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有座清洲城堡吗?”来的路上,我从车窗看见了一座城堡。据史书记载,日本战国时代的1560年,织田信长就是从这里出发,奇袭桶狭间,以少胜多打败当时势力强大的今川义元,从而闻名天下的。“我才不喜欢什么城堡呢!我喜欢能买东西能玩儿的地方。”“买东西啦,玩儿啦,可以去名古屋嘛。从这里到市中心又不远,住在这边再合适不过了,相当于东京的自由之丘或荻洼。来瓶啤酒!”我觉得那个姑娘是当地人,就跟她聊了起来。的确,从距离上来讲,清洲跟自由之丘差不多,但街道上的气氛截然不同。在东京要想看到清洲这样的景色,非得跑到青梅或成田那边去不可。姑娘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又从柜台里拿出一个杯子,趴在柜台上给我斟酒。迷人的乳沟从她的低胸连衣裙里露出来,我一时不知道应该把目光投向哪里了。“先生是东京人?”“对,来,祝贺咱们有缘相识,干一杯!”我举起酒瓶,要为她斟酒。姑娘拿出一个小杯子,双手捧着接受我的馈赠:“谢谢您,我就不客气了。”一大一小两个玻璃杯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我左右看看,看不到维拉亚的身影,就问:“妈妈桑※还没来?”“嗯,她有点儿事,待会儿也许过来看看。”姑娘说话的时候牙齿好像咬着什么东西。“这里的妈妈桑是泰国人吧?”“对。诶?您第一次来,怎么会知道妈妈桑是泰国人?”“这个嘛,刚才听过路的行人说的。我喜欢在有东南亚女人的酒吧里喝酒。”“比如说,菲律宾酒廊之类的地方?”“那种豪华地方我不喜欢,我就喜欢这种小酒吧。不过,既然妈妈桑不在,我就过会儿再来。”“小妈妈桑不行吗?”姑娘指着自己的脸笑着问我。“当然也可以,不过,还是外国人好。”“我一半是外国人呀!”“什么?”“我是妈妈桑的女儿,真正的小妈妈桑!”“啊!?”“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也是,我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外国人,所以很多人都不相信。哎呀!还没给您上下酒菜呢。先给您一个手巾把儿!”姑娘先递给我一个手巾把儿,又开了一袋米果,抓了两小把,放进一个木制小盘子里。她就是千绘?不对吧,老安说,千绘才17岁,可是,眼前这位姑娘,身穿露胸的软缎连衣裙,黑色的胸罩隐约可见,涂抹着厚厚的唇膏的红艳艳的嘴唇,浓密的假睫毛上涂着睫毛膏,长长的指甲上涂着珠光闪烁的指甲油……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最近的孩子们由于喜欢化妆,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大。仔细看看她的双臂,皮肤绷得很紧,手背上和手指上的纹路都还没有长成,说是17岁也不奇怪。但是,刚17的孩子怎么能在酒吧里当女招待呢?是不是老安老糊涂了,把年龄弄错了?“菜单在黑板上写着,我们这儿的拿手菜是炒面条。”小妈妈桑把装着米果的木制小盘子放在我的面前,顺手把酒给我斟满。“听你说话没有本地口音,从什么地方搬来的。”“我?没有口音吗?这里的方言我也经常说呀。不过您要是这么说嘛,我是从东京那边搬来的。”“东京什么地方?”“这个嘛……川崎。”果然是千绘!于是我单刀直入:“请问小妈妈桑,你叫什么名字?”“千绘,所以你可以叫我千绘妈妈桑。”我虽然已经有精神准备,但还是觉得好像被谁打了一巴掌似的,脸上火辣辣。她既不是我的女儿也不是我的恋人,我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她还没有成年就在色情酒吧当了女招待?她的母亲维拉亚怎么样了?新爸爸是干什么的?