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迷恋:源自幻象的爱(1)徐志摩当时爱的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诗人的浪漫情绪想象出来的林徽因,可我其实并不是他心目中所想的那样一个人。——林徽因迷恋一个人到如痴如醉时,男子会对女子说,你是女神;女子则会对男子说,你是主宰。假若你被迷恋,你是否愿做女神?抑或,你是否愿做主宰?或许,很多人的答案是肯定的,因为被迷恋并被奉为女神或主宰,满足了我们自恋的需要,容易让我们飘飘然。不过,真正有智慧的人,不愿意被奉为神。不管对方如何迷恋自己,如何将自己置于至高无上的位置,他仍然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优点有缺点的具体的人。并且,这样的人还知道,迷恋者迷恋的不是真实的自己,而是迷恋者投射到自己身上的一个幻象。没有人愿意做另一个人的幻象。只是,很多人不懂这一点,发现自己被迷恋时就沾沾自喜,从而乐于被迷恋,甚至制造幻象,让对方迷恋。拒绝做另一个人痴爱的幻象,这或许是传奇才女林徽因拒绝徐志摩痴爱的原因。胡适曾说:“志摩的人生观是一种单纯信仰,这里面有三个词:一个是爱,一个是自由,一个是美。”或许,林徽因就是徐志摩心目中爱、自由和美的完美女神,他因而痴迷。然而,他痴迷的这个所谓的“女神化身”,和林徽因这个具体的人,是什么样的关系?这一点,林徽因给出了答案。她对儿子梁从诫说:“徐志摩当时爱的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诗人的浪漫情绪想象出来的林徽因,可我其实并不是他心目中所想的那样一个人。”这句话的意思或许是说,徐志摩勾勒出了一个完美的女性形象,并把它套在了林徽因的身上,然后去爱。徐志摩爱的只是他套在林徽因身上的那个完美女性的幻象,而不是林徽因自己。在搜狐鹊桥论坛上,一个男子发了一封信——他追求过的一个女孩在17岁时写给他的分手信。这封信中的一段文字,更细致地诠释了这个意思。也有时想,我之于你是什么呢?或许真的便如徐志摩眼中的林徽因,虽唯美得脱离实际,但只是诗人幻梦中一个无瑕的影子。自己塑造的,只有自己能看见。我想,你所恋恋不舍的,也只是李青莲的歌吟,姜白石的词韵,或者小杜、柳七的文采风流吧;是线装的唐宋诗词,绢本的工笔折枝花卉,扬州城中的玉箫明月,秦淮河上的烟波画船,秋夜落在苏小小坟头的半丝冷雨,岁岁年年锁入燕子楼的一缕香魂……只不是我,一个活在2003年的、真实并且不可爱的女孩。不仅被奉为女神,而且得到如徐志摩这般的男子的钟情和无比温柔的爱,难道不好吗?林徽因的回答是,她不想被当作女神,不想被夸大,也不想被否定,她只想做她自己。她说:“据实说,我也不会以诗人的美谀为荣,也不会以被人恋爱为辱。我永是我,被诗人恭维了也不会增美增能,有过一段不幸的曲折的旧历史,也没有什么可羞惭。”而那个女孩则对追求她的男子说:你对我的了解有多少呢?我的容貌、我的性情、我的思想、我曾经与将来的生活,一切你都看不到。我在你心中无非是一具才华做成的躯壳,没有灵魂,没有心。这个女孩,和林徽因的答案是一样的。这正是她们拒绝痴迷自己的男子的原因。因为,痴迷一旦发生,迷恋者看到的,只是自己投射到被迷恋者身上的幻象,而看不到被迷恋者真实的存在。第一部分 迷恋:源自幻象的爱(2)譬如,徐志摩看到的,是“爱、自由和美”的女神化身,而鹊桥论坛上的那位男子,看到的是“灵气、美丽和善良”的理想女性的化身,是那个女孩身上看似无与伦比的才华,但他却看不到她的容貌、她的性情、她的思想、她曾经与将来的生活……这种迷恋,不是真爱著名哲学家马丁?布伯认为,关系分两种:我与它,我与你。当我们将一个人当作实现自己目标的工具时,那么,无论这目标看起来多么崇高、伟大和迷人,这种关系都是“我与它”的关系。