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着疼痛不止的肚子,跨过副座,来到后车厢。老爷子早已把那小子结结实实地背捆了起来。他脚边上还掉着两颗沾满血的牙齿。 “啊,不能因为自己的牙掉了一颗就这样对待别人呀。” “这个也是因为我手下留情才弄成这样的。” 我把里面的箱子往旁边挪了挪倒出块地方来。老爷子托起那小子照脸上猛地给了一巴掌。 那小子呻吟着摇了摇头睁开眼睛。 老头掏出把开了刃的刀来,伸到他面前。这把刀是我们在来西池袋途中,老爷子从包里抽出十张五千元的钞票(这是刚从银行里换下的)特意买来的军刀。老爷子把刀尖捅进那小子的鼻孔里说道: “嘿,别乱动哟,不小心的话,明天你的鼻子可就成三郎的鼻子了。” 说着老爷子哼起了可能是兆岛三郎(日本著名歌手,鼻孔特别大)的歌中的一段曲子,把脸凑到那小子跟前。 “兆岛三郎的鼻子你喜欢吗?” 那小子早就傻了,由于过度紧张和害怕,两眼快成对眼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小子嘴唇哆嗦着,竟然还敢反问。 我在跟前这小子还问我们的来历,这说明这帮小喽罗们还不认识我。 “小子,问的应该是我,知道吧!” 老头子说着,把刀往上稍微捅了捅。那小子眨了眨眼,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顺着刀柄,血“叭嗒、叭嗒”落在了车厢里,很快就聚成了个大血珠。 “你看,你看,一动这鼻子的洞可就往大里长了啊!”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老头是在拿折磨这小子为乐。让出租车漂亮地撞在电线杆上,把刚才这小子拽上车打昏,等等,这老头过去到底是干什么的? 老头低声问道: “有一个造假钞的小子是不是在你们公司里?” “你们从哪听来的?” 是不是因为牙掉了漏气的原因,话稍微有些听不清楚。 “啊哈哈,又忘了呀,不是说了吗,问的应该是我!” 老爷子说着,用左手指往上弹了弹刀柄,这一下可不得了,这小子像被掐住脖子的小狗似地哭叫起来。 血沿着刀柄流了下来,落在车厢地板上,积成一小滩。老爷子把嘴凑到小子的耳朵根,悄声说道: “我不会再说第二遍了,听着,另一个在哪里?”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不知怎么回事,大哥他们也还没回来呢。” “不是说的他们,还有一个人怎么样了?” “所以说我不知道么。” 我和老爷子两个人照了照面。 什么地方话对不起来。问他另一个在什么地方,这个家伙却回答说江波他们没回来,不知道。可是和江波他们在一起的是我呀。 这样说的话,雅人怎么样了? 我蹲在这个男的跟前问道。 “还有一个被佐竹他们先逮住的那个,现在怎么样了?” “不是说不知道了吗!不是骗你们的……被他逃走了。……” 雅人自己从这帮家伙手中逃脱了—— “在什么地方?” “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从开着的出租车上打开门跳下去跑了。” 确实是只有雅人这样的身体才能干得了的事。这种逃脱方法我连想都不敢想。 在我这边有江波和佐竹跟着,在雅人那儿只能是跟着一些喽罗了,因为大哥不在,所以黑帮里面出了漏洞也说不定。 老爷子拿眼看着我,好像在问:靠得住吗? 我马上点了点头。出公寓前和雅人商量好了,万一失散了,到时候在新宿的游戏厅碰头。 选的地方是以前常去的“Power Land”游戏厅,那里是我和雅人五年前初次相识的地方。 “谢谢你的报告。” 老爷子说着,从小喽罗的鼻孔里抽出了刀。以为这就结束了,不料老爷子猛的一个大勾拳打在了小喷罗的心口上,再看那家伙弯下腰痛苦地呻吟起来。 打开滑动门,老爷子几脚把这家伙从车厢里就踢了下去。之后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跨过副座回到司机座上。 接下来我们并没能立刻就去“Power Land”游戏厅。估计这阵子快开始查我们抢来的这辆车了。为此,我们必须把这辆车扔了,再换一辆别的车。 只是和雅人在约定地方会合,不一定非要有车。可老爷子却非要用车不行。 “好了,这你交给我行了。” 老爷子说着,驾着车往西池袋车站附近的路驰去。边开车边往四处看,又在物色新的猎物了。 日本真可以说是一个治安很好的国家。你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开着发动机停在那儿的车。