——我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但是,问这些问题搞不好就会使她很伤心,老安一定不希望我这样做。“欢迎光临!”随着千绘那清脆的声音,又进来一位客人。这下可救了我,我正不知道该对千绘说些什么好呢。后来我又叫了一杯烧酒,喝完就离开了千绘的酒吧。出门之前借着酒劲儿用数码相机给千绘照了好几张照片。出来以后我没有奔车站。现在的时间是6点半,离最后一班新干线还有将近4个小时,我打算在酒吧外边观察一下。11月的风吹得我直打哆嗦,我把夹克衫的拉链拉到头,双手插在口袋里,还是觉得冷。于是我在自动售货机里买了一罐热咖啡,一边暖手,一边来回走。8点左右从千绘酒吧里走出来一个男人。大概是喝多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街上那么多车,他这样太危险了。我上前扶住他,关切地问:“不要紧吧?”“不……要紧,不要……紧……”喝醉了的人舌头都不灵活。“您还记得我吗?刚才我也在千绘酒吧喝酒来着。”“噢,你……好……”那人握住了我的手。“您喝得好开心啊。”“开……什么……心哪,还没……喝够呢。”“那咱们再找个酒吧接着喝吧。”“没……没钱啦。再……再喝,我妈该……骂……骂我了。”“没关系,我请客!”“哦?那……走吧!”那人拍拍我的后背,搂住了我的肩膀。这家伙叫新开,醉了也会算计。在新开的引导下,我们走进了一家寿司店。闲聊了几句之后,我找机会转入正题。“千绘酒吧的妈妈桑,今天没到店里来吧?”“可不是……嘛,今天……又没……见着。”新开喷着酒臭,长吁短叹。“妈妈桑不怎么到店里来吗?”“最近……没怎么见过她。我妈可啰嗦了,我回家晚一点儿……她就骂我。喂!老板,再来一份海胆寿司卷!”还吃啊?今天他可逮着冤大头了。“是因为身体不好吗?”我问。“嗯,好像是肝脏……不好,要不就是……肾脏。”我已经预感到维拉亚生病了:“没住院吗?”“住院?没有吧。对了,没有。要是住了……院,就不会在店里……露面了。”“所以她女儿才到店里帮忙?”“对。千绘……好可爱呀!”“她什么时候开始在店里当小妈妈桑的?”“有半年了吧。”“每天?”“嗯。”“还上学吗?”“上学?”新开瞪大了眼睛。“对呀,她才17岁,应该正在上高中啊。”“早就毕业了。”“啊?”“千绘21岁了。”新开说完,食指竖在嘴唇前面,压低声音说,“得说21,不许说17。”“违反儿童福利法?”“嗯,要是被人知道了,妈妈桑就会被罚款,酒吧就会倒闭,那样的话,妈妈桑和千绘就活不下去了。而且,这一带酒吧很少,我们这些人就没地方找乐子去了。”新开好像酒醒了,大口大口地吃着海胆寿司卷。“没雇别的店员吗?”我给新开斟了满满的一杯啤酒。“没有,那里一直是妈妈桑一个人。”“现在该雇一个了吧?”“因为没钱雇人,千绘才到店里帮忙的嘛,这孩子真了不起。”“没考虑关门休息一阵子吗?”“休息不了才叫千绘当了小妈妈桑的嘛!”“妈妈桑的丈夫是做什么工作的?”“正因为丈夫没了才休息不了的嘛!”“离婚了?”“跑了!”“跑了?”“欠了一屁股债,跑了!”“什么时候跑的?”“有一年了吧。为此妈妈桑可是吃了不少苦。丈夫欠下的钱她得还哪!我想帮她,可我一个工薪阶层,能帮多少呢?也就是勤到她的店里去,让她增加点儿收入而已。”新开叹了口气,端起啤酒一饮而尽。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绝对不能说谎。在家里也好在学校也好,听得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但是,长大以后你要是还严守绝对不说谎的戒律,不但没人说你诚实,还会被骂作大傻瓜。比如说,明天是圣诞节,你有一个4岁的女儿,正在愉快地盼望着圣诞老人送来的圣诞礼物的时候,你却对她说,圣诞老人是美国商人为了把人们口袋里的钱骗走制造的,实际上圣诞老人是不存在的,圣诞礼物是爸爸花钱给你买的,尽管你没有说谎,但你能说你是诚实的是正确的吗?我的苦恼也在这里。是把千绘的现状如实告诉老安呢,还是编一套谎话让他安心呢?