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旅行?” “对,今天的课是去爱鹰山徒步旅行。” 等等,光开印刷跟假钞的课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给我来个什么课外辅导徒步旅行呢? “你天天只对着个电脑,早已运动不足了吧。偶而活动活动身子,会让你心情舒畅的。” 说着,老头在窗前甩起两条细胳膊,做起了伸展运动。他每动一下,各处的关节就啪啪响个不停。也不知到底是谁运动不足。 我正在被子上磨蹭,就听见大门吮当一声开了,好像被人瑞了一大脚。根本不用回头看,我也知道这是谁又登场了。果不其然,只听见一个尖尖的、刺耳的声音。 “早哇。我给带盒饭来了。” 唉,真是老人和孩子起得早啊。 我们照例坐上了那辆小货车去徒步旅行。 车牌号已处理过,贴上了纸,还用泥巴仔细地擦过了,伪装得简直妙极了。车身上的酒店名也喷上漆盖住了。这样即使在路上碰上巡逻车,也没啥好担心的了。 尽管我只有小型摩托车驾驶证,可老头还是让我开车,自己却和幸绪一起坐到了车后座上。唉,谁让咱是寄人篱下的苦命人呢。 沿爱鹰山脚下的柏油路前行,来到一条铺着碎石的林间小道上。不久,又到了一个缓坡,转弯突然增多了。在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两边,是大片的阔叶树林,树叶都已落了。在左面可以看见雄伟的富士山,右面则可以俯视到骏河海,现在正是冬天,河水现出铅般的颜色。 我们又咣当咣当在碎石路上行了将近二十分钟,老头指了指前车窗说: “在那棵大桂树前停吧。” 小道的左侧,有一棵极大的落叶树,树枝直冲云霄,那就是桂树吧。在它前面稍稍一点,有一条好像是野兽践踏出来的小路,上面杂草丛生,一直通向林子深处。 我把车子开进树林,停了下来。 幸绪提着装便当的篮子打头,我们走上那条林间小道。 “哎,老爷子,前面到底有什么呀?” “只管跟着来,到了你就知道了。” 老头只给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笑,没再细说些什么。幸绪好像己来过几次了,她一个人熟门熟路地快步走在小道上,简直是在连蹦带跳,还不时地回过头来,嘲笑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头和我: “太慢了,太慢了。” 小路好像总也走不到头似的。我们走了将近有十五分钟了吧。 前面的幸绪突然拨开树丛,钻进右手的树林里去了。终于没有路了,要开始真正的跋涉了。 一路上脚底下被枯草绊着,走了快有十米远,只见前面地上倒着一棵大树。 那树大概是被台风或雷击倒的吧,足有一抱粗,被齐根斩断,长长地卧在周围的树木中间。许是它太大的缘故吧,上空空了一大片出来,透过树枝可以看到冬日的晴朗的天空。 “你瞅瞅这儿。”老头说着,在大树前伸开双臂,好像在做扩胸运动。 “这树,有啥……”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老头。 “错了。这儿,这儿。要你看的,是这些。” 幸绪说着,用手指指大树旁边的一丛小树。 那是一棵高约五十厘米的灌木,干枯的树枝呈碗状伸向四周。仔细一看,这样的树周围还有许多。 说实话,咱打小就只爱捣鼓机器啥的,压根就不喜欢动植物,树方面的知识自然也就一点也没有了。 “这是什么树?” “你这家伙真让人着急,这么烦人。喂,仔细看看树枝。” 老头猛捶了下我的肩,把我搡到小树前。 “喂,是树枝分叉的地方。” 连幸绪也从旁提醒我。树枝直径都不过一、二厘米,应该还都是些小树吧。黄揭色的树枝上长着薄薄的一层茸毛,树枝分成三权伸向…… “啊!” 我不由得蹲了下来,仔细查看那些树枝。 没错,这么仔细一看,才发现所有的树枝都伸向三个方向,绝对没有俩杈、四权杈。 “总算弄明白了吧?” “难道这真的是……” 老头露出门牙,诡异地笑了一下。 “对,是黄瑞香。” 我想起从图书馆里搞到的有关钞票的知识。 钞票因为要在许多人手中流通,所以必须用特别耐折耐拽的纸来制作。钞票用纸使用在市场上见不到的纸,自然同时也就具备了防止伪造的作用。 日本的和纸,其主要原料就是有名的黄瑞香。现在,这树就在我的眼前了。 老头环视了一下四周。 “看,经过无数次的嫁接,好容易培育出了这些。” “这东西是从哪儿搞到手的?” “这没啥,园艺用的黄瑞香,市面上也不是买不到的。” “那么容易就到手了?” “骗你的。