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抱歉。公司有个例会,时间延长了,下村暂时无法离开。他嘱咐我说,我们公司附近有一家小餐馆,我们因公司业务,经常去那家馆子。如果您方便的话,就请先生那儿边用餐边等他。不知您喜欢日式料理还是西餐呢?” 日式料理我是喜欢,但是我想我对于一个待人接物过于谦恭的人,是不怎么喜欢的。尤其是,对于一个像暴发户一样带着劳力士手表的年轻的公司职员,那就更不喜欢了。而且,这男人那一看就存不住钱的小得可怜的耳垂上,各留着三个耳朵眼儿,一看就知道耳环刚刚卸下来不久。我的心坪抨直跳。当然,年轻的公司职员,喜欢打扮打扮也不足为怪。但是…… “是吗,既然是开会,那就没办法了。” 我若无其事地说着,飞快地溜了一眼他的手。 天啊,跟我猜想的一模一样。他两手好几个手指根处,也同样的有带过戒指的痕迹,而且也是刚刚褪下来的样子。再怎么说也是公司职员呀,像这么打扮的人应该不会有吧。而且,想要掩饰这一事实的人更是可疑了。 “那,就让我在那家小餐馆里等等吧。” “我陪您去。” 男人脸上浮现出笑容,估计这笑容他只对自己的情人展露过,然后很是和蔼可亲的侧身让我先走。 我从椅子上站起身,眼睛飞速地环视了一下门厅周围。难怪刚才看见那几个黑道大哥,现在在门厅的柱子后面,还有个戴墨镜的男人用一张体育报遮着半个脸,直往这边看呢。 我一边在收款台前交着自己的那份咖啡钱,一边在心里琢磨着。真没想到我竟然被中尾那混蛋给算计了。 肯定,在全球服务公司里,根本没有一个叫下村洋三的营业部部长。昨天,我跟中尾见面时,全球服务公司已经下班了。而电话簿里只有公司的总机号码,因此,即便我想跟下村联络,也只能等到今天了。所以,他才痛快地告诉了我下村这个名字,这样就争取了时间,然后跟真正下指示的混蛋取得了联系,定下了今天的事。我是完完全全中了他们的圈套。 前面入口处有两个人,门厅里也有两人,看上去很像他们的同伙。也许,在酒店外边,他们的车子正打着火等着我呢。加上驾驶员,他们总共来了至少六人。看样子,他们是绝对不打算让我跑掉了。 刚一出休息室,我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停住了脚步。 “啊,去之前,我想先去趟厕所。怎么样,你也一起去吗?” 我拍拍男人的肩,先自往门厅右手的尽头走去。男人慌慌张张地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弯,也跟了上来。 “下村先生来你们公司还不太久吧。依你看来,如何呀,他的工作能力?” 我装得就像一个熟不拘礼的记者那样,笑眯眯地问道,就好像自己啥也没发现一样。 “这个……他嘛,很有干劲……” “现在干什么工作?” “啊,这个,事实上我跟他,不在一个部门,所以……” 男人结结巴巴地说道,他慌里慌张,但又拼命想不被穿帮,真是辛苦了。 厕所就在镶满花岗岩的走廊尽头。借着磨得很光滑的墙壁,模模糊糊可以看见门厅里躲在柱子后面的男人正折起报纸,向我们跟了过来。站在服务台前的男人也开始向这边移动过来。 “我呀,其实也是三光胶卷的中尾先生介绍过来的,对下村先生也不太熟悉。只听说他在泉光机时,就是一个很有魄力的人。” 我边对留着耳朵眼的男人说着话,边进了男厕所。现在,应该能避开跟在我们后面的男人们的视线了。 猛地,我转过身,用尽所有的力气,朝着他胸口猛击了一拳。 男人呻吟着,向前倾了过来,他的手想要抓住我的衣襟。这次.我又把膝盖顶在了他的鼻子上,同时,又两手交叉起来朝着他的后脑勺猛劈了下去。 没用两秒钟时间,男人就昏倒在厕所里擦得铮亮铮亮的瓷砖上了。 遗憾的是,厕所里一扇窗子也没有。看来从这儿直接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我赶紧往外跑,必须趁着他的同伙还没来之前……我刚跑到走廊上,就见一个男人从门厅那儿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男人。看来,门厅那儿是逃不了了。 突然,我发现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防火门样的门,门顶上亮着绿色的紧急灯。门那边,可能有太平梯什么的吧。我也不顾自己的穿着打扮了,朝着铁门就奔了过去。这时,身后传来了男人的怒吼声。 “喂,你这家伙!” 我一拧门锁,使劲用肩一顶,门开了。门那边,是荧光灯照耀下的太平梯,楼梯顶上还有一扇同样的门。 既然是太平梯,那么前面一定有出口。我心一横又打开了一扇门。在五米开外的走廊尽头,还有一扇门等在那儿。正中间,写着四个绿色的大大的字“紧急出口”。这下有救了。 “等等,喂,喂!” 我朝着出口猛冲过去,丝毫不理会背后传来的追赶声。老天保佑,前边可别再有这帮混蛋的同伙了。 打开门,来到了比正门稍小一点的入口旁。左手是花店,再过去就是前厅了。我目不斜视地奔着右手的自动门跑去。 真不明白,为什么酒店的自动门总是这么慢呢。我迫不及待地侧身从刚开启的门缝里钻了出去。旁边的客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停下来奇怪地看着我。我没理会,一门心思地向着酒店外面跑去。 下了楼梯,来到人行道上。 突然,一辆黑色的西马轿车从前边的车道上全速撞了过来。因为车轮上了人行道,它只得来了个急刹车。这一定是等在外面的那帮家伙的同伙。 “站住,小子!” 后有追兵,前面又有黑西马轿车。为了逃命,我只得跳到路旁的树丛中。 黑西马轿车的门打开了,有个男人跳了下来。 我斜眼看了一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儿呢…… 这个男人的胸前,在冬日的昏昏的阳光的照耀下,一把银锁闪闪发着光。