在这种关系里,“我”是唯一的主体,而“它”则是“我”为了实现自己目标所需要的客体。或者,用存在主义哲学的话说,我是主体,而对方则成了“他者”。试想,那个将陪伴你一生的人,将你当作客体,将你当作他者,你愿意吗?或许,很多人会愿意,因为他们会想,只要和自己钟情的人生活在一起,就足够了。但是,那些有人生智慧的人,会拒绝这样的亲密关系。也正如此,林徽因最后还是选择了与她青梅竹马的梁思成。甚至,都谈不上选择梁思成,或许林徽因的心中,都未曾因徐志摩的痴恋而动摇过对梁思成的爱。她后来的确动摇过,但不是因为徐志摩,而是因为北京大学教授、著名的哲学家金岳霖。而前文提到的那个女孩则在给痴恋她的男子的信中,诠释了她认为的爱情。她写道:“找一个相守一生的人,未必要完美,甚至未必是至爱,只要同路就好,可以结伴而行,不至一生寂寞,足够了。”不要以为,这一点很容易做到。实际上,这恰恰是最难的。因为,这个结伴而行的人,必定要让你感觉到默契,他必须懂你,你也必须懂他,你们两个都愿意相互陪伴,能够相互安慰彼此的脆弱。因为,生命中偶然的因素太多,我们柔弱的心灵很容易受伤,很容易破碎,这个时候,一个优秀的异性未必愿意也未必能安慰你的痛苦,而那个懂你的伴侣,却能做到这一点。其实,这个简单的道理,我们都知道,只是会糊涂,会有意看不清。我们常说,理解万岁,这恰恰是因为理解太难。同时,我们却可以看到,迷恋很容易发生,激情式的爱情似乎无处不在。究竟哪一个更难得呢?显然,是理解难得,是找到一个能安慰自己痛苦的结伴而行的伴侣难得。相比之下,迷恋倒容易产生,优秀的异性也很容易碰到。那么,一个关键问题就产生了:我们为什么那么容易迷恋?迷恋,源自爱的缺失解答迷恋这个外在的关系,要回到我们内心的一个关系上,即我们的理想异性与现实异性的关系。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理想异性的模型。同时,我们还有大量的关于现实异性的信息。现实异性,主要来自于我们的异性父母或重要的异性抚养者。理想异性,则源自缺失和幻想。所谓缺失,也就是说,假若生活中那个重要的异性——异性父母或其他重要的异性抚养者——让我们不满,那我们势必会勾勒一个理想异性的模型。所谓幻想,即我们在心目中勾勒这个理想异性的模型时所用的方式。缺失,不是指现实的父母的缺点,而是指,在抚养孩子的时候,他们有一些什么样的缺憾。如果现实中的异性父母,给了孩子健康的抚育,既给了孩子充足的爱,又懂得给孩子自由的空间,那么,这个孩子就没必要花太多力气在自己心中勾勒那个虚拟的理想异性父母的模型。相反,如果异性父母的一些抚养方式严重阻碍了一个孩子的心灵成长,那么,这个孩子就可能会花大量的力气来勾勒出一个理想的异性父母的模型来,并会经常想,假如我有一个那样的异性父母该多好啊!第一部分 迷恋:源自幻象的爱(3)这就导致了一个结果:如果一个人没有从现实的异性父母那里获得足够的爱,他内心中的理想异性对他而言就尤其重要,而且这个理想异性,与他的异性父母的差异也非常大。这种差异,就是迷恋的根源。理想异性与现实异性父母的差异越大,就越容易沉溺于迷恋中。譬如,一个男孩,如果他的妈妈对他的爱有巨大缺失,那么这个男孩就会在心目中勾勒一个完美的女性形象。勾勒出这个假想的妈妈后,他会幻想如果有这样一个妈妈,他就会好受多了。此后,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理想妈妈的假想,就会幻化为他对理想女性的渴求。一旦遇到符合心目中的理想女性形象的女子,他的迷恋就会被强烈地激发出来。但问题是,他迷恋的,仍然是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女性。按照心理学的说法,他是将心目中的理想女性的模式,投射到那个女子的身上,他迷恋的只是那个女子身上的幻象。