这儿种的,是我大老远跑到冈山去,从人家造纸用栽培林里偷的,都是上好的。不过,可惜还只有两年,做原料用还得再过段时间。” 我站在这片枯树林里,环视着周围那些黄瑞香小树。在这座山里,早在两年之前,老头就已秘密地进行黄瑞香的栽培了。 “这儿呀,是水源涵养林,一般很少有人来。进行秘密栽培是再合适不过了。照这样生长的话……再有个四、五年,就够造上亿元的纸币了。” “天啊,上亿!” 幸绪好像也没料到会有那么多。她看着黄瑞香林发出一声惊叫。 这些树不久会造出上亿的纸钞……即使按最低的一亿来计算,一万元一张的票子也要有一万张。那厚厚的一摞票子,光是想象一下,就已经让人兴奋不己了。 老头折了一根树枝,拇指紧抠在上面。 “这样一刮……” 树皮被剥了下来。 “把皮剥干净,在水里浸三天,然后放进锅里煮软,剥去外面的那层黑皮,再放到太阳底下晒,使——劲地把纤维砸松。最后再跟马尼拉麻混合,就成为造纸币的原料了。树皮的里侧稍稍带着点淡淡的黄色,纸币特有的那种浅黄色就来自于这种颜色。 我拿过黄瑞香树皮,体验了一下它的手感。一想到这个不久以后就会变成几亿元的假钞,我就觉得它像骨牌里的么牌那样的滑溜。 “只是,抄纸的工作比想像中要难的多。一万元面额的钞票厚度大约是九十五微米。里面还抄有黑、白两种水印。一般的造纸厂的设备是绝对干不出来的。” “那,怎么干呢?” 幸绪仰头看着老头那凝重的脸。 “看来只好自己开发抄纸的机器了。” “怎么做?” “那是今后的课题了。不过,总之白水印要做得比周围薄,反过来黑水印要比周围厚就是了。道理上就是这么简单,总会有法子的吧。” 老头说完,瞅着我, “拜托了,仁史。” “哎,什么?” 冷不防被老头这么一说,我不禁呆住了,只呆愣愣地看着他。 “没问题吧。像我这么一大把年纪的老头,哪懂什么机械上的事呢。你以为我把你物色来是干什么的呢。” 老头很有些霸道地说。 旁边的幸绪啪地拍了下我的肩膀。 “一切全靠你了,仁史。” “列位看官,我这儿拿出的正是我跟幸绪的试制品。” 老头站在书桌前,手里拿着张光亮亮的假钞,用说书先生的口吻说道。 在黄瑞香秘密栽培林里吃过幸绪做的三明治午餐后,我们结束了徒步旅行,又回到了老头的公寓。有关印刷和假钞的授课换了个地方又开始了。 “你再用放大镜仔细看看。” 还要搞什么呀?都现在了。我一面想着,一面接过老头递来的放大镜,逐点观察那张假币。 “怎么样,很吃惊吧?” “什么呀?” 我这么一反问,幸绪沮丧地聋拉下肩膀。 “啊——昨天教你的都忘光了呀。不是说了嘛,这张钞票是用我家的offset式印刷机印的,平版印刷的浓淡是怎么搞出来的?” 拜这位初中二年级的小鬼之教诲,我总算看到了事实。 我又一次拿起放大镜,仔细观察起那张假币。 平版印刷的浓淡是靠那些网点的大小表现出来的。然而,不知为何,在这张钞票上不管怎么看,都发现不了一个网点。 钞票上的肖像画,原本就是用细线和点描表现出来的,所以那里有些小点这也不足为奇。但是底儿和票额文字等等地方,却全都不是小点的集合,而只是一根根的细线。我的脑子都要乱成一团糟了。 “这是怎么搞的。为什么没有网点呢?” 老头诡秘地笑着,举起食指。 “第一点提示,再重新考虑一下为什么必须要网点呢。” 你再怎么说,我也只有昨天学到的那一丁点知识。别再存心给我出难题了。 嗯——平版印刷,正因为原版是平平的,确实只能够均一地涂抹油墨……所以…… 幸绪好像看不下去我抱头苦想的样子,用右手冲我比划了个“V”手势。 “第二点提示。一万元面额的票子上有几种颜色来?” 这不就OK了。我还记得,正面是凹版二色,记号是凸版二色,而底儿是平版…… 啊—— 我拿过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端详起那张offset式印刷机印刷的假钞来。 正是那么回事。这张假钞上,洋红、黄色等基色一概没有使用,每一根线都是用钞票本来的那种淡淡的中间色的油墨印刷的。这么说来…… “是不是每种颜色都制做了一块原版来进行印刷的……” “唉,你总算明白了。” “给您添麻烦了吧。” 老头和幸绪抱着胳膊,互相看看点了点头。 “可是,这是怎么……” 我还是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做的。如果使用扫描仪的话,倒可能进行四种基色的分解。难道他们是先把颜色分解了,再用电脑把输入的东西进行合成,一种颜色一种颜色地提取出来的? 