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沉没作者:小松左京——第27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1974年)第一章 日本海沟 东京站八重洲入口是一片人山人海。 气象厅的天气预报说今年夏天气温较低,但谁知梅雨季节前后,天气突然闷热不堪,这异常的天气变化使许多人中暑,甚至死亡。缺水问题,甚于往年。 小野寺俊夫来到火车站,此时离火车进站还有几分钟。他揩了一把汗水,来到茶馆,这里闷热如蒸笼,且拥挤不堪。小野寺拨开行人,走到装在墙上的冷水器前。 他踩了一下踏板,水哗哗地喷了出来。他正准备低头喝水,忽然发现墙壁上有一条裂缝,弯弯曲曲地直裂到了天花板。小野寺吃惊地盯着这裂缝,许久不动。 此时后面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你喝完了没有?” “啊,对不起。你请吧。”小野寺胡乱地喝了口水,准备离开。 突然那男子挡住了小野寺,喊道:“哎呀,老弟,是你呀。” 小野寺吃了一惊,一看面前的人,转而喜道:“好家伙,原来是你老兄。” 这男子原来是乡六郎,昨天他们还在一块喝酒。乡六郎问道:“你打算去哪儿?” “坐下趟车去烧津。你呢?” “我去滨松,也是下趟车。老弟还在搞这个吗?”乡六郎做了个急俯冲的手势。 “是啊。咱们走吧,火车就要进站了。” 乡六郎说:“你刚才磨磨蹭蹭的,一点不象着急的样子。” 小野寺拍拍墙壁,“你看看这个,你是本行。” 乡六郎不屑地看了一眼,说:“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是因为地震吗?” “不是。”乡六郎皱皱眉,“走吧。”坐进装有冷气的餐车里,小野寺边喝啤酒,边问乡六郎: “去滨松,是为了工作吗?” “还不是那项工程。”乡六郎愁眉不展地说,“接二连三地出事,基建不得进展。” “是流线型超特快吧,出什么事了?” “施工过程中总出差错,那段工程得全部重新测量。唉,现在也不便多说什么,免得让报社听到。” 小野寺便不再追问。 乡六郎突然说:“你可真让人羡慕的,在这种大热天去下海,真舒服啊。” 小野寺苦笑了一下:“这次不过是去修理一下‘海神号’深水潜艇。在鸟岛东南,有个岛子不见了。” “是不是火山喷发?” “不是,是无缘无故地沉下去的。” 大型拖网渔船“北斗号”载着“海神号”快速驶向现场,同时,“海神号”的修理工作正顺利进行。 这时有一架飞机飞来,船上的报务员说: “这是A报社的直升机,要求搭一个人。” 飞机在头顶上盘旋,船长只好命令停船,从飞机软梯上下来一位年轻记者。 船长为难地说:“你这是强加于人嘛。” 记者大大咧咧地说:“要是求你,你准不答应。听说死了人,‘海神号’是去收尸吗?” 船长说:“不知道,我们只管把它运到现场。” 记者又转向小野寺和结城:“你们二位一定知道情况,岛子为什么下沉?” 小野寺和结城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傍晚7时,到达汇合地点,“海神号”被吊到“北斗号”后甲板。小野寺从后甲板走向船舱时,正遇到幸长副教授过来喊他:“小野寺君,你过来参加会议。” 小野寺走进士官舱,在座有十名左右的学者和调查员。田所博士高声问道:“加拿加渔民现在怎样了?” 一位象是大学教授的老人答道:“已派人去接,明天送他们回家。” 小野寺忽然想到,原来建议用“海神号”的海洋学权威就是这位老人。 “现在看来,无非是调查沉在太平洋中的区区小岛,是不是有些兴师动众了?”田所博士说。 “据调查员汇报,该岛长期未被引起注意,四五年前才具一点岛子的形状。”幸长副教授说,“可是它的下沉在火山岛中是罕见的,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个未命名的岛子只是因为美国政府于一年前提出利用,首相府才想起它来的。” 另一位调查员补充道:“调查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发现把它辟为避风港和观测站的条件是很优越的。” 田所博士问:“开始施工了吗?” “计划已通过,明年就可以施工。” 这时,走进来一个酷似渔民的男子,50岁上下,他身后跟着三个皮肤黝黑、神态局促的人。这就是搭救渔民的山本和岛子下沉时呆在岛上的渔民。 田所博士殷勤地递给他们香烟,让他们坐到椅子上:“请你们谈一下情况吧。” 名叫山本的开口说:“那天,我们打鱼,听天气预报说有热带低气压,如果受到它的袭击,那可就糟了,舵会失灵的。所以过响午后决定找个岛子躲一躲,驾驶员建议到鸟岛东北的那个‘无名岛’,因为鸟岛并不安全。最后在距这岛700米的海面抛了锚。大家休息了。” “抛锚地点的水深是多少?”幸长问。 “大概是15米。”山本接着说:“天亮前约3点钟船首象被东西拖向海底,值班的说没事儿,可是4点以后,我们被值班员弄醒,发现岛子已无影无踪。渔船在海面上孤零零地漂荡着。这时值班员发现有人在游水,我们去搭救,就是他们三个。” “是这样……”田所博士喘了一大口气,“那天晚上,他们就在岛子上吧?” “好象是。刚开始他们都害怕得直打哆嗦,后来才慢慢弄清楚,他们的渔船叫暴风给刮破了,他们前天中午就划进‘无名岛’海湾,睡在岛子的高处。