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别那么着急行不行!” 老爷子根本不管我的抗议,从写字台下的抽屉里取出银色的理发推子来。 “事不宜迟。” “顺便剪多些吧。” 开玩笑,拿别人的脑袋当什么来着。 第二天早晨,还没睁开眼,就感觉脑袋边凉丝丝的。不由地先伸手摸头,这下可让我伤心不小,我大大地叹了口气。两鬓角也给剃了,这样一来,看上去就像是农村的小流氓似的。我的流行的发式再也看不到了。 不过,这样一来,我的外表形象确实变了。即使通缉的照片贴出来了,我背着手在大街上走,估计没有人会认出我来。是该高兴呢,还是…… 我没管打着呼噜的老爷子,掀开被子,打开了电视。这电视还是那种手动调频式的,可以算古董了。看看早新闻是不是有了。 无论哪家电台,全都是假钞事件的追踪报导。可是,东建金融的办公室被搜查一事,却没有一家报导。 “放心吧!” 身后传来了沙哑的声音,转身一看,老爷子已经醒了,伸手在摸枕头边上的喜利烟。 “告密时已经把造假钞的事说得够详细了,没人会怀疑你是冒充的。现在这阵子,条子们肯定在拼命地搜集各处的情况呢。” 老爷子把烟衔在嘴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脑袋。 “哎呀,得去公司露个面了,要不得被开除了。五点钟可能就回来了,我回来之前,给我把房间打扫好,衣服什么的洗好。” 说着,老爷子把脱下的衬衫扔给了我。因我没往那边看,满是汗味的衬衫一下子罩在了我的头上。 我一把拽开衬衫,想怪他两句,没想到老爷子先伸了个手指头过来。 “可燃垃圾周一、三、五扔,不可燃垃圾周六扔。想在我这里吃闲饭,那可大错特错了。” 好了,好了,我听明白了。 请走好。我像个刚迎进家门的新媳妇似的把老爷子从房间里送了出去。临出门老爷子说印刷公司离公寓也就十分钟路。 房间不大,打扫卫生没花多少时间。脏衣服往门边的洗衣机里一塞,接下来可就没什么事干了。 想去街上买内裤,正好顺便溜达一下,摸摸这个城市的情况。 好像正赶上学生上学,公寓前的路上全是些背着书包匆匆赶路的小学生。 出门走了大约有三百米,找到了一家超市。除了内裤和袜子之外,为了了解点新消息,又各样报纸都买了一份。剪去头发后的样子肯定目不忍睹,出超市的自动门时尽量不往玻璃门上瞅。正在这时,突然谁从后面拍了我一下。 “早上好!” 一回头,怎么回事,在我身后站着一个抱着书包身着校服的女中学生。 我手再快也不可能这么快,在一个昨天才来到的城市就跟一个随便拍自己肩膀的女孩子好上呀。我弄不明白,只好又仔细地瞅了瞅眼前的人。 她竟嘻皮笑脸地搭话了。 “这个发型与你挺相配的。” 怎么回事?这个女孩子……我的发型?可这完全不可能呀。正当我迷惑不解的时候就听另一个女孩在叫: “快点,要迟到了,幸绪。” 我眨了眨眼睛,再仔细地一看,大眼睛、往上翘着的自命不凡的鼻子,嘴边像手指戳了一样的酒窝,还冲我笑着。 “再见,我还会去玩的。” 说着,冲我一挥手,朝前跑去。 十一点刚过新闻就开始了。组钟的声音一落,固定的反射式字幕就开始在屏幕上部流动起来。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各个频道才开始转到特别报道节目。 我赶忙停下手中的活,站在电视机前。 解说员站在特别搜查本部所在地四谷警署前面,兴奋地瞪大了眼睛在念着原稿。 “……以兑换机为对象这一抓住人们盲点的历史空前的假钞案件,在事发后二十四小时这么短的时间里,在警务人员的努力下,终于将疑犯逮捕归案……” 很快,屏幕上解说员的脸不见了。 画面上,一些记者们在东奔西走,这时,从警车上下来一个男的,耸着肩,脸低低地埋在胸前,两边被警察挟持着。一片灯光闪过,手腕上的手铐也闪了两下。 是雅人。 坑坑洼洼的脸一直低垂着,被警察强拉着往前走。在画面的一角,有一张雅人的头像,不知是从哪儿弄来的。 “被认为是主犯之一的嫌疑犯西岛雅人,现年二十二岁,案发前在板桥区薄金属板加工公司工作。其背后可能有月轮会帮黑社会组织东建兴业的人员参与。警方又搜查了涉嫌此案的东建兴业位于西池袋的办公室,并因其他嫌疑原因,逮捕了其中的几名成员……” 在解说员解说的过程中,雅人被带往四谷警署内的场面又接连放了好几遍。 我一直亲眼目送雅人一遍遍地进去。按说在雅人旁边还应该有我在,虽然那是我极其不愿承认的事。而现在,我却独自一人悠闲自得地洗着衣服。 电话铃响了。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我抓起了话筒。 “看了吧,新闻?” 果然不错,是水田这个老爷子。 “嗯,现在还在看着。” “你的伙计被带走的场景,你永远也不会忘记了吧!那可是你干的呀。而且,往后稍不谨慎,你的下场也是一样。不,应该更加壮观些。” “谁能忘呀!不像某些人,年老昏聩。我记性还很好呢。” 听了我的话,老爷子在电话那头哧哧地笑了起来。 “听了你的怨言我就放心了。好了,五点钟我回去,把饭做好等着我啊!” 正如他在电话里说的,快五点时,他回来了。一进门就像个恶婆婆似的,站在窗子的一角,伸出手指头检查我打扫得怎么样。 “也就七十分吧。往后这洗碗池要三天擦一次的。” “等等,老爷子,我可不能天天呆在这里闲着呀。” 听了我的抱怨,老爷子冲我把沾了灰的手指头一吹,笑嘻嘻地说道: “这是当然了。必须先让你这个外行学些印刷的简单知识。” 我二话没说,点了点头。正因为以前我的对手是兑换机这样的机器来着,所以造假钞时只要用电脑打印机就可以凑合了,可是,要造完美的假钞的话,那样就不行了,那需要相应的高超的印刷技术。 “好了,咱们出去趟,准备上四五百万。” “那么多钱……” “吃饭前先去买点东西。” “老爷子,你到底想买什么?” “要想掌握印刷技术,最好的办法是进印刷公司。可是,你的名字现在还在四处通缉,我们总不能用你的真名去拜访人家去吧。” “哎,那,买东西是……” 老爷子冲我幽默地点了点头。 “对了,给你买个新名字去。” “可那东西,怎么才能……” 老爷子看都没看我那吃惊的样子,干脆地说道:“现在,日本要是有买不到的东西的话,那就只有‘爱’,‘爱’你知道吧。” 坐上昨天刚偷来的小货车,我们再次朝东京出发了。驾驶当然是我这个吃闲饭的。知道我没有驾驶证,可老爷子还是不管这一套。如果在路上违章超车什么的,被巡警逮着了,这一下我可就直接去雅人呆的拘留所了。我不由地加倍注意起安全驾驶来。老爷子坐在副座上,嘴里叼着喜利烟,无优无虑地享受着窗外微风的抚慰。 目的地是上野。老爷子说那附近他一个朋友在做“户籍”买卖。 如果能再买一个户籍的话,那么就可以再去弄一个驾驶照,还可以租套房子。当然,像在户籍的履历上再写上印刷方面的经历也不会是什么难事了。 “我说老爷子,你说的这个人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 “旧时的难解之缘吧。” “是造假钞时的事吗?” 老爷子把烟把儿扔到窗外。 “在你出生之前,曾发生过一起ワ一五十六号事件。” “什么?你说的‘ワ’是什么意思呀?” 老爷子把放在车窗上的肘挪下来,装出了个不小心掉下来的样子。 “这事都不知道,还插手造假钞呢,真让人吃惊。” “啊,我知道了,是假钞案件的称呼吧!” 对呀,在报纸上我好像见到过。 正当我努力去想是哪份报纸时,老爷子忍不住说了起来。 “听我说吧,发现假钞后,警察当局根据伪造通货处理规则,分别给各案件命名分类。‘ワ’表示一万元假钞事件,‘リ’表示五仟元,‘チ’表示一仟元,‘ハ’表示伍佰元。” “伍佰元的钱,那太早了。” 我有点感兴趣地打了个岔,惹老爷子瞪了我一眼。我赶紧闭上嘴,让他继续讲下去。 老爷子空咳了一声后继续说起来。 “那个符号之后接的数字表示案发的序号。本来,因改过好多版,中间加上代号才比较普通。” “改版?” “对,就是说重新印制。总之就是更替钞票。你应该记得以前的圣德太子吧。” “那当然,还有伊藤博文是吧。” “从战后实行新币开始,发行的纸币分为A、B、C、D四种。现在的福泽谕吉是D一万元钞票。我们当时造的假钞是,C五十六号。” “也就是圣德太子万元钞票第五十六号假钞案件吧。” “对,当时人们对那套假币的评价还不低呢。” “那刻版的那个人肯定是你了。” 老爷子看着远处点了点头。 “那总共花了我八年的心血,印刷技术可以说和实物相差无几。两张纸粘在一起,中间还有水印。看上去可以说是非常完美的假钞了。” 从他说话的神态和他现在的生活状况来看,很明显他当时并没有大获成功。 “问题出在纸质上?” “哟呵,你还知道啊!” “只是感觉罢了。你看,富士市是造纸闻名的城市。于是,我想你可能正在着手造纸呢。” “八九不离十吧。” “那还有什么原因呢?” “不,没什么大理由了。总之,就是那时候的一个伙计现在在上野干着个小买卖。” 那是个很脏的三层综合小楼,位于莺谷附近的高架桥边上。这座楼看上去至少有三十年了,墙上就像是化了浓妆的老太太的脸似的,到处都是裂纹。 楼道里萤光灯极其微弱,沿着昏暗的楼梯往上走,就到了一个挂着“MITSUI通商”名字很怪的牌子的门前。