如果在其他国家,哪怕是停一分钟,你连影子也都找不到了。 老爷子选中了一辆小货车。 在一家酒吧前,围着围裙的年青人正扛着从车上卸下的装满酒瓶的筐往店里面搬。 我们从小货车边开过去,在稍微往前的地方停了车。这时,老爷子把穿在身上的出租公司的制服脱下来扔给了我。 “安全起见用这个把指纹擦掉。” 他自己则解下绿色的领带,用它仔细地擦方向盘、变速器。对付警察也丝毫不马虎。 “喂,老爷子,你该不会每天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吧?” “我说你是不知道这其中的乐趣。” 老爷子无所谓似地说着,灿烂地笑了起来。 小心翼翼地擦拭完之后,我们下了车。抱着装满钱的包,从车厢后面观察停在不远处的客货两用车的情况。周围因为是商业街,耳目挺杂。我们只好装出正在休息的送货工的样子,用眼睛的余光寻找着最佳时机。 “快,到时候了,走吧!” 老爷子说着,从车厢后蹿了出去。这时车主人正好进到酒吧里去。 我也紧跟着跑了过去。身上的疼痛还没有消退,落后了好一节路。终于我也爬进了司机副座。 “好了,向新宿出发了。” 老爷子放开手闸,一踩油门,车猛地向前驰去。 时间马上要到四点了。 从到银行换完假钞到现在还没五个小时。可是却感觉那早已是昨天的事情似的。毕竟,在这五个小时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而且,莫名其妙地,我和这个来历不明的老爷子两个人却坐在了一辆车上,正在朝新宿前讲着。 被东建金融那帮家伙知道了我们造假钞的事,是一大失误。而且,借款金额由江波他们说了算,已涨了近一倍。见到雅人后,必须得马上商量今后的安身之法。 大概除了告诉他们造假钞的方法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只是,那样的话,我必须从坐在我旁边的老爷子手中夺回那张软盘。因为我费尽心血得到的造假钞的所有数据都装在那张软盘里了。 可是,我又不能用笨力气去夺回来。凭我这细胳膊根本就不可能。而且,比什么都重要的是,我对老爷子已经一点敌视心理也没有了。 “我说,老爷子。” “什么事,想撒尿了是吧?” “是关于你从我手中抢去的那张软盘的事。” “你即使哭天喊地,我也不会给你的。” 老爷子先发制人,冷冰冰地挡了回来。 “那就算了,你帮我,为了感谢你,软盘就送给你好了。可是,在送给你之前,请让我拷贝一份行吗?” 老爷子耸了耸肩,扭过头来瞪了我一眼。 “你看我有那么好吗?帮了你忙,到后来为什么还要把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东西平分给别人呢?” “不是那么回事。我不知道你信任我到什么程度,可我已经觉得那个软盘无所谓了。” “哈……” 老爷子的来历至今还是不清楚,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是为了弄到验钞机的情报才接近我的。这个老爷子,可能有过和造假钞有关的过去吧。我那样想着,所以就脱口而出了。 “我想造一种谁的眼都看不出来的非常完美的假钞。因此,那种以银行的机器为目标的假钞什么的,都无所谓的。” 也许认为这是豪言壮语,但是老爷子丝毫没有笑。 “你呀,你是想把软盘的内容卖给东建金融那帮小子吧。” “对,我想用这个把剩下的那部分欠款一笔勾销。” “什么欠款?” “被他们敲诈的欠款,实际上新加了将近一千万。” 就在这时,老爷子张开大口笑了起来。与其说高声大笑,不如说是明显的嘲笑人。 “有什么好笑的?” “简单,这外行就是想得简单呀!” “可是,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其他可以还清欠款的方法了,不是没办法么!” “嘿,目前还有比还钱更着急的事情呢!” 到底是什么事,我不知道,用假钞换来的钱还没有兑换成整钱,可是,如今东建金融的家伙们已经知道假钞的事了,换与不换已没有多大意思了。除此之外…… “从警察那儿逃跑?” “又说什么胡话呢!” 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我侧眼死盯着老爷子,这时候他说道: “救你的同伙呀!” “说什么呀,老爷子。那家伙不是说雅人已经逃脱了吗?……” “你相信那家伙的话?” 我心里一惊,不由地回头瞅了瞅老爷子的半边脸。 “可是,刚才那个小子……” “那就是我说的外行了。从头到尾相信黑帮的入口里说出来的话,这样的傻瓜哪里去找。