正睡着觉,卷起了漩涡,那么大的岛子就不见了,独木舟也失去方向,他们一直游泳,直到天亮。” 幸长副教授问:“当时量水深了吗?” “量了,是700米。事后我们才知道从抛锚地点往北漂了200米。”山本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皱巴巴的香烟,叼在嘴上,接着叙述。 “船长说他也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大家开始谨慎起来,不一会儿驾驶员喊海水逐渐变浅,水深才50米。船长嘀咕道,‘哪有什么岛子?’驾驶员道,‘船长,我们正从岛上通过哪。’‘当心点!’‘没事儿,现在已驶过岛子,有的地方深,可能是火山口,可有的地方只有10米。’……” 士官舱里鸦雀无声,大家都被山本的描绘震动了。 “当时的探测记录呢?”幸长问。 “已交给这条船了。当时已天亮,我们确定了船的位置,并弄清水下正是‘无名岛’的顶端,经请示国内,回电指示把几个加拿加人和目击者留在鸟岛,其余的返航。我稍懂些他们的语言,就留下了。” 海洋学权威说:“在无名岛下沉前后,鸟岛也下沉了约一米,所以鸟岛那些人有点神经过敏,要求调查,我们便急急忙忙地赶来了。” 田所博士转向三个加拿加人,同时问山本:“你能很好地翻译吗?我想问问他们。” 山本只好硬着头皮翻译起来,他蹩脚的翻译,还不如三个人的生动表情和模仿动作更容易让人弄清岛子下沉的情况。 据三人介绍,他们下午到达岛上,傍晚时把独木舟和船帆修好。岛上长有植物,还有淡水泉,是个不错的地方。他们便找了一个洞窟去睡觉,正在睡梦中,年纪最大的被惊醒,近处涛声响动,已有水侵入洞中,他慌忙叫醒另外两人,这时独木舟已经不见了,而岛子悄悄地沉下去了。 “有震动和轰鸣吗?” “也许有的,可是太害怕了,没感觉到。” “下沉速度呢?”田所接着问。 一个年轻男子做了手势,人们发现速度是相当快的。那时,三个人慌忙逃向岛顶,但岛子已基本沉到海中,顶端变成水面的点点礁石,逐渐地,水已齐腰,脚下的岩石被冲走,后来岛子全部消失了。三个人几次都差点被冲走,当时天气很黑,阴暗的天空笼罩着一切。他们只有拼命抓着一块碎木片,好容易等到东方泛白,远方来了船,他们才被搭救。 讲完后,老人抽了口烟,显示出海上长者在长谈奇遇后的威严。 田所博士说:“过去我们也收到过岛子下沉事情的报告,也是查不明原因。但如此大的岛子这么快地下沉,还是头一次啊。” 那位海洋学权威沉静地说:“我们在你们到达之前已做了声波测探。” “怎么样?发现岛子了吗?” “我们已确认岛子的位置,现在它的顶端已下沉于水下90米。也就是说,在短短两天半时间内,岛子顶端海拔下沉了160米,不知田所君有什么看法?……”第二章 东京 小野寺在调度部主任办公室,向吉村主任递交了报告,刚要转身离开,吉村喊住了他: “小野寺君,你要回去吗?” “有什么事吗?……”小野寺支吾道:“我要歇补假呢。” “咱们去银座喝杯啤酒好吗?” “喝完啤酒还是热啊。”小野寺嘟哝着,“还不如喝冷咖啡呢。” “那咱们就到银座的‘密尔特酒吧间’去喝咖啡,那儿的姑娘可有味道呢。”吉村主任兴致勃勃。 小野寺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他们走出办公室。在电梯里,遇到一群高谈阔论的职员,在谈论由于地震地皮跌价的问题,似乎要乘机捞一把。小野寺意兴阑珊,他想起乡六郎,不知道工程进展情况如何?还有,不知道东京-名古屋高速公路上倒坍的桥梁修复了没有?但他现在没有心思理会这些事情,由于连日来在日本海沟沟底的紧张工作,他感到十分地疲惫,特别渴望美美地睡上一大觉。 在街上,两人刚要上出租车,小野寺忽然觉得脚下有一阵轻微的震动,他有些紧张地问:“是地震吧?” 主任不以为为然地说:“你来东京几年了?还把这当回事?” 小野寺想,也许是自己看见那个的原因,才变得神经过敏起来。 下车后,小野寺跟在主任后面来到银座的“密尔特酒吧间”,这里柔软的地毯,金碧辉煌的柱子,彩光辉映的舞榭歌台,加之轻柔的曲子,构成了别一样的情调。 一位穿超短衣的苗条女郎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喔唷,好早啊。” 主任说:“天气太热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嗨,我就没去。小诸一带不是老地震吗?多吓人哪!” 吉村主任和小野寺要了酒,吉村为二人做了介绍。 这位姑娘名叫百合,当她得知小野寺是驾驶深海潜艇时,央求他教她游泳。主任不耐烦地问百合:“真子在哪儿?把她喊过来。” 百合答应着,临走还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小野:“将来有空一定教我游泳噢。” 小野寺已有些神思恍惚,不知道室内何时一下子出现那么多的美丽女侍。同时,小野寺感到百无聊赖,这些女子,包括刚才那位百合,她们都是天生丽质,姿容俏媚,但内心里充满的却是贪婪、嫉妒、空虚甚至颓唐。是她们自甘堕落呢,还是被那些政治家、文人或是公务人员弄得心力交瘁? 想到这些,小野寺喝了一杯酒以压制自己的情绪。他问吉村主任: “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是为了工作吗?” 