在他举起的手臂上,还有一副也在璨然闪着光的金手镯。 这个从黑西马轿车里出来的男人,不论我怎么看,都是那久违了的东建金融的职员——佐竹伸也。 面对这么个令人恐怖的偶然,我一时忘记了眼前的状况,当场呆住了。要不是后面又传来追兵的喊声,我恐怕就那么定在那里了。 我使劲摇了摇头,像要从脑袋里挥去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似的,把视线收了回来。随后从人行道旁的花坛里斜穿了出去。 西马轿车开到了人行道上,好像是要倒车。 佐竹消失在车里。但是,既然是倒车,应该不会那么快就追过来。我穿过车道,跑进了杂居公寓间的胡同里。我拼了全力奔跑着。时间是正午,刚吃完午饭的公司职员们,悠闲地叼着牙签闲逛着。我拨开人群,急速飞跑着。在第一个拐弯处向右拐,随后又向左。为了避开追兵,我只能这么一个劲儿地跑了。 一面跑,我的头脑中,佐竹那久违了的四方脸,就像漩涡一样向我淹了过来。刚才那被中尾给算计了的懊恼感,一下子也飞得无影无踪了。 到底为什么,东建金融的佐竹那混蛋会在这里…… 如果真是个偶然,那就再好不过了。泡沫经济时期,帝都银行也许曾经支使佐竹他们的总公司东建兴业非常恶毒地哄抬地价,两下之间可能有关系。要是这样的话,他们对于一个想要探明帝都银行的恶毒手段的可疑的记者,想施加威胁.以封住他的口的做法,也是不足为怪的。 但是……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佐竹的登场就绝对不是什么偶然了,那,又会是什么呢? 我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我感到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这可不是因为全力奔跑的缘故,而是因为,一种不祥的预感,正揪住我的心,让我都有些透不过气来了。 前面终于出现了地铁的楼梯。我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气了。看看后边,没有追兵的影子。怒吼的男人,黑色的西马轿车都没有出现。 我跑下楼梯,同时感到一股冷气顺着脊梁就上来了。不是偶然——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呢…… 我的下落,应该是连警察都不知道。要不然,不管雅人怎么没招供,由于我是嫌疑犯的朋友,警察也会来找我问话的。要不,我干嘛从手冢道郎改名为保坂仁史呢。警察绝不会漠然置之的。 连警察都不知道的事,佐竹他们又怎么可能知道呢……然而,现在,佐竹就这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就这么犹豫不决、焦虑个不停也无济于事。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搞个清清楚楚。 莺谷附近的立交桥旁边的胡同,尽管是大白天,却好像密林深处那般昏暗。 杂居公寓的楼梯两边的墙皮好像就要脱落了,我踩着楼梯,上到了三楼。一把推开了“光井通商”的门。 “——哎呀,哎呀,……” 还在桌前的沙发上躺着的光井,挺着大肚子抬起身来。今天,他的桌子上也照常扔着些啤酒罐。这家伙脸上堆起圆滑的笑容,不过,他腮边的一丝僵硬,可逃不过我的眼睛。 “真是少见,你怎么没跟水田一起来?那么,今天有些什么事?” “我也不太清楚,老爷子让我把这交给你。” 我爽朗地笑着,走到光井面前,右手伸进怀里摸着。 “噢,是什么?” 光井刚一探过身来,我就迅速地从怀里抽出右手,转到了沙发后面。 “喂,你要干什么?” 光井吃了一惊,就想站起来。但是,他那啤酒桶样的大肚子妨碍了他,使他没能立即站起来。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我把左手绕过他的脖子,勒紧了光井。又把刚才在怡横买来的军刀的刀尖伸进了那家伙的鼻孔。 “动一动,从今儿起,你的鼻孔就变成一个了。”这好像是什么时候,老头在我面前威胁东建兴业的小喽罗时用过的法子。 接着,左手一使劲,扳起了他的短脖子。 “喂喂,你想干什么——” 转眼间,光井的脸就变得紫红紫红的了。 “别装糊涂。是你把我跟老头出卖了吧?” “别开玩笑,为什么我要把你们……” 我噌地把军刀扯到面前。 光井的头一阵哆嗦,向后直躲。 “是真的,我这买卖可是信誉第一的呀。” “那,为什么,我们面前会出现东建兴业的家伙们?” “什么?东建兴业?” 看样子光井是打算装糊涂装到底了。 那我可就不再留情了。我右手使上劲,慢慢地,抖动刀子。 我感到军刀的刀尖已经碰到了鼻子的软骨,光井小声地呻吟起来。 “听好了,光井先生。东建兴业就是在泡沫经济时期,受某家银行支使,在池袋周围哄抬地价的那帮家伙们。” 这也是我在刚才假称报社记者,从池袋附近的房地产商那里查到的。虽然他们说这只是传闻,很遗憾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我对此却深信不疑。 “你,你要干什么?什么东建兴业,我……我……” 我没有理睬,继续说道: “给东建兴业承包工程的银行,不知是出于何种偶然,决定给与老头供职的那家印刷公司八千万元的贷款。而就在这时,发来大宗订单的客户公司却倒闭了。其总公司被某企业给兼并了,而拥有大笔借款的子公司却被抛弃了。但是,不知为何,兼并了总公司的那家企业的主要银行和贷款的那家银行竟然是同一家。而且,与此同时,搞承包的我认识的那帮流氓,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尽管我在你这里买了新的户籍,还换了新的名字。