为什么不认为那是个陷井呢?” 陷井?那么,雅人逃脱这句话只不过是那家伙信口开河说的罢了。 “等等,老爷子,可是,这帮家伙连我们在什么地方碰头也能……” “如果你逃脱了,这帮家伙肯定会首先去拷打你的同伙,问出你们碰头的地点,然后埋伏好等着你的,还不是很简单的事么?” 老爷子非要弄车来的理由我终于有些理解了。预料到有陷井,万一遇到不测,这个也能确保逃走时的工具。 “那,你认为雅人会……” “你们的友情到底有多深我不感兴趣,也不想问。可是,做为一个人,你太可爱了。无论是谁,要知道,当他的身体受到无法忍受的伤害时,为了保护自己,像朋友什么的,他会毫不在意地出卖的。” 老爷子充满自信地说着。他想说什么我并非不知道。或许这还是他经过实践证实过的意见呢。 可是在去银行前雅人亲口跟我说过。 他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即使是他自己一个人被逮住了,也绝对不会供出我的名字的。还说追根究底的话,这次事故也是因他而起的。我说到时我也会这样的。可他却好像认真起来,坚持说个不停。 “你这种相信朋友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可是,我敢肯定,首先,在你们约好碰头的游戏厅,等你的不只是你的伙伴,还有那帮家伙在。” 我不由地反问道: “老爷子,不知道你平时都和些什么人打交道,可是,你把雅人也那样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老爷子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握着方向盘,好像这就是对我的回答。 “即便是这样,可把我出卖给那帮家伙,雅人的下场也不会有所改观的呀。” 如果是把我们碰头的地点告诉了东建金融那帮家伙的话,那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都被逮住吗? 可是,如果剩下我没逮住的话,那就不同了。通过交涉,用造假钞的方法去换回雅人,这也不能说行不通。这么简单的道理,雅人不可能不知道。 老爷子静静地挠了挠头,好像在说跟我说不通。 “这样的话,一个人去看看吧。呀,要到歌舞伎街了。在科马剧场后面停下来最好了,是吧!” 老爷子像是努力甩开了什么似的说着,把方向盘朝右一打。小货车沿四谷第五小学门前的路朝右一拐,开了进去。挡风玻璃的前方可以依稀看到新宿王子大酒店的大楼,到了我和雅人五年前初次相识的游戏厅前面了。 离傍晚还有段时间,歌舞伎街已被消磨时光的年轻人热闹起来了。 Pewer Land就在这条街的一隅。门口豪华的灯饰还是以前的样子,把前面的柏油路面染得五光十色。 我在车上仔细地瞅了瞅周围的情况。 在这儿,到了晚上,在这儿徘徊的,一眼瞅过去就知道是不是那个道上的人。也可能是因为太阳还好高的缘故,还看不到那样打扮的人。当然,如果是陷井的话,他们肯定不会打扮得这么显眼的。 Power Land的外面是这么的豪华,可里面的照明却相当得昏暗,虽然能看到人影,但无法确定雅人是否在里面。我把手朝副座的门伸过去。 “令人敬佩的深厚的友谊呀!” 老爷子讥讽地说,执拗地拿话来刺我。我没理这一套,下了车。 无论怎么想也觉得把我们碰头的地点告诉那帮家伙,雅人并不能得到什么好处。他不可能出卖我,我非常相信这一点。 可是,越想相信,就越感觉有些不能相信。 原来,我在内心深处就没能信任过雅人。这次只不过是跟老爷子较上了劲,想独自去闯一闯Power Land。 透过自动门,就见一些染了头发的男男女女坐在游戏机前,再往里还能看到些穿着校服的中学生,他们好像在玩一些最新的格斗游戏。可是,没有看到雅人的影子。 我定了定神,走到了自动门前。 玻璃门向左右开去,同时,电子音像洪水般地迎上来。屏住气往游戏厅内看去。 穿着轻浮、剃了眉毛的流氓模样的家伙这里面到处都是。从外表来判断那根本就区分不出到底有没有江波他们的人,但踏进店里后并没有人向我冲过来。 我边注意四周的动静边找雅人。 这家伙喜欢的游戏是射击。上次在这见面时,他正热心地在里边靠左的角落里玩。 我慢慢往里走。在兑换机的对面,看到了我要找的游戏机。 熟悉的机子还在。 在它前面有一个男的,弯着高大的身子在玩游戏。那穿着被磨破的皮茄克的背,看上去就像是迷了路的小孩子似的显得无依无靠。 就是雅人。 这使我想起了以前,那时候他总是这个样子,一个人弯着腰在玩游戏。我实在看不下去他那种卑屈的样子就提醒了一句,而这竟成了我们相识的契机。 我还像上次那样冲雅人喊道。 “喂,别无精打采地,把背伸直不好吗?” 雅人的背抖了一下。 猛地伸直了背,慢慢地扭过头来。 “道郎……” 雅人被东建金融那帮家伙折磨得脸又像六天前一样青一块、紫一块的了。不同的是,在他肿胀的眼里流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 那眼睛已说明了一切。我在一瞬间也明白了一切。不出所料,雅人哭丧着脸肩膀一下聋拉下去。 “对不起,道郎……” 就在这时,在我周围玩游戏的年轻人全都一齐朝这边看来。在门口附近的一群中学生也被惊动了,在那里吵吵起来。 “对不起,道郎……” 雅人又一饮说道,说着冲我猛一低头,小痞子们两眼放光,开始朝我包围过来。 这时候,里面的厕所门开了,佐竹晃着手镯出场了。 “欢迎,欢迎,欢迎你到我们租的游戏厅里来。” 担心终于变成了事实。雅人受不了这帮家伙的折磨,最后把我们碰头的地点告诉了他们。 “雅人,怎么回事?” 可是雅人连头都没抬一抬。 “被这帮人全逮住了,那不就全完了吗?为什么不明白呢?” 雅人的头低得更低了,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流了出来,叭嗒叭嗒滴落在地板上。佐竹像做准备运动似的活动着手腕走到雅人旁边。 “小子,放心吧,马上我也让你尝尝和他一样的滋味,让你一次尝个够,尝到腻为止。” 说着嘴角一笑,冲小痞子们扬了扬下巴。 “快,把这两个带到办公室去。” 小痞子们阴险地笑着,朝我逼了过来。来玩游戏的人看到这事态全都朝门口涌去。周围的电子音响一刹那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突然从背后的自动门传来刺耳的发动机声。 “怎么搞的,是什么?” 一个小痞子惊叫了一声。 怎么回事?回头一瞅,玻璃门外熟悉的小货车对着这边就开了过来。 门前的人乱作一团,惊叫连天,自动门随着一声巨响,变成了碎片。老爷子和小货车一起冲进了游戏厅。 这种入场方式是何等的壮观呀!小货车撞飞了放在门口附近的兑换机和游戏机,猛地停在了我的身后。 “干什么,你小子!” 有个小痞子喊着想冲到驾驶室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车门猛地从里边打开了,“啪”地一下和这家伙的脸撞在一起,就听一声惨叫,摔了下去。老爷子从里面探出头来。 “小兄弟,快点逃吧!” 我站在车前一动不动,死死盯着蹲在游戏机前的雅人。我知道老爷子是专门来救我的。可是,我却怎么也没法从那儿离开。 “别让跑了,把那老头从车上弄下来。” 佐竹站在雅人前面大叫起来。从车跟前退下去的小痞子们又开始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发动机的声音更加响了。小货车又把眼前的UFO撞倒了,这次转到了我的前面。有一个小痞子碰到车身上,被弹出很远去。前车窗上溅满了那家伙的血。 “干什么吃的,快点上来!” 老爷子在司机座上瞪起眼来直喊。 “他妈的,臭老头……” 佐竹要往我这边来。雅人突然从他后面站了起来,因为痛哭脸都歪了,他上去抱住了佐竹的腰。 “你这个王八蛋,想干什么?” 佐竹一甩胳膊,肘正好击在雅人的下巴上。但雅人还是抱住佐竹的腰不松手。 雅人边哭边喊。 “快跑,道郎,快给我跑!” 车停在我旁边,司机副座的门从里边被推开了。 “你这个混球!” 老爷子探出身来,抓住我的胳膊,往里就拽。 拖到一半,车猛地往后退起来。满脸泪水的雅人慢慢地看不见了。雅人面前,一群小痞子朝这边追了过来。 “怎么样,给我坐好了!” 老爷子叫喊着,一推变速杆,变速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后退的车突然间开始往前进,迫来的家伙们跑了两步站住了。 压着散乱在地的自动门的碎玻璃片,小货车在门口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弯。 店前站满了来看热闹的人们,老爷子并没管这些,毫不犹豫地踩下了油门。透过沾满血迹的挡风玻璃就见看热闹的人东逃西散。小货车沿着正中间开了下去。 老爷子慢慢转动着方向盘,自如地驾着小货车,轻巧地躲过看热闹的人,再一加油门,车驶了出去。 后视镜中,和雅人初次相识的地方Power Land的豪华的灯饰慢慢地变小,变小,最后再也看不见了。 “……今天上午,在位于新宿区内的九家曙光银行分行的兑换机里共发现九百七十万假钞,本次金额创造了至今为止假钞案件历史上的最高纪录。