但是,我可不相信这么家小印刷公司里会有那种电脑。老头从我手里拿过假钞。 “首先,我们对扫描进的画像进行色调补正,找出最接近各种油墨色的颜色,制做出临时的原版来,正反面都是十五种颜色。但是,因为会出现多余的线,所以接下来我就用手工摹写的方法对比着真钞把多余的线去掉,而只留下一种颜色。接下来再用照相制版的方法印制。这样,网点就一个也不见了,只有线条画的原版就做出来了。” 原来如此。虽说是平版,但要是四种基色均一涂抹的话,就不需要什么网点了,只涂抹上那种颜色就可以了。他们就是利用这个道理,先粗选一遍,然后再把各种颜色都做出一块临时的原版。这,要花多少功夫啊。 “那么,油墨也一样吗?” “我们是在对钞票扫描时,先进行一次色调补正,记下最接近真币色彩的颜色分解的比率。” 幸绪得意洋洋地做了说明。老头接着说道: “每种颜色都是以此为基础,把各种油墨混合起来,制出特殊颜色的油墨。因为老制不出颜色最接近的油墨,我们已经浪费了好几罐油墨了。 通常的offset式印刷是在印刷时用网点来表现混合色的。这种印刷却是用油墨制出混合色之后再进行印刷。 “但是,因为都是用offset式印刷的,深凹版的那种沙沙的感觉是无论如何也表现不出来的。所以,没法子,我们就……喂,你瞅瞅日银总裁印下面的波纹图案。” 老头哧哧地戳着钞票,把它推到我面前。 “虽然也是offset线条画原版,但是真钞上混合色却表现得相当漂亮。” 我从老头手中接过那张真钞。 确实,红色的总裁印下面绘着波纹图案,颜色从左往右由紫色逐渐过渡为淡淡的粉色。 要是把四种基色混合起来印刷的话还可以理解。可是用单色线条画原版印刷,本来就不可能出现混合色的。然而这张真钞上却的的确确有色彩的变化。 “是大藏省引以为豪的彩虹印刷。” 再瞅瞅假钞,整个儿用的都只是淡紫色一种颜色。如果单看一张,也许不会注意到,除非注意看的话。可要是把两张放在一起这么一比较,差别就很明显了。 “这样,要想造出完美的假钞,除水印以外,这个也必须搞清楚。再就是——” 老头说着,转向身后的书桌。 “怎么做凹版原版的问题。” 桌子上,几块肖像画刻坏了的铜板仍叠放在那儿。老头想要在单一色彩offset用的线条画原版基础上,刻入福泽谕吉的肖像画,来做凹版原版用。 “那,普通的凹版,是如何制作原版的呢?” 对印刷一窍不通的我,提出了这么个最基本的问题。老头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本书,是《基本制版概论》。光看名字就知道这是本让人有些难对付的技术书。老头哗哗地把书翻到有黑白照片的一页。 “现在一般都用的是,海里奥库里肖古拉夫,名字有些咬舌吧,这种机器来雕刻的。” 那张照片大概就是那叫做什么海里奥库里……的机器的照片吧。一个长方形的台子上并排放着两个大滚筒,各自的前面都安装着一个带轨道的四方形盒子。 “一个滚筒是扫描用的,另一个是用来卷做原版的铜板的。只要在扫描用的滚筒上放上原稿,就会自动进行色分解,刻制出洋红、黑、青绿、黄等基色的原版。” “是自动雕刻吗?” “啊。是把钻头靠在卷着铜板的滚筒上,刻入画像的。” “要是调节的好的话,不能使刻度加深吗?” “很遗憾,不会那么好。如果单纯是加深刻度的话,也许并非不可能的。但是,正因为是自动雕刻,滚筒和钻头的角度经常被限制在一定范围内。要想画出平滑而细密的线,无论如何都会超出那一界限的。” 我们要对付的是仅仅一毫米里就刻有十一根细线的精品,要是可以用机器来雕刻的话,恐怕早就被人模仿了。 幸绪把手叠放在脑袋后面,很干脆地补充道。 “而且,咱们这儿不搞照片凹版印刷。” “哎?那么,不能进行凹版印刷吗?” 这么说来,那小工厂里挤着的三台机子都是offset式印刷机了。 “这点你放心。凹版用的平台正在仓库里睡大觉呢。” 老头打包票说。可是,我越发不明白是啥意思了。 “哎?平台,不是平版印刷吧?” “当然不是了。你还记得吗,工厂里的offset式印刷机是按照四种基色,每种颜色各成一个印刷组。而平台,正如其名,是在平平的台子上放一块版来进行印刷,必须每印一种颜色就换一块版。总而言之,是简易印刷台。” “哎——另外一种,是凸版……吧,那种是怎么印刷的呢?” “很简单嘛。只需制好版,用凹版用的平台,就可以印刷了。” 凸版印刷的部分,应该只有纸币号码和红色的日银总裁印。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制造假钞用的版就费不了多大功夫了。 