——对此偶然,不知你有何感想呢?” “等等。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住在哪儿呀……我又怎么能告诉那帮人我都不知道的事……” 我不由得笑出声来,事情都到这地步了,光井竟然还要假装不知,我觉得我的身体从里向外一点点冷了下来。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一个人。 “这可不像你嘴里出来的话。我们从你这里买的什么?” “那,那是……” “是户籍。买了新户籍之后,有谁不会改变住址呢。居民卡迁出去后,原籍上也会留下记录的,这点事你不该不知道吧。” “……我怎么会,把卖出去的户籍的原籍,一一都记着呢……,, 我朝着光井那颤抖个不停的耳朵,温柔地吹了一口气。 “那,至少名字总该记得吧。对了,上次,你跟老头相隔二十年又见面时,你可是清清楚楚记得自己卖出去的名字呀。” “那,那是……因为是以前的老相识……” “只要知道了名字,剩下的就容易查出来了。新换了名字的人,首先要换的就是驾驶证,这是常识。只要用些小贿赂买通警察,就会很容易地搞到地址。” 说完,我把军刀一横,耳边清楚地传来了软骨被割断的声音。过了片刻,就听见光井喉咙里发出了杀鸡般的嚎叫。 我又把军刀的刀尖插入光井的血喷个不停的鼻孔里。 “是出卖了吧,把我们。” 光井泪流满面,头上下颤抖着。 “——饶了我吧。求,求您了。我下面还有个八岁的孩子……” “那帮家伙都说了些什么?” “说要找个人——所以,就从干我们这一行的人……” 那帮家伙一开始就猜到我要躲开警察,只能是购买新的户籍。要不然,我就不能在真正的印刷公司上班。他们一定是听说了我为了造假币,一定会那样干的。是从雅人的嘴里—— 印刷公司的数目太多了。于是,他们就在搞黑市户籍的人那里调查。因为大家都是黑道上的,自然很容易就搞到了情报。 “多少钱卖的?” 光井的血顺着刀尖流了下来,染红了我的手指。 “一个数。” 才一百万。 “为这么点钱,你就把老朋友给出卖了?” “钱,我有,就在桌子最下边的抽屉里。” “出卖了朋友,你就没觉得哪儿不对劲吗?” “我,刚刚又卖了一个,所以,应该有三百万——” “你们难道不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吗?” 我撤回刀子。手腕一翻,金属刀把朝着光井那满是鲜血的脸就砸了过去。 手提钱匣里到底有多少钱,我也没确认一下。只是拿着它朝桌子角使劲摔了几摔,把盖子砸破了,然后抓起里边的钱捆,跑出了光井通商事务所。 怒火在我体内燃烧着,这个光井,揍死他都不为过。我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强烈的暴力冲动。但是,不管怎么揍他,东建兴业的家伙们都不会从我们眼前消失,竹花印刷也不能再生存下去。而且,让一个八岁的小孩子无比悲痛,我也于心不忍。 我抑制住被打垮了的念头,向莺谷站跑去。 东建兴业的家伙们,一直都知道我们的行踪,然而他们却没有露面。而且,他们在泡沫经济时期,曾经做过帝都银行的手下,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连想都不用想了。 使竹花印刷陷入清理地步的并不是帝都银行,不,实际上帝都也有份的。但在他们的背后,还有东建兴业的家伙们。 虽然雅人被捕了,但我却没被通缉,我现在终于明白其中的缘由了。这一切都是东建兴业那帮家伙们捣的鬼。是他们把造假钞用的电脑之类的东西从我的公寓里运走的,也许他们还派了帮年轻人住在那儿,掩饰我的存在呢。这一切都是为了查出我的下落,以便利用我。 他们查明了我的住址,而且也很清楚我和老头要干些什么。不,他们早就从雅人嘴里得知我的目的是什么了。而且,也从光井嘴里知道了老头有着什么样的过去。所以,就给竹花印刷设下圈套,又借以前有过交情的帝都银行的手—— 一旦幸绪父亲创建的公司陷入危机,我们势必会行动起来,造出假钞,返还借款的。这就是他们的阴谋。然后,等假钞一造出来就…… 我在车站的楼梯前停住了脚步,一种可怕的预感突然向我袭来。 东建兴业的家伙们一定打算始终把自己隐藏起来,而躲在一旁监视我们,直到假钞完成。原因是一旦现出身来,我们一定会领悟过来他们的诡计,从而逃跑掉的。对于这帮眼睛紧盯在假钞上的家伙们来说,这是他们最需要避开的情形。 要是这样的话,刚才在新宿的酒店前,佐竹的出现,应该只是个偶然。一个自称是报社记者的可疑的男人,正在调查躲在背后陷害竹花印刷的帝都银行,中尾知道这事之后,立即把受威胁的事告诉了给他下指示的男人。 作为这个下指示的男人来说,有个可疑的记者在转来转去,当然很是碍事。毕竟,竹花印刷还在勉勉强强维持着经营,计划还没有最终完成。而且,帝都背后还有东建兴业呢,两方以前就有关系,要是现在被揭发出来,那可就砸了帝都的牌子了。于是,就跟东建兴业商量,想要威胁威胁那个可疑的记者,堵堵他的口。 东建兴业一定也没有料到那个可疑的记者竟然就是我。所以,他们就派了佐竹领着人赶赴现场来了。 但是—— 我当时戴着那副装模作样的眼镜,大致化了一下装。不过,自打我成了保坂仁史以来,这已经是我日常的打扮了。如果,佐竹在哪儿见过我作为保坂仁史的样子的话——如果他注意到从休息室里逃出来的那人是我的话——。 我脚一踹水泥地面,跑上了楼梯。飞快地环视了一下广场,找寻公用电话。 有了。在小卖部旁边,摆着一排绿色的电话。 我扑向其中的一部,拿起听筒插入磁卡,连续敲打着按钮。因为我太过慌张了,以至于按错了号码,我只得挂上机子,再重新拨。 没有人来接。 我搭起袖口,看了眼手表,差五分两点,幸绪还没放学呢。 挂上听筒,我又往竹花印刷打了个电话,叫水田广一,也就是老头来听电话。但是,我的愿望落空了。