定都很忙。请抬起头来,江波先生。” “蒙您再三关照,实在是太感谢了。” “这说的什么话,生意嘛,要在双方平等的立场上才能谈成。” “您能不能再等两周。在这期间,我一定按您所希望的那样抓紧筹备。” “我觉得,你们,好像能作为合伙人,长期来往下去。等你们的好消息了,江波先生。” 阿宏慢悠悠地从大楼入口走了出来,没朝我待的小货车这边看一眼,径直向饭仓方面走去了。根据我的观察,没有人在后面跟踪。 通过刚才的电话,江波他们也知道楼外还有同伙在。如果冒冒失失跟踪的话,只要用手机跟宋大人一联络,后果如何,连小孩都能想像得出。 我转换着增幅器的叉簧开关。我现在关心的,是江波他们的态度。 如果交易可靠的话,这帮家伙是一定会答应的。但,最低五十公斤的交易量成了问题。 在此之前,阿宏交给伊藤的量,只不过一百克。不管货的纯度有多高,如果一下子成了五百倍的量的话,金额实在太大了。同时,这话的可信性也会相应减弱了。 江波在电话间里。 “是的。刚才,他已经回去了。” 尽管他是呆在电话间里,但很不巧,用的是手机。江波的手机里,可没像饭田的那样,也给安上了窃听器。 “……对,是很微妙。——不,他在外边安排了手下,所以我们没能够。是的,对手也有适当的戒备。” 二号人物联络的对方,肯定是总头头了。看起来是在确认宋大人的来历。 “说是最低五十公斤。遗憾的是,现在还没法确认。——对,先准备好钱,一切等看清对方的态度之后,也是个办法。但是,那样,钱的问题……有些勉强吧,那么多。——是,我想再多收集些情报之后再做判断。” 小货车的车门被谁敲了几下。 一看,卸了装的阿宏,正隔着玻璃冲我笑着。 “哟!名角来了。” 我推开车门,迎接得意洋洋的阿宏。 “怎么样,那帮家伙的反应?” “还得再努力那么一把呀。” “那,一过新年,咱们就……” 我抓起手机,按了幸绪的号码。她也许正不太方便吧。两分钟后,幸绪给我打了过来。 “那两位,神色慌张地刚刚离开。” “我这边宋大人也到了。要撤了。窃听器的回收就交给你了。干完后,你今天就可以辞职了。” “等一等。” 幸绪好像一下子不高兴起来。 “可是,回收……” “不是这事。要辞职的话,如果不把那些摸过我大腿的老头子,狠狠地报复一通的话,不是太不舒心了嘛!” 请你手下稍留情吧。 过完年后不久,阿宏就给江波打去了催逼的电话。 “怎么样了啊,江波先生。” “真是很抱歉,如果能再等几天的话就太感谢了,就差一步了。” “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和江波先生合作。但是,这样下去的话,别的帮会……” “您说的‘别的’是……” “正在找合作伙伴的,不光是我。商业即是合作。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事,非常有限。” “实际上,我们公司也一样。作为我本人,是很愿意跟宋先生谈成这笔交易的。但是,我们公司还有好多人跟宋先生不认识。可以说服他们的材料也少,所以时间上多少要花……” 江波拐弯抹角地要求我们再打出一张新牌。 “所以,你们就到处打听我的事。” 这完全是胡猜的。但是,东建兴业,对这个自称姓宋的人,正在进行多方查询,可以从“罗路姬”的窃听中想象得出。 “是怎么一回事啊?” 作为江波,只能是装糊涂, “我们,可没做什么……” “我有个朋友在一家金融机关。我是,从他那儿听来的。” “请等一下。” 江波的声音抬高了。但是,这不是因为慌张的缘故,彻头彻尾是生意场上的演技。 “我们这里,绝不会干这种事的。但是,或许,是我们的某个客户,灵机一动,想要为我们调查一下宋先生。我马上就让手下人去查查。” “算了吧,江波先生。你们并没有打心底里相信我,这种心情,我不是不明白。” “不,哪里……” 现在正是好时候。 “我明白了。” “啊?” “这么着吧。最初的交易量改成一半吧。那样的话,你们也能够准备好钱。” “是二十五公斤吗?” “这,还很勉强吗?” “不,不是……” 江波为难地停住了。下边的话始终说不出来了。 “——只是,很遗憾,我还是不能在这里立即答复你。还需要请上头批准。” “懂了。再等你一周。一周后这个时间,我再打电话。这样,可以了吧。” 饵已经撒完了。 该做的事都做完了。 下面就看东建兴业的态度如何了。 他们对宋先生及其集团的信赖,可能丝毫也没有吧。这我们可以想到。但是,我们也很难想象,那帮家伙们会眼睁睁地丢掉这么宗大买卖的好机会。他们会在某种程度上考虑一下危险性,暂时先进行交易的。表面上装着了解了,而实际上还在努力看穿对方的来历。他们会那么做的。 幸绪辞去了夜工,基本上专心于造假钞了。大学那里,一周只去两次,其余的说是都请朋友代替答到了。我呢,在造纸还没结束之前,是不能辞去公司工作的。半道上会出什么事谁都不知道。药品虽然全都多买了一些,但是万一瓶子破了或调配错了,可能就会不够。到时再慌忙想法筹措,就会使本来就相当紧张的时间表更加紧张了。为了借用公司的药品,我也要坚持上班到最后。 到了夜班和休息日,我终日猫在工作间里。其余的日子里,下了班后,就像新婚的丈夫样匆匆地直接去了工作间。睡眠时间,接连几天只有三个小时。 随着对抄纸工作的适应,速度稍稍提高了一点。因此把最初几天耽误的都给补上了。我们现在确实一天能抄一千张了。 给江波打了催逼电话的三天后,我的手机响了,那一瞬间,幸绪和阿宏因睡眠不足而充血的眼睛都炯炯地看着我。液晶板上没有四方形的记号在闪烁。这不是光井大叔打来的。 我离开手工抄纸机,吸了一口气,按下了通话键。 “好久不见了,我是饭田。” 我回头看看那两人,无声地作了个“V”型手势。 阿宏举起双手跳了起来,幸绪也做着拍手的姿势。我冲两人点头示意了一下,慌慌换作了洞口慎吾那装腔作势的声音。 “哎呀,哎呀……怎么样了,你现在买卖做的。” “托您的福,还算可以。洞口先生肯定也很兴隆吧。” “任凭你想象了。对了,今天有什么事吗?” 我假装不关心地问了一句。饭田声音柔得像在抚摸小猫咪。 “实际上……我跟公司的上司说了受洞口先生照顾的事后,上司说一定要当面向您致谢。” “饭田先生,我并没做什么不得了的事。你那个时候确实有难处,我看了之后,用远远低于市价的价格买了您的货,实际上是狠狠地杀价购买的。所以,那时你不是也觉得,作为您是被钻了空子了吗?” “您这说的哪儿的话。” 饭田马上又用编者夸奖作家似的简直要把人夸奖死的口吻说道, “你是为了减轻我的负担才那么做的,这我很清楚。求您了,请让我谢您一次吧。要不,我这男人的脸面可丢尽了。” “但是……” “上司也说务必要请到您。” 我稍稍顿了一会儿,装作在考虑,然后说道。 “……是吗?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只好应允了。” “谢谢您了。” 饭田好像卸下了肩上的一副重担,吁了一口气。这是当然,他哪里是从顶头上司那里,而是从拥有实力的二号人物那里直接接受的请求啊。 饭田问明了我第二天的安排后,高高兴兴地说道: “那,还是上次那家店,晚上六点钟。我们期待着您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