老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遗憾地说道: “要是有法子在开工前复原的话,就好了……” “可是,” 我还有些疑问。老头和幸绪都把视线集中过来。 “我记得以前曾在电视上还是哪儿的看过印刷钞票的情景,要没记错的话,好像一张纸上并排印十张或二十张钞票吧。” “啊,竖着五张,横着四张,每次共印二十张。不过,这又怎么了?” “是吗,还真是一次印好多张呀……可是,最初的原版该只有一个吧?” 听了我的话,老头眼眯了起来。 “啊,这样一说,应该是那样吧。” “要那样的话,应该是用最初的原版再复制出一些版吧。” “是呀……有那法子!” 幸绪跳了起来,好像明白我要说啥了。 我接着说道: “刚才说的那个海里奥库里……什么的机器,也许的确不能雕刻深凹版。但是,大藏省印刷局里,确实把原版复制了,制做出了深凹版。如果用这种方法,不管多么细密、多么平滑的线,理论上都能刻到版上吧,我这么觉得。” 老头和幸绪的眼睛像快镜头播放绽开的花苞一样张大了起来。 “真不枉我把你给物色了来。” “仁史,看来你不只是个电脑虫呀。” 虽然我对两人佩服我的方式不甚满意,但这样多少会另眼看待我了吧。我看看两人的脸,询问道: “那,大藏省是如何复制原版的呢?” 只听老头跟幸绪齐声说道: “那就拜托你了!” 那声音好像充分发挥了立体声音响的左右音箱的效果。 深夜一点。接着昨天,我们又开始了第二晚的印刷辅导课。 今天的教室在工厂的二楼。这里分管的是从色彩分解到制版等的作业,且各种作业都被分别设置在一个小小的房间内。 接待我的是其中的彩色扫描仪室。当然,今天也顾及附近人的耳目,只开着工作台上的一盏小台灯。 房间中央,一台跟印刷机一样也是半新的彩色扫描仪,沉甸甸地趴在那里。旁边配备着自动显像机,它负责把扫描后的画像转成胶片。 扫描仪中央安着滚筒,直径约三十厘米,上面还绷着透明的胶片。在它的左边,是显示屏和键盘,就跟电脑的一样。 “喂,听好了,仁史,这就是系统扫描仪。” 今夜的主讲,不是老头,而是幸绪老师。要说起来,那些用线条画原版试印的假币,原本就是幸绪用这里的扫描仪进行色彩分解后才得已印出来的嘛。 幸绪按下扫描仪开关,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些洋字母。 “凡事重在实验嘛,让我输个什么进去做原稿呢。” “那——当然还是这个了。” 老头从钱包里抽出张万元钞票来。 幸绪接过来,揭下滚筒上的透明胶片,把钞票夹在下边。然后把钢笔尖粗细的扫描头搁在钞票边上,用细细的手指轻轻敲击起键盘。 “就这——样,让机子知道原稿的起止点,再调好焦距,然后选择清晰度,按——开关。” 滚筒无声地转了起来,扫描头慢慢地向右移动着。 “真正做的时候,要事先进行一次扫描,一开始就得输入高光浓度或质感等。不过,今天先就不用了。” “清晰度大约是多少?” 为我解答这个问题的是老头。 “这个因印刷品而异。彩印时,报纸是八十五线,杂志和书籍是一百五十线或一百七十线。” “等一等。那个‘线’到底是什么?” “噢,那个呀,门外汉了吧!” 所以我才问的嘛。 “把网点转印到版上时,以前使用的是网眼细小的网线板,这我告诉过你吧。用来表示其细小程度的就是网线板线数。” “就是表示一英寸内有几条线的数字。” “那么,这跟电脑里的dpi一样了。” 我这么一说,老头发出几声怪声,像被谁捏住了鼻子似的。 “底一皮一暖?” “dot per inch的简称,是表示一英寸内点的密度的单位。” 虽然我已做了术语解释,但老头仍然挠着他那斑白的头。 “对不起,请问那个‘刀陶’是什么意思?” “总而言之,跟网点一样,也是点吧。将电视做特写放大来看时,都是些点的集合吧。那一个个的小点就是dot。” “噢,原来电脑也用跟印刷一样的表示方法呀。” 老头在那里啧啧称赞着。这时扫描结束了。滚筒左边的显示屏上出现了扫描进去的万元钞的图像。 幸绪边敲着键盘边说: “好了,搞定了。这还只是四种基色印刷的图像。不过,每按一下键,就能变换一种颜色,并且还可以进行浓度或色调的补正。” 如她所说,每敲一下键,显示屏上万元钞票就变换一种颜色。我看着它,又向幸绪老师问道: “请教一下,这用的是多大的清晰度输入的?” “最大的二百线。” “哎?” 刹那间,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就只有二百线吗?” 也许是觉得我太小瞧她们家工厂的设备吧,幸绪撅起了嘴巴。 “可是,一般印刷品最多也只不过一百五十线或一百七十五线罢了。” “等一下,电脑用扫描仪一般需要300 dPi或600 dPi。有的通过变焦,清晰度甚至达到1000dpi。” 我这么一提出疑问,幸绪夸张地仰头望望天。 “真太幼稚,太幼稚了。仁史,你呀。” “为什么?既然同样都表示一英寸内点的密度,清晰度不也应该是同样的吗。” 我也忘记对方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鬼了,不知不觉跟她较起真来。 幸绪老师依然一付满不在乎的表情。 “我说,仁史呀,网线板线数与dot印刷密度根本就是两码事嘛。” “为什么?” “嗯,找个什么呢?” 幸绪好像要岔开话题似的,环视了一下狭小的房间。 “有了,有了。这下好办了。” 说着,拿过自动显像机旁挂着的使用说明书。那正中间印着扫描仪和显像机的彩照。幸绪用她那唯一还能让人感到她是个女孩子的细细的手指“咚咚”地敲着那照片。 “你再把这张照片跟显示屏上的画面比较一下。”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说明书和放大镜。对电脑可以说一窍不通的老头,从刚才起就一直默默地注视着我和幸绪的唇枪舌战。 我透过放大镜仔细端详起说明书上的彩照。好像是用offset机印的,四种基色组成的网点清晰可见。 “嗯……?” 我把脸从放大镜上移开,又贴到显示屏的画面上。 “呶,明白了吧。” 幸绪老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真是那么回事呀。” 我佩服道。网点和显示屏上的点,在图像表示方法上是有很大差异的。 网点,正如其名,是一些小圆点的集合。要想加深浓度时,只需把小点放大。相反,要想变浅时,缩小就行了。点与点之间,留有空隙,与其他颜色的点重合时,就出现馄合色。那些小点之间,也就会表现出层次感或浓度的变化。但是,dot则一律是大小相等的长方形,而且都用的相同色彩和浓度来表现。因此不可能同周围的点形成混合色。这就是说,虽然同样都是表示一英寸内点的密度的单位,网点由于层次感和棍合色的缘故,所包含的信息量确实要大一些。 我又向得意洋洋的幸绪老师问道。 “网线板线数和dot之间在清晰度上,差有多大呢?” “一般来说,大概是二比一的比率吧。也就是,一般印刷品常用的一百五十线相当于300 dpi,一百七十五线大约要有350 dpi的清晰度。” 这么一解释,我也就明白了。电脑用扫描仪多数都至少拥有300 dpi的清晰度,这跟网线板线数是一百五十的印刷品是对应的。 “当然,要想印刷的更漂亮,提高网线板线数也是有必要的。不过,offset印刷还容易受纸张种类左右,所以普通印刷品只要有二百线就足够了。” “这样的话,仁史,” 由于谈话总围绕电脑,老头一直插不上嘴。这时,突然插话进来。 “在专业印刷美术书时,必须有高清晰度的扫描仪。因此,你的就职单位也必须好好挑选。” 确实如此,谁让咱阴谋着要偷偷使用人家的高清晰度的扫描仪呢。 “不过,像我这样的门外汉,能到专印美术书的印刷公司就职吗。” “哪个说要当正式职员来。” “哎?” “跑跑腿呀,打打工呀,哪怕当个清洁工也可以嘛。只要能潜伏进去,剩下的就是我的事了。” “对。只要能搞到使用指南,剩下的我也就能对付了。” 幸绪老师“咚”地拍了一下小胸脯说。 这算什么呀,我岂不成了只为潜入拥有高清晰度的扫描仪的印刷公司的“特洛伊木马”了吗。 ——正在这时。 突然,我们身后一下子亮了起来。走廊那头的灯不知被谁打开了。 老头和幸绪赶紧扭头去看扫描仪室的门。我也屏住气,歪过头去。透过毛玻璃,可以看见走廊上的灯又亮了一盏。这绝不是谁随便打开的。紧接着,门外传来了咯噔咯噔的皮鞋声。 “糟了,有人来了。” 老头低声像蚊子般哼哼了两声。与此同时,幸绪迅速地切断了扫描仪电源。 还是迟了一步,毛玻璃上已映出人影―接着,门开了。 在走廊灯的映照下,开门人的身影在逆光中看起来就像剪影一般。 这下糟了,唯一的出口也给堵住了,我们没法逃了,只好就那么站在扫描仪前。 剪影伸长胳膊,打开了门边的开关。 昏暗的扫描仪室里一下子充满了荧光灯的光。 那是个瘦削的中年女人,大约刚过四十岁,一头长发在脑后拢成一束。身上披了件浅驼色的半大衣,里面穿着淡咖啡色的毛衣和浅灰色的裙子。也许是因为夜深的缘故吧,脸上没有化妆的痕迹。她是那么的朴素,简直要和这昏暗的工厂融为一体了。