并且,他看到的,也就只有那个被他严重理想化的幻象,而看不到他的迷恋对象的真实存在。或许,这就是徐志摩痴恋林徽因,以及那个鹊桥论坛上的男子迷恋那个17岁女孩的深层原因。在那个17岁的女孩看来,爱情就是找一个结伴而行、相守一生的人,“未必要完美,甚至未必是至爱”。相反,徐志摩的目标却是理想化的,“我将于茫茫人海中寻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鹊桥论坛上的那位男子,所追寻的女子,也是非常理想化的,需“灵气、美丽、善良”三者得兼,“天地间灵秀,殊几钟此一人”。他们的这种理想化,可能正是源自他们内心深处的对理想异性的渴求。迷恋背后另有深意迷恋源自对异性的理想化,那么,所迷恋的对象,势必符合迷恋者的理想异性的形象。不过,仅仅这一点还不足以产生最强烈的迷恋。我的一个心理咨询师朋友H说,他以前曾深深地迷恋过一个女孩。那女孩一开始对他不反感,但经常提醒他说,她感觉他对活生生的她不感兴趣。尽管他时时都围绕着她转,她感觉自己总是被忽视,而他似乎仍然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H的迷恋对象,显然和林徽因被徐志摩追求时所产生的感受有类似的地方。很长时间以来,H一直以为,自己之所以迷恋这个女孩,是因为她外向开朗,符合他理想女性的模型。H的妈妈是内向抑郁型的,虽然很爱他,但也很依赖他,这令他从小就一直扮演妈妈的拯救者的形象。这种形象,一方面令他很自得,让他感觉自己在妈妈心目中是最重要的,另一方面也严重限制了他的发展。德国心理治疗大师海灵格说,父母必须帮助孩子发展出向外的动力,即向家庭以外的广阔天地主动探索的倾向。一般而言,这是孩子的自然发展方向,如果让孩子自然发展,他会顺利地走到这一步。然而,有一些孩子的这个倾向被阻断了。这种阻断,有时是父母粗暴地阻止孩子发展,但更多的时候,是父母自己需要黏住孩子,需要孩子做自己或做自己和配偶关系的拯救者。并且,当父母主动向孩子索取,要求幼小的孩子满足自己的需要时,几乎没有孩子会拒绝。H正是如此,他的妈妈在嫁入H家的大家族后,一直被严重孤立。H的爷爷、奶奶、叔叔、伯伯都忽视她,甚至敌视她,这让她一直感到很孤独,性格也逐渐变得内向抑郁。一直到有了H后,她的这种状况才得以改变:她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依赖的情感对象。从小以来,H就一直是妈妈的倾诉对象,妈妈将她在这个大家庭中遇到的一切困惑和苦恼,都向H倾诉。H也很主动地去扮演倾听的角色,不和同龄的小伙伴一起玩,而一直守在妈妈身边。第一部分 迷恋:源自幻象的爱(4)这样一来,妈妈得救了。但是,由于长期扮演这样的角色,H自己向外发展的倾向被阻断了,他也像妈妈一样变得内向抑郁。而且,也就在这个过程中,幼小的H开始勾勒一个理想女性的形象——外向、开朗、敏感,能将他带向一个更广阔、更精彩的天地。后来遇到那个女孩,符合H的这个理想女性的形象,于是H不可救药地陷入了痴恋。他说,自己的痴恋程度与徐志摩对林徽因的痴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什么会陷这么深?H一直以为,是因为那女孩太符合他理想女性的标准了。但后来,他才突然明白,其实,他对那个女孩第一次产生感觉的时候,恰恰是这个女孩陷入沉思的时候。当时,“我感觉她身上有一种圣洁的光环似的”。什么是圣洁?H回忆说,就是一种抑郁的神情!也就是说,H如此痴迷这个女孩,表面上是因为她符合他理想女性的标准,但真正打动他的,还是女孩和他的现实妈妈相一致的地方。前者,满足了他的意识层面的需要,即“我要找一个外向开朗的女子,把我带向更广阔的天地”;后者,则牵动了他的潜意识深处的情感,让他就像童年时期爱妈妈一样爱这个女孩。这两个因素糅合在一起,令他对这个女孩一见钟情,并从此陷入不可自拔的痴恋中。