吉村摇摇头:“不是。我想问问老弟,想不想结婚?” 小野寺未置可否。 “那么,你有情人或未婚妻吗?或是家人提亲的?” “没有啊。” “是这样的。”吉村主任说:“公司这次扩充资源开发部,你可能负责相当重要的工作,我推荐你搞地勤。这样的话,你应当早点结婚。” 小野寺没有吱声,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醉了,心情也陡然坏了许多。 “如果想见面的话,就今天晚上吧。”主任轻松地说道。 “这合适吗?”小野寺惊奇地问,“这种打扮行吗?” “没关系,这女子相当标致,我觉得她和你挺合适。” 小野寺感到主任的口气里似乎有威胁的意味。他知道主任想乘扩充资金之机大干一场,也许想把自己拉拢成什么心腹亲信。小野寺对那些争权夺利的事情毫无兴致,但也许由于逆反心理,小野寺想不妨试试,按主任的话去做,于是他问:“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名家大小姐哩。父亲是大学毕业,这女孩曾在外国留学,家里相当有钱,你不会反感吧?”他仰头大笑。 这时走来一个娇小玲珑的女招待。 “真子!”吉村高兴地喊:“你是不是打牌打输啦?” “谁让你不陪我呢。”真子走到小野寺跟前:“你好,我是真子。” 吉村赶紧介绍了小野寺,真子惊奇地睁大眼睛:“早听吉村先生说起你,见到你真高兴。” 小野寺微微一笑。 吉村主任说:“你们先在这儿喝着,我去去就来。”他起身离开了座位。 真子忽然腼腆起来,一句话也不说了。当她觉察到小野寺看她时,才不好意思地一笑: “你跳舞吗?” 小野寺漠然地看着跳舞的双双对对,没有一丝兴趣。他强打精神和真子搭赸着。 “你是什么时候到这儿工作的?” “三个月前,我从短期大学退学来到这儿。这儿虽然没什么意思,可是能挣到不少钱。” 小野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些整日整夜在酒吧间消磨时光的女子,她们需要的是什么?向望的是怎样的将来与人生呢? “再来一杯怎么样?”真子问。 小野寺内心想以大醉来表示对主任的抗议,所以他对真子点点头。 真子问他:“那潜水艇很大吗?” “不大,坐上四个人已经很挤了,不过可以潜到一万米以下。” “天哪!一万米!那地方有鱼吗?” 小野寺笑笑:“有啊,有各种脊椎动物。” “可是……”真子忽然有些悲伤,眼中含泪;“在那么深、又冷又黑的地方,有什么乐趣啊?” 小野寺惊讶地看着真子姑娘,心想,正象吉村所说的,这位姑娘果然有些与众不同,她象个孩子,这时名叫百合的女侍又走过来问吉村在哪儿,说他刚才还在打电话,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一阵昏眩,面部表情很可怕。 小野寺忙问:“你怎么啦?” “没事啦,地震已经过去了。”她指着玻璃杯,“你们看。” 果然,杯中的水在泛起几片涟漪。 “我天生对地震很敏感。”百合说,“最近地震太频繁了,真想搬到别处去。” 吉村忽然出现了,他招呼小野寺:“咱们马上走,车已经来了。” “去哪儿?” “逗子那边来电话,等着我们过去呢。” 他们便和真子姑娘告别,真子有些依依不舍。坐在车内,小野寺醉意朦胧,他问主任:“是不是要见对方父母?” “她不同父母一起住,单身住在逗子别墅。” “哦,是单身。”小野寺恍恍惚惚,进入了梦乡。醒来后,他发现车正行驶在逗子和叶山之间,向私人公路开去。远远可见一幢别墅,灯火辉煌,音乐悠悠地传来。 车停后,吉村主任走在前面,穿过院中的落地窗,向屋内走去。在走廓里,碰到一位浓妆艳抹的女郎,她端着酒杯,对吉村道:“喔唷,来啦,大家都在恭候大驾呢。” 吉村问:“玲小姐呢?” “她在,今晚她有些伤感呢。” 走廓尽头是一椭圆型房间,一个长发披肩,面色苍白的女孩,正坐在那儿喝酒。 “来啦。”这女孩淡淡地问。 吉村点点头,“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公司的小野寺君。” 一位穿着夏威夷衬衫的男青年领着小野寺入座。当小野寺被介绍给正在喝酒的姑娘,得知她就是别墅的主人、相亲的对方时,他有些慌乱。 玲子漫不经心地用漠然的口气递给小野寺酒杯,问他喝不喝酒。小野寺接过去,连忙道谢。 这时穿夏威夷衬衫的青年走过来,和小野寺亲昵地交谈,问小野寺能否驾驶水底游览船。 小野寺答:“还凑合吧。不知道是开式的,还是闭式的?” “闭式的,就是施瓦茨型的,我们打算搞个地下音乐厅呢。” “另外,试着搞个水下游艺园,规模不太大。”一个经济学家说。 一个青年设计师也插话说:“你就参加我们小组吧,能给予很大帮助呢。” “这个别墅就是我们的基地。”穿夏威夷衬衫的青年说。 接着大家就水下游艺园谈了很久。小野寺倒了一杯酒,靠在钢琴上,一直沉默不语的音乐家问小野寺:“那个家伙是你的上司?” 小野寺点点头。 “他可真是个讨厌的家伙。把权欲视作本能,什么事情都和自己的名利地位拉扯在一起,简直俗不可耐。” 这眉清目秀的青年接着说:“他这种人最好去陪上级或者哪家经理去打一场高尔夫球,拍拍马屁。” 小野寺和颜悦色地说:“请你不要这么说话,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或者他的人品如何,但他毕竟是我的上级。” 