光听公司的名字的话,还以为是和那个三井公司有关系呢,可看公司所在地及这座破楼,你就会一目了然的。 再仔细地看,在“MITSUI”的下边还有两个字用括号括起来,原来写的是“光井”。啊哈,粉饰得真够巧妙呀!(日语当中,三井和光井发音一样) 老爷子门也没敲就突然闯了进去。 “打扰了!” 里面是间八个榻榻米大的很刹风景的房间。 窗边放着张办公桌,中央是一组弹簧马上要飞出来的脏兮兮的沙发。沙发上躺着一个男的,手里拿着本泳装精粹在津津有味地看着。桌子上杂乱地摆着些喝干了的啤酒罐。 “哎呀,哎呀!” 那男的放下手中的杂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那样子最多也就一百五十公分,长得像个啤酒桶似的,鼓着大肚子的腰上紧紧地系着一条鳄鱼皮皮带。 矮个子堆起满脸的笑跑过来。 “哎呀!吓我一跳。我差点以为你还没完全成仙,你的魂半道上跑过来了呢,真没想到你还活着。” “我死的时候一定捎着你,好好等着吧。” 老爷子风趣地说道。 “咳,咳!你积点德吧!我的小儿子才八岁呢!” “什么?我看像你这样的父亲没有更好,孩子说不定长得还健壮些。” 被老爷子一顿刺,矮个子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慢慢地认真起来,一本正经地悄声道: “咳,也是呀!” 他的年龄比老爷子要年轻,大约五十多岁不到六十岁的样子。短短的头发里白头发不少,粗短的脖子上赤红的脸油光闪闪。像他这样到了这个岁数没有孙子,只有个八岁的儿子,看到他以后也就能理解了。 他看了我一眼,转过头去跟老爷子说: “嗯……你现在的名字……对,对,叫水田是吧?” 那句尾的语气里突然加进了一种异样的味道,看那样子,老爷子的名字水田广一也曾经是让这个他以前的伙计帮忙给弄的。 “您亲临寒舍,又有什么吩咐吧?” 老爷子并没直接回答,先把放在沙发上的黄色书刊用脚踢开,一屁股坐下去。我也跟着坐在了旁边。 矮个子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翘起了他那条短腿。 “水田呀,你什么时候开始收起徒弟了啊?” “什么徒弟呀,我不过是受朋友之托,暂时照顾照顾他罢了。” “噢呵!那今天该是这位了?” 矮个子一边摸着他那财神爷似的大耳朵,眼珠子一边滴溜溜地在我脸上转。 “头发很是张扬,而目光一点也不凶,不像是杀过人。视线也很镇静,不像是干抢劫的。”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好像这些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似的。说完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地一揪下巴,眼珠朝上一翻转向老爷子。 “对了,就在昨天,新宿附近又发现新的假钞了是吧?” 老爷子把手在脸前摆了摆。 “别瞎猜了,我这手已经不能用了,这你是应该知道的。” “那当然。因此,我想你可能收了徒弟了。” 矮个子还是那副眼神。老爷子这时也扭过头去正面对这家伙。一刹那这屋里的空气好像变得沉重起来,我的心情突然也坏起来。 来这里后老爷子一直绷着脸。虽说两人以前是朋友,看样子他们两人之间并没有值得怀念的过去。 终于,矮个子表情缓和了些,张开了口。 “啊,好了,别在客人面前这个那个地说三道四了,这样怎么谈生意呢。” 说着站起了身,朝摆着乱七八糟的办公桌走去。 “我这里从有累赞的到黄花闺女是应有尽有,你想要哪种呢?” 什么有累赘的、黄花闺女,说的究竟是些什么,我是一点也弄不明白。 老爷子把两手往胸前一盘说道: “没累赘的分几个等级?” “现在有上等的黄花闺女,有堂表远亲的,还有母亲方面有表亲的,这三个条件都不错,都没有近亲亲属,这一点我已确认过了。” 看样子累赘指的就是双亲兄弟之类的近亲,买别人的户籍虽然很好,但如果他有双亲及兄弟姐妹什么的,在迁户口时就得加倍小心了。 在这一点上,如果有用的亲戚都死光了,只剩下他孤身一人的话,那就无所畏惧了,直接去替代他没什么大妨碍。这样条件的户主,他们可能叫做黄花闺女。 老爷子板着脸说道: “此外,我们还需要他的学历情况。” “这我都干过多少年了,太小看我了吧。我亲自去过当地,全都调查清楚了。需要的话,毕业证也给你就是了。” “可能的话,最好是高中毕业证。” “我说你也太过份了吧。” 矮个子眨了眨小眼睛,做了个怪相。 “怎么样,这样的货有吗?” “这……个……稍等一会儿。” 