本次案件针对的是高新技术武装下的兑换机,这是一种新形式犯罪。 对此,警视厅和银行方面震动不小……” 车里的收音机从先前就在播着什么。挡风玻璃外照明灯在一个个地往后跑去。不知什么时候车上了高速公路。可是,我的眼什么也看不见,耳朵什么也听不进。在游戏厅里雅人朝我哭喊的一幕总是在我的脑际回荡,那喊声好像就在耳畔。 看到雅人那和六天前一样鼻青脸肿的样子,就可以想象得出他被东建金融那帮家伙揍得有多厉害了。站在雅人的立场上想一想,对于忍耐那帮家伙残忍的折磨自己又何尝有信心呢。 因此,即使雅人把我的事情报告给那帮家伙,我也没有理由恨他,这个我能理解。 可是,为什么窗外的景色看上去总是这么模糊呢,为什么这阵收音机里的新闻听起来那么刺耳呢。 客货两用车在傍晚的高速公路上静静地行驶着。前方可以看见“横滨出口”字样。好像是沿东名高速朝西走着。收音机依旧在播着新闻。 “……警视厅推断此案与不久前发生在琦玉县境内的曙光银行饭能储蓄所盗窃案有关。经研究,警视厅决定联合琦玉县警察局,共同设立搜查本部,投人一百名搜查人员,进行大规模的搜捕,尽全力将罪犯早日绳之以法……” 出新宿后,老爷子一句话也没说,好像在照顾我的情绪,一直默默地握着方向盘。车在东名高速上行驶,不知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 斜过眼去看老爷子时,只见他一边看着前方,一边从脏茄克衫里摸出一包皱皱巴巴的喜利烟来,先拿出一根放在自己的嘴上,一句话不说把剩下的递了过来。 喜利我并不喜欢,但这时候这个也很难得。我抽出根来,借老爷子递过来的火点上了。 我们两个一声不吭,默默地吸着烟。 记得在中学时代,一个人旷课呆在宿舍里曾吸过这种烟,自那以后再没尝过。这种味道和那时候一样,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 前方,可以看到富士出口的标牌了,老爷子打开了左转向灯。看来要从这儿下高速了。 “准备去什么地方?” 老爷子冲我挤了挤眼笑着说: “放心吧,我又不准备拐骗你。” 我本来就一点儿也不担心这点儿。随便去什么地方吧,反正我已无家可归了。现在,公寓门前东建金融的小喽罗罗们肯定苦苦守候着,等我万一回家时好逮住我。 从富士出口下了高速后,老爷子把车朝骏河湾方向开去。 在市区对面,高高耸起一座烟囱,这儿大概是造纸厂吧。有关富士市的知识我还是在小学上社会课时学的,只知道富士市是一个造纸闻名的城市。 在这时我才突然注意到挡风玻璃上的血迹没了。带血迹的车是不让上高速的。老爷子好像在什么地方把它擦了。可是,什么时候擦的呢?竟丝毫想不起来,不可思议!小货车越过了一个岔路口,把夕阳抛在了身后。不知不觉之间,从副座的窗口可以看到富士山和爱鹰山了。这样的话,那我们又在往东走了。 穿过大概是工厂模样的建筑物,又越过一个岔路口,车停了下来。 右边是阴沟样的小河,左边是一些火柴盒样的小平房,密密麻麻地连成一片,这大概是住宅区。 “以防万一,先把指纹擦干净。” 听他一说,我赶紧用衣服边仔细地把副座周围全擦了一遍。 “走一会吧!” 抱起装满钱的包,我们下了车。我跟在老爷子身后,走在住宅区内的小路上。我像放学回家的小学生似的,脚步异常轻松。老爷子也大步朝前走着。 穿过长着青苔的砂石路,我们来到了一幢公寓前,看起来和我住的那幢差不了许多,这个好像就是老爷子的窝了。我们在一楼靠里边的一间屋门前停了下来,老爷子取出钥匙打开了门,门牌上用粗毛笔写着“水田广一”的字样。 “这地方脏点,但比拘留所要好得多。” 老爷子一边开门,一边笑着说。 房间是木结构的,不大,带着一间厨房。透过里间屋挂着窗帘的窗户,可以看到夕阳快要落山了,周围一片殷红。老爷子打开了厨房的灯,昏暗的屋子一下子亮起来。里间屋显得很空荡,一个书架和一个衣橱。在窗前有一个比较大的写字台。 写字台上胡乱扔着大约有二十张一万元的钞票,桌子一侧的架子上放着的像是放大镜,还有棕红色的日记本大小的金属板,大约有五六张摞在一起。从颜色来看,大概是铜板。除此之外,还有雕刻刀样的两三根棒。 无意间看到了铜板,我差一点又喊了出来。 铜板表面刻着我非常熟悉的福泽谕吉的头像。 “老爷子,这个……” 我急忙扭过头去问厨房里的老爷子。 老爷子拿着锅,若无其事地问我: “肚子饿了吧,吃荞麦面条还是意大利通心粉?” “那东西,随你便吧。” “那我就煮荞麦面条了。” “先别慌,告诉我这铜板是干什么的?” 我把两个包顺势放在那儿,从桌上拿起了铜板。老爷子点燃了煤气灶,无聊地冲我说: “那东西你要觉得稀奇,要多少给你多少。它一直就放在桌子上。” 我又拿起另一张铜板。