那青年看了小野寺一会儿,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声对不起,“你的身体看来挺捧,被你揍一顿可吃不消。” “其实我还没女人有劲哩。” 两人同时大笑。此时,吉村主任正和他人围着设计图纸高淡阔论。 “他是这儿的常客吗?”小野寺问。 “不是,不过最近常往这儿跑,他父母在伊豆和静冈有地皮,还有几个岛子,他不是正在这上头动脑子吗?” 小野寺突然恍然大悟,想着吉村主任的巧妙安排,不知成功的把握有几分。 原定于四天后的地震问题座谈会,为了对新闻界保密,推迟了一星期才秘密召开。 座谈会召开地点是平河町新建成的俱乐部,时间是晚上8点。会上并没有多少精彩发言。防灾中心所长提出江东地区的下沉地带因海啸而造成了灾害,若不及时治理,后果将很严重。 气象厅的野未技官谈到日本火山活动正趋活跃,应当把火山观测范围扩大,集中情报,进行综合分析。 T大学的山城教授和K大学的大泉教授,就日本地震频繁问题做了说明。他们认为虽然目前未发现强震的先兆,但火山活动活跃说明日本列岛地下有发生大规模构造变化的可能。综合考察重力异常的大幅度波动和地磁、地电流的剧烈变化,似乎日本地下正发生异常变动,只是不知道是否范围会扩大,程度深浅如何。 “异常变动指的是发生强震吗?”建设大臣问道。 “不是。”大泉教授说,“是大规模的构造运动,不过也不必过份担心。从地质年代角度看,现在正是阿尔卑斯山期,所以当前的地壳运动相当剧烈,大陆也进入大变动时期。” “那么,”大藏大臣问,“以后地震会不会加强?会不会产生较大的灾害呢?” “这个很难说。”山城教授回答,“目前对地震的研究还不够充分,不过我认为可能会接连不断地发生中等强度的地震,至于强震发生的可能性不大。” 一直沉默不语的田所博士忽然发言了:“但是罗德提出的‘地震活动指数’在近五六年不但有极其明显的上升,而且是直线上升啊。” “这倒是真的。”小城教授并没有看田所博士,他接着说: “以后指数值还要增加呢。” “地震仪的记载表明目前地震次数已经接近往年的两倍。” “是啊。我们也承认它增加了很多,但是,太大的地震在减少,不过是微震、弱震比较频繁。” 防灾中心所长说:“地震受害程度大小不一定与地震强弱有关啊。我们应当综合考察地震问题,想好对策……” 田所博士没有留心所长发言,他径直地问大泉教授:“大泉先生,您知道吗?日本海沟西缘海崖的重力负异常地区正以相当快的速度东移,其中一部分已移向大洋海底。有这样一种趋势:重力负异常程度随着东移而减弱。‘信天号’观测船在进一步海洋观测中。不知您对此事有何高见?” 大泉教授有些结巴地说:“啊,这个,我刚从国外回来没几天。” 田所博士说:“最近我进行了观测,在南太平洋小笠原群岛南方,一个小岛一夜之间下沉250米,也就是说海底于一夜之间下沉了那么多。总之,日本的深源地震正向东移动,而且陆地震源深度有增大的趋势……” 山城教授说:“日本地下确实在发生变化,不过目前还没有人能讲清缘由,我们今天主要让首相和大臣们了解一些情况……” “那当然。”田所博士啪地合上笔记本:“我正是来向首相说明情况,我认为执政者应当采取态度,下相当大的决心。我有一种感觉,日本可能会发生相当严重的事情。” 举座顿时为之岑寂。首相有些不安地看看山城教授。 山城教授冷冷地说:“不知道田所先生刚才的讲话有何根据?讲这种话可非同小可啊。会发生什么事呢?” 田所博士沉着答道:“根据还不充分。但是,我们大家应把注意力放在地球物理和综合科学方法上,特别是有必要对海洋底加以重视,日本列岛的情况特别微妙,我们无法保证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山城教授不屑地说:“没有预兆的情况怎么会发生呢?” 田所博士边收拾笔记本,边说:“也许那些预兆在熟视无睹中被我们忽视了。造山造陆运动的周期在缩短,而且变动幅度加剧,我们很难断定,地壳运动明天会不会进入一个转折点,光靠过去的观测实例无法预测将来。我的发言就这些,先告辞了。”说完后,他径直地离开了房间。 有人嘟哝道:“还是那个样子,非要把水搅浑不可……” 山城教授似乎很宽容地笑道:“他说的也有道理,最近出现了些异常情况没错,可是大规模的变化短期内是不会发生的。” 防灾中心所长咬牙切齿地说:“这个顶风臭的家伙!” 总务长官说道:“别这么说。他在外国,特别是美国名气可不小呢。” “可是诸位知道他在美国做什么吗?”山城教授问:“他替美国对太平洋海底的平顶海山进行大规模调查呢。据说美国海军要把此作为核潜艇基地……” 田所博士突然又出人意料地返回来,山城教授满脸尴尬。 “我把钢笔丢在这儿了。”田所博士从桌上拿起钢笔,又向外走去。 首相突然喊住他:“田所先生,不知道你刚才所说的,要下多大决心才行?” 田所博士耸耸肩:“虽然不能肯定,但是把日本可能要毁灭考虑在内为妥,说不定日本会完全消失……” 房间里有人发出不屑的笑声。田所博士走出房间。 会议结束后,首相府的一名秘书驾车来到外苑附近,他拨通了一位老人的电话。 这个秘书说:“会议已经结束,没有什么精彩发言,只有一个名叫田所的学者发表了妙论。他叫田所雄介,就日本下沉问题夸夸其谈……您认识他?……哦,如果方便我马上就去。” 他皱皱眉,看了一下时间是10点3刻。 “什么事呢?”他在车内喃喃自语,然后开动车子,向茅崎方向驶去。…… 又过了几天。东京的天气闷热难耐。