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美!”梁平喃喃地说,“真漂亮!”梁平的话虽然没有任何新意,却如一股甘泉流进了优希的心田。也许这就是优希最渴望听到的话。优希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丑陋无比,肮脏至极,所以决不愿意让任何人看,也决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种渴望,渴望着得到别人的赞美……尽管她活得很苦,但一直憧憬着得到赞美的那一天的到来。优希搂住了梁平的脖子。不是想去搂梁平,而是想去搂那渴望已久的赞美。在得到认可的那一瞬间,优希被梁平那没有任何新意的语言打动了。优希要求梁平把灯关了。梁平起身去关灯的时候,优希觉得有点儿冷,好不容易被唤起的一点点性兴奋也随之冷却了。她不敢睁开眼睛看自己的身体,她害怕看到自己的身体以后,将要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感情。她听见了关灯的声音,还听见梁平说:“关了。”但她还是不敢睁开眼睛。她觉出身上盖着的东西是毛毯,于是把毛毯拉到肩膀以上,把全身包起来,把腿蜷曲起来,但她已经意识不到腿是属于自己的。黑暗使她感到安心。她从毛毯里伸出手来摸到自己的内衣和外衣,钻在毛毯里迅速穿起衣服来。就在她刚把衣服穿好的时候,梁平说话了。“……你真正需要的不是我。”声音是空虚的,无力的,“那小子知道吗?”听到梁平这样问,优希的胸口感到阵阵巨痛。“不知道啊?”梁平使劲儿抓着毛毯,试图减轻自己内心的痛苦,“看来是不知道。那小子一直在说他没有资格,没有权利嘛。”梁平叹了口气,憋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从双海儿童医院的时候起,你就喜欢他了?”优希在黑暗中摇了摇头。那时候,哪还顾得上这个。“……在那个瞬间,我突然明白了,你并不是真心想接受我。”优希用双手捂住耳朵:“不许这么说。我也喜欢长颈鹿,真的。”沉默了不知有多长时间,窗外传来小鸟的叫声。雨停了,小鸟们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我去找那小子去!”听见梁平穿鞋的声音,优希抬起头来。天亮了,房间里不再是漆黑一团。优希看着梁平默默地穿好衣服,把大衣拿在手上,又默默地转过身来。优希赶紧低下头去。梁平自言自语地说:“我还是有一个问题不明白……那就是关于你母亲的死。肯定不是笙一郎干的,当时他陪着奈绪子在医院。莫非真是……”“不是!聪志什么都没干!”优希打断了梁平的话。“你一直这么说,是不是护着他?你能不能告诉我真话?我现在并不是以一个警察的身份问你,我是真的想知道。”优希看着志穗和聪志的骨灰盒,仙客来白色的花朵同时映入眼帘。优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终于下决心说出真相。“母亲是自杀的。”“……真的?”优希觉出梁平在注视着她,她看着仙客来的白花继续说:“是真的。聪志发现了母亲留下的遗书,给我送到医院里来了。跟我一起值班的护士不是跟警察说聪志送给我一袋钱吗?其实那不是钱,是遗书,是母亲写给我的遗书。”“既然是自杀,你为什么不说呢?要是早点儿说了,聪志就不会被怀疑了。你为什么不把遗书拿出来给警察看呢?”“不能给警察看!”“为什么?”“聪志不同意。”“聪志为什么不同意?”“……因为遗书上写了我跟父亲之间的事。”优希走到小桌子前边,看着聪志的骨灰盒说,“弟弟看了母亲留下的遗书,精神受到强烈的刺激,这是可以想见的吧?父亲跟姐姐……而且,母亲知道,而且还不管……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想知道的事是这种事啊!“你说详细点儿行吗?你母亲是怎么自杀的?”“聪志看见母亲的时候,母亲已经上吊死了。聪志赶紧把母亲放下来,又是做心脏按摩,又是做人工呼吸,母亲还是没有活过来……聪志想打电话叫救护车,跑到电话旁边,忽然看见电话机旁边放着一个信封,上面写着‘优希收’。聪志抽出信纸一看,遗书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我活累了,让我到此结束吧。到头来还是我太软弱。你受到你父亲的性虐待以后,告诉了我,可是我什么都没能为你做。’聪志看着看着忘了打电话叫救护车的事,一气看了下去。其实,母亲早就想自杀了,只不过因为我跟聪志还没有成人,一直忍到聪志参加工作。