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隐瞒。”梁平看着对面的久保木,平静地答道,“在案发现场我没有把握。被害人跟活着的时候差别很大,而且我的精力集中在寻找线索上。”“照你这么说,不应该报告啦?”“我认为盲目报告会造成混乱,影响搜查进程。要是认错了,更是我的耻辱。当时我想,如果是那个孩子的母亲的话,刚才出去的巡查长他们也在,很快就会判明身份的,如果到了夜里还不能判明身份,我就向班长报告,到医院里去……”久保木信服与否不得而知,反正他没说话,而是又点燃了一支烟。幸区警察署的股长问:”你是怎么认识被害人的?”“因为当时我在场。”“在场?在哪儿?”“医院。被害人带着被烫伤的孩子去医院时,我正好在场。那天我去医院会一个朋友,他母亲在老年科住院。我们打算看望病人的同时见一面,正聊着,被害人……”“刚才出去的巡查长说,你在向他说明情况的时候,表现出相当的愤怒,这是为什么?”“被害人说,是她往孩子身上浇热水把孩子烫成那个样子的。我想对这种行为谁都会感到愤怒吧。”“最后证明不是虐待,我想巡查长应该跟你联系过了吧,大概是被害人死亡的那天下午。”“是的。他说,母亲说是事故,孩子也作证说是事故,他们准备作为事故来处理。”“听了这话以后,你没有再去过医院?你没想过再去确认一下她们母女的情况吗?”梁平耸耸肩:“没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孩子呢,当然要护着母亲,把母亲逼得太狠了会起反作用……警察介入也不可能得到圆满的解决,这些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叫警察出面,只不过是为了警告一下孩子的父母,特别是那个当父亲的。让他们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然后通过对话加以解决。”股长含含糊糊地点点头:“这么说,你是不了解被害人的详情了?”“基本上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这么回事,被害人生前跟你见过面,再不知道详情,也应该提供一些情况以供参考吧?为什么开会的时候一言不发?”“我觉得我提不出什么值得参考的情况。”“不要隐瞒!”旁边的伊岛说话了。他看都不看梁平一眼,粗鲁地说,“这位股长认为你把握着有力的证据,到时候想自我表现,哗众取宠,还不快在这儿洗清自己!”梁平把头一摇:“什么都没有。”伊岛接着说:“从此以后,不管你发现什么新的线索,都不算是你的功劳,这也没有关系吗?”“没关系。”梁平点了点头。久保木在烟灰缸里把烟头捻得粉碎:“情况大致都清楚了。不管怎么说,你应该马上向伊岛汇报。”“对不起。”梁平低头认错。久保木摆摆手让他走人。梁平稍微点了点头就出了会议室。伊岛马上追出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没说让你把掌握的证据都说出来呀,你这回的表现我理解不了。”“对不起,真的没把握。”伊岛还是表示怀疑:“别再闯什么乱子,让下属警察署看不起。以后不要擅自行动,老老实实地给我趴在现场的草地上破案。”说完跟梁平一起走进作为临时宿舍的练功房。练功房里的警察们已经有好几堆围坐在一起喝起酒来,一边喝还一边发表着在上司面前不敢发表的意见。伊岛坐在了峰谷他们那一堆里。梁平没心思跟他们聊大天儿,一个人来到楼道里。趁没人注意,悄悄地溜出了警察署。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来了。梁平跑到一个公用电话亭里,没有摘下听筒,而是掏出自己的手机,拨了多摩樱医院的电话号码。对方没人接电话,过了半天梁平才想起这是深夜,无可奈何地把手机关了。梁平用牙齿咬着右拳,一个劲儿地告诫自己,不要慌,沉住气。他闭上眼睛,把发热的额头靠在了电话亭的玻璃上。第4章护理工作告一段落,呼叫铃也安静下来,护士值班室忽然闲在起来了。优希走进医护人员专用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洗了洗脸。现在的时间是7月14日星期一的天亮之前。前天和昨天,优希都没回家。星期六是白班,为了抢救一个肾脏病患者,一直忙到晚上8点。虽然换了衣服,但一想到母亲在家里就感到心情沉重,于是先坐在大厅的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星期天的早晨。