今年湖南海岸的地震、伊豆的火山喷发把人们赶到了凉爽的东北和北海道去了。天城山仍在喷烟,浅间山不断有小规模的喷发。有感地震有时一天达五六次之多。古老的房屋开始倒塌,全国范围内开始讨论“抗震防灾十年计划”的方案。 尽管如此,由于人们被连日的酷热弄得疲惫不堪,所以对地震的事不放在心上。到处都有微微摇动的情况,而在地震频繁的东京,人们早已麻木不仁。但是,人们心灵深处总有一层隐隐的不安,交通事故、斗殴凶杀都有增无减,人们都有些莫名其妙的焦躁不宁。 在关西,情况亦是如此。一切活动看来紧张而又慌乱地进行着。 座谈会约十天后,幸长副教授打通了田所博士的电话: “有一个人非见您不可,不管有多忙,您一定抽空来皇宫饭店,我派车子接你。” 田所博士经过连日通宵达旦地工作,已经十分疲惫,他有些不耐烦地说:“要见谁?” “他同令尊很熟。而且花不了您多少时间。”说完幸长就挂断了电话。同时,对讲机告知田所博士有车来接,已经等在大门口。 田所想了一下,顺手拿起一件上衣就走了出去。 当他身穿着皱巴巴的外套出现在皇宫饭店时,一位穿和服的清秀姑娘招呼他,把他带到大厅台阶上的休息室。一个魁梧的青年向他鞠了一躬,并指了一个方向。田所博士顺着方向看去,一位瘦瘦的老人正静静地等在手推车上,膝盖上蒙着毛毯。 田所博士看不到幸长副教授,便想问那青年幸长在哪儿,而那青年已经不见。 那位老人忽然说话了:“是田所吧?”他的声音洪亮,双目炯炯有神,满面笑容。“我认识你父亲田所莫之进,你和他蛮象的呢。” “您是哪一位?”口所博士问道,他忽然对这老人产生了兴趣。 老人说:“先坐下吧。我告诉你我姓渡你也不认识我呀。我今年101岁,医学的进步总不让我闭上眼睛。我本性固执,而且越来越任性、放肆,仗着老年人的这点放肆,想问你一件事行吗?” 田所博士坐下来,问:“什么事?” “我有一块心病,总放不下。”老人说,“那就是燕子啊。” “燕子?”田所有些不解。 “是啊。燕子在过去20多年里每年都来我家絮窝,可是去年7月刚下蛋就飞走了,今年就没有再来,邻居家也是如此。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田所博士点点头:“原来如此。全国都是这种情况。这几年,不仅飞到日本的候鸟急剧减少,而且鱼类的移动次数也有明显下降。我觉得这不只是气象变化的缘故。”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将要发生什么吗?” 田所博士摇摇头,说:“现在还说不清楚,我有一种恐惧感,目前正努力查出一个眉目来。” “是这样。”老人点点头,“另外我想问一下,对科学家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直觉。”田所博士毫不迟疑地回答,“也许您会觉得奇怪,但是对于自然科学家来说,最重要是的敏税的直觉,否则就不会有伟大的发现。” 老人用力点点头:“我明白了。今天就谈到这儿吧。” 那个青年和穿和服的姑娘忽然又出现了,推起了手推车,慢慢地消逝在田所博士的视野。 此时,仍不见幸长副教授的身影,一个侍者走来递给田所博士一张纸条,正是幸长的手迹:“谨致歉意,一切容后面告知。” 一星期后的某个晚上,一个面孔黝黑的中年男子来访田所博士,他单刀直入地说:“听说你们正找深海潜艇,法国的‘克尔马狄克号’怎么样?潜水深度超过一万米。” 田所博士皱起眉头:“我倒是喜欢用日本货……” 那男子说:“我想把它买下来,借给你们使用,您和世界海洋教会那边合同期满后,逐渐脱离关系,我们向您提供调查研究经费,您可以一手处理人选,而保密措施交由我们处理,您会为了日本的利益,进一步协助我们做好保密工作的,是吧?” 田所博士轻哼一声:“准是幸长搞的鬼!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嘛——请看这个。”那男子拿出一张名片来。 田所博士念道:“内阁……调查室……” 一名年轻职员咚咚地跑下楼梯,递给田所博士一个纸片:“现在关西又发生……” 小野寺和三四个大学时代的老同学正坐在京都加茂川的一家旅馆的阳台上,看“大”字形焰火。巨大的“大”字已经在熊熊燃烧,这是盂兰盆节超度亡魂的焰火。此时旅馆早已客满,连桥上和土堤上都挤得水泄不通。 搞电子学的木村嘟哝着:“对于将发射通信卫星、建造核动力油船的国家,却还保存着这类玩意儿,真是奇怪。” 担任哲学讲师的植田说:“在信息科学方面,是不是符号问题还没有解决啊?它是怎么处理雅致或是风趣这些事的?” 木村自顾自地说:“这个奇怪的国家,现在还保留着这老古董干嘛?我觉得应该废除掉。” 植田说:“日本就是这样。万事不灭、万物不死。有些东西虽然表面上销声匿迹了,可它还在某个角落存在着。象盂兰盆节或其他节日里,隐居者出现了,人们以上宾之礼对待他们。总有什么东西象定规一样被接受和延续着。日本可真怪。” 在朋友们高谈阔论的时候,小野寺独自凭栏,他在想着乡六郎。在参加乡六郎葬礼时,人们发现了他一封草草写成的遗书,从中人们感觉到,乡六郎似乎在惊慌之中发现了什么问题。他为什么死去呢? 此时的“大”字形焰火在一点一点地熄灭,似乎是在为乡六郎送终。小野寺想,果真是万事不灭、万物不死吗?例如京都这个地方已存在了1000年,可是以后呢?将永远存在下去吗? 来自东京的记者伊藤对艺妓说:“给我倒杯酒!最好用大玻璃杯。” 