母亲认为父亲对我的行为是家里的奇耻大辱,不希望聪志知道这件事,嘱咐我把这件事深深埋在心底,好好儿活下去。”优希把聪志的骨灰盒抱起来,接着说:“聪志看完母亲的遗书,愤怒得浑身颤抖,大脑陷入了混乱状态。”“然后就放火了?”“聪志说,他觉得这个家就是山口那个家,那个充满了罪恶的家,而他自己浑然不知,一直被蒙在鼓里生活到现在。当时他一时冲动,就把房子点着了。本来他想把他自己也烧死在家里,可是随着火势加大,他下意识地跑了出来,跑到医院来找我。他很后悔,担心大火蔓延到邻居家去,看得出来,他的内心非常痛苦。”“不过,火势并没有蔓延。被怀疑为杀人犯,还不如把真相说出来。”“我也这么劝聪志来着,可是他坚决反对。如果说出真相来,我家的丑闻就世人皆知了。聪志不愿意暴露家里的耻辱,宁愿自己背着犯罪的嫌疑。直到临死前,他还一个劲儿地说,都怪他……”“父母虽然死了,也要保护父母的名誉。”“可是,又有谁能理解他呢?”“我能理解。这是孩子对父母的感情。”梁平叹了一口气,认真地说。“可以这样说吗?”“当然。谁也不愿意听别人说自己父母的坏话。不管什么样的父母,听到别人说父母的坏话,就跟听到别人说自己坏话一样。就算是被父母把头砍掉了,也要说是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来摔掉的。聪志除了想保护父母的名誉以外,还想保护你。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有痛苦的过去,他继承了你母亲的遗志,把你的过去深深地埋在心里了。”优希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聪志的骨灰盒。梁平站了起来。优希抬起头来看着他:“一切都过去了,刚才我跟你说的事,不要对别人说。”梁平点点头:“不会的。你母亲的遗书呢?”“烧了。叫人痛苦的过去。”“是吗!”“跟伊岛先生联系一下吧,他也为我们家的事感到伤心。”梁平轻轻地点点头,准备开门出去的时候,又停了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什么怎么打算的?”“以后,将来。”“我还什么都没想。”优希说的是实话。“那小子肯定还要来找你。”优希知道,梁平是指笙一郎:“……真能来的话就好了。”“跟他一起去吧!他要是来找你的话,逃跑也好,藏起来也好,跟他一起生活下去吧!”梁平的声音里好像充满了愤怒。优希心里很难过,什么也没说。梁平把门拉开的时候,优希想叫住他,再跟他说些什么,但终于选择了沉默。优希知道,不管说什么,都是对梁平的伤害。梁平拉开门出去了,脚步声渐渐远去。优希抱着聪志的骨灰盒,轻轻地说了声:“长颈鹿,对不起。”优希低下头,把被泪水打湿了的眼睛抵在包着骨灰盒的厚厚的白布上。第10章梁平从优希那里出来以后,直奔蒲田站。雨停了,天也快亮了。首班电车大概已经发车了,车站一带灯火辉煌,上班早的人稀稀拉拉地朝车站方向移动着。梁平一直盼着能得到优希的身体,可是,今天终于得到了她的身体以后,心里除了空虚什么都没留下。梁平知道,他根本没有真正得到优希。他抱住了她的身体,但一点儿都没抱住她的心,只是利用了一下她的身体而已。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跟她的父亲没有任何区别。想到这里,梁平照着眼前的一根电线杆狠狠地打了一拳。他生自己的气,也生接受了自己的优希的气。同时,他为优希感到悲哀,也更加爱优希了。路边停放着一辆自行车。梁平先是一脚把它踹倒,然后抓住车把和车座,大声吼叫着,把自行车高高举起,狠狠地摔在地上。这时,一个骑着自行车巡逻的警察过来了:“嘿!这自行车是你的吗?”梁平盯着警察腰间的手枪,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我的!你看,车上写着我的名字呢!警察停下来,歪着头去看那辆被梁平摔在路边的自行车。梁平趁机抓住他的后脖领子,大腿突然抬起,用膝盖撞击他的下巴,一下子就把他撞昏了。梁平看看周围没人,提溜着警察的腰带,把他拖到路边。处于昏迷状态的警察微微动了一下。那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看上去还不到20岁。如果把他的枪下了,他肯定会受处分的。如果那枪又被用来杀人或自杀,他的良心肯定受到谴责。而且,他一个人被问罪还不能算完,他的领导、同事、父母、兄弟,也许还有个年幼的妹妹,都会因此受到不同程度的牵连。