爬起来才发现自己睡在护士宿舍里,什么时候走进来的居然不记得了。走出房间时碰上了照管宿舍的老太太。“你呀,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摇摇晃晃的,跟死人差不多。”老太太心疼地笑着说。早晨上班以后,很快就听说多摩川绿地发生了一起杀人案,警车警察来了一大群。傍晚,又听说被害人就是那个被烫伤的小女孩的母亲。紧接着就是办公室的通知,如果有谁在星期六晚上见过被害人或行迹可疑的人,请马上向院方报告。下了班,优希来到了小儿科。据一个认识的护士说,那个被烫伤的小女孩还不知道母亲已经死了。优希星期天也没回家,在宿舍里休息了一会儿就去上后夜班了。优希跟一个临时护士一起,给病人换尿布、查常规,确认各种医疗器械是否都在正常运转,对付病人提出的各种要求,忙得不亦乐乎。这个夜班没有什么紧急情况,还算轻松。稍微闲在下来才想起一直没上厕所。上完厕所,优希在盥洗室洗了一把脸。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毫无表情的面部,忽然想起了那个脸上没有表情的被烫伤的小女孩,觉得胸口堵得慌。回到护士值班室,优希让临时护士休息,自己又到痴呆症患者的病室去了。病室里四个病人睡得都很香,在外边都可以听到他们的熟声。优希走到了笙一郎的母亲麻理子的病床前。麻理子的右胳膊在被子外边,鼻子好像有点儿堵,呼吸时发出奇怪的哨声。优希把她的右胳膊放进被子里,在床边的小圆凳上坐了下来。看着麻理子熟睡的脸,好像又小了几岁。“多可爱的小姑娘,长大以后不定有多少男人为你哭呢……”18年前,麻理子对少女时代的优希说。麻理子到双海儿童医院看望住院的儿子笙一郎时,穿着超短裙、高级毛皮大衣,可时髦了。不管医生护士,见人就送名片。比起优希的母亲志穗来显得粗俗得多,下流的语言说出口来满不在乎。但是,优希不只一次地发现,在她开朗的外表下隐藏着难言的悲哀。她内心深处的难以忍受的孤独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看着麻理子的睡脸,优希的感情突然陷入另一种状态,心里堵了半天的话低声脱口而出:“那个小女孩的母亲,死了。”优希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麻理子回答她的是哨音般的鼾声。“刚听说时,吓死我了。不过……”优希心里一阵冲动。这种母亲,活着还不如……“从道理上讲,就算是虐待,为了孩子,她也得活下去……可是,她还会用热水烫孩子的。”想到这里,优希把双手移下来,在自己的嘴边合起,默默地祈祷着。听说人在抱着某种强烈的愿望的时候,灵魂就会离开肉体,让肉体去实现自己的愿望。优希闭上眼睛,使劲儿摇了摇头。在医院工作的时间长了,优希知道这是有科学依据的,而且有过这样的病例。这种病叫理解性障碍。在某个瞬间,患者自我控制意识丧失,变成另一个人,去犯罪,甚至去杀人。恢复自我以后,自己对自己干的事都不能理解。优希对这种病了解得还不是十分清楚,尽管有机会去了解,她有意回避了。“一直被某种愿望折磨着,所以……”吭吭的咳嗽声打断了优希的遐想。麻理子仰着脖子咳嗽了几声,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优希赶紧把自己的思绪拽回来,关切地问麻理子:“您不要紧吧?”“……好的,好的。”麻理子仍旧盯着天花板,用沙哑的声音说。优希把耳朵凑过去。麻理子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尽了力了……活下来了。”麻理子是在精神正常的情况下说话,还是在痴呆的状态下说话?她是在对优希说,还是在对别人说?优希无法断定。麻理子的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了出来,好像是在要求着什么,在优希眼前晃来晃去。优希握住了她的手。“好的好的……就这么活着吧……”她的声音几乎消失在黑暗中,“只要活着……就是赎罪……”麻理子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渗了出来。优希还想听麻理子再说些什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麻理子睡着了,没有再睁眼。“护士长助理!”楼道里年轻护士在低声叫着。优希没有马上站起来。“护士长助理!”叫声越来越近了。优希轻轻地把麻理子的手臂放进被子里,走出病室,跟匆匆跑来的年轻护士撞了个满怀。“跑什么!”