说着,矮个子打开了抽屉,在里面翻了起来。 “有,有。母亲方面有个舅舅的,曾经上过高中。毕业证我们这儿自己做的你如果能用,那很快就好了。” 也就是说是伪造。 老爷子点了点头。 “那就这个了。” “好的。” 矮个子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来,走过来往桌上轻轻一放。放下后他并没离开,而是突然往我前面一推。 “多少钱?” 老爷子问道。 矮个子眼里突然间掠过一丝商人特有的精明。 “你我又不是素不相识,看在这份上,大出血了,就五个数好了。” 五个数!就是说五百万了。 老爷子夸张地耸了耸肩说: “什么大出血!他们都是些在低级旅店挨个门叫卖的穷光蛋,为了钱什么都能卖,而你只要张张口就行了。我说你要价也得有个限度吧!” “说的是呀!可你不能拿现在和你那时候比呀。与二十年前相比,这行情涨了不少,就像是车的保险一样,二十五岁以下事故的发生率相对较高。而且正因为年轻,他们的生存率相对也高。没有拖累的货倒是常有,但弄到手却非常难。没办法,供求关系影响的嘛!” “四个数。” 老爷子给他降了百分之二十。 “您别开玩笑了。毕业证免费给你那也至少得五个数。” “好了,那就四个半。” 矮个子冷漠地摇了摇头,抓起了信封。 “四点七。” 这次,矮个子拿起信封就要起身,好像是要完戏了。 “我明白了,明白了,不想让我还价是不是?” 老爷子好像早就料到似的说道。那家伙立刻坐稳了身子,把信封放在了桌上。 老爷子把带来的包打开,取出五打钱来放在了旁边。矮个子搓了搓手把钱挪了过去,抽出最上边的一张,对着头顶上的灯光看起来。 “哈!这水印还真是漂亮呢。” “废话,这可都是真的。” “谁敢说呀!‘刻板铁手’拿来的钱,谁不得先看仔细了才敢交易啊!” 刻板铁手,这个看来是他们那伙给老爷子起的绰号呢。老爷子拿过信封,对着信封口“扑”地吹了口气,然后从中抽出一张纸来,看了一眼递给了我。 是户口本。 姓名,保坂仁史。再看出生年月日,比我要大两岁,今年二十四,出生在群马县吾妻郡。没有兄弟姐妹,父母亲已于十年前死了。 这个人现在何处,在干什么?为什么到了非卖户口不可的地步了呢?这些都是谜。那我呢,从拿到这个户口本开始,就得抛弃伴我二十二年的亲密无间的名字,摇身一变成了保坂仁史了。 矮个子一边舔着手指,一边数着钞票,数完后往桌子上一墩说: “不错,连号码都不一样,怎么看都是真货。” 他还有些怀疑似地说着,又瞥了一眼老爷子。 “毕业证什么时候能拿?” “得三天吧。” 老爷子点了点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把户口本塞回信封里,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说,光井。” 走到门口抓住把手时,老爷子突然转身对矮个子说道: “做生意总是这么贪婪的话,迟早有一天会遭报应的哟。” 矮个子满脸堆笑说道: “那个,彼此彼此嘛。” 拿到保坂仁史的户口以后,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离开了老爷子的公寓,先来到东京,乘上上越新干线,直奔保坂仁史的出身地群马县吾妻郡。 做了保坂仁史,为了生存,我得先到他的出生地,把他的户口迁到富士市来。 上车前买了些报纸,在车上一个劲地找有关雅人的新闻看。 和雅人一起被逮捕的东建兴业的人员中没有我熟悉的江波和佐竹,可能是看管雅人的几个小喽罗吧。照片上三个人中有两个见过,他们是在我的公寓附近对我拳打脚踢的人当中的两个。 对雅人的调查有了进展,有关造假钞的方法也已了解得很详细。但看遍报纸,就是没有我的名字和照片。 经过调查雅人的人际关系,警察们早就应该掌握了我的情况。而且,我突然从摆满微机的房间里消失了踪影,警察不可能想不到我就是同犯的呀。 可尽管这样,为什么还没出现我的名字呢?我想不通。难道雅人拒绝回答?或者是坚持说和我无关? 这样一想,不由得心痛如割。 “即使你的伙计想方设法护着你,可东建兴业那帮家伙会招供的,再说还有银行的摄像。你以前的名字在外面抛头露面这只是迟早的问题,放心地等着吧。” 老爷子老于世故地说过。我也感觉到会这样。 “可是,我的名字现在还没来,一定和雅人有关,肯定是他不肯招供我。” 在高崎换乘了到吾妻郡的慢车。那是一个乡村小站,我下了车,朝村政府走去。来到村政府,向主管住民登记的工作人员交上了迁户口申请,让他给出了个准迁证。 这东西就是盖个章,谁都干得了。