“由于我一个人的某种欲望,将给无数人带来麻烦,甚至毁掉他们的一生。由于我一个人的罪过,也许会给很多人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梁平轻轻地拍打着年轻警察的脸,看他快醒过来的时候,飞快地跑进车站,跳上一辆正要关门的电车。车上人不多,由于天冷,人们都穿着大衣或羽绒服。梁平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着笙一郎。笙一郎啊笙一郎!你都干了些什么呀!优希是爱你的,可你呢,却去杀别人的女人,你到底打算干什么!梁平想恨笙一郎,可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空虚充满了他的心,他觉得很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电车到达崎玉县的大分站的时候,梁平醒了,他迷迷糊糊地从车上下来,坐在站台的长椅上。他猜不出笙一郎会到哪儿去。去国外,那肯定是骗人!他能到哪儿去呢?忽然,梁平想到了笙一郎的母亲。在双海儿童医院住院的时候,他们都需要一个想像中的家,他们都希望得到父母的认可,希望听到父母对自己说,孩子,对不起,不该那么对待你,你是个了不起的好孩子!但是,笙一郎的母亲并不是想像中的母亲,而是一个真实的存在。这个真实的存在得了一种叫人无可奈何的病,对她生气也没用,想听到她谢罪的话也不可能了。笙一郎奋斗至今,名利双收,只希望听到母亲说一句:“孩子,干得好,了不起!”可是,母亲再也不可能说了,却把笙一郎当做父亲,需要笙一郎的照顾。在这种痛苦的重压之下,笙一郎惟一的希望就是优希了。然而,他却以为自己没有资格。“刺猬呀刺猬,你真傻……”梁平自言自语地说着,双手捂住了脸,“三个人17年之后再会的那天,你说,也许不应该再会,不,也可能是我说的。我们都觉得不应该再会,但是,我们都错了!我们根本就不应该分手,我们应该一直在一起……”忽然,梁平的膝盖被人撞了一下,抬头一看,大批的乘客涌进车厢,车窗外的站台上也站满了等车的乘客。上班高峰时间到了。梁平在池袋站下车,在车站的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坐上开往自由之丘的电车,直奔笙一郎的公寓。笙一郎的公寓前边,几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人正在往一辆卡车上装家具。梁平觉得这些家具很眼熟,其中的一把椅子分明是自己坐过的。走到笙一郎的房间前边一看,里边基本上被搬空了。梁平截住一个搬家具的年轻人一问,才知道笙一郎把房子和家具都卖了。梁平又赶到品川笙一郎的律师事务所,这里的房子已经退掉,家具也都卖了,什么线索都没留下。忽然,楼下传来警车的叫声,梁平以为是来追捕自己的,赶紧藏到楼梯那边去了。从电梯上下来两个穿警服的警察,看了看事务所里边,用手提电话向上级报告说什么都没有,就坐电梯下楼去了。梁平再次赶到自由之丘笙一郎的公寓一看,那里也停着警车。梁平悄悄地来到附近一个小公园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伊岛的电话。“我是有泽。”伊岛愣了一下:“你小子在哪儿?”梁平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听到过这又粗又哑的声音了,怀念之情涌上心头:“给您添了很多麻烦,日后一定当面谢罪……我想问问您,知道关于长獭笙一郎的情况吗?”“你问这个干什么?”梁平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长獭的公寓和事务所都有警察,你还以为是抓你的吧?”伊岛好像知道梁平的行踪似的。尽管如此,梁平还是固执地问:“您知道他的情况吗?”“那小子寄来一封特快专递,是寄给我的。”“给您寄信?”“信上写着是他杀了早川奈绪子。”“……真的?”“在奈绪子房间里采集到的指纹,跟信上的指纹是一样的。他还寄来了有他的血迹的便笺,血型跟奈绪子被子上的血型也是一样的。”“……他是怎么杀的奈绪子,作案动机是什么,信上写了吗?”“没有。只说是那天晚上奈绪子有事找他商量,一时冲动杀了人,说完全是他一个人的罪过,还提到奈绪子穿的是黑色连衣裙,还说两个人一起喝酒来着。酒瓶和酒杯上的指纹跟信上的指纹也是一致的。有泽,你为什么跟我说都怪你?”“……我觉得我也有责任。”“你早就知道是那小子干的吧?你打算掩护他是吧?”“不,我没那个意思……”“那小子知道你逃跑了吧?