优希低声喝道,“再急也得轻轻地走,像你这样慌慌张张的,把病人吓着。”“对不起。”年轻护士脸红了。“出什么事了?”原来是年轻护士扶着一个病人上厕所,过了十分钟病人还不出来,敲门他也没反应。年轻护士问:“要不要把门撬开?”优希一边听年轻护士讲事情的经过,一边朝厕所快步走去。到了厕所里,优希叫了几声不见回音,顺手把别着护士帽的卡子取下,插进锁孔里,说了声“进去了啊”就把门打开了。只见那位因心脏病住院的72岁的男性患者,坐在便器上聋拉着脑袋,已经昏过去了。优希立刻摸住病人的脉搏,吩咐道:“快去叫医生,多拿几条毯子来!”年轻护士领命而去。优希分开患者的眼皮,确认了瞳孔还没有扩大,然后看了一眼便池。便池里漂着游丝般的一点点大便。大概是他大便时用力过猛引起了心脏病发作。优希从正面把胳膊插到患者肋下,弯下腰一用力,把患者架了起来。尿道里残存的尿液浸湿了优希的白大褂,这说明患者还活着。人哪,吃不了饭得饿死,解不出大便得憋死……活着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啊。在医院里工作,每天都能感到生之不易。“医生马上就来!”年轻护士抱着好几条毛毯回来了。“快!铺在地上!”优希说完换了一个方向,打算让患者退出去,就势把他放倒在毛毯上。就在这时,患者的肛门松弛下来,粪便弄了优希一身。正在往地上铺毛毯的年轻护士尖叫起来。“叫什么!快帮我一把!”优希厉声呵斥道。年轻护士支撑着患者的后背,协助优希慢慢地把患者放在毛毯上。听说这位患者是一个有名的历史学家,因为卷入一场争论,身心疲惫,病情恶化。其实,就算他的观点得到了认可,或者反过来说,他的对手的观点得到了认可,真的能够改变什么吗?“你得活下去!”优希轻声在患者耳边叫着。解开住院服的上衣扣子,优希开始给他做心脏按摩,“别泄气!活下去!”除此之外优希再也找不到别的合适的词语了。干燥而粗糙的皮肤让优希的手觉得有点儿痛,皮肤下面脆弱的骨骼让优希感到一阵酸楚,而手心感觉到的患者的体温则让优希感到安慰。“活下去!”优希不停地给患者做着心脏按摩。这时,值班的医生来了。经过简单诊断之后,医生让优希去取药。走出厕所,优希感到一阵眩晕。这种情况发生过多次,早就习惯了,可是今天却感到心慌意乱。为什么?因为麻理子的那句话吗?只要活着……就是赎罪……优希一阵风似的回到护士值班室,迅速拿好药,准备好注射器,转身正要往外走,呼叫铃响了。优希立刻拿起受话器,一个细弱的声音传过来:“……妈妈……”“稍等一下,马上就来!”第5章第二天早上,优希向白班护士交班。由于优希的及时抢救,昏倒在厕所里的历史学家脱离了危险。可是,优希并没有把这件事作为成绩来炫耀,而是作为事故写进了报告。内田女士拍拍优希的肩膀:“辛苦你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优希下楼之前,又到那个历史学家的病室看了看。患者正躺在床上休息,看见优希进来,笑着朝优希摆摆手:“啊,太感谢了!”优希却检讨自己,说自己对患者照顾不周。“哪儿能这么说呢!”历史学家紧紧地握着优希的手,不知道怎么感谢她才好。旁边的病床是一位74岁的老木匠,也是心脏病患者,他跟历史学家打趣道:“你运气真不错,要是真叫大粪把你给憋死了,那才叫倒霉哪!”整个病室的患者哄堂大笑。优希在一楼的更衣室换了衣服,心里总是觉得放不下那个被烫伤的小女孩,于是返身上楼去小儿科。在楼道里,碰到一个认识的小儿科护士。“怎么,还上楼?”“那个烫伤的小女孩怎么样了?”“烫伤倒是一天比一天好,可是老不见妈妈来,心里不踏实。我们一直骗她说,你睡着了的时候妈妈来过了……”“妈妈已经死了的事,还不准备告诉她?”“那是她爸爸的责任。”“她爸爸还没来过?”“太太死了以后,一次都没来过。现在有风声说已经被警察抓起来了。”“不会吧……”“只不过是谣传。护士长问过警察了,要是爸爸也被抓起来,孩子怎么办?财务马上就把医疗费问题提出来了。”“既然没抓起来,为什么不来看孩子呢?”“太太突然死了,受到的精神打击太大吧。”优希说:“说到底,最可怜的还是孩子。要是连爸爸也没有了……”对方苦笑了一下:“这话跟我说有什么用。”优希赶紧说了声对不起。但是,想说的话如骨鲠在喉,不说心里堵得慌:“也许我是多嘴多舌,希望你们对那孩子好一点。她妈妈不可能再向她道歉了……没准儿这孩子还在谴责自己呢,如果我是个好孩子呢,也就不会被烫伤了,如果不被烫伤呢,也就不会来医院了,如果不来医院呢,妈妈也就死不了了……想来想去,说不定孩子会认为是自己把妈妈给杀了。”“哪会有这种事……”对方觉得不可思议。优希摇摇头:“孩子啊,等着妈妈向她道歉呢。