这不难理解,因为仅仅是幻象,并不能令迷恋者产生那么强的情感,我们之所以会对一个人产生强到不可思议的情感,一般总是因为那个人强烈地牵动了我们内心深处的情感关系,即我们小时候与父母的关系模式。可以说,不管我们现实的父母现在令我们多么不满或失望,我们都势必曾对他们产生过最强烈的爱。这种爱,藏于我们的潜意识深处,糅合着我们所有的原初的爱的体验。一个人,只有能牵动我们这些活生生的体验的时候,才有可能唤醒我们最强烈的情感。这,或许是强烈的迷恋产生的根本原因。被迷恋者感受不到真爱前面谈到的三个痴迷的案例,看起来还是比较合理的。毕竟,林徽因那么出色,那个17岁的女孩那么优秀,而H所迷恋的女孩漂亮又迷人。不过,还有不计其数的、看上去并不合理的迷恋。26岁的广州女孩Lisa对我说,她几次陷入痴恋中。直到有一天,她才恍然大悟,发现自己的几次痴恋都有同样一个模式:爱上一个外地的、大龄的男子,两人爱得不能自拔,于是商量住到一个城市,等住到一起后,她却没了感觉,于是分手。这个模式,几乎是她童年时与爸爸的关系模式的再现。原来,5岁之前,Lisa一直是和妈妈一起生活,而爸爸一直在外地,并且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一年都不能回来一次。那时,她对爸爸一直非常渴望,而爸爸每次回来也对她极其宠爱。6岁时,爸爸终于调回来了,一家人终于团圆了,但Lisa迅速陷入失望。因为爸爸回来后,对她要求非常高。为了把女儿塑造成一个优秀的女性,他用了很多粗暴的方式。这给Lisa埋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让她觉得,原来爱就是“相见不如不见”,而且也让她开始憧憬与爸爸相反的男性——温柔、多情、宽容。她也的确是按照这个模式去找恋人的,但奇特的是,她找到的清一色都是表面上温柔、多情而宽容,但实质上却是粗暴缺乏耐心的男子。其实,Lisa对此也有所觉悟,她说,如果一个男人只是温柔多情的话,她会“受不了”,觉得他缺男人味,只有当这样一个男人展现出另一些特质后,她才会“不可救药”地爱上他。这和H的案例一样,都是必须找到那种既符合意识上的理想异性又符合自己现实的异性父母形象时,他们才会产生深深的迷恋。并且,就如童年时与爸爸的关系的完美再现:当还在两地时,Lisa会对男友充满渴望,两人的关系是遥远的,但如胶似漆;一旦在一起生活,关系就会陷入危机。Lisa会经常失控地发脾气,而男友也会对她有很多要求,而且很粗暴。像Lisa这样的故事,我最近听到了好多个。因为太多的人内心深处都藏着一个对理想异性的幻想,一旦遇到符合幻想条件的异性,迷恋就被激发出来了。如果像H或Lisa一样,遇到了同时符合理想异性和现实父母的一些特征的异性,就很容易陷入不可救药的痴恋。只是,迷恋者很容易受到挫折,因为被迷恋者即便一开始被感动、被迷晕,而投入到迷恋者的陷阱,但他们早晚会发现,迷恋者对真实的自己并不感兴趣,他们爱的,只是他们投射到自己身上的幻影。没有人喜欢做别人的幻影,于是,被迷恋者很容易转身而去,不管迷恋者看起来多么优秀,都会决然地离开了。因为,和狂热的迷恋者在一起,被迷恋者只会感觉到孤独。第一部分 一见钟情或是致命诱惑(1)当你看到一个坠入深渊的人时,不要以为,他只是一个受害者,相反,他可能正在享受着这个深渊。一切情绪都是迷人的。快乐迷人,而忧郁和痛苦也一样有感染力。于是,童年习惯了快乐的人,以后不断重复快乐;童年习惯了忧郁的人,以后不断重复忧郁;童年习惯了痛苦的人,以后不断重复痛苦。所以,当你看到一个坠入深渊的人时,不要以为,他只是一个受害者,相反,他可能正在享受着这个深渊。甚至,这个深渊,还是他自己制造的。意识上,我们都在追求快乐和幸福,并且一定有相应的人生哲学;但潜意识上,我们都在追求自己所习惯的情绪或情感,这是致命的诱惑。这一点,在恋爱上体现得最为彻底。爱情中,我们都在追求感觉,而这种爱的感觉,就源自这致命的诱惑。