艺妓取来一个红漆茶盘,说:“用这个行吗?” 伊藤此时已经醉了,他瞟了一眼茶盘:“我用它和你喝杯交杯酒吧。” “好啊。不过你喝的时候让‘大’的火光照一下再干掉,那样不得感冒。” “好吧。”伊藤喃喃地说:“还是关西的酒好啊。”他端起茶盘,一饮而尽。他转头看了小野寺一眼:“咦?你怎么不喝?” “喝呢……”小野寺端起放了很久的杯子。 “还是为乡六郎的事吗?”伊藤问。 小野寺支吾着。 “我也在想呢。”伊藤拍了自己的裤袋一下,说:“我这儿有他的遗书抄件,你不觉得这事有点奇怪吗?” “什么事?” “我自打中学就认识乡六郎,他不是那种要自杀的软骨头,肯定是被人谋害的。” 小野寺吃惊地问:“被人谋害?为什么?” “很明显。”伊藤干脆地说,“新‘新干线’工程有人偷工减料搞贪污,被乡六郎发现了,怕事情败露就派人把他骗到天龙川上流干掉了,然后又布置成自杀的样子。你觉得是这样吗?” 小野寺呆呆地想:“这可能吗?” 伊藤接着说:“我的本行是搞社会部新闻,这次回去后我一定为咱乡六郎报仇,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我总觉得不是这回事。”小野寺嘀咕道。 “那,你认为他是自杀?” “也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呢?” “我认为是死于事故。” 小野寺觉得事情的来龙去脉很清楚。7月23日2时,乡六郎没和任何人打招呼而独自溜出旅馆,然后乘出租车来到佐久间水库前的山路旁。三天后于天龙川上游发现尸体,在水库几公里的下游。头部有裂伤。而那份潦草的遗书是在旅馆发现的。这就是说可能在深更半放发生了使他兴奋的事情,或者是他顺着天龙川发现了什么,想去看个究竟。也许是拂晓前的那段昏暗使他滑倒致伤的。可是,是什么事情促使他这样做呢? 此时风突然停了,气温骤然上升。 女侍喊小野寺东京来电话。原来是幸长打来的。 “有件非常紧急的事情需要面谈,明天能回东京吗?” 小野寺说:“我明早赶回去。什么事?” “见面详谈吧。有件事情务必帮忙。”幸长副教授稍犹豫一下,说:“本来是田所老师工作的事……”话没说完,电话突然断了。 小野寺大喊:“喂!喂!” 这时不知从哪儿传来尖叫声。楠窗发生巨响,房屋猛烈旋转起来,梁柱也开始倒坍。四处都是一片混乱。小野寺发现了一张坚固的桌子,忙把它搬到墙边,斜立起来,然后藏了进去。正在此时,轰隆一声,电灯灭了。小野寺马上记下这个时间。他不知道这地震要持续多久,有一个想法掠过心头,令他毛骨悚然。透过堆积着的密密麻麻的东西,他望见漆黑夜空里朦胧的微光。 京都大地震是由花山地震区隔了多年之后的突然爆发而引起的。这次地震规模巨大,又是居民挤着看“大”字火焰时发生的,所以受害人数极多,不是被压在倒塌的房屋下面,就是被踩死或挤死的。全市伤亡惨重,而且市内建筑惨遭破坏,令人目不忍睹。 从此以后,以关东、甲州、信州、越州附近一带为中心的中等强度地震,逐渐扩展到日本西部……第三章 政府 翌年三月,国际刑事警府组织巴黎总部,向日本国家中心局发来电报: 比利时古玩商D·马尔丹,搭20日比利时301次班机去日本。此人专门从事盗窃,走私,伪造美术工艺品和收购赃物,是国际辛迪加重要人犯。对其在日行动,希予监视。 有关罪犯的材料也随之寄来。 主办此案的科员把文件交给上司,请示办法。 股长沉吟一下,说:“从文件看象是个大人物,不过他来日本干什么呢?”他指示:照会巴黎,进一步提供详细材料。同时,派人埋伏在机场。 但是,当飞机飞抵机场时,不见D·马尔丹的踪影。原来马尔丹中途已于加尔各答下了飞机。 日本国家中心局虽然在关西方面迅速做了部署,但是面对潮水般涌出的人群,想寻找一个不知搭乘哪次班机的人,实属不易。只好暂时先对外国人检查站和机场驻场做布置,解除了戒备状态。 股长问那个从美国国家中心局派来的男子:“马尔丹到底是什么人?” 这男子是记者出身,消息灵通,他答道:“是D·马尔丹吧?他可是个大人物哩,干这套勾当,人人皆知。怎么啦?” “巴黎总部说他已来日本。” 这男子说:“这就怪了,远东不是他的势力范围呀,而且不搞大的交易决不亲自出马,他偷运的也总是国家一级美术品。” 股长吓得面色如土,再一次命令严加监视另两处机场。但是已经晚了。 比这稍早时,印度航空公司的飞机降落在了大阪港的关面第二国际机场。被追捕的目标,手拿着改名换姓的护照,轻而易举地通过了检查。等关西机场检查站收到通辑令,马尔丹已经乘车北去有半个多小时了。 一小时后,马尔丹已经在一家俱乐部的房间里了,他对面是一个还很年轻的日本人,相形之下,日本人象个小孩子一般矮小。 “芳崖和广重,我们已经照收无误……”马尔丹说,“经专家鉴定,都是原作。” 日本人应酬着:“承蒙厚爱,不胜荣幸。” “真的要送给我那几张画吗?” “是的,见面礼……” 马尔丹没有摸透对方的意图,他哼了一声,说:“这次的生意是大批日本美术品吗?” “是的。”对方答道:“你不是只要最上等的,大量的艺术品吗?这次一定符合你的要求。” “是画吗?” “什么都有,绘画,雕刻,佛像,工艺品……” 马尔丹有些不相信,他沉思一会儿问道:“时间呢?” “正式交货要在两三年之后,但为了东西到手后马上成交,希望同你保持联系。这次不想为外人知,特地请你跑一趟。” 马尔丹边听边思忖: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人?