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让人吃惊的是,女人的口气非常温和。不过,除眼角之外,在她的两眉之间也出现了一些小小的皱纹。 老头往前迈了一步。 “对不起,社长……” 这女人是社长——这么说,是幸绪的母亲了。 侧眼看看幸绪,她正咬着嘴唇看着旁边,仿佛要避开母亲的目光似的。 老头在那儿连连点头道歉: “我侄子要搞漫画杂志,所以我就想着求小姐让我偷偷用一下印刷机。这……不是小姐的错,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求小姐。” 女人轻轻地摇了摇头。 “阿广还有个侄子呀,我是第一次听说呢。” “啊,……不,不是亲侄子,是个老相识的儿子。” 女社长没再理他。她盯着自己的女儿,眉间的皱纹消失了,她突然悲伤地闭上了眼睛。 “幸绪,滚筒上放的原稿是什么?” “啊!” 幸绪大叫一声,慌忙转身去看。太迟了。在滚筒的透明胶片下,还夹着那张万元钞票。 女人气冲冲地走到幸绪面前,把右手举过头顶。不待人有所反应,那巴掌已经甩到了幸绪的左脸上。声音是那么的清脆、响亮,就像谁在用尺子敲桌子,响彻整个屋子。 幸绪捂着肿起的脸,把头发一甩,抬起头瞪着母亲。接着,扭身无声地跑了出去。 “喂,幸绪!” 老头慌忙要追出去。女人冲着他的后背严厉地说道: “阿铁!” 刻版铁手——那是老头以前的绰号。这事看来幸绪的母亲早就知道了。这就是说,尽管她知道老头的过去,却还是雇用他在自己经营的印刷公司里做工。我只能这么认为了。把一个曾经染指过造假币的男人,偏偏雇用在印刷公司里,这样的例子恐怕很少见吧。 老头乖乖地转过身来。幸绪的母亲毅然挺直身子,盯着老头。两人仿佛忘记了我的存在,无言地盯着对方。 “阿铁,” 过了一会,女社长改用了温和的声音说道, “我家那位是怎么死的,你已经忘了吗?” 怎么死的——这么说,幸绪的父亲……。 “就算我想忘,又怎么能忘得了呢。”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幸绪母亲眼中,隐隐约约泪光盈盈。 老头的脸上也一改往日的娘娘样,充满了苦涩。我突然感到好像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事,心怪怪地慌了起来。 “阿铁,你想怎么死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也不想说什么了。不过……幸绪还不知道她父亲的事,她只是个不通世故的女孩子,才刚刚十四岁呀。” “对不起,社长……” 老头低着头,就像一个被拉到妈妈面前的捣蛋鬼一样。 “公司里的事没什么可担心的,银行那边的贷款也总算就绪了……” 一种说不出来的窒息感向我袭来,我胡乱点了下头,赶紧逃出了扫描仪室。这是因为我觉得我跟老头认识才几天,好像不应该待在那儿。两人之间的空气又是那么的凝重。从两人的对话中可以推断,老头跟幸绪的父亲好像以前一起造过假币。现在放在仓库里的凹版用平台印刷机,也许就是他们当年用过的。 我飞快地跑下楼梯,出了工厂。 看看四周,不见幸绪的影子。那个疯丫头,我才不信她被妈妈打肿脸之后,还会乖乖回家呢。 我在深夜的街道上跑着,四处找寻起来。 没找多久,就发现她了。 在一条小沟般的小河上,有座小水泥桥。幸绪就在桥的中间。正靠着栏杆,呆呆地望着夜空,那里挂着一弯月牙。不知为何,那身影看上去显得比平时要小得多,这不是我的心理在作怪吧。 我看了看钱包,冲幸绪招呼道: “小姐,能否赏光喝点什么?” 幸绪吓了一跳,忙转过头来。 等发现是我,马上“咿——”地冲我毗出牙来,真是一点儿也不乖。 我从钱包里取出一泰国株旧硬币,抛给了幸绪。幸绪双手接住,低头看了一眼。她的两眼在路灯的反射下,闪闪发着光。 “什么呀,这是?哪国的钱?” 我作出一个最动人的笑,然后又拿出一枚,像魔术师表演时那样,给她看了看硬币的正反两面。 “嘿嘿嘿……” 我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走到人行道边的罐装咖啡自动售货机旁,把硬币扔进了投币口。 “当啷、当啷”传来了硬币滚动的声音,金额显示盘上出现了“五百元”的字样。 “哎——什么呀,那是?” 幸绪小跑了过来。 “夜已经很深了,小孩子还是来点果汁吧。” 我按下橘子汁选择键,把滚出来的易拉罐扔给幸绪。 “喂喂,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也能用呢?” “这是泰币的一株,换成日元,大约只相当于五元左右。” “只有五元?” “喂,你也试试。把你手里的也扔进去。啊,这也是犯罪啊,小心别留下指纹。” 幸绪慌忙缩回已伸到投币口前的手,用衣襟好好地擦了擦硬币的反正两面。 她把硬币一投进去,金额显示盘上又出现了五百元字样。 “真没用,这破白动售货机。” “自动售货机的硬币选择器,是通过把人们扔进去的硬币与事先输入的数据相比较,来判断硬币种类的。这些数据包括硬币的材料性质、直径、重量等。如果情况相似,就会像刚才那样,出现差错。” 我要了咖啡,拉开拉环,“咕咚”喝了一大口。 “还有,像韩国的十元和台湾的五元硬币可当做一百日元来用。嗯,总之,能这么用的外国硬币有那么一些。” “是吗?你造的假币就是用的这道理吧。” “到底是老师呀,反应可真够快的。在今天这个信息高度发达的社会里,最重要的就是这儿了,这儿。” 我用食指“咚咚”地弹了弹自己的脑袋。 “你自己说啥就啥呗,我有什么好说的。” 幸绪呆呆地冒出这么一句,一口气喝光了果汁。刚才幸绪的母亲说她对自己父亲的死一无所知,也许她说得并不对。幸绪大概很清楚父亲的过去,还有母亲经营的公司眼下的艰难状况。 的确,十四岁正是不通世故的年纪。但是,幸绪是按她自己的想法决定帮助老头造假币的。 我喝光了咖啡。 “老头的手腕,要想恢复到以前那样恐怕很难,我想。” “嗯,是那样。想完全恢复,很难呀。” 幸绪抚摸着拿易拉罐的右手腕,仿佛说的是她自己似的 “不过,没关系。老头的经验,加上我的完美无缺的大脑,绝对会找到条捷径的。所以呀——” 我低头看看无精打采的幸绪。 “你母亲的监视大概会严起来。不过,幸绪你可要时不时溜出来帮帮我们呀!” “帮帮?” 幸绪眼珠飞速地转了一圈,斜视着我说, “仁史,其实你是想说,请再教教我吧,对吗?” 唉,我白操的哪门子心呀! 一周后,我的就职活动正式开始了。关于印刷入门一关,由于老头跟幸绪二位恩师的谆谆教导,那些最起码的常识,我脑子里总算已塞得满满的了,感觉就跟大考头晚临阵磨枪的学生一样。当然,只要我稍稍晃晃脑袋,那些知识保不定就会全飞走了。 而且,老头还买来了大批与印刷有关的书籍,有三十六册之多,共计十六万五千四百三十元。说是把这些读完了,就算大功告成了。 老头还从技工就职信息杂志等处搜罗来许多消息,最后有五家公司参选我的工作岗位。 其中三家擅长印刷美术书籍,尽管规模不大,但却拥有在日本屈指可数的高清晰度的彩色扫描仪。 另外两家,是为了以防万一。虽然比不上作为第一志愿的那三家,但比起幸绪家的竹花印刷来,拥有的扫描仪好像要强得多了。 “‘好像’,是怎么一回事?” 我这么一问,老头敲着他那满是皱纹的大额头说道: “很遗憾,这还只是业内人士的传闻,还没有证实呢。” “没问题吧,那样的话。” “啊,总之,只要你能给我考上第一志愿,那就没啥问题了。” 老头可怜兮兮地说,好象一个收入颇低的老父亲希望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一定要考上收费低的国立公立大学似的。他旁边的幸绪看了看我,皱起了眉头。 “不过,仁史好像是关键时刻爱掉链子呀。” “所以,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要好好地想些对策出来。” 老头“啪”地拍了一下就职信息杂志的封面。 “哎,你们看,第一志愿的其中一家,除了正式职员,他们还要招个临时的夜间保安。” “哎——呀,那,还不是小事一桩嘛。” “但是,社会可不是那么简单呀。为了看看你是否适合做保安,他们甚至还会搞个面试,只挑选那些看上去老实本分的。” 老头和幸绪都把视线集中到我脸上。 幸绪颇为夸张地仰起头, “啊哈哈,那就完蛋了。” 既然如此,我非要当个正式职员给你们瞧瞧,我在心中暗暗发誓道。 但是—— 要做个正式职员,除了印刷等一般常识的笔试外,同时还必须参加面试。如果只有笔答的话,只要临阵磨磨枪也许就能应付。但要是当面询问一些专业知识,恐怕就会大露马脚了。 再有,我绝不是自大,本人最怵与人打交道,要不,咱怎么会从学校和公司里跑了出来。特别是跟老师和上司这些看起来很了不起的人物共事,更让我苦不堪言。 为此,老头特意针对面试,为我设想了一大堆问题。经过几个不眠不休的彻夜演练,我终于被推上了就职考试的考场。因为这是第一炮,所以参加的是“新东美术印刷”的考试,它在第一志愿中也以设备最先进而自夸。 “接下来开始发考卷。