在回东京的新干线上,回家以后在被窝里,当保安值班的时候,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最后的结论是:把千绘的现状如实告诉他。如果我编一套谎话,说千绘在一所只有有钱人家的小姐才上得起的私立学校,校规严格,千绘既不染发也不化妆,学习成绩年级排名20,还是学校网球队副队长,虽然还没有男朋友,但经常收到男同学写来的情书……那无异于愚弄老安。也许是我在内心深处觉得我成濑将虎比他安藤士郎程度高吧,也许是出于对弱者的同情吧,也许只不过想试试说了实话到底会怎么样吧,就好比他托我去给他买一个蛋糕来,反正他也没有指定要哪个厂家生产的,而且他这个岁数了也吃不出个好歹来,我就在超市随便给他买一个那种大批生产的便宜蛋糕了事。不管怎么说,老安是我的朋友。虽然他的年龄比我大,虽然在电脑培训班我是他的老师,我们也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就应该是平等的。我决定了告诉他真相以后,就去找他了。我让他看了我用数码相机拍的千绘的照片,把千绘跟她母亲目前的真实状况讲给他听。果然不出所料,老安精神上受到很大打击。看过照片,听完我的讲述以后,没有像往常那样拉着我出去喝酒。老安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在那以前,他每个星期肯定给我打一次电话,每个月至少约我一起喝两次酒,但在那之后,他再也不给我打电话,再也不约我一起喝酒了。我放心不下,请他一起去喝酒,但他脸上没有一点儿笑容,问他近况如何他也是沉默不语,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原因我是最清楚的,所以我更加不忍看他这样,也不知道应该对他说些什么才好。我错了,当了一回诚实的大傻瓜!跟老安的关系自然也就疏远起来。我把老安当作我的朋友,但是,我的朋友不只他一个人,而且我还身兼数职,不能老是惦记着他的事情吧——我用这个理由原谅着自己。我跟老安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联系了。※ 江户是日本首都东京的旧称。1868年,日本首都从京都迁到江户,称东京都(江户位于京都东边),后泛称东京。老江户,相当于汉语的“老北京”。(译者注)※ 江户川乱步的侦探小说中的人物。(译者注)※ 主持夜总会或色情酒吧的女老板,这里是按照日文发音翻译的。(译者注) 蜜月14 昨天晚上的豪华河豚鱼大宴可以看作为我的出征壮行。 8月28号星期三下午3点,我站在了蓬莱俱乐部的老巢——平城写字楼3号楼入口处。 我的身旁是阿清,我们俩都穿着清洁工穿的浅绿色工作服。 那天,我悄悄问渡边(这是我给他起的,我没有问他叫什么名字),是否可以替他打扫几天写字楼。我跟他说,不是抢你的工作,我就是想当几天清洁工。工资你照拿,愿意到哪儿玩儿你就到哪儿玩儿去,除此以外我再给你几个零花钱。 不干活儿拿工资,还能得到零花钱,天底下不愿意的人绝对没有。渡边马上接受了我的请求,并且跟另一个清洁工老太太打了招呼,以同样待遇把差事让给了阿清。 我的计划是利用给写字楼里的各个公司打扫卫生的时候深入蓬莱俱乐部,找机会偷看他们的文件,拿到他们诈骗久高隆一郎的证据。虽然说一个人深入虎穴我也不怕,但到底还是两个人更仗胆,而且找到证据的机会也会大大增加,于是我就把阿清给叫来了。 只不过因为我有当保安和电脑培训班老师两个工作,阿清新学期马上就要开始,而且明年还要考大学,所以我们只能每周一三五来。 今天是具有纪念意义的第一天。我们把两位专业清洁工请到附近一家饭馆,一边吃午饭一边向他们请教了打扫卫生时应该注意的事项。 “我竟然也要当一回侦探了。”上阵之前,阿清一边抽烟一边感慨地说。 “高中生不能抽烟!”我一把夺过他的香烟。 “紧张嘛!学兄,您当过侦探不害怕,我可是头一回。您看!”阿清说着向我伸出手来。他的手确实在不停地颤抖。 