一见钟情是不可靠的,但一见钟情又是可靠的。之所以说不可靠,是因为我们容易执着于源自父母的恋人原型,我们拿着这个模子到处去套,套中了一名异性,就一见钟情了。但对方和你的想象经常大不一样,你以为他是你的恋人原型,但这不过是你潜意识中对父母的执着而已。之所以说可靠,是因为我们的确难以摆脱过去,源自父母的恋人原型在我们的潜意识中深深扎下了根,这一点很难摆脱。但比这一切更重要的,是自己要做一个“好的恋人”,也要去找一个“好的恋人”。幼儿心中,只有“我”是唯一的主体,而将父母视为客体。如果父母爱他、接受他,就是“好的客体”,他就会最终懂得,父母和他一样,都是主体。于是,他不仅学会了爱自己,也学会了爱父母,并最终学会了爱其他人。从此,他对于别人,也是一个“好的客体”了。在恋爱中,如果你找到一个“好的客体”,而自己也做了“好的客体”,那么双方就会进一步成长,真正从孩子变成成人,从对父母原型的执着化为对情侣的爱。熟悉感是一见钟情的秘密其实,当人们深深地陷入爱情,并有着强烈的感觉时,可能都是“少年时代的憧憬”强烈地被唤醒了。菲儿是我的一个好友,前不久,她去相亲,相出了感觉。当时,两人约好在一家咖啡厅见面,她先到,那个男孩后到。她没见过这个男孩,但当一个男孩走进这个咖啡厅的一刹那,她看到了他,并被他的那双眼睛给深深地触动了。“就是他了,不是他也得是他。”菲儿对自己说。还好,果真就是他。更幸运的是,他对菲儿也很有感觉,于是两人很快确立了恋爱关系。此前,菲儿刚结束了一场恋爱,而且是一场本来很有感觉的恋爱。所以,她很担忧上一次恋爱未果会对新的恋爱产生影响,于是约我谈谈。“他像你的爸爸吗?”听她讲完感觉,我劈头就问。因为常和我聊,菲儿对心理学也有了相当的了解,而我和她聊天也从不约束自己,总是直指内心,试图知心见性。“不像,一点都不像。”菲儿想了一会儿,回答说。“好吧,那我们就从细节谈起吧。”我放下了那个刺刀见红的问题,和她谈起了约会的细节,让她自己慢慢描绘,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孩。结果,菲儿讲出了一个又一个关键的细节。这些细节显示,这个男孩的个性和菲儿的爸爸,实在是像极了。谈话进行了两个小时,最后,我们一一总结,至少找出这个男孩有十来处和她的爸爸特别相像。譬如,一样的有控制欲望,一样的有点强迫症性质地爱干净,一样的对女性忠诚……第一部分 一见钟情或是致命诱惑(2)找到了这么多相像之处,菲儿感觉到了一些恐惧,她感慨地说:“原来,爱的感觉,就是又找到了一个老爸?”“的确如此,”我回答说,“或者换个说法:又发现了一次机会,可以再一次重复童年了。”并且,这种发现,其实是在一瞬间完成的,那就是菲儿看到这个男孩的第一眼。我们常以为,当看到一个人时,我们看到的是容貌、气质和神情。其实,这只是意识层面上的“看到”,潜意识层面上的“看到”更加关键,更加丰富,也更加重要。意识上,菲儿看到的,是一个干净、阳光而乐观的大男孩;潜意识上,菲儿看到的更多。她在看到这个男孩的第一眼,就已经嗅到了这个男孩一切重要的心性。这些她无法诉诸言语的信息,在对她说,这个人像极了她生命中第一个重要的男人。于是,她来电了,甚至已经爱上他,正如以前她爱生命中第一个重要的男人——她的爸爸一样。熟悉感是一见钟情的秘密。当林黛玉进入贾府时,贾宝玉对林黛玉一见钟情,其理由是“倒像在哪里见过一般”。这种“见过”,《红楼梦》给出的解释是“前世姻缘”,但从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所谓的“前世”就是童年。菲儿的例子经典地诠释了这一点,她对约会对象一见钟情,而且来电的感觉那么强烈,原来只是因为她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男孩像极了自己的爸爸。