她在等着妈妈对她说,你是个好孩子,一点儿都不坏。她在等啊!”突然有人撞在了优希后背上。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右眼戴着遮眼罩的六七岁的男孩跑过来的时候撞在了优希的腰上。“别挡道啊!”男孩身后,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年龄相仿的男孩,手比划成枪的样子,嘴里模仿着射击的声音,“噼呦——噼呦——”地追过来。这边的男孩也做着同样的动作,一边还击,一边沿着楼道跑了。小儿科护士连忙提醒他们:“别跑!当心摔倒了!”两个孩子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奔跑着,“战斗”着。小儿科护士一边追过去一边朝优希摆摆手:“你也该找个主儿嫁出去了。”优希走近被烫伤的小女孩的病房,悄悄地往里边看了看。小女孩几乎全身都裹着绷带,正在睡觉。同病室的另外三个孩子一个在看书,一个在玩儿便携式游戏机,还有一个在跟陪床的妈妈一起学习。病室里充满了祥和的气氛。此情此景让优希想起了她在双海儿童医院的岁月。蜉蝣、蝮蛇、美洲貘,同病室的几个人的外号,至今记得清清楚楚,还有同班同学蜥蜴、响尾蛇……优希离开小儿科下楼,正要从工作人员出入口出去的时候,忽听背后有人叫她,回头一看,一个身穿夏用西装的50多岁的男人和一个年轻的男人正在从防火楼梯走下来。年纪大的男人再次确认了久坂优希的这个名字,掏出证件让优希看了看:“我们是神奈川县警察本部的。刚才在小儿科了解情况的时候,她们提到了你的名字,所以我们想找你谈谈,可以吗?”优希带着他们来到医院的院子中央,在那里的长凳上坐了下来。年纪大的警察叫伊岛。他先问了问优希知道不知道多摩川绿地的杀人事件,以及被害人是谁。优希回答说,听说是因烫伤住院的小女孩的母亲。“有好几个人说,最早接触被烫伤的女孩的是你。”“是的。”优希点点头。“你能详细说说那天晚上的情况吗?’伊岛问。优希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那时候,就你一个人吗?”“还有两个朋友。我们正在大厅聊天儿时小女孩被送到医院来了。”“什么朋友?”“从小就认识的朋友。”优希觉得眼前这两个人既然是神奈川县警察本部的,就有可能知道梁平,隐瞒的话反而会被怀疑,于是坦然地说:“一个跟你们一样,也是神奈川县警察本部的,他认为孩子可能是被虐待,所以通知了这里的警察署。”“他叫什么名字?”“有泽梁平。”伊岛的表情没有发生一点儿变化:“还有谁在场?”“还有一个叫长濑的朋友,品川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啊对尔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提起往事,优希不由得产生了警戒感:“……小学时代,怎么了?”“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就你们三个?不是还有一个年轻人吗?”听这口气伊岛已经听谁反映过情况了,优希诚实地说:“对,我弟弟。“朋友聚会,这很容易理解,你弟弟为什么也在一起?商量什么特别的问题吗?”“不,弟弟是长濑事务所的雇员。他来找我,偶然碰到他们的。”“听说你弟弟那时勃然大怒,非常气愤。”“关于这个问题……”“我们都听说了。你弟弟对那女孩儿的母亲大喊大叫,非常粗暴。后来医护人员问你那是谁,你说是你弟弟,还向大家赔礼道歉来着。”优希谨慎地回答说:“弟弟是有点儿失去控制了。小女孩被送到医院时,情况确实很严重。弟弟是最早看见的,也是他来通知我们的。看到那么严重的烫伤,谁也平静不了。而且……孩子的母亲说是她把孩子烫成那个样子的。所以,弟弟精神上受到很大刺激,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后来你又见过孩子的母亲吗?”“见过。我觉得她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有很大的苦恼,建议她去儿童心理咨询所或妇幼保健所请教一下专家。”“星期六晚上她离开医院的时候你没看见她吧?另外,你见到过什么可疑的人没有?”优希回答说没有。伊岛看了看手表,好像是要告辞:“你弟弟和你那个律师朋友那里我们也要去问问,能不能把地址告诉我们?”“……你们还想问我弟弟什么问题?我理解不了。”伊岛淡淡一笑:“我们什么情况都还没有掌握,所以要搜集一切搜集得到的信息。”