一看,还是刻着和上一张一样的头像。大小,表情都像是从一万元钱上拓下来的一样。只是为了印刷,版面正好和钱上的图案相反。 “唉,我说老爷子,这里这些全都是你刻的?” “都不能用,全都是次品。” 他这一说,我再一次把视线落在铜板上。 仔细地看,确实无论是哪一张头像都不完整。有的耳朵断了一块什么的,没一个是完整的。 可是,外行人一看也明白,这不是因为老爷子喜欢雕刻,凭自己的兴趣雕刻出来的东西。铜板上雕刻的线很细,而且很圆滑,像眼角这些地方,要不用放大镜看还真无法鉴定。 “老爷子,您果真是…… 我再次转过头来,看着老爷子做饭的背影说。 把我带到这儿来,其一当然是考虑到我无家可归、另一点是不是也想让我看看他的这些铜板呢?我也说不清自已怎么会这么想。 老爷子从塑料袋里拿出面条来,下到了锅里。煮开的功夫,老爷子把手在冰箱边挂着的手巾上一擦,进到里间屋来。 书架旁边放着部现在很少见到的黑色电话机。老爷子把它拿在手上盘腿坐在了我的前面,一伸手把电话递给了我。 “很抱歉,要救你的朋友,除此之外再没别的法了。” “我明白。跟那帮家伙谈判是吧。我不是早说过了吗,让我拷贝一份软盘……” “那种办法对这帮家伙有用吗?” “为什么没用!假钞的数据全在这张盘里装着。无论怎么折磨雅人,只要没有这张盘,他们就别想到手假钞和验钞机的情报。为此,那帮家伙不是在游戏厅里伏击我了吗!” “这可是在我大闹了一场之后呀!你想他们在接到软盘后会老老实实地放了雅人吗?” “这个要看我们的方法了。” “当然,他们会先放了你的伙计的,可是,他们还会在路上来个突然袭击.将你们两个一起抓回去。那样的话也就完了。往后的一生.你们在他们手下,成了他们造假钞的工具。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谁会那么笨?” 老爷子摇头叹气道: “小兄弟,那帮家伙的组织力小瞧不得呀!他们这伙,连了解你们家的情况,也像探囊取物一般,不费吹灰之力的。” 我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说的也是,我第一次去东建金融办公室时,江波他们也是这样威胁我的。 “和我这样的糟老头子不同,你还有一两个亲人在吧!” 我咬了咬牙,轻轻地点了点头。 “其实那确实不是吓唬你。那帮家伙为了达到目的,多么残酷的手段也能轻易地使出来。” 说着,老爷子不慌不忙地脱下茄克来,卷起了右手衬衫的袖子,一直卷到大臂处,然后把胳膊伸到我的脸前。 “这……” 我屏住气看着老爷子的胳膊。 从肘到手腕大约十五、六厘米全是伤疤,这个位置好像正好是驱动手指的肌肉部分。疤痕处全是些皱皱巴巴的白肉,看起来像蛇盘绕的样子。 老爷子边用左手手指摸着疤痕边看着写字台上的铜板,说道: “他们弄伤我是想让我的胳膊不能动呀!” “怪不得呢,刚才那些铜板……” “对,这伤全是那帮家伙留下的。” 老爷子说着,把右拳举到了胸前,看着它,好像要抓看不见的东西似的,慢慢张开手指,然后又合上,再张开,再合上…… “我当时是主管原版雕刻的。这个胳膊如果不能用了,那我什么用也不顶了。因此,有幸获得解雇,得以重返人间。” 从他那极度伤心的话里可以听出,他还有好多伙伴没能回来。 “可是,你就不同了。对手是机器,所需的全是高新技术,全都在脑子里装着。” 老爷子说着,停止了手掌的运动,用手指作了个手枪的样子指到我的额头上。 “万一你逃了出去被其他黑帮的人利用了的话,又会防碍他们的发展。为防止不测,你的脑袋就会……” 老爷子的“手枪”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可我好像真的听到了枪的响声。 老爷子又冲那“手枪口”吹了口气。 “你还有你的伙计,重返人间的可能性一点也没有。” “那,怎么办好呢……” “不是说了吗,剩下的方法只有这一个了。” 说着,老爷子敲了敲电话机。 “电话……” “对,打电话。给警察。” “你是说让我自首?” 我不由地站了起来。 不错,自首后可以告诉他们我的同伙被人关了起来,这样,借助警察的手可以救出雅人。可是,这之后,我们两个人就要在监狱里度过几十年也说不定。 可是意外的是,老爷子却摇了摇头。 “救你的伙计,为什么一定要把你也供出去呢?” “怎么,啊,你是说……” 老爷子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对,只把你的伙计被黑帮抓起来这件事告诉他们就行。” “让我去出卖雅人……” 看到我发了呆,老头极其平淡地说道: “如果你想为那帮家伙贡献一生的话也没关系。