也知道警察在追捕你吧?”梁平对这个问题感到意外,反问道:“为什么?”“那小子现在给我寄信,并不单纯是为了自首。他在便笺上用他自己的血按了十个手印,十个手指头都按了,还说让我们好好儿鉴定。另外,信是特意寄给我的。那小子肯定知道你被怀疑了,所以才这样做的,你说是不是?”梁平回答不上来。“有泽!快给我回来!别再跟我玩儿这种破案电视剧里的游戏了,听见没有?”梁平没有回答伊岛的问话,把电话挂断了。一阵稚气的叫喊声惊动了梁平,抬头一看,是几个五六岁的孩子。两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这种偶然的组合引起了梁平的注意。只见两个小男孩正在用小铲子往小桶里舀沙坑里的积水。两个小男孩都想在小女孩面前表现自己,争先恐后地把积水舀起来,倒进小桶里。由于动作比较大,免不了你撞我一下,我往你身上泼点儿水什么的。“别打架呀!”小女孩不高兴地说。其实那两个小男孩并没有打架,只不过是玩儿得有些兴奋而已。但是,小女孩看不下去了,连声说:“回家了,回家了!”看他们还没有停止的意思,就拉住其中一个小男孩的手,对他说:“回家吧!”没想到那个小男孩甩开小女孩的手:“就不回家!”说完跑到一边去了。小女孩委屈地拉起另一个小男孩的手,走出公园回家。剩下的那个小男孩慢慢回到沙坑,照着小桶狠狠地踢了一脚,蹲在那里哭了。梁平仰天长叹:“刺猬呀刺猬!……你真傻!”第11章优希在梁平走后不久,早早就去医院了。交班之前,她把辞职申请交给了护士长内田。内田吃了一惊,先是劝优希不要辞职,但从优希的表情上看出她去意已决,就不再劝说,关心地问:“将来的事情安排好了吗?”“没有,不过,没关系的。”聪志的人寿保险,加上卖房子的钱,生活上不会有问题。精神上跟笙一郎互相支撑着,肯定能活下去的。内田对优希说:“先休息一段时间,想上班了再来。无论到什么时候,这里都是需要你的。”“谢谢。”“你打算从什么时候起就不上班了?”优希说,把麻理子送到养老院去以后。内田说:“最好上到年底。今天是12月1号,再上一个月吧。还得办手续什么的。”于是,优希年底辞职的事就算定下来了。护理岸川夫人的时候,优希把辞职的事告诉了她。岸川夫人笑了:“是吗?一个月以后,就跟你喜欢的人一起生活了,是吧?”优希既感到不好意思,又感到难过,自己握着自己的手腕说:“不过,我还能照顾您一个月。”“那么,我说什么也要再活一个月。”“您干吗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嗯?能再活一个月,难道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吗?在这一个月里,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计划着利用有限的时间,可以过得很充实啊。”夫人温柔地笑了。优希也笑了。下午3点多钟,两个神奈川县警察本部的便衣警察来找优希。优希以为他们又是打听梁平的下落,没想到他们问的是关于笙一郎的事。什么笙一郎是聪志的上司啦,笙一郎现在在哪儿啦,笙一郎有没有孩子啦,笙一郎是什么性格啦,认识不认识早川奈绪子啦,奈绪子跟笙一郎是什么关系啦,奈绪子是不是到医院里来过啦,问得非常详细。对于警察的问题,优希除了“是”或“不是”以外,就是“不知道”,并不是想隐瞒什么,而是懒得说话。“他的律师事务所里有个叫真木广美的,你知道吗?”警察突然问。“知道。”“她说长濑笙一郎的母亲在这里住院。”“是,是在这里住院。”“长濑笙一郎最近来看望过他母亲吗?”优希犹豫了一下,心想早晚警察也得知道,就说:“昨天下午来过。”两个警察对视了一下,又问:“说什么来着?”“没说什么,只不过是来看望他母亲。”“我们能见见他母亲,问问关于她儿子……”“问也是白问。”优希打断警察的话,“再说我也做不了主,得经过护士长批准。”警察找到内田,内田同意了。优希只好带警察去见麻理子。两个不认识的人把麻理子吓得藏在优希身后,不回答任何问话。警察只好问优希:“长濑笙一郎定好什么时候再来医院?”优希摇摇头说:“不会再来了,他母亲要转到养老院去了。”“那转院那天他总得来吧?”“不会来了。把他母亲送到养老院的事,他已经委托给护士了。”“他母亲什么时候出院?”优希把麻理子出院的日子告诉了警察,麻理子在优希身后使劲拉优希的衣服。警察们走后,麻理子对优希说:“不能告诉他们!”麻理子怎么能想到这一步呢?优希感到惊讶不已。麻理子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爸爸的事,不能告诉他们!”