考试时间为九十分钟,中途可以自由退出考场,退出时请交回考卷。” 一个管理人员模样的中年人,扶了扶他那装腔作势的银边眼镜,环视了一下我们这些考生说道。新东美术印刷的考场设在工厂二楼的会议室,从这里轮转印刷机“咣当、咣当”转动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根据老头搜罗来的情报,除了这家位于川崎市多摩区的总社以外,在多摩川附近还有一家印刷工厂。但是,无论是这家兼做总社的工厂,还是充做考场的会议室,都很难让人觉得它竟然是一家拥有日本屈指可数的彩色扫描仪的公司,它实在是太朴素、太渺小了。 不过,要是公司太大,设备的管理和保安也许就会很严,那我们想半夜偷偷溜进去用用扫描仪的要求恐怕就不会被满足了。这是老头看透这一情况所做出的绝妙的选择。因为是中途录用,会议室里仅有五个人。二十岁年纪的就我一个,剩下的四个,看来都是老手了,指甲缝里都塞满了油墨。哎呀,马上就到紧要关头了。 许是因为在竞争对手面前有些胆怯了吧,一般常识的笔试都觉得有些难了。再说,这些一般常识性问题我也没复习过嘛。 只是因为近来的印刷公司大都引进了计算机,所以我非常幸运,很多问题都与信息处理有关。人家都叫我“电脑虫”,这可绝对不是乱叫的。 与印刷有关的问题,我几乎有百分之百的信心。毕竟,打从娘胎出来以来,我从来没有在考试前这么用功过,当然,考试后感觉这么顺手也是头一遭。 剩下的最大难关就是面试了。 我去了趟厕所,好好整了整特意为这次求职理的短发和化装用的眼镜。然后,诚惶诚恐地敲响了作为面试考场的小会议室的门。 “进来。” 毛玻璃那边传来了颇具威严的回答声。我做了下深呼吸,按动了门把手。 在窗前的长桌后面,并排坐着三个人,他们脑袋微秃、身材略胖,就跟画里常画的乡镇工厂的经营者一个样。坐在正中的那个秃头,大概是肯定要升任社长的副社长吧。两边的一副寒酸样的男人,好像是专司吹捧的大员。正像一般中小企业那样,三个人都洋洋自得地穿着灰色的工作服,手里拿着支秃铅笔,盯着我那份胡编乱造出来的履历表看。 “嗯——是‘章荣印刷’吧,好像没太听说过呀。” 坐在左面的大员从履历表上抬起了头,一边往椅背上靠,一边看着我说道。 我让自己尽量不把这些老爷们的傲慢态度放在心上,就权当自己是在跟几个南瓜说话吧。 “在当地还是有些名气的,我想。不过,现在竞争逐渐激烈起来,社长开始搞起房地产来……不过他可不是能干那事的人。” 我们调查了一下保坂仁史家乡群马县最近刚刚倒闭的一家公司的情况,姑且把它写进我的履历表里去了。那家公司是一家人悄悄经营的,东挪西借了许多钱,有一天全家乘夜远走高飞了。所以我根本不用担心我的话会穿帮。 右边的南瓜,扶了扶远近两用眼镜,向我投来了奇怪的眼神。 “你的履历表里填着担任制版,不知你具体是负责什么的呢?” 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味呢。听那话音,他是想说你一个年轻人,横竖也干不来了不得的工作。这个南瓜,大概是负责技术的大员。不过,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我充满自信,但又不失一个希望就职的人的心态,谨慎地回答道: “因为是家小公司,所以我什么都干过,不过最后这两年,大体是扫描仪的操作。” “噢。那,机种是……?” “是库罗斯非陆德的MG-630。” 我按老头事先设计好的那样苦笑着回答道。南瓜也回了个同样的笑容。真太棒了。 “那机子虽说曝光时间短是个优点,可是,原稿的尺寸受限制,不太容易扩大、缩小,而且线数也一定,很费了一番事。” “你干过的,只是那个吗?” 听南瓜的口气,仍有那么点瞧不起人的意思。 “不是,公司倒闭后,我在一家公司干过临时工,那里是HELL的CP 340机。我用了一下,不愧是德国造的,就是不一样。” 我拿话这么一套,南瓜果真像老头设想的那样,两眼放着光冲我探过身子来。 为了今天的面试,老头动用了所有关系,调查了新东美术印刷在过去所使用过的扫描仪和印刷机。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们觉得如果对技术主管提起这个话题的话,他一定会上钩的。 正如我们所料,坐在右边的技术主管模样的南瓜,一下子很怀念似的眯起眼,连连点头称是。 “那是由于UCR区域的点深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