申请本来应由本人或户主亲自来提出,可是,在这里几乎没人会问站在窗外的人到底是不是本人。 没有户口就没法办养老保险和驾驶执照的。因为它是一个人存在的最根本的证明。 没碰到什么意外,只是保坂仁史已两年没有交税了,窗内的工作人员请我解释了一番。 这个我早就想到了。我解释说这两年因身体不好,一直在外——当然是老爷子处养病呢。尽管如此,不愧是政府,两年度的居民税还是一分也没少要。 一拿到准迁证我马上往富士市返。到富士市后先直奔市政府,提出户口迁入申请。 首先,迁入的住所写老爷子的公寓,当然,房间号随便造一个就是,只要和老爷子的区分开就行。过几天找到地方了,还得再来这儿办迁居手续,这样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年收人和保险呢?工作人员问起了这个。等我进了印刷公司后这两个自然会解决的。我顺便又要了一张户籍复印件。 接下来的就是“身份证”了。 第二天我又早早地起来,拿着户籍复印件去考小型摩托车驾驶证。这是因为驾驶证是“身份证明”中最好拿的一个。 这其中,50cc摩托驾驶证只需笔试,可四轮及自动二轮车的驾驶证,笔试需百分之九十对才能合格,如果是小型摩托车,只要对百分之八十就能得到公安委员会的签字了。 全日本每年大约有一万人以上因交通事故而丧生。可是,对不知道交通规则的将近百分之二十的人,国家照样发给他们50cc小型摩托车驾驶证。法律真是让人难以理解,但对现在的我来说却是再好不过了。 雅人是最喜欢骑大摩托车的,但他并不是那种敢闯红灯的勇夫。我常坐他的摩托车,因此对交通规则还是挺自信的。在去考场的路上,我大略地翻了翻参考书,参加了一天当中最早的一场考试。 当然,一发即中。 之后是一些简单的实际操作演示及讲解,到了下午,带着我那副可怜相照片的保坂仁史的驾驶证就到手了。关于新居我已有好几个目标了,离老爷子的住处不太远,这个等我的工作落实了再定也不迟。 没什么可着急的。我和雅人造假钞弄来的钱还有很多呢。 虽然老早以前就像和母亲断了母子关系一样不大联系了,但此时心里却有些想念她。在以后的日子里,为了自由生存,我必须把母亲赐给我的名字——手冢道郎给扔了,而且别无他法。 新的户口到手了,驾驶证这一身份证明也拿到了。如今我已摇身一变,成了二十四岁的保坂仁史。 插曲之一 (十月十八日《东日新闻》社会消息)再次逮捕电脑造假钞案件之主犯 警视厅认为,十七日偷袭曙光银行饭能储蓄所盗走现钞五百二十三万日元,并携走验钞机一台一案与涉嫌制造九百七十张假钞案件的主犯西岛雅人(现年二十二岁)有关。据此,警方以损坏公共财产、盗窃罪再次逮捕了西岛雅人。另外,关于此次假钞案件,各项嫌疑已渐趋明朗。东京地方检察院决定在明天以制造假钞和伪造电磁记录罪起诉西岛雅人。 尽管有好多疑点证明这几次案件都不可能是西岛雅人单独做案,但东京地检与警视厅都没有对此做特别指出。在拘留期限即将到期之际,警方好像只准备起诉与假钞案件有关的西岛雅人。 (《视角周刊》)十月二十六日报导) 历史上空前的假钞案主犯究竟是谁? 对于前不久因袭击银行的兑换机这一史无前例的假钞案件的嫌疑犯二十二岁的年青人,我想大家一定还记忆犹新吧。起诉后,早晚有一天事件的真相会大白天下的。然而,那之后,从警方发布的东西来看,却让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而且越来越没有实际内容了。 被逮捕的是住在板桥区的扳金工西岛雅人。实际上,与他同时被捕的还有三名黑社会成员,他们因其他嫌疑被搜查本部逮捕归案。那三人在二十一日将被另行起诉。其嫌疑是强制拘禁西岛嫌疑犯。据警方说,西岛嫌疑人是在被此三人拘禁的现场被发现和逮捕的。 让我极其平常的想一想,那这不就是窝藏犯罪嫌疑人吗?但事情好像还要复杂得多。 西岛犯罪嫌疑人供认说他借了一家金融公司很大一笔钱。被起诉的那几名黑社会成员也只不过是为了要账而把他叫到了他们的事务所。 可是,在银行的监视用摄相机里,还收有另外一个完全不同于西岛雅人的人的录相,他也来兑换假钞。毫无疑问,罪犯除西岛雅人外还应有一个。然而,西岛雅人的供词是这样的:那一个去银行兑钱的家伙是囚禁他的黑社会中的一个。他还说,为了还债他开始造假钞,并把造好的假钞交给那帮人。这前后的供词简直是针锋相对,格格不入。 东京地方检察厅之所以只以私囚他人罪起诉三人,是因为他们都有在兑换假钞那段关键时间里不在现场的证明。这就说明罪犯另有其人。从逮捕那天算起,到现在已过了两周了。警方还在继续调查着西岛雅人的社会关系。但至今还是没有查到那个被录相的人。同犯究竟是何人,他到底在什么地方。 