我把他的手扒拉到一边去:“你见过叼着烟卷打扫卫生的吗?一个优秀的侦探是不能在任何方面有一点点疏忽的。你给我像一个真正的清洁工那样好好拖地吧!” 我们先打扫厕所。用刷子和清洁剂刷洗了瓷砖地面和便器,补充了卫生纸。然后清扫楼梯楼道,最后清扫各个办公室。 我原来担心在这个写字楼里办公的人们看到清洁工换了会问我们,为此还精心准备了一套谎言,并且事先跟那两个专业清洁工统一了口径,结果根本没有人问。看来谁都没留意过清洁工长什么样儿。 另外,我还担心在蓬莱俱乐部总公司里碰上我跟绫乃一起去崎玉县那个免费讲座的时候碰到过的员工,特别是跟日高和野口英雄都有过近距离接触,要是被他们认出来可就麻烦了。虽然我戴上了口罩和眼镜,但心里还是一个劲儿地敲小鼓。 我的担心是多余的。4楼蓬莱俱乐部总公司里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大概日高他们每天忙着去各地推销商品,很少来总公司吧。 这里就是蓬莱俱乐部总公司。在这里,看不到员工们把自来水装进空瓶的场面,也看不到骗来的巨款。办公室里排列着20多张薄钢板制作的办公桌,有接待处,文件柜,复印机,跟一般公司办公室没有什么两样。员工们有时候开玩笑,有时候认真地坐在电脑前打字。 大房间被屏风划分为3个区域。一个是办公桌集中的办公区,一个有长桌和黑板的会议区,还有一个区域摆着大型木制写字台、皮椅和保险柜,应该是老板办公的地方。 第一天观察到的情况只有这些。因为打扫卫生必须认真,能观察到这些情况就算不错了。 打那以后,我跟阿清每周一三五去平城写字楼当清洁工。 我们虽然可以利用拖地的机会观察桌面和电脑屏幕,却没有可能翻看桌子上或抽屉里的各类文件。 正如渡边所说,蓬莱俱乐部总公司办公室里大部分时间只有两三个员工,而且都是女的。男的大概都出去搞推销去了。 女员工之一40多岁,好像是部门经理,她的部下是两个年轻姑娘,一个叫堀场,一个叫优子,主要工作好像就是复印材料,没事儿干的时候就坐在那里涂指甲油。 我没有机会翻看文件并借以找到蓬莱俱乐部诈骗的证据,就算那些人眼里没有清洁工,也不会听任你翻看公司的文件的。 一直到9月6号,我还没有任何收获,但是我并不灰心,我相信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有机会降临。我坚持每周3次去当清洁工。15 今天是13号星期五,我没有任何将要发生什么灾难的预感。出生以来不知道经历过多少个13号星期五了,什么不幸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到了晚上,我碰上了一个小麻烦。 “我是最近被你疏远了的麻宫樱。”2号手机里传来一个不快的声音。 “啊,有事吗?”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的话,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 “哪里,看你说的。”自从当上了平城写字楼的清洁工,就没有跟麻宫樱见过面。也很少用电话或短信联系。明天开始3连休,我也没有主动约她,所以她才这么满肚子意见,大概是以为我在躲他吧。 “对不起,冒昧地向你打听一件事。”麻宫樱话里带着刺。 “什么事?” “昨天晚上你到哪儿去了?” “哪儿都没去啊。”我拼命在记忆里搜寻着,是不是做了什么得罪了她的事。 “骗人!” “骗你干什么?” “你不在?” “什么?” “昨天晚上我到你家去了!”樱一字一顿地说。 “啊?你到我家来过了?” “对!我想为你做顿晚饭,买好东西去的!结果呢,你不在!” “那你应该提前告诉我嘛!”我笑着说。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来着。” “是吗?真对不起,毁了你精心炮制的计划。对了,我的确出去了一会儿。”我还在笑。 “到哪儿去了?”樱逼问得很紧。 “洗澡。” “骗人!” “没骗你,我到澡堂洗澡去了。” “特意到横滨那边洗澡去了吧?” “啊?” “另外,你洗澡要洗3个钟头啊?” “什么?”“我在你家楼下等了3个钟头!”我吃了一惊:“3个钟头?”“8点到11点!”“11点?那么晚了一个人在街上,多危险哪!”“要是那个人在家呢,我就不至于被秋日的露水打湿衣服了。”她好像在捧着脚本念台词。“好吧,我跟你说实话,”我叹了口气,“我去见一个人。”“嘿,约会呀,真叫人羡慕!”“别误会。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有一个叫阿清的弟弟嘛,见他去了。”“帮助他尾随女人?”“喂喂喂!不是那么回事。我们到六本木喝酒去了。”“一直喝到后半夜?也不注意身份啦?”“喝多了,忘了时间。”“高兴得连时间都忘啦?想必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吧,希望下次能带我去!”樱今天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是我不好。明天和后天你有时间吗?我当面向你道歉!”“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生气吗?”“嫌我夜里玩得太晚了?”“你连续两天叫我吃了闭门羹!”“啊?”“前天晚上我也去了。”听了这话,我手脚冰凉:“前天晚上你也来了?”“肉啦生鱼片啦,连续两个晚上都糟蹋了!”“真……对不起!你提前告诉我嘛!最近忙得要命,经常不在家。”“忙得要命还去喝酒啊?真是的!”“前天晚上不是喝酒。”“哟!那是干什么去啦?约会吧?”“误会了!”我冲着看不见的她一个劲儿摇手。“看把你急的,我只不过是随便问问嘛!”“再稍微等等怎么样?”“等什么?”“我手头这点儿工作很快就完,到时候我一定请你来我家,你的拿手菜暂时在你那里存放几天。”我又冲着看不见的她鞠了一个躬。“工作?”“对,工作,可以说是工作吧。”“晚上的工作?”“晚上嘛——对,晚上也工作。”“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工作吧?”“你放心,我是站在正义这一方的!”“正义?”“眼下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等问题解决了我一定详细告诉你。不管怎么说,你……”这时,身后传来绫乃的声音:“咖啡好了!”“为了早日吃到你亲手做的菜,我要尽快把手头这点儿工作处理完!好了,就这样吧,晚安!”我怕她听见绫乃的声音,慌忙挂断了电话。“小虎!咖啡好了!”绫乃大声叫起来。“不要突然这么大喊大叫的嘛!”我很不高兴地回头训斥道。“叫你还要事先通知啊?怎么通知?”绫乃笑着把一杯咖啡递给我。我皱着眉咂了咂舌头。“这就是对待给你冲咖啡的人的态度吗?”“讨厌!”我一把夺过杯子,“别啰嗦了,快去准备你的行李吧!”说着端起杯子就喝了一大口,烫得喉咙火烧火燎的。绫乃的声音被樱听到了吗?如果听到了,会不会以为是电视里的声音呢?真是不可思议,我居然为这种事坐立不安起来。1613号星期五晚上那个小麻烦,比起5天以后发生的事情来,简直可以忽略不计。18号星期三,我遇到了一场大灾难,说那天是迟到的13号星期五,一点儿也不为过。那天,我跟阿清一起照常化装成清洁工,潜入了平城写字楼。阿清一个劲儿地流清鼻涕,我一个劲儿地咳嗽——我们俩都感冒得不轻。天气忽凉忽热的,加上连日疲劳,身体的抵抗力大大下降了。阿清建议今天休息一天,但我认为说不定今天蓬莱俱乐部的人警惕性会放松,拒绝了。我这样说并非没有毫无根据,天气对人体的影响是一样的,蓬莱俱乐部的人很可能有因感冒请假不上班的,那样的话,我们不就有机会了吗?结果我错了。由于身体不好反应迟钝,招致了一场大灾难。当然,灾难不是降临到我头上的,而是我自己找上门去的。那天,蓬莱俱乐部总公司跟平时有些不同。