第一眼的说法并不正确,其实,人与人交流的途径,是非常复杂的。我们以为,自己是在用语言、肢体和眼神等方式沟通,但可能还有更复杂、更全面而且不为我们所知的沟通方式。简单而言,那个大男孩走过来时,他身上的诸多信息都被菲儿感受到了。从这个意义上而言,所谓的“被他的那双眼睛给深深触动了”,可能只是一个诉诸语言的借口。毕竟,我们要认识这个交流的过程,我们要给这个过程一个说法,而“被他的那双眼睛给深深触动了”只是一个被拿来解释这个交流过程的外壳而已。我讲完这番解释,菲儿大表赞同,她说:“是的,一定是这样,因为第二次约会时,再看那双眼睛,已没有了来电的感觉。”“然而,爱的感觉依然有。”我说。“是的,否则就不必交往了。”她继续说,“这么说,他的那双眼睛并不是我来电的主要理由,甚至都不是重要理由。我原以为我是因为那双眼睛才对他一见钟情的,但其实不是。”来电的感觉,是绝对的诱惑,我们很难抵挡它。于是,菲儿对我说,纵然知道了爱的感觉是重复童年的渴望,但她觉得自己别无选择,还是要爱上那个大男孩,并且假若这次恋爱不成功,她以后的选择对象,估计还是这一类型的,因为只有他们才让她有感觉。来电的感觉,有时也是致命诱惑。菲儿的爸爸纵然不完美,但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爸爸。菲儿再一次重复童年,这一般不会有太大问题。她的童年若是很糟糕的,势必是一次新的严重创伤。然而,我们都会忍不住去重复童年,哪怕它伤痕累累,哪怕再一次受伤。这是因为,理性没有力量,情感才最迷人。爸爸成了选择恋人的标准阿玉是一名近30岁的女子,她刚结束了一场令她身心疲惫的恋爱。男友小邓小她4岁。除了年龄小,小邓的学历、工作和收入等各方面都不如她。这一切也就罢了,最令阿玉不能忍受的是,小邓特缠人。因为做销售,阿玉常陪客户应酬,这让小邓非常不放心,他每天都会盘问阿玉“你去哪儿了”“和谁在一起”“做了什么”。第一部分 一见钟情或是致命诱惑(3)阿玉自认为没做亏心事,总是在第一时间如实相告。然而,小邓必然会说:“我不信!”他从来都不相信她给出的第一个解释,一定会继续逼问下去,直到她编出一个更复杂的理由,小邓才会半信半疑地收场。对此,阿玉说,她很痛苦。“既然如此,为什么和这么缠人的小男孩走到一起?”我继续问她。阿玉说,她一开始认为,他这么缠人,恰恰证明他爱她,所以很享受这一点,有时还为此感到一丝得意。等到后来他实在太缠人了,她才感到了厌倦:“太累了,每天都至少用半个小时解释,几个小时也很常见,有时得用上一个晚上,搞得两人都筋疲力尽。”“以前恋爱过吗?”我再问。“谈过两次。”阿玉回答说。“谈谈前男友吧。”我说。她坦然地谈了起来。结果发现,原来她的三个男友都很缠人,不过前两个男友都好一些。初恋男友和她认识了半年后变得缠人,盘问了她两年后,两人分手了。第二个男友要更好一些,和她相处三年后才变得很缠人,以前从不盘问的他后来也变得每天都要盘问她。盘问了三年后,两人也分手了。第三个在缠人上最厉害,刚确立恋爱关系后就开始整天逼问她。显然,第二个男友的缠人是被阿玉教会的。阿玉承认,第二个男友的安全感太强,很少特别关注她,这让她一度很不高兴,此后有意无意中,她和异性朋友的交往多了起来,而第二个男友最终也变得紧张起来。有趣的是,这三个男子盘问她时所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都是“你去哪儿了”“和谁在一起”“做了什么”“我不信”。他们都不相信她一开始所给出的理由,他们都要阿玉说出最有说服力的理由后才会停止盘问,而这个看似最有说服力的理由,却往往是编造的。“没办法,我不想无休止地吵下去,只好编个理由让他们停下来。”阿玉解释说。“更早的时候,还有谁经常盘问你?”我突然问她。“哦……我爸爸。”迟疑了一会儿后,阿玉回答说。原来,阿玉从小习惯了这种对话模式。小时候,爸爸要求她按时回家,一旦没及时回家就得接受爸爸盘问,而且盘问时爸爸说的话就是“你去哪儿了”“和谁在一起”“做了什么”。