女职员告诉我说: “水田先生,他已经辞职了。” 迟了一步。昨天试印刷的时候,老头就说过要辞掉工作专心造假钞。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交了辞职书。 工作室里没有电话。老天保佑他在公寓里。我在心里双手合十祈祷着,又按了号码盘。 不在。 电话铃响了好几遍都没人来接。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准备一个紧急联络用的手机就好了。但是,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如果,在那家酒店前的路上,佐竹认出了我来的话……我已经查清了这次的倒闭闹剧背后是帝都银行在捣鬼——这一事实也就为他所知了。同样的,他们也会判断出,我也知道了帝都银行和东建兴业的关系了。如果这样的话,我己经注意到所有的阴谋这一点,也会被…… 在这种时候,那帮家伙们接下来又要干些什么呢?明白了东建兴业的企图后,我们也就很难再那么简单地制造假钞、使用假钞了。要是那么干了,只能使那帮家伙们轻易地得到好处。 但是,作为他们,如果我们不给他们造假钞的话,那,动用帝都银行给竹花印刷设的圈套不就毫无意义了吗?那样的话,他们也许就会使出一切手段,逼我们造假钞的。问题是他们会怎么干呢? 他们以前就曾经把雅人抓了去做人质,逼我去游乐中心。为什么这次就不会用同样的办法呢?他们一定会把谁抓去做人质,要求我们造假币,以做赎金之用的。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尽早地跟老头和幸绪取得联系。我从NTT查号台,问到了幸绪所在中学的电话号码。 时间刚刚两点钟,现在正是第六节课的时间,只要幸绪没早退的话,她就应该在教室里。 我对接电话的办事员假称我是幸绪的亲戚,说是家里有急事,请她赶紧为我找来幸绪。 我边对着电话做鬼脸,边焦急不安地等待着。足足等了三分四十秒,幸绪终于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仁史?” 幸绪压低了嗓音问道。大概是电话在办公室里,不太方便吧。 “事情紧急,总之,希望你照我下面说的做。” “怎么了?” “幕后还有个黑幕呀。记得我跟雅人造假钞时的那帮黑道人物吗?是他们在帝都背后。” “你说什么?” “一切都是为了让我跟老头造假币而设下的圈套。对不起,幸绪。那帮流氓查出了我的住址,从而得知了竹花印刷的事。也就是说,是我引来了他们。对不起……” “别说了。那,咱们该……” “总之,现在没时间细说了。可能那些家伙已经明白我已清楚了他们的全部阴谋了。那样的话,他们一定会使出所有的卑劣手段,逼我们造假钞的。所以,幸绪,你一定要赶快跟老头还有你母亲联络上。” “妈妈……” “对,流氓们最擅长干这种事了。喂,你总有几个男朋友吧。” “哎,什么?你怎么说这种话呢。” 由于话题一下子偏离了,幸绪话音里明显带着怒气。 “听好了。你叫上所有的男朋友陪着你一起去工厂。回家太危险了,恐怕他们已经等在那里了。” 幸绪好像终于明白了眼下的情形了,我感到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工厂里还有几个职员,那帮流氓应该很难轻易就靠近。到了工厂,你先搞清你母亲在哪儿,跟她取得联系,告诉她一定要有人陪着。要不然就请工厂里的谁去接接她,可绝对不能一个人。” “知道了。” “再就是老头。很不巧,老爷子已经交了辞职书,可能一个人去了工作室,所以,无法取得联络。不过,幸绪,你也不能做什么鲁莽的事。你可以委托比萨饼店送外卖的,托他们带封信去。记住了,去定比萨饼时也不能一个人。能办到吗,幸绪?” “那仁史你呢?” “我现在在莺谷。回到富士后,我就往工厂去电话。拜托了,幸绪。” 我放下听筒,朝着售票机就猛冲了过去。 我在东京站换乘新干线,成了“回声441号”的一名乘客。到新富士站大约需一小时二十分,真是个短短而又长长的八十分钟呀。 自从在新宿的酒店前遭遇佐竹,时间已过了三个多小时。如果那帮家伙们那之后立即行动了的话,现在他们的手下应该已到了富士市了。不,也可能他们早已布置人在那儿监视着了。所以,只消一个电话,敌人就可以立刻出动了。 车刚过小田原,我就再也按捺不住了。在餐厅旁的电话室里给竹花印刷打了个电话。 幸绪已经按我所说的,从学校回到工厂避难来了。 “怎么样,跟母亲联系上了吗?” “嗯,OK了。她现在在静冈的银行里。随后厂长他们就去接她,我想没什么问题。” “那,那边呢,就是老头那儿?” “……阿广,到处都找不到呢。” 幸绪的声音很是消沉。 “我让朋友装作是送三明治的,带了信送到工作室那里去,可是也不在。” “也没回公寓吗?” “嗯,我每隔三分钟就去一次电话。” 可能是去买造纸用的药品了吧。 “信没放在工作室门前吧。” “你不用担心。我告诉他如果人不在,就只把信从门缝里塞进去。” 是去什么地方了吗,或许,难不成…… 家伙们既然威胁光井说出了我的住址,那他们一定也从他的嘴里掏出了老头的过去。要是那样的话,他们应该知道,要造假钞就一定离不开老头的手艺。要是绑架了老头做人质,假钞就做不成了,这一点他们应该会想到。不,事情到了这地步,难道他们会绑架老头,硬逼我们造假钞吗。 电话挂断了,我根本没心思再回到座位那儿,窗外景色飞驰而过,我就站在车窗边,焦躁不安地一个劲儿地抽着烟。 “回声441号”于四点四十七分到达新富士站。我下了车,就直奔月台上的公用电话,拨通了竹花印刷的电话。 “怎么样?跟老头联系上了?” “还没呢。喂,仁史,阿广该不会……” 幸绪的话带着颇音,虚弱得简直都不像她了。 “没事的。就只有那老头才不会有什么闪失呢。” “可是——他辞了职,应该是在专心造纸才是,可工作室里也没有,公寓里也没有,这不怪吗。” “有可能去砍伐黄瑞香了,也有可能去买药品了。