部门经理和优子不在,桌子上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像是早退。那个叫堀场的姑娘脸色很不好,不时剧烈地咳嗽。男员工只有3个,如果他们外出的话,机会就来了——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用墩布拖地。忽然,坐在椅子上的堀场站起来,小跑着出去了。大概是去上厕所吧。“学兄!”阿清晃动着墩布小声叫道。我环视四周,那3个男员工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你看,不休息对了吧?快!我查这边儿,你查那边儿!”我坐在老板椅上,拉开大号写字台的抽屉,开始在文件堆里寻找有“羽田仓库管理公司”或“久高隆一郎”字样的文件。“学兄!”阿清压低声音叫了一声。“动作快点儿!面儿别太宽了!”我一边小声命令着,一边翻开一叠账单。“学兄!”“办公桌查完了查文件柜,今天不要动电脑,一死机就麻烦了。”我又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本名片簿翻看起来。“学兄!”“啰嗦什么呀?现在是动手的时候,用不着动嘴!喂!发现什么了吗?”我抬起头来,看见的是眼镜后面一双凶恶的眼睛。“找什么哪?”那人问。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西服——是蓬莱俱乐部的人!“学兄……”阿清站在一旁,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的手腕被那人抓着,反拧到背后。“别动!动一动拧断你的胳膊!”那人警告着阿清,伸手把我靠在写字台边上的墩布拿走。想起来了,眼前这个大背头戴眼镜的家伙叫村越,虽然只有二十五六岁,但已经是蓬莱俱乐部某个部的部长了——我听别的员工这样称呼过他。“你们这些小毛贼!”村越照着阿清的后背猛推一把,阿清踉踉跄跄地跌进了我的怀里。幸亏有我接住了他,否则非摔个嘴啃地不可。“老老实实在那儿呆着!敢动一步就杀了你们!”村越简直就是个黑社会的恶棍,他举起墩布晃动着威胁了我们一下之后,消失在屏风后面。“我还没闹清是怎么回事呢,就被他把手腕抓住了。”阿清揉着右肩哭丧着脸说。我也没有察觉有人回来。也许是光顾了集中精力找证据了,也许是感冒造成的听觉迟钝。我从老板椅上站起来,看了看身后。窗户很大,没有插插销。“别动!你还想从窗户跳出去啊?”村越回来了。从窗户跳出去是不可能的。这里是4楼。“喂!刚才那个头上顶着大手绢的,背冲着我,退过来!你!戴口罩的,坐下!”村越命令道。我重新坐在了老板椅上,阿清背冲着村越倒退过去。村越把阿清的双手拧到身后,用胶带紧紧地缠起来,又把他的双脚缠起来,然后一脚把他踹倒。随后我也被用同样的方法剥夺了行动的自由。“找什么呢?”村越用墩布把顶在我身上问。“钱。”我试着动了动双手,一动都不能动。“第几次了?”“第一次。”“胡说!”“真的。看见你们公司的人都出去了,就鬼使神差地……以前屋里总是有人,没敢动手。”“第一次,真的!”阿清插嘴说。“没问你!”村越用墩布把照着阿清屁股狠狠地打了一下,阿清痛得号叫起来。“说!第几次?”“第一次。”“说老实话!”“第一次,真的!”阿清又忍不住插嘴了,结果又挨了一下子。阿清小声嘟囔着,“你这个杀人犯!”“不过轻轻拍了你一下嘛!”“杀人犯!”“你个小偷,还敢骂我?”“杀人犯!”阿清大叫起来。“我叫你嘴硬!”村越抡起墩布,狠命地打起阿清来。阿清最初咬着牙忍耐,脸都扭歪了。最后,他终于忍耐不住,连珠炮似的喊道:“你们这些混蛋,强买强卖,杀人越货!南麻布的久高隆一郎,你敢说不认识吗?你们给他买了保险,然后开车把他压死,骗取保险金!你们罪恶滔天,我早就把你们看透了!”“阿清!”我想制止他,已经来不及了。村越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原来你们不是小偷。说!你们是干什么的?”“外苑清洁服务公司的。”