一开始,阿玉总会如实相告,而爸爸也铁定会说“我不信”,于是阿玉不得不编造一些更复杂的理由,好通过爸爸的盘问。和阿玉没深谈,不过我相信,当她爸爸盘问她的时候,意识上,她会觉得烦,而潜意识上,因为爸爸如此在乎她,她肯定会有一丝得意感的。得意感是真实的,烦也是真实的。得意感,诱惑她一次次与男友重复建立了同样的关系模式,诱惑男友盘问她,甚至当第二个男友不这样做时,她还教会了他这样做;烦,则又让她渴望结束这样的关系,于是每一次这样的关系都不能持久。表面上,在与三个男友的关系中,总被盘问的阿玉仿佛是一个受害者。这也是她身边朋友们的共同看法,她们都觉得,阿玉怎么这么惨,每次都找到缠人的男子,总是把自己弄得痛苦不堪。但事实上,这样的关系至少有一半是阿玉主动参与制造的。她制造这样的关系,正是为了重复童年的感觉。被抛弃感成了致命诱惑阿玉在与爸爸的互动中形成了盘问与被盘问的关系模式,等长大了又将它变成了自己与每一个男友的交往模式。第一部分 一见钟情或是致命诱惑(4)这样的模式既谈不上多么不好,也谈不上多么好。这是我们多数人共同的命运,我们都在追求童年的感觉。我们多数人的那些童年的憧憬,一样是谈不上多么好也谈不上多么不好。但也有不少人的童年的感觉是相当糟糕的,而他们一样会忍不住去重复这些糟糕的感觉。37岁的广州女子阿灵,她的先生频频地找其他女人,且饥不择食,不管什么样的女人只要能上床就可以。先生这样做,严重地伤害了阿玲的心。他偷食的规律也有些奇特,都是子夜时分出去,凌晨三四点回来,频繁时隔三差五有一次,好的时候十天半月有一次。每当先生晚归,阿灵都会睡不着,会等他回来,然后两个人吵架,而吵架的模式是固定的。先是简单的问答。她问他去哪了或者干什么去了。先生则回答说去江边散步了,或者去吃大排档了。阿灵不信,于是追问,而先生搪塞几个回合后会坦然承认,自己找其他女人去了。此时阿灵会无比伤心,会斥责先生。最后,她先生会说,自己没有把那些女人带回家,带到她面前,就已经够照顾她了。这时,阿灵会难过到极点,会伤心得不能自已,一边放声痛哭,一边有深深的被抛弃感。她知道自己不该与先生吵架,因为于事无补,又把自己弄得那么伤心,实在是不应该。然而,她就是忍不住要这样做,忍不住要吵,而且一定要逼先生说出最伤人的话来,这个吵架才会结束。而这个结果很可能正是她渴求的。因为,深深的被抛弃感,就是她的童年的最基本的色调。原来,她出生于潮汕地区的农村,家里有七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她是老大,后来妈妈生了一个又一个妹妹,直到最后才生了一个儿子。在家中,七个姐姐的分量加起来都不如一个弟弟重,而作为老大的阿灵,则一遍遍地体验着女孩被忽视、被抛弃的感觉。这种深深的被忽略感、被抛弃感植根于她内心深处,成了她童年的最基本的色调,现在的事情不过是童年这一色调的再现。毕淑敏在她的小说《女心理师》中描绘了这样一个案例:大芳和老松结婚多年,女儿在国外读书,而老松则前途无量。这时,奇特的事情发生了,大芳把一个又一个女子引回家,似乎把她们当成最亲近的姐妹对待,并渴求她们在她的豪宅中一起生活。最后,这些姐妹都“背叛”了大芳,和老松发生了关系。看上去,大芳完全是受害者,而且遇到的还是那种最凄惨的故事:最亲近的姐妹成了情敌。然而,真相却是,这些情敌是大芳的潜意识故意制造的,她不过是在重复自己的童年而已。她出生于一个大家庭,妈妈是爸爸十个老婆中的一个,而且是最没有地位、最受排挤的。在这样的家庭中,大芳和妈妈受尽欺凌,而妈妈临死前对大芳的遗言就是:“你一定要做大……”这句没有说完的遗言,大芳最终理解成“你一定要做大老婆”。其实,这并不仅仅是她的一个理解,只怕还是她源自童年的憧憬和渴望。因此,大芳总是把一些女子带回家,诱使老松和她们发生关系,她再去捉奸,令他们内疚,从而抢占道德制高点,做一个感觉上的大老婆。