你想被替察抓去,吃多少年的窝头的话那随你的便。可我得告诉你,你没有必要也把年轻的岁月白白地浪费掉呀!” 我一时无法说服自己,只是木木地看着缺了一颗牙的老爷子的嘴。 整理了一下头脑,好不容易才张开口。 “等等不行吗,老爷子。把雅人告发给警察的话,能救出他的确不假。可是,我的事情不是同样也让警察知道了么?这和自首有什么区别呢?” “放心吧,从警察那儿逃脱的办法多得是。你看,最好的例子就在眼前。”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你……” “所以说放心吧。交给我绝对不会有错。” “不是开玩笑?” 我不由地站了起来。 “把雅人推出去交给警察,我自己能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吗?” 老爷子并不理我发火,一脸漠不关心的样子。 “你不是在去新宿的车上还说等什么时候要造出完美的假钞来着?” 我往回撤了撤身,俯视着老爷子头发稀疏的脑袋。 “是的,我说了。可是,那是我的事……” “要是被警察们抓去了,你就别想再造假钞了。毕竟这次假钞事件的数额太大了。你放出来之后,警察们也会跟踪你的行动的。一旦发现你想从他们的眼皮下躲起来,他们肯定会认为:这下不好了,是不是又要干什么了,眨眼之间就会加强对你的监视。当然,把东建金融那帮家伙告发给了警察的话,你们家人的人身安全也就会得到保障了。像你这样居无定所的人,警察们自然首先会监视你的家人了。” “可是……” 想马上反驳他,可是,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老爷子又露出他那掉了牙的门洞来,冲我狡猾地一笑。 “怎么样?和我一起造完美的假钞如何?” 我仔仔细细地看了遍老爷子的脸,缺了颗牙的这张脸看不出有丝毫的严肃感。可是,也看不出他是在开玩笑。厨房里传来锅滋的声音。 “啊,坏了!” 好像是故意把话岔开,老爷子站起来朝厨房跑去。剩下我一个人无力地瘫坐在榻榻米上。 尽量不去想它,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睛却总是被眼前的黑色电话机吸了过去。 雅人和我从老早起就开始搭档,我们钻社会上的空子,玩一些兴高彩烈的游戏。改造磁卡、用高压电流枪扰乱自动售货机程序偷钱,到这次的造假钞…… 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不知度过了多少次难关。可是,这次却要我亲自把雅人交给警察…… “干什么呢,看你愁得像个中学生似的。” 回头一看,老爷子站在隔扇前,手里拿着抹布。 “救你的伙计,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方法了。如果你有,说说看。” 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 无论怎么想,再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只剩下两条路了,是让警察们逮走呢,还是留在人间,造你梦想中的完美的假钞呢?二者只能选其一。我想你只要稍加考虑,那答案肯定早就出来了。” 确实如老爷子所说,答案早就出来了。毕竟,我不想被警察们逮去。 我并不担心被捕,可是,我厌恶失去自由。造假钞,这个我梦想中的游戏,如果不能继续,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忍受的。 “好了吧,小兄弟,我替你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这个电话最好是你打。不管有什么理由,出卖的是你的伙计,必须由你亲自来。这是对你的伙计最起码的礼貌。明白吗,小兄弟?” 说着把拿着抹布的手往我脸前伸了伸。 “安全起见,用这个蒙住话筒。” 我乖乖地接过抹布。这不是被动,而是主动,是出自我的意志支配。 “别搞错了,拨了110就坏了。” 这点常识不说我也知道。拨110报警时,只要程控室的话筒不放这个线是不会被切断的。也就是说,打110报警的同时,这里的电话已被记录了。应该先查查搜查本部所在的四谷警署或者联合搜查的饭能警署的电话号码。 雅人把和我碰头的地点告诉东建金融那帮家伙和此事没关系,我纯粹是为了救他。另外,还有更重要的,我想继续我的梦想,这个是考虑到我个人的情况。