假钞案件的迷越来越深不可解了。 第二部 保坂仁史篇 老头刚要敲门,门从里面轻轻地打开了。 幸绪嘟着嘴、抱着胳膊,正在那儿等着呢。 “怎么这么晚才来,阿广。我都等急了。” 仍是那身背带裤和牛仔夹克。而且,今天还把那顶棒球帽帽檐儿冲后戴着,这身打扮怎么看都不像个女中学生。当然,虽说是自己老爹开的印刷厂,可毕竟是半夜偷偷拿来钥匙进去,如果穿着裙子翩翩而至,倒确实不太像话了。 幸绪站在考勤机旁,上下打量了一下我们,眉头一皱,捏紧鼻子说:“哎呀,是不是喝了酒才来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给这家伙庆祝生日来,多喝了两杯。” “哎?两个大男人庆祝生日?谁信呀!肯定是你们想喝,却故意找些无聊的理由。” 幸绪顾自在那儿发着牢骚,要从这点儿来看,她终归还是个女人吧。我要告别用了二十二年之久的熟悉的名字——手冢道郎,转生成另外一个新人了,这番感触,又怎么是一个头发长的女人所能理解的呢。 “想于什么就干什么,你们以为这工厂是给谁开的呀……” 幸绪唠唠叨叨着把我们领到了里边。 已经快到夜里一点了。竹花印务有限公司的工厂在紧靠东名高速高架桥的工厂区的一角。厂房是那种简易建筑,房顶铺着石棉瓦,与周围工厂比起来,显得很破旧。面积也不过是附近文化馆的一半罢了。 许是顾及到别人的耳目吧,里面只亮着一盏灯。脚刚一踏进门,一股油墨的气味便扑鼻而来。 只有二十坪的厂房里满满当当挤着三台大型印刷机,就像三架翻斗车一样。每台机子上都露出四组油墨滚子,分别配有印刷的黄、洋红、青绿、黑等四种基本色。 “这,很不便宜吧?” 我这么一说,幸绪在后边得意地“哎”了一声。 “你连这都不知道就去骗银行了呀?” “对,我的打印机是微机上用的,很便宜,不过十万元罢了。” “什么!有那么便宜的吗,阿广?咱们这还是半新的,一台都要三千万。才十万元的打印机……” “有,当然有了。正因为这样他才能骗过机器呀。” “那他……不就对印刷真的、真的一窍不通了吗?” 幸绪看着我,眼神一点点冷了起来。确实,本人是不懂这门技术。可不管怎么说,骗过银行的ATM,换了九百七十万元假钞的是我,这款额可是有史以来最高的了。可以说,这是智慧的胜利。 “所以,咱们俩儿得好好地磨炼磨炼这个一窍不通了。首先从aoe开始,讲印刷的种类和特征吧。” 老头说着,兴冲冲地走到机子前。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一万元钞票递给了我。 “一张是真的,另一张是在这儿试印的假钞。猜猜哪张是真哪张是假?” 我再一窍不通,也不会答不出这么简单的问题。我接过钞票,比也没比,就把那张泛着油光的、一看就很低廉的假钞给了老头。 “呶,这张是假的。” “把你知道的理由都说出来。” 老头摆出一副监考官的架势问道。 “这张一看印刷就很次。” “还有呢?” “纸摸起来也太滑了……而且,水印印得太薄,看得过于清楚了。” “就这些?” “嗯……别的……” 我仔细地端详着手里的这张钞票。 一边儿的幸绪可急坏了。 “你要认为手感不同只是因为纸质,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手感…… 虽然我很后悔让个十四岁的小鬼来提示我,但毕竟是有点头绪了。 水印等地方摸上去多少有点儿不一样,无疑是因为纸质的差异。但是,摸摸福泽谕吉头像周围,会发现有个更明显的差异。 真钞摸上去手指肚会有一种沙沙的、粗糙的感觉。 “怎么样,保坂仁史先生?” 老头抱着胳膊,故意地叫着我的新名字。 “纸币是汇集了一个国家印刷术精华的印刷品。这么一张里,就包含了所有的印刷技术。” 老头拿过一张一万元的真钞,在我眼前晃了两晃。 “你可别吃惊,这里面印刷的三种技术都用上了,号称三大版式。” “三大版式……?” “印刷,说起来简单,就俩字儿。可是光是版的种类大分就分为四种,凸版、凹版、平版、孔版等。除去孔版以外的其余三种被称为三大版式。” 老头说着,“嘭”地拍了一下印刷机身。 “这台机子,是胶版印刷机,可以说是平版印刷的代表。” “等会儿。你的意思是——三大印刷中有个平版,它里面又有种胶版印刷?” 被我这么一问,老头急得直摇头。 “唉——真麻烦。这么着,做个小实验给你看看吧。幸绪,墨跟纸,再拿杯水。” “晓得了。” 幸绪慌慌张张穿过那些机子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胳肢窝里夹着纸,手里拎着小铁桶般大的油墨罐和一杯水。 