优希目送伊岛他们远去,立刻用医院的公用电话给笙一郎打电话。优希虽然知道笙一郎的手机号码,但考虑到是工作时间,还是拨了事务所的电话号码。“您好!这里是长濑律师事务所。”是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我是多摩樱医院的久坂,请问长濑先生在吗?”“长濑老师出去了。您说您是久坂?请问……”“对不起,刚才我忘了说了,我是久坂聪志的姐姐。弟弟承蒙你们关照。”“……您弟弟倒没有关照我们,是长濑老师关照我们。”对方说话的声音有些僵硬。优希感到莫名其妙,又问:“长濑先生是出庭去了吗?”“这我可不能告诉您。”态度很冷淡。“现在打他的手机会不会给他添麻烦?”优希换了一种问话方式。“有急事吗?”“是……”“那我帮您转告吧。”“不,不用了。”“您弟弟也不在。”“是吗?给您添麻烦了,对不起。”优希说。“是挺麻烦的。”“……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叫真木,失礼了。”说完啪地把电话挂了。第6章公文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的时候,笙一郎正在他担当法律顾问的公司的会议室开会。开会时笙一郎一般是不接电话的,但是今天他接了。“喂,我是久坂。”——是优希。笙一郎跟公司的董事们打了个招呼,走出会议室。在没人的电梯间,笙一郎回话了。“能跟你说几句话吗?”优希好像有什么急事。“没问题。”“事务所的一个姑娘说你外出了,犹豫了半天还是给你打了这个电话。”“什么事?”笙一郎听见优希在叹气。“那个女人的事你知道了吗?就是那个被烫伤的女孩的……”笙一郎知道优希说的是谁了:“噢,在电视新闻里看了,今天早上的报纸上也登了。真够可怜的。”“啊,是啊,真……”优希一时说不出话来了,笙一郎觉得出她在拼命地调整着呼吸。优希对笙一郎说了好几个对不起,总算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真叫人觉得遗憾为这事,警察找了我,还要找你和聪志呢!”笙一郎吃了一惊:“什么?你说清楚点儿。”优希总算平静下来,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说到神奈川县警察本部的时候,笙一郎问:“跟梁平有关系吗?”“不知道。“那小子没来电话吗?”“没有……”“找咱们?是不是因为怀疑咱们?”“说不好……聪志那天晚上对那个女的大喊大叫的,很凶。警察对这事挺注意的。”“那个女的是星期六出的事吧?”“嗯,星期六晚上9点离开的医院。“我们事务所星期六下班挺早的……”“……需要证明当时不在现场吗?”优希的声音变得忧郁不安起来。笙一郎爽朗地笑了:“哪里用得着那个。警察嘛,不管什么都问,芝麻大的事都得弄个一清二楚,这是他们的搜查方法。你用不着担心。”“哎……”优希答应着,总算被笙一郎说服了。她停顿了一下,换了一个话题,“聪志在事务所里干了什么不合适的事了?”“没有啊,怎么了?”“他是不是在事务所里找女孩子的麻烦了?”“事务所的女孩子?”“叫真木。好像聪志找人家的麻烦来着。”笙一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犹豫了一下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用往心里去。”“真的?”“真的没问题。”“关于四国的事,聪志是怎么说的?”笙一郎一边在身上找烟一边说:“从那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没再提过。也许是那个被烫伤的孩子的事对他的刺激太大,把四国的事冲淡了。“一直在事务所住吗?”“啊,不过,听说公寓快找好了。今天因工作关系没跟他见上面。”“净给你添麻烦了,你就多照顾着点儿吧。”笙一郎笑了:“互相照顾。不用为别人的事操心了,好好休息。刚下夜班吧?”“你怎么知道?”“你白天给我打过电话吗?”笙一郎觉得优希在苦笑,“早点儿回家休息吧。”“谢谢!你母亲最近挺好的。有时候就跟恢复正常了似的,说起话来有条有理,连我都觉得吃惊。”“……啊,我也有过这种感觉。有时我想,这不是恢复正常了吗?简直怀疑是我的错觉。”“也许不是错觉。乙酚胆碱类药和消炎药结合,见效的患者不少。国外关于脑内物质的研究很有进展,还会有新药研制出来。你也应该多来看她,给她一些有益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