为了这些,我才出卖亲友的,是呀,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先在脑袋里重复了好多遍,最后终于拿起了话筒。 电话打完了。老爷子煮的鸡蛋面冒着热气等着我。又将近十二个小时没吃饭了。我端起碗,埋下头没命地往嘴里扒,热气扑面。姜汁汤做得还真不错。 正张着大口吃着饭,突然门被打开了。 “不得了不得了,和你说的一模一样,一点不差哎!” 喊声过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鬼冲了进来,一身水洗布工作服,外罩蓝色茄克,手中拿着晚报。报纸头版头条当然登的是我们干下的假钞案件了。 看来老爷子对这样的小家伙也吹嘘过自己的推理了。 “啊,是幸绪呀。你也吃点吧?” 老爷子端着碗笑容满面地回过头去。 他正准备脱轻便运动鞋,突然间愣在那儿了,看着我眨巴着女孩子似的长长的睫毛。 “这家伙是谁?” 这小毛孩子怎么敢叫我“家伙”呢,立马心头火起,瞪过眼去。老爷子赶忙苦笑着冲小家伙说: “噢,这是我朋友的外甥,暂时在我这儿借住一阵子。” “怎么着,你没去伏击假钞犯?” “那个早已胜券在握,看这儿。” 老头子眨着一只眼睛,举起从我那儿抢来的软盘。小家伙踢脱鞋子进了屋来。就像被软盘吸过来似的。 “咳!对手是机器,所以数据全都能收进微机里了,是吧。” 这小家伙声音还处在变声之前的那种细嗓门,可说话的样子却像个大人似的,脸上的酒窝还是有些可爱的,稍稍上翘的鼻翼有点自命不凡。 对了,老爷子在我的屋里抢到软盘时说过要请他的孙子什么的给他分析的,这样的话,那这个…… “孙子都这么大了,真没想到。” 我冲着老爷子说,没想到,小家伙先叫起来。 “嗯?说什么呢?这家伙怎么吃着饭还淌着眼泪呢?” 我慌忙擦了擦眼角。眼睛刁钻的小家伙。 老爷子突然间和善地冲我说道: “孙子什么的可不是开玩笑的。有这样的一个可够你照顾的,这孩子是我上班的那家印刷公司的经理的孩子。” “印刷公司?这个我可得好好记着。” “我说你,还是他的什么外甥呢。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理这个小淘气,转身凑到老爷子耳朵跟前悄声问道: “老爷子,印刷公司也是造假钞的……” 正说着,小家伙突然从背后大叫了起来、 “啊!这……这……这是……” 原来这小家伙眼尖,看到了放在写字台旁边的装钱的包了。其中的挎包露出了一万元钱的边,这家伙一伸手拽出一张来,在萤光灯下翻过来倒过去地看了起来。 “这个怎么看都不是假的呀!” 小家伙眼睛发着光,扭过头去问老爷子。 “你真的已经印假钞了……” “别瞎猜了,那么简单就能成功吗!还是放在写字台上的那些冒牌货,一点进展都没有呢。” 写字台上的冒牌货? 老头这一说我赶紧朝写字台转过头去。好些一万的钞票和铜板一块乱放在写字台上。那是些冒牌货,真没想到!我急忙伸手拿过一张来。 一点不假。手感和真的相差太远了,纸质相当差。而且,表面也和我们造的假钞一样看上去泛着亮光。但它这个要比我们那利用打印机打出来的要好得多。 “老爷子,这个是…… “我只不过是借用了公司的机器试印了几张。” “看上去真不赖。无论怎么说这个操作扫描仪的人手艺还真不差。” 我还没说完,就见小家伙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两只小胳膊。 嘿嘿,不是印刷公司的经理的儿子么,到底是怎样一个公司呀! 二话没说,小家伙打开了装钱的包,在里边翻起来。 “哈,满满的。喂,这么多钱到底是怎么弄来的?” 小家伙瞪圆了大眼睛,看着老爷子。 “没办法了,给介绍介绍吧。” 老爷子挠挠头,一伸手指着我说: “从今往后他就是这里的常客,真名先按下不表。这位就是从银行的兑换机里骗了大钱的罪魁祸首。” “哈哈,骗谁呢?” 听了老爷子的介绍,我不由地挺起腰板来。 小家伙嘀溜溜转起了大眼珠。 “说瞎话!他这样的吃着你的饭还掉着眼泪的人能干得了那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你感到吃惊也不能怪你,再等两三天,你会看到这家伙被通缉的照片的。” “是吗?看来是我弄错了。” 说得太难听了。可是,像那种欲罢不能非得亲自给警察打电话的事,给他这样的小崽子说未免太没必要了。 “我说——帮我摁住他。” 怎么连这老爷子都说出这种话来。 “在通缉照片贴出来之前,先得把他的长头发给剪了,得改变一下他的形象。” “好嘞!” 说着,小家伙咚咚地跑到了我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