只是一时联系不上罢了,别咋咋呼呼的。” “说快联络的,难道不是仁史你吗!” 幸绪的话音里已半带哭腔了。 我尽可能让自己的语调温柔下来,对她说道: “没事儿的。你要还担心,那就再当会儿接线员好了。” “仁史,你要干什么?” “我去工作室看看。” “可是工作室——” “没有我和老头,假钞就造不出来,谅那帮家伙也做不出什么野蛮的事来。” 这其实也不过是我的希望罢了,为了不让幸绪有所觉察,我赶紧又添了一句。 “那,就拜托了。” 我在站前打了个的,驶向富士山观望台那边的工作室。东建兴业的家伙们一旦知道幸绪和她母亲一直被人陪着,也就会觉察出现在的情形了。所以,他们很有可能已经在工作室周围布置了一大批手下,等待着我的归来。我让司机把车驶过做工作室的仓库前的那条小路。左边是哪家木材商的方材贮存所,右边是建筑公司的原料放置地,对面是田地,所以视野很开阔。 我在车里看了看四周情形。既没有人躲在附近的电线杆后面抽烟,也没有车子停在那儿。没有他们的同伙模样的人。 为保险起见,我让出租车停在工作室前。我则警惕地滑下车子。 立刻奔到门边,抓住门把手。 门开着。 我转动把手。 但是,老头并没有回来过。 首先注意到的是躺在脚边的一个白信封,那是幸绪写的信。 我借着从天窗照进来的夕阳环视了一下工作室。其实说不上是环视,工作室的面积不过十五个榻榻米左右,扫那么一眼,就什么都能看见了。 试印刷用的纸,散落在印刷机前,刚调好的油墨的罐子,有几个歪倒在地上。仓库里就像刚经历过一场台风,到处都零乱不堪。 一时间,我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我奔到油墨罐旁。泛着银光的罐子上,附着黑红色的油墨。这种颜色的墨,我们怎么会有呢。 是血!罐子下面沽满了血迹。这儿发生过什么,我根本不用再去想了。 我就那么始终站在夕阳里。太迟了,被那些家伙先下了手。 ―就在那一瞬间。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电话铃声。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惊得我一下子扑向门边。 但是,没错儿,就是电话铃声。 我往搁在仓库中央的平台印刷机那儿迈了一步。 版台上,放着一部手机,好像正在等待我的到来。很难想象这会是老头买来的。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版台,抓起了不停叫着我的手机。按下了亮着红灯的通话键,把它靠近耳边。 “……好久不见了,手冢道郎先生。噢,不,现在应该称呼您保坂仁史先生才是。” 电话里传来了润喉糖咕噜咕噜滚动的声音。还有就像是混声合唱团里的低音,是东建金融西池袋支店的涉外部长江波和彰。 “真是遗憾,你就晚了一步,小子。谁让你巴巴地跑去莺谷呢,以至于使事情变成这样。不记得那句谚语了吗,好事要快办呀。” 江波说完,喉咙里发出哧哧的笑声。敌人连我去过光井那里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 “噢,对了,上次承蒙您多多照顾了。托您的福,现在我们还有三个手下没从拘留所里放出来呢。我要先说一点,不许报警。如果我们哪家支店被检举了,你就甭想找到老头的一根头发。我可是认真的。” 我回头看了看门口。周围没有一个人影,但是我想他一定是在哪儿看见我进了这里,才给我打的电话。但是,即便知道了敌人在哪儿监视的,我也不会找到老头的。 “上次好像也承蒙老头多加照顾了,我会好好地还礼的。” “你,把老头怎么样了··…” “看在他是个老人的份上,我本想好好对待他的,可谁知他精神头这么好。” “我想你应该从光井那儿听说了,没有老头,你们想要得到的假钞是绝对造不出来的。” 江波好像挺快乐似的,润喉糖在嘴里轻轻滚动了几下。 “你这说什么话呢。您可是手冢道郎先生呀。的确,老爷子的印刷技术可能也很重要。可是,你不是有的是假钞吗。就是那些印刷质量不太好也能通过机器的钞票。”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呀。发现了蒙棍过关的假钞之后,银行那边已经想出对策来了。他们肯定改进了验钞机,所以这招是行不通了。” “银行么,可能吧。” 江波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吃了一惊,握着手机的手不由得直冒汗。 “但是呀,手冢先生,验钞机可是哪儿都有呀。车站的售票机、弹子房,还有赛马场、游乐中心等等地方,差不多都有吧。你觉得全日本到底有多少验钞机呢。” 我无话可说了。这当然不是因为我不清楚全国的验钞机的数目。 “对了,你和同伴两人一起兑换的话太麻烦了,我们这里可有足够的人手。而且,听说那些地方的验钞机精度都比不上银行。要改进全国所有的兑换机,可是要花大时间的。” 的确如此,我虽然不清楚东建兴业到底有多少手下,但如果全体出动兑换的话,一天下来可是能兑很大一笔钱的。痛苦之余,我说道: “不过,我可不能保证我造的假钞在哪儿都能用。” “那没关系,我们的子公司经营的游乐中心里也放着兑换机呢。听说JR和私营铁路也使用了,性能比较优良。只要这个能Pass,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为了供你参考之用,已经给你送去一台了。” 我看了看工作室四周。 “喂,里边不是有张桌子吗。那上边,没放着一个你没见过的金属箱子?” 确实有。到昨天为止,那台子上还放着装黄瑞香和葡蟠等原料纤维的塑料袋和药品等。现在,上面放着一个铝制的四方形的箱子,看上去就像一个大大的便当盒。 “能Pass过那个的假钞,给我们造上个三万张吧。” 江波说道,语调轻松得就像在要三份荞麦面条。但是,那可是三亿元哪! “另外,你们好像制造出很不错的原版呐,再准备些看上去跟真钞一模一样的新产品吧,数目一样。” “你们要这干什么?” “我们也有很多买卖嘛,亮出来糊弄糊弄对方还是没问题吧。” “别胡说八道了!你以为一张钞票需要几块刷版。十六块呀!要印一张钞票,需要印十六次。你觉得这什么时候能完成。” “那,就光给我们原版吧。噢,对了,别忘了附带上油墨的调配记录啊。” 看来他们绑架了老头以后,还仔细地搜查了工作室。 “那,先就准备三万张旧假钞吧。为了方便联络,你手里的手机就做为礼物送给你了。好了,等我再给你电话吧。” 电话挂断了,只留下咕噜咕噜润喉糖滚动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回响着。 第二天,我也辞了职。 一直颇照顾我的扫描室的主任,锣哩锣嗦地要挽留我。但是,等他看见我连个正当的辞职理由都不打算说,就气得背过身去,再也不愿看我了。 看到他这样,我简直高兴得无以言表。但是,老头现在还被关押着,制造真正的假钞还是暂时等等吧。虽说曾经造过一次,但要印刷三万张,还是绝不能只抽下班后的空的。老头已被抓去做了人质,所以幸绪和她母亲的危险性也许就小了。但是,绝不能彻底丧失警惕。那帮家伙们可是黑道上的人物,多么卑劣的手段都能厚颜无耻地使出来。如果刚把老头赎了回来,这次幸绪却又被拐骗了,又要求新的假钞做赎金的话,那可就惨了。 我把这一点指出来后,幸绪气得睁大了双眼,瞪着我说道: “我跟妈妈怎么着都行。现在不该先想想阿广该怎么办吗?” “你别担心,老头我一定会救出来的。” “我也来帮忙。要么,开动我家的印刷机?” “混蛋。那么做的话,不就相当于把你和你母亲扭送到警察那儿去了吗?” 总而言之,东建兴业的家伙们是打算全体出动兑换我造的假钞了。三万张假钞满天乱飞,一定是史无前例的大事件。我和雅人造的假钞才只有九百七十张。现在可是那三十倍之多的假钞一下子被抛到了市场上,警察一定会红了眼——不,事关政府威信,他们一定会彻底地搜查的。从油墨的种类到印刷机,肯定会全部详细调查的。 幸绪的大眼睛被泪水湿润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仁史你一个人,什么时候才能造出假钞来呢……” “放心吧。那些家伙也明白,要想造出真正的假钞,离了老头可不行。所以,他们绝对不会把事做绝的。” “等等,仁史。造真正的假钞……难道那群流氓··…” “对。那帮家伙们的最终目的,毫无疑问就在此了。” “那,即便造出了兑换机用的假钞……” 幸绪握紧的小手,在胸前颤抖着。 “怎么能让他们那么干呢,怎么能容忍他们那样干呢。” 幸绪哭了起来。我抓住她的肩,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对不起,幸绪。说到底,都是因为我才搞成这样的。剩下的一周,既赎回老头,又造出还债的钱来,已经没希望了。” 幸绪轻轻摇了摇头。 “公司这边,我是很窝心,可是现在重要的是阿广。不是吗?只要救出阿广,造出完美的假钞来,工厂的土地不是要买多少就能买多少吗?” “对,你说的很对……不过,以后的事,就拜托我跟老头好了。” 一说出准备好的这些台词,幸绪果然像我想的那样,目光炯炯地盯着我。 “怎么回事,难道,连我——” “听着,幸绪。即使救出了老头,只要在我们身边,你和你母亲就会有危险的。” “你的意思是,我是累赘!” “不是。我们,也一样。如果一直作为水田广一和保坂仁史生活的话,不定什么时候东建兴业的家伙们又会嗅到我们在哪儿了。所以,我们也是要从那帮家伙们面前隐藏起来的。” 幸绪抽泣着,抬起头。 “那样的话,我也换个名字!我要跟仁史你们去!” 现在的幸绪真是让人怜爱得不得了。幸绪绝对不是说说玩的,只要我点点头,她一定会这么做的。虽然她才十四岁,可是她绝对具有忠实地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生活下去的本领。 但我还是说: “你打算丢下你母亲一个人吗?” 幸绪眨了眨眼。 “她死了丈夫,又没了公司,现在就只有你了。你还想扔下她一个人吗?” 幸绪低下头,咬住嘴唇,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就知道她是非常关心母亲的事业,所以才要造假钞的,这种事她是绝对干不出来的。 我轻轻地用手指拭去幸绪眼角渗出的泪珠。 “救出老头后,无论多么艰苦,我都会造出完美的假钞给你看的。到时,我会拿着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来找你的。绝对!我保证!” 幸绪的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看了真让人心痛。 “真的,仁史?” “啊,真的。” “要是撒谎——” 幸绪翻着眼珠看着我,抱住了我的肩头。然后在我耳边,耳语似地说道: “我绝对绝对会找到你,老缠着你不放的。” “我求之不得呢。” 公寓和富士山观望台那儿的工作间都很有可能被东建兴业的那帮家伙们监视了。如果在那儿造假钞,等假钞刚一完成,就被那帮家伙们抢走了,那可就没辙了。 我回了趟工作间,先把接下来这一阵儿必要的东西,一股脑儿地都搬上了小货车,有油墨、纸张,还有家伙们赠送的手机和验钞机等。 老头他们以前用过的那台有来头的凹版印刷机也不能就那么扔了,还是得瞅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运走。但是现在,还是尽快地先把假钞的头绪理理清吧。 我坐上小货车,出发了。 虽然老头被抓去做了人质,但是我也没保证不会抛下一切逃走的。