是头目还是背后还有人? 这男子开门见山地问:“你肯出多大价钱?” “那得看东西喽……”马尔丹说:“按照国际价格的比率如何?” “不行,得加倍!这可是不折不扣的原作,而且我们负责把它送到您认为最安全的地点。你可以高价出售,肯定能大捞一把。” 马尔丹转动着酒杯,说:“同你这样的人谈交易我还是第一次,就当是赌博吧。但是不见实物决不碰头。” “行。那,怎样联系?” “向布鲁塞尔的此地联系,密码联系后再送过来。” 这男子掏出一个写生本来:“这里面有一件现货,我们的交易从它开始。” 马尔丹从手帕袋里掏出放大镜凑近去看,他喃喃地说:“是写生啊,象是原作,可是,它不是收藏在国立美术馆吗?……” 那男子啪地合上写生本,说:“当然是我们偷换下来的。我们负责把它运到比利时交给你。请你把钱存到我们指定的户头上。” 马尔丹不相信地问:“你们用什么办法送?” 那男子轻轻一笑:“这还不容易。利用外交特权。” 小野寺从8月16日就失踪了。就在家中母亲和公司竭力寻找他时,收到了一封他申请退职的航空信,地点是那不勒斯。 常务董事问吉村主任:“不是说他死于京都吗?” 吉村主任尴尬地答道:“我以为他和那些朋友一起都死了……” 常务董事心里揣摩着:“他不同公司打招呼,跑到欧州干什么去了呢?” 数日后疑问解除。 吉村主任得到调查部国外信息课转来的情报,他沉思良久,然后给调查部打了一个电话。他拿着记录找到常务董事。 “我觉得小野寺的行动已大致清楚。”吉村主任说:“今天情报说法国海军把‘克尔马狄克号’潜艇出售给日本一家海上救难公司。” “哪家公司?” “通过调查,是神户一家小公司,可是这家公司已名存实亡。” 常务董事满腹狐疑:“这么一家小公司买一万米的深海潜艇干什么?而且,钱打那儿来?” “我已派人调查。”吉村主任说:“小野寺可能被那家公司拉拢过去。那公司买了船,如果没有检修和驾驶人员是无济于事的……” 常务董事有些茫然地问:“小野寺是那种人?” “根据调查结果,‘克尔马狄克号’将是在那不勒斯交货。” “真是想不到啊。”常务董事沮丧地说:“小野寺会是那种人。” 这时调查部主任走进来,他说:“关于神户那家小公司,资金才两千万,是个烂摊子。” “可是,钱是打哪儿来呢?”常务董事问 “地方和银行凑来的。另外,背后有防卫厅的钱。” “是啊,我认为防卫厅打算买下来自己用,而以支援即将倒闭的海上救难公司为幌子……” “也许是这样吧。”常务董事说:“可是防卫厅兜个大圈子,要干什么呢,有什么紧急任务吗?” 吉村主任问了一句:“要把防卫厅的情况搞清楚吗?”可是他没有去调查,他知道调查不会有结果的,总会被“军事机密”弄个不了了之。 9月下旬,“飞向世界”这个词从国会休息室传了出来,并被部分财界人士和新闻记者引用上了。 喜欢寻根问底的记者调查到,首相是在举行的执政党干部和财界人士参加的座谈会上,讲这句话的。人们虽觉言过其实,但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接受了。 记者问:“为什么讲这句话呢?” 官房长官解释道:“首相最近在一本杂志上读到一篇文章,深有感触,才在座谈会上讲出这句话。” 文章大体是这样的: 战前,日本的基本单位是家庭和集体,战后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大家庭分解为小家庭,同时日本社会发展到“对成员福利过多,保护过多”和“人口过密”的饱和点,男子即使闯荡世界,也谈不上“经风雨,见世面”了。男子尽管在内体上成熟了,但由于是在舒适的环境中,无法茁壮成长为“成年人”。就如同鲑鱼鳟鱼,只有到大海中浮游才能成长,一旦河流被封闭,它们就会象小香鱼,一直到死不再长个儿。又如同候鸟,只有经过“迁徙”才能茁壮成长。人类社会也是如此,没有经过接触“外界”的大风大浪,日本青年心里在变得象娇滴滴的女性。长此以往,男子就更加变得象小香鱼了。如此看来,日本社会当今的状况是,“国家”变成了从前的“家”,“世界”变成了从前的“集体”。为了日本的健全发展,日本今后应把国内事务交给妇女和老人,而男人则应飞向海外,把自己锻炼成为时代的“国际人物”…… 记者问:“这就是说,飞向世界是个新的青少年政策?” “可以这样理解,但不那么简单。”官房长官含糊其词地说,“不管怎样,日本经济不同海外联系,日本社会不飞向世界,就寸步难行了。一味地陷入国内事务中只能自取毁灭。” “可是,不会被认为是重新‘侵略’吗?” “那,只好飞向宇宙了。” 记者们哄堂大笑。 中田读着从记者招待会上传来的消息,独自发笑:“可真行啊,大概要开展一场‘飞向海外’的运动了。” 年轻的安川问:“是您的方案吧?” “是知情的政治家和官僚绞尽脑汁搞出来的。” 邦枝在读报纸,他指着一份读者来稿由说:“说不定已有人觉察到了。” 来稿是用仿旧歌曲而写成的: 动荡扶桑岛, 实在住腻了。 你走我也去, 成群往外跑。 中田吃吃地笑道:“‘飞向世界’,敏感的日本人会把它和地震联系起来的。” 邦枝翻着笔记本说:“今天,首相召集几个经济部长开会,晚上同经济计划厅长和通商产业相碰头。下一步就该拟定海外开发几年计划了吧?” 中田说:“坚持这个方向是不会吃亏的,但是搞得过急在国内外会引起很大纠份,而且会引起怀疑。” 安川说:“不管怎样,海外扩展是不会吃亏的。计划失败后,不过是撤回人员和设备,而日本民族能走向国际舞台,转祸为福啊。” 