只是,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她童年的另一种感觉也会被唤起,那就是对妈妈的所有情敌的愤怒。然而,她现在做了“大老婆”,就好像她也成了妈妈的情敌。这时,这些愤怒如潮水一般对准了她自己,从而令她每做一次“大老婆”就损害掉一个器官,譬如胆、肝、胃和肠……心理医生贺顿一开始无法理解大芳的这种心理机制,于是劝大芳和老松离婚。意识上,大芳也渴望结束这种关系模式,于是离婚了。随即,她闹了一次自杀。纵然,这种关系模式看似糟糕,但其实她也有许多心理获益,做“大老婆”的感觉还是不错的。而一旦与老松的关系终结了,所有的心理获益也就消失了,她的生命感觉也随之消失,她成了真正的行尸走肉,自杀的冲动也随之而来。我们每一种重要的生命感觉,几乎都在童年时第一次建立。这些感觉才是我们心灵的内容,而理性的认识只是附属品。假若没了内容,我们的心灵会干涸,我们会失去活着的感觉。为此,我们会去寻找刺激,这些刺激会激活我们的心,让我们重新找到充实感,哪怕这种充实感只是昙花一现,我们也会忍不住去寻求。对于大芳而言,她做“大老婆”的心理满足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而她每次都为此付出一个器官的代价,但她的潜意识却乐此不疲。大芳和阿灵的故事,太过于惨淡,而多数人的童年感觉和阿玉一样,既谈不上多么美好,也谈不上多么糟糕,因而不会像大芳和阿灵一样,遭遇那么惨淡的婚姻。小知识/一见钟情的三种形式在恋爱中,假设女人心目中的恋人原型是A1,男人心目中的恋人原型是B1,但实际上,这个男人是A2,而这个女人是B2,由此,一见钟情就会有以下几种形式:完美的一见钟情女人以为,她找到了A1,并且A2等于A1。男人也以为,他找到了B1,而B2也等于B1。这样,一方对另一方的期待和对方基本相符,完美的一见钟情就会产生。如果他们的童年比较幸福,这种一见钟情就看上去很完美;如果他们的童年比较不幸,这种完美的一见钟情就会成为一场灾难。虚幻的一见钟情更常见的一见钟情是,女人按照一个模子套中了一个男人,而且以为找到了自己理想中的恋人,但实际上这是一种似是而非,即男友只是像她的恋人原型,但骨子里却不是。男人也按照一个模子套中了一个女人,也以为找到了理想恋人,但女友骨子里其实是另外一种人。单相思最常见的一见钟情是,你将对方当作A1,于是不可救药地爱上对方,但对方没有将你当作B1,所以没有爱上你。这样一来,单相思就会发生。第一部分 命运=心理的强迫性重复(1)学会幸福就重复幸福,学会不幸就重复不幸;学会信任就重复信任,学会敌视就重复敌视;……不要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这句话,是我们最常听到的警句之一。之所以最常听到,正是因为,这是最难做到的。其实,我们大多数人的人生,就是不断地重复同样的事情。如果你得到了幸福,你就重复幸福;如果你学会了信任,你就重复信任。相反,如果你得到了痛苦,你就重复痛苦;如果你学会了敌视,你就重复敌视。很多心理学家认为,这种强迫性重复,就是所谓的命运。而不幸的人,大多数时候就是在不断地重复同样的错误,不断地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但这个地方其实没有罪,让我们跌倒的,是我们自己。譬如,旁观别人时,你可能很容易就发现:嘿,那个家伙,在一个萝卜坑里摔了一跤后,哭了一会儿走开了,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走到那个萝卜坑里,又摔了一跤,接着又哇哇大哭,然后抱怨命运的不公平。真荒谬!这个家伙真是令人纳闷!你可能会这样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