所以,家伙们一定在不停地监视着我。 果然,我刚一拐过污水处理场的拐角,就有一辆皇冠跟了上来。 我加快车速,拐了几个弯,车子驶入一条小道。地利在我这一方。我把车逆行开入单行线上,甩开了跟踪的车,然后又把小货车开上了东名高速,朝东京进发了。 当然,赠送来的手机和验钞机,我也打开来仔细检查了,确信里面没有安装跟踪器。 和雅人一起用假钞换来的钱,还有二百万。再加上从光井那儿夺来的三百万多一点儿,资金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在秋叶原买了造假钞所必需的器材。 最新型的高性能奔腾机心电脑,还有扫描仪、打印机,我豁出钱去,买了600 dpi的优质品。这并不是为了提高假钞的印刷效果,主要是作业速度快。验钞机改进之后,装在里边的传感器的精度肯定会提高的。特别是使用打印机进行印刷,色调会有点欠缺,买好的也有补足这一缺点的意思在。 接着,我又买了大量的油墨墨盒和磁性铁粉,还有使水印能通过的透明涂料,最后是视频处理软件。 这样,二百九十万元就飞走了。 本来为了解析识别机,我还想买高速解读器的。但是,由于担心会被坏人利用,所以市场上很难买到。我以前那台,也是找认识的商人从黑道买来的,那可是贵重东西。毕竟以前造过一次,所以大体心里有数了。只要以他们送的验钞机为准,估计经过几次试验,就能顺利完成的。 然后我又用剩余的钱,选定了当前的工作场所。我看中的地方,位于神奈川县大约中心地带的厚木市。那儿靠近东名高速的入口,工厂很多,所以有很多仓库出租。 我朝房地产商亮了亮那些钱束,跟他签了一个月的短期合同,租借了一个小小的仓库,它好像是贴着一家破工厂好容易才建成的。当然考虑到老头的身体状况,我是不可能用一个月时间慢悠悠地造假钞的。 本来还有许多必需的书籍,由于钱被房地产商给卡住了,所以暂时只有用借书者本人也就是我的居民卡来蒙一蒙了。当然,这居民卡也是偷偷借用的新东美术印刷时的同事的。 这下子,一百五十万元又飞走了。 剩余的资金只有八十万元了。不过,用来造通过的假钞,这些已经足够了。 我把所有的器材都搬进了仓库,接着就开始进行检查。 首先操动螺丝刀打开盖子看看。 正如江波所言,比起曙光银行的ATM中的,精度要差很多。而且,卡的入口处也没设置传感器。尽管如此,原本安在这儿的传感器,也只是用来测量纸币的长度和幅宽的,是那种极初步的式样,只要尺寸不错就能简单地通过了。像水印、色调、以及磁性的检验,都可以看成是跟ATM没什么两样。 只是,其识别真伪后的处理方法,跟ATM不同,发现假钞后,它的传送带会逆转吐出假钞。 我决定先像以前和雅人造假钞时那样来造造看。因为数据都存进软盘里了,所以毫不费力地就可以打印了。以此为参考,我利用新购买的最新器材,试着进行了新版假钞的制造。 就在我把一万元钞的图像输进扫描仪时,赠送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东建兴业又在叫我了。 按下通话键,手机放在耳边。 先是润喉糖滚动的刺耳的声音,接着就传来了江波那让人耳朵的鼓膜都不负其重的低音。 “哎呀,哎呀,真没想到你还会接电话。” “你是什么意思。” “你把我们跟踪的给甩掉了,所以我想你一定是卷起铺盖逃走了吧。” “这么低看我,我也没办法。造假钞需要很多器材。我只是出去买东西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只要我造出假钞,不就行了吗。” “当然。只是我想给您句忠告,到时不光是老头,就连你那可爱的小中学生,也会像她爹那样漂在骏河湾的话,相信你也会寝食不安的。” 这绝不只是个单纯的威胁,这帮家伙,是啥事都能干出来的。看来救出老头的同时,还有必要再安排幸绪她们逃跑。 “另外,工作最好也快点为好。” “等等,如果连时间都限制死的话,我就不能保证能否造出您所期望的假钞了。” “我们倒是什么时候都无所谓,只是老头能不能坚持到呢?” 我握紧了手机。 “喂,你们对老头干了什么?” “什么也没干。只是,好像我们的饭菜很不合老爷子的口味,给他准备的饭菜闻都不闻,我正想着给他注射点营养,帮他维持生命呢。” “你们……” “所以,你应该火速干才是。我再跟你联络。” 电话挂断了,但是,他那刺耳的笑声还留在我的耳边,挥也挥不去。 验钞机的解析作业花了不到一个小时。 传感器的检查内容,跟ATM的基本相同。只要用存人进软盘的数据,将我以前跟雅人造的假钞用最新器材再现后,就简简单单地Pass了。 只是,打印机的机种跟以前有所不同,所以墨盒的浓度有微妙的差别,需要进行若干的色调调整。 从充斥大街小巷的自动售货机的数量来看,还有很多的验钞机没有进行防备我们的假钞的改良工作。 既然是好容易才干一次,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接着又用刚买来的高性能的扫描仪,把一万元钞票的图像重新输人了电脑。显像度是最大的600 dpi,换算成胶版印刷,相当于三百线。这个数字可以跟蛮不错的美术书的印刷密度相匹敌了。 我参照着软盘里输入的色调补正的标准进行了修正,又用同样是今天刚刚买来的高性能的打印机打打看。输出标准,当然也配合着扫描仪的显像度,设置成600 dpi。的确,跟头一次的假钞相比,印刷效果是截然不同。说让人误以为是用真钞拍出的照片,可能有些言过了。它仍然带点打印机特有的光泽,不可否认多少显得廉价了一些。但是,即便如此,如果掉在路边,大多数的人首先都会觉得它是张真钞,而把它捡起来。 我试着让它从验钞机里通过。 钞票没有倒回来,完全地通过了。 试验完毕。接下来的就是三万张的打印作业了。B4的纸上可以并排六张,所以就需要五千张纸。而且还必须经过正面、反面、以及水印这二个阶段的打印作业。