这是渡边告诉我的。当然现在这么说也没用。“谁派你们来的?”“没有谁指派我们。”“你们在找什么?”“钱。想要钱而已。”“闭上你的臭嘴!”村越大骂一声,一脚踢在我的肝脏上。我疼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你小子为什么老带着口罩?天气这么热,不想摘下来透透气吗?”村越蹲下来看着我的脸。我刚说了句“对灰尘过敏”,口罩就被他一把扯了下来。不过蓬莱俱乐部在崎玉县举办免费保健讲座的时候,村越没在,所以我不用担心他认出我来。“好吧,多给你们点儿时间,好好想想吧,要想不吃亏,还是如实招认了为好!”村越说完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抽起烟来。蓬莱俱乐部肯定是个违法的公司,不然的话,在办公室里抓到了小偷为什么不打电话叫警察?绝对不是他村越心眼儿好,他是怕警察一来,弄不好就会暴露蓬莱俱乐部违法犯罪的事实。但是,在眼下这种处境之下,我就是知道这些也没用。我一直在偷偷地扭动双手,可是胶带缠得太紧了,不但没有一点儿松动,反而深深地吃进肉里,好像皮肤都要被割裂了。要是村越再踢我四五脚,说不定我就得招认。如果是为了我自己家里的人,就是被打晕了我也要忍着,久高爱子跟我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我也没像阿清那样喜欢上她了,讲义气也是有限度的。就在我的怯懦在心里逐渐占了上风的时候,整个楼层的火灾报警器响了。村越先是吃了一惊,马上冷静下来,悠然自得地继续抽烟。火灾报警器误动作的情况比较多,人们一般是不会一听见警报响就跑的。但是,这回好像不是误动作。“里边还有人吗?着火啦!快跑!”女人的尖叫声,好像是那个叫堀场的姑娘。“还真他妈的着火了?”村越从桌子上跳下来,跑到屏风另一边去了。“啊,部长,着火了!快跑!”“哪儿啊?”“好像是垃圾箱,别的楼层的都跑了!您看!”我听见了开窗户的声音。“啊?这么大烟哪!还真他妈的……”“咱们公司里还有人吗?”“没有了。”村越和堀场的对话听不见了,报警器不停地鸣叫着。“他们说着火了?”阿清既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喃喃自语。“好像是。”“着得大吗?”“可能不小吧。”“你没闻见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味儿吗?”“闻见了。”“我们怎么办?”“别出声,挪出去!”说完我就像一条大青虫,蠕动着向门口移去。可是,移动了还不到半米我就动不了了。我的手脚被捆得太紧,看来只能等着被烧死在这座大楼里了。“等等!马上给你松绑!”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惊得张大了嘴巴——是樱!“别乱动啊,乱动容易受伤!”樱冷静地对我说。是梦?还是幻觉?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就在我发呆的时候,手被解放了。“脚上的胶带你自己解!”樱说完转到阿清背后去。“你怎么在这儿?”我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以后再给你详细解释,现在要做的是赶快逃跑!”樱用裁纸刀把缠着阿清的胶带割断,我也把缠在自己脚上的胶带解开了。情节的发展太出人意料,我懵了。但是,有那么一条我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眼前的麻宫樱,就像美国女影星法拉·福西特在她的成名电视剧《霹雳娇娃》里的扮演的那个美丽的霹雳娇娃那么值得信赖。17在樱的引导下,我们没有走防火楼道,而是走普通楼道,很快就从平城写字楼逃了出去。途中没有碰上村越和堀场他们,跑出去以后,马上混入了看热闹的人群中。“现在你可以把真情告诉我了吧?”