优希的眼泪差点儿流出来,赶紧忍住,笑着对麻理子说:“不要紧的,刚才我是骗他们的,爸爸肯定还要来看你的,肯定还要到这里来看你的。”这话与其说是说给麻理子听的,倒不如说是优希自己的希望。优希上完白班正在交班的时候,伊岛来了。伊岛说在医院的院子里等着,请优希交完班来找他。优希来到院子里时,伊岛已经坐在长椅上等着了。“对不起,让您久等了。够冷的吧?到街上的咖啡馆里去吧。”“不冷。外边空气好,而且我也不会耽误你太多的时间。”优希坐下以后,伊岛很客气地向优希鞠了一躬:“那天,太感谢你了!”优希知道他指的是参加奈绪子的葬礼的事。“奈绪子的骨灰被她哥哥带到北海道去了。”伊岛仰望天空,“想起死去的人,心情很复杂,一两句话也表达不清楚……”优希默默地点了点头。“长濑笙一郎来信了。”“信?”“写给我的。内容我就不便说了。”优希想到今天警察来找她的事:“所以,今天警察……”“听你这口气,你已经知道信的内容了?”优希没有正面回答伊岛的问题:“有泽来过了,昨天夜里。”伊岛并没有感到吃惊:“有泽说,奈绪子的死都怪他,是指他伤了奈绪子的心,有罪恶感吧?”“……我想是的。有泽说,看着奈绪子平静的表情,可以想见她是希望死去的。这与他杀死了奈绪子并没有什么区别。”“长濑给我写信,就是为了消除警察对有泽的怀疑……警察怀疑有泽,是谁告诉长濑的呢?”“昨天他到医院里来了。”“那时候,你告诉他关于有泽的事了?”“是的。”“这么说,是谁杀了奈绪子,你是知道的了?那时候,长濑都说了?”优希没说话。“你认为他还会到医院里来吗?”“不会的。”优希把刚才对那两个警察说过的话对伊岛重复了一遍,并说将要把麻理子送到医院去的护士就是自己。“这么说,他已经做好了远走高飞的准备了?”“说是到国外去,去五年。”“具体去哪个国家,说了吗?”“说是去欧美,企业法的发样地。”伊岛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过了好长时间才说:“有泽给我来电话了。”“是吗!”“你好像不感兴趣。”“刚跟他见过面,该说的他都跟我说了。”“你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我说什么也琢磨不透。长濑呢,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杀了有泽的情人。然后呢,为了替有泽洗清罪名,又亲自给警察写信自首。有泽呢,说是怪自己,从警察署逃走,一个人去追捕长濑。从电话里有泽的声音来判断,情人被长濑杀了,可一点儿都不恨长濑。处于他们两个之间的你呢,好像谁都不偏向。你们三个人之间,大概是有某种相互理解的默契吧?”“没有……”“你们之间的谎言和秘密太多了吧?”“……也许是吧。不过,有时候是需要通过谎言和秘密来逃避现实的。现实残酷得叫人无法忍受。”“当然,这种情况不能说没有。有时候确实需要用谎言来掩饰生活中的某些方面。但是,说谎很容易形成习惯,习惯了以后,就害怕说出事实来了,哪怕是用不着说谎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说谎,结果造成很大的损失,这是不可否认的吧?”优希回答不上来。伊岛叹了口气,双手撑在膝盖上,一使劲儿站了起来:“老啦!脑子虽然还管用,可是这腰腿不行啦。你这个老年科的护士,对我这老年人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您没什么病吧?”“那倒没有。我这人嘴厉害,我老婆总是战战兢兢的。不过我不怎么运动,说不定哪天就走不动了。”“建议您多参加社会活动。人们常说孩子是社会的宝贵财富,其实老人也是社会的宝贵财富。”“等我老得动不了了,也到你们这儿来住院,到时候请你多加关照。”优希说,她马上就辞职不干了。第12章伊岛走后,优希回家休息了几个小时,又赶回来上后夜班。走进医院的时候,优希观察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警察盯梢。上班以后,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到了夜里两点多的时候,优希去给患者换尿布,好像听见防火楼梯那边有动静。优希走到楼梯那边往下一看,没有人影,又抬头往上一看,只见有人正在上楼。“谁?”优希叫了一声,随即追了上去,“站住!”那人站住了,苦笑了一声:“你还以为是笙一郎呢吧?”——是梁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