假定一张纸的打印要花三分钟,那就需要一万五千分钟一一即二百五十小时。即使一个吨儿也不打,接连干的话,也要用去十天的时间。而且,还必须把它们裁成真钞大小,到完成,到底要花多少时间呀! 我改变计划,开着小货车再次赶往秋叶原。 这次,我在旧电脑店里买了两台很合算的电脑。打印机呢,因为要超负荷运转,所以又添了两台最新型的。这样,打印时间就可以缩短到三分之一了。 资金只剩下四十万元了。 最后是纸的采购。 跟上次一样,我也避开了全部在一家纸店订购的做法。我分别给五家店打了订购电话。这五家店,不仅有东京的,甚至还包括富士市内的绘画用品店。当然,不用说还大量预定了假钞用纸以外的纸。因此,资金几乎见底了。 那天,我把小货车停在荒川堤上,在车里假寐了一会儿。 先是雅人,现在又是老头。虽然我也知道为了接下来造假钞,我也应该趁着能睡的时候睡一会儿,可是却很难睡得安稳。 第二天,纸店刚一开始营业,我就出发去东京和富士的五家店里购买纸张了。至此,所有的准备工作都结束了。回到厚木的仓库,我马上开始了假钞的打印。时间是一分钟也不能浪费了。 我同时开动起三台电脑和三台打印机。一台负责正面,另一台是反面,最后一台是水印,这样一张完整的假钞就印出来了。 接下来的就是脑子也不用转的单纯的作业了。我一边机械地动着手,一边拼命地思考着今后的事情。 这些假钞,只要有时间,就能完成。问题是那以后该怎么办。 江波说了,只要给他三亿元的假钞和新版的原版,他就会把老头放回来的。但是,我可不打算就这么受着,我可不是那样的好人。 耳边隐约传来手机的响声。 半睁开两眼,发现自己正趴在工作台上,脸埋在停下来的打印机前堆积如山的纸堆里。原来,不知何时,我竟然睡着了。 通风口外边一片漆黑,夜晚的冷风发出噢噢的响声,从仓库那扇破门的门缝里钻了进来。打印以来,到今天正好三天了。我这么不眠不休地持续工作,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剩下的大概只有四百张了吧。看来,至少明天就可以印完了。 我缩缩脖,摇摇头,拿起了放在电脑旁边的手机。 “干开了吧,年轻人。” 又是江波那听了让人腻的低音。 “托您的福,还很顺利。您那里始终催得紧,我连安心睡觉的空都没有。” “人嘛,还是趁着能干的时候干干的好。不要像那个老爷子那样,身体都不听使唤了,那可就完了。” 我咬紧牙根,拼命保持住平静。 “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了,不让我看到老爷子平安无事,我是不会给你一张假钞的,我可是说到做到。” “我也不想啊。因为老头不吃饭,咱们每天都花了心思,给他用兴奋剂。你真要是担心老头,那就快点干好它吧。” “明天印刷就能完成了。” “哟,干得不错嘛,年轻人。” “如果你们来裁纸的话,后天就可大功告成了。” “打住。你先给我们送来四五张。我要用这儿的兑换机检验一下。要是屁用也没有,那我可饶不了你。” “谁会干那种蠢事呢。你可别把我想成街边的小混混了。” “不错啊。我倒有点喜欢你了,勇敢的年轻人。你都可以在我们这儿数第一了。好吧,小子,我就做梦也盼着你送来裁得漂漂亮亮的假钞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邮局,发了封寄往东建金融的快件。这样,明天应该就能寄到了。所以,假钞的交接,最早也要在那之后了。我站在邮筒前,内心祈祷着老头能撑到那时候。 打印作业在第四天的晚上十一时三十六分结束了。考虑到作业中会出现差错,我就印了五千零二十张―共计三万零一百二十张假钞。 接着,我连个盹也没打,晃晃被睡魔折腾得昏昏沉沉的脑袋,直接进入了裁纸作业。跟上次一样,我也做了个跟纸币大小相同的模子,把它扣到纸上,用裁纸刀裁去多余的部分。 我的手不停地动着,时不时脑子发昏,没了意识,差点儿连手指都被裁去了,这实在是危险。为此,我就小睡了三个小时。然后就一个劲儿地裁了下去。 和雅人一起造假钞时的兴奋劲儿,我现在可一点都没有。内心充满的,只是难以言表的愤怒和空虚。这,绝不是我所追求的造假钞。因为通过了送来的识别机的检验,所以,这三万张纸实际上价值已经相当于三亿元了。但是,在我的眼里,那只不过是些破纸片罢了。倒不是因为我必须把它们交给东建兴业的家伙们。而是因为,它们只不过是些伪造的东西。不管它是怎么钻了机器系统的空隙,也不管它是怎么巧妙地抓住了迄今为止还没人注意到的漏洞,它都只不过是以机器为对手的冒牌货,不是真东西,不是值得一个男人丢开一切、抛弃了二十二年来熟悉的名字、理头苦干的事业。这种事,简直是一文不值。 我想造的是真东西,是那种让人震颤的、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是假的“地地道道”的真东西。绘画和艺术品也有足以乱真的鹰品存在,但是,那绝不是真货。只有完美的假钞,才能成为真东西。为了这,无论如何,我也必须救出老头。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过五分,不知从哪儿隐约传来了手机的响声。肯定是昨天的那封装了假钞的快件寄到了东建金融了。 我把手放在僵硬得像铁板样的腰上,伸了伸腰,拨开面前的堆成山一样的裁下来的碎纸堆,从里边挖出了那部手机。 由于裁纸作业所花的时间比预想的要多,桌子上还剩下将近一千张打印好了但还没裁的纸张。日历又翻过去一页了,我的眼也花了,手也软了,作业速度明显下降了。专门用来防止指纹的白手套,指尖也绽开了,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怎么样,样品检验结果?还满意吧。” 一拿起电话,我就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