那纸,好像是超市广告的试印品,上面都是些印坏了的蔬菜和鱼啥的。 老头把广告放在机子旁的工作台上,打开了油墨罐的盖子。里面装的,是基本色之一的洋红,也就是红色。老头毫不犹豫地把左手伸了进去。 “首先,是凸版。” 从罐里拿出的手上沾满了红色的油墨,老头把那手捻到广告纸的背面。 不一会儿,那只跟相扑运动员的手简直没法比的干瘦的手便被印了下来。 “看着。像这样在凸起的地方沾上墨印刷的就是凸版。你还记得过去印刷报纸时,都是工人们一个个挑选出铅字,排好版进行印刷的,就是那种方法。说的再白点儿,跟小学时做的甘薯印模结构是一样的。” “阿广,那是过去。现在的小学哪儿还用什么甘薯印模呀。” 幸绪一个人在那哧哧地笑着。老头毫不在意,仍用那张死认真的面孔对着我。不知为何,他又伸出那只仍沽满墨迹的手。 老头把张开的手指并拢,像把刀那样比划了一下。 “看,这样你就能注意到手指间和掌纹里还满是墨吧。这样一弄,……” 老头就那么把并拢的手又一次按到了纸的空白地方。“再使劲用力……” 说着,老头把右手放在按住纸的左手上,使劲儿压了压。 等手拿开后,再看纸上,这回出现了一个红色与白色同先前的手印正好反过来的手印,就像刚才那个的底片一样。不仅五个手指的轮廓,还有感情线、生命线等,甚至是手掌的细纹也被清楚地印了下来。 “这就是凹版印刷。方法就是在凹处留有油墨,再印到纸上。” “就跟铜版雕刻术或蚀刻术一样。” 幸绪从一旁为我做了补充说明。所谓的铜版印刷,就是在聚乙烯版上用磁针刻出图案,倒上墨,把纸按在上面进行印刷。我记得小学手工课上确实曾学过。 这说明对我来说很易懂,可是老头却歪歪头,看着幸绪说: “啥?那个啥铜版……?” “得了,得了,都是老头子了嘛,不知道也没什么。” 幸绪笑着,拿起刚印好的那张手印说: “快看阿广的生命线,怎么这么短呀。看来,你可是来日不长了啊。” “那当然了。在厂里有经理管着,下了班,还要让经理千金尽情使唤,这就是咱的命呀。想活长点儿,也活不了呀。我真想求你对老人再礼貌点儿,恳求你了。” “好了,好了,再讲下面的平版吧。” 幸绪像哄小孩似的说,把水端到老头面前。 老头冲我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接过杯子。 “注意,要好好看。” 老头说完,把右手食指浸到杯中,用它在左手掌上划了个大大的圈。接着,把那只左手又像刚才那样浸到杯子中。等手上沽满墨之后,又那么按到纸上的空白处。这次,手印的中间画了一个白色的圆圈。 “墨,一般都是用油做的。一旦在平平的版上泼上水,由于跟油的排斥性,那一部分就沾不上墨。平版就是利用这个方法往纸上印刷的。” 明白了。经老头这么一番简单的实验,三大版式的区别就很清楚了。 老头用剩下的广告单擦着手,说道: “剩下的那种孔版,方法是在版上开个孔,从上面滴墨。以前不是有种蜡版印刷吗,就是那个。” “简易油印机也用的这种法子。” 幸绪又从旁边做了浅显的说明。 “不过,孔版印刷效果不太好,而且不适合大量印刷,所以在商业印刷上基本不大使用。” “这样,剩余的三种就被称作三大版式了,对吗?” “正是那样。顺便说一下,凸版和凹版,因为必须在金属版上雕刻图案,就得花些功夫和费用。而平版只需要在平平的版上加点儿水就行了,制版和复版都非常方便。这种平版印刷术的代表就是offset式印刷。” 老头站到离我们最近的一台机子前,打开侧边的一扇五十厘米见方的金属板门。 “你瞅瞅。” 只见里面大大小小几个滚子上下交错排在一起。“最上边那个小的是油墨滚子,下边那个是水滚子。用这两个滚子把墨沾到定版的大滚子上,再印到它下边的橡胶布上。然后再往纸上印。” “哎——难道不是直接从版上印到纸上吗?” “对的。先让墨离开版,这就是on、off的off,然后再印到纸上―这,就是set。off和set组合起来,这就是offset式印刷。” 多么简单的命名呀。我不禁有点儿扫兴。 “可是,这里有个问题希望你好好琢磨琢磨。这种平版还有刚刚介绍的凸版,都是把墨泼在一个平面上,所以不论怎么做,墨的浓度都会一样。也就是说,这样的话,很难表现出浓淡来。因此,就通过小点的大小来代替色彩的浓度。” “哎,这就跟报纸上放大的照片是一样的。” 幸绪又特意说明了一下。不过,那点儿道理我还是理得清的。 老头拿过工作台上放着的放大镜和广告单,说: “过去,这些小点都是把网板放在版上印出来的。所以,它们就通称网点。喂,你用放大镜看看。” 我接过递来的放大镜朝那张广告单看过去。 真的。那看上去的一条条细线,都是四种基色的小点的集合。 “但是,” 老头举起食指,高声说道: “这要是凹版印刷的话,油墨量就可以根据原版上所刻凹坑的深浅来调节,浓淡也就能自由地表现。因此,印刷照片时经常使用凹版。喂,你爱看的色情杂志上的裸体照片用的就是这种凹版印刷。” 哎呀,哎呀,这种冤枉人的话还是免了吧,幸绪在用一种蔑视的眼神瞅着我呢。 “当然,如果坑过大的话,墨会过多,所以就把像“网点”一样的,叫做‘赛璐’的四方形刻入原版进行分割。你再仔细地、好好地看看裸体照片确认一下。” “哼——,仁史除了造假币外还有这种乐趣呀。” 幸绪抱着胳膊冲我翻着白眼。 “冤枉,真是冤枉!我可是从来只买过电脑杂志的。” 真是的,我干嘛要跟一个十四岁的小鬼解释呢。而那位泼人一身脏水的老头却满脸不在乎,他拿过一张一万元的真钞。 “这张票子的沙沙的手感是由于凹版印刷时墨很多,凸起来的缘故。” 老头说完,用指尖啪地弹了一下福泽谕吉的脸。 “明白了吧,仁史。我刚才介绍的凸版、凹版、平版等所有的印刷方式,在这张票子里通通都用上了。——首先是正面。这幅肖像画和票额数字以及周围的蔓藤图案用的是凹版一色,印章跟纸币号码是凸版二色,其余的地方是平版六色。” 老头又一下子翻过纸币反面。 “背面,雉鸡跟文字是凹版一色,印章是凸版一色,底儿呢,是平版三色。而且,每种颜色都各制了一块原版,所以不管怎么用放大镜看,网目呀啥的一个也看不见。因此,那一根根的线印得都非常清楚漂亮。” 确实如此。不管怎么死盯着看,那张真钞上都看不出有广告单上那样的网点的集合。 “真是这样呀。这就是说,要想印的跟真钞一模一样的话,就必须反正面都各做出十五种颜色的原版,用那三种印刷方式来印是吧。” 我跟雅人造的假币,是用微机打印机印刷的,没经过那么复杂的印刷工程。只是进行了一遍黄、洋红、青绿色、黑色等四种基色的色调补正。所以只能说是原版的替代品。 但是—— “太幼稚,太幼稚了,仁史。” 幸绪做足了势摇着头说。 “怎么,还有什么?” “不光是原版,印刷方法也很特殊呢。” “这么说,是把三大版式特别区分开用了?” 我这么一说,老头和幸绪互相看看,耸了耸肩。好像只把我一个人当作局外人一样,真没劲。 老头在我面前晃动着他那关节粗大的手。 “听好了,仁史。你爱看的裸体照也跟钞票一样有沙沙的感觉吗?” 啊——要这么说…… 怎么样,明白了吧。老头歪着脑袋,好像在问。 “如果用普通的方法做凹版原版的话,是上不了那么厚的墨的。那是深凹版——先制出刻度比普通版深的版,再通过高压把墨印到纸上。” 总算明白了。要是那种手感用普通凹版印刷就能制出的话,老头也不会硬用那只受伤的手特意在铜版上刻什么福泽谕吉像了。而只要用以前的照片制版法制成凹版用的版就行了。 “而且,” 老头说着,像是有些急不可耐似的探过身来。 “不仅是版的刻度深,你可别吃惊,福泽谕吉像的眼里还有些细线,一毫米宽度里就有十一根那么多。” 窄窄的一毫米里竟有十一根! 我拿过放大镜,凝视着那张真钞。乍一看被涂成一抹黑的瞳孔里,确实密密地走着一些细线。 “圣德太子时还只有六根。密度一下子增加了将近一倍。我们没有扫描仪能够把它原样地、漂亮地复制下来,而且要是单靠手工的话又太难了。真可以称它是神来之笔呀。” “真好呀!不好吗?真太棒了!太棒了!” 我手里握着那张万元钞票,看着老头和幸绪说。两人好像愣了似地看着我。 “我还从没想过竟能向这样的神艺挑战,战斗终于要打响了。” 老头和幸绪互相看看,没理会极度兴奋的我,而好像故意似的长叹了一口气。 “得了吧,你这个一窍不通。你根本就不晓得有多难。” 幸绪也摆出一副大人样,缩着脖说道: “啊——真怀念我那天真无知的旧时光呀!” “喂,喂,你要睡到啥时候?” 冷不防,又薄又硬的被子被掀了起来,我不由地蜷成了大虾婆。看看枕边的表,还不到七点。 就在三小时前,老头还在竹花印刷厂里给我讲课来着,可他早已起床,还这么一副好精神头,真是老人觉少呀。唉,真没法子。 “再睡五分钟……” “你以为我一大早起来是为了谁呀,好容易才有个周末。” 还有脸说呢。就在五天前,也不知是谁装感冒,一直没去工厂上班。还有,明明隔周就休个周六,怎么能说是好容易有个周末呢。 “再磨磨蹭蹭的,就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了。” “嘭嘭”,我的脑壳被敲了两下。 没办法,我只好慢慢吞吞抬起身。只穿了条短衬裤的老头,把窗子打了个大开,仰望着冬日的天空,伸了伸腰。 “看,真是万里晴空啊。这天出去做徒步旅行真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