中田问他:“你好象根本就不相信DX等于零的可能?” (D,表示日本沉没;X,求知数;DX等于零,表示日本要沉没。) 安川说:“这很难让我相信是真的,日本毕竟也是个大岛啊……” 这时又发生了轻度的震动,而人们对这种震动已无动于衷。山崎走进了房间。 邦枝问他:“防卫厅的态度如何?” 山崎说:“好容易才把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说服,他说研究那些方案没意思,还说要让全体日本人民去逃难,是不可能的事,制订第五次防卫计划,徒然使人们紧张而已。弄得长官一筹莫展。最终主席似乎是突然醒悟地说:‘懂了,就这样干吧。’彼此才心照不宣。” “搞通了?”邦枝问。 “怎么会?只不过若有所悟而已。于是决定制订‘D-2作战计划’。特A级机密程度……” “计划是根据什么设想制订的?”幸长问。 “设想是核战争,大家都不会讲出来的。” 房门哐当一声,田所博士象坦克似的闯了进来。 “怎么回事?‘克尔马狄克’怎么还没有到?”中田拿着小野寺拍来的电报说:“已通过冲绳,明天到达门司。” “门司?”博士生气地说,“我们要调查日本海沟,绕那么远要耽误时间的呀。” 中田有些不悦:“不过是为避人耳目,让记者看到是很麻烦的。海关检查后就可以直接开往伊势,然后在鸟羽湾和熊野滩进行试验。” “我也到伊势。”博士说,“最近陆中海岸的一部分正在下沉,三陆海面的海底每天发生地震就源于此。不抓紧时间怎么行。观测仪器什么时候到?” “估计全部到齐、安装完毕,需一周到十天。” “我的天!‘十天’?”博士气恼地大喊一声:“这么慢哪行!日本列岛地下那个角落在时时刻刻发生着变化,我们得尽快搞出这个‘D-1计划。” 邦枝说:“光抓紧时间有什么用……” 田所博士说:“可是我们是要同时间竞赛的。” 电话响了,安川去接。他说:“‘克里斯蒂娜号’来电话……” “还是用外国船!”博士有些不满。 “为不引人注目。”中田说道,接过电话,然后告诉大家是小野寺打来的。 在会议上,首相正从容地同经济计划厅长官和通商产业相交谈。 “日本资本的对外投资,将来估计有多大?” “逐步增加。”通商产业相答道。 “可是日本承受的压力也在加大,假如不采取一些外交措施,增加会困难的。”首相说。 经济计划厅长说:“我们投资的国家和部门很多,但有些国家已经饱和,强大的国际资本已开始反击,例如美国即将发挥其巨大威力,欧共体也在发展组织。总之,假如日本不探讨新的路子,创造优越条件,困难会很大。” 通商产业相点点头说:“在重工业方面打下了基础,但日苏共同开发远东刚刚起步,日中合作停滞不前。而在轻工业方面,发展中国家迎头赶上。具体来说,日本的对外投资已经在走向哀退。” “技术输出方面存在增长趋势。”计划厅长官说,“但对发展中国家投资,回收资金较慢,厂商若不加入保险取得政府保障的话,在技术输出时就会犹豫不决。但实行‘迁厂’政府应该支援吧。” “不知道向国外提供技术人员和工程师是否可称作出口?”通商产业相说:“日本人到各国后又想调回,以致日本信誉扫地,日本的企业和资本开始受到冷落。” 首相开口了:“我认为日本必须痛下决心,向国外发展,不能只是消极地坐守待毙。” 经济计划厅长笑道:“又是小香鱼理论吧?” “不只如此。我觉得日本人以后必须分散到世界各地生活。美国资本我们不是已经领教过了吗?假如我们大力向外发展,避免两相火并,采取‘你进我出’的办法,即使对方一些资本乘虚而入,我们国内受到一些损失,我们分散到各地的日本人和资本的合计,也还是合算的。” 通商产业相说:“可是,发展中国家领导人已在认真抓国内建设,我们要想从各方面进行强有力的推动,必须在国内加把劲儿,在对外发展之前,投入相当的智慧和金钱。” “对呀。”厅长赞同道:“日本社会国际化不可避免,唯其如此,国内技术,交通手段应继续发展,工作应适应这个趋势。” “这就错了。”首相热切地说:“凡事应该未雨绸缪,走在形势的前面。要坐待事态发展就会措手不及。因此要付出些代价,大刀阔斧地去干。政治家的本分就该是考虑到大的方面的决策,为了日本的利益,即使有些冲突,也在所不昔……” 经济计划厅长吃惊地望着首相,他感觉到首相整个地忽然象变了一个人。从前他对政治没有这样积极过,是因为什么事呢?还是受那老人或其他人的影响? 首相属于那种平和、没脾气的人物。他决不提出任何积极方针,也不违背社会变动,总能圆满地处理事情。他精明强干却不露声色,他曾收拾了动荡不安的政局,人们对其政治手腕评价很高,但在政局稳定后,公众认为他缺乏号召力。总之,他的特点是谨小慎微,折衷调合。循规蹈矩,绝不冒进,不发表过激言论。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如今却积极主动地提出某种方针,而且认真地提出了“飞向世界论”。他的急剧变化因何而来,背后隐藏着什么?通商产业相说:“在当今日新月异的时代里,要那样做是很困难的,将来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根本不得而知。” “正因如此,才更加必要。”首相说。 “但,如你刚才所说,把国内工作做出某种牺牲,甚至把它当作一个跳板,我认为为时尚早,不如现在有效地控制一下对外扩展工作,以观察各国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