等樱把我手上的伤处理完后,我问。“看完魔术以后还是不要问魔术师到底是怎么变出来的,那样才觉得余味无穷。”现在我跟樱在一个房间里,也就是在我的光明庄公寓的房间里。我们先把阿清送回家,随后到这里来了。绫乃到夏威夷旅行去了,现在也许在夏威夷喝鸡尾酒或跳草裙舞吧。总之我跟樱单独在一起。“你不告诉我,我会失眠的。你是不是就在那附近工作啊?”“不是。”“你简直就是一直在看着我们行动,在我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就出现了。”“对呀,我一直在跟踪你呀。”我愣了3秒钟:“什么?你在跟踪我?”“我不会开车,所以叫了一辆出租车跟踪你。”“连出租车都用上啦?为什么要这样?简直就是……”“跟踪狂!对不对?”樱伸长脖子瞪着我。我搔搔头皮:“最近好像出了这么个新名词。”“我才不想当那种叫人恶心的跟踪狂呢!又得花钱又得请假的。”“那你为什么跟踪我?”“因为你不好!”“我怎么不好了?”“跟我约会你不去,晚上还老不在家,我认为你肯定跟别的女人好上了,所以想跟踪你,到时候当场给你抓住!”樱低着头,用力抓着膝盖。“你这女人,胡思乱想什么呀!”我忍不住笑了,这一笑可不要紧,被村越踢伤的地方剧痛起来。“这有什么好笑的!”樱生气地把脸转向一旁。我得承认,最近我对樱的搪塞实在太暧昧了,让她感到我有别的女人也不奇怪。“是我不好。不过,我真的没有别的女人。”我双手来回晃动着指着房间的各个角落,意思是说:你看,哪有什么女人?“现在看来好像没有。”这女人可真不好惹。“我一直在那座写字楼外边等你,左等也不出来,右等也不出来,心说你进去到底干什么去了,就进去一层一层地找。刚走到4楼,就听到了你的声音。”“我的声音?”“对,就是你的声音,好像在跟谁吵架。我探头往里看了看,因为有屏风挡着,看不见人。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一看,看见你和阿清被捆着手脚倒在地上。站着的那个男人样子很凶,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我想救你们,可是如果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他一只手就能把我抓起来。救你们的办法只能是把他引走,于是我就启动了火灾报警器……”“原来是你干的呀!”我点点头,“可是,我分明闻见了焦糊味儿,而且村越也说烟很大。”“火也是我放的。”“啊?” “根据以往的经验,就算火灾报警器响了也有人不跑,认为是报警器误动作。我想,如果那家伙也是这种人就麻烦了,于是先点了一把火,然后再按响报警器……” “这也太危险了吧?”我叹了一口气。 “我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后怕。”樱抱住了自己的双肩。 “这可不单单是后怕的问题,放火,那可是犯罪呀!” “这我知道。” “放火可是重罪。有时候杀了人也不过才判3年有期徒刑,放火最少判5年!” 咚,一声巨响,震得我这租金低廉的破房子直颤悠。抬头一看,原来是樱的两手重重地敲了一下榻榻米。“你打算去报警?”樱说完又重重地敲了一下,然后慢慢闭上眼睛,“在那种情况下,你说我该怎么办?不那样的话怎么能救得了你们呢?”我哑口无言了。说实话,如果不是樱救了我们,说不定已经被蓬莱俱乐部那帮家伙给杀了。这一点我可不能忘了。“谢谢你救了我,真的,我打心眼儿里感谢你。”我一个劲儿地重复着这句话。我的感激之情是真心的。为了摆脱眼下的尴尬局面,我起身去厕所。走起路来左脚有些疼,是被村越推倒在地的时候摔的。脸颊和胳膊肘都有擦伤,手腕的皮破了,还有皮下出血。但是,只受了这么点儿伤简直可以说是奇迹。要知道蓬莱俱乐部那些家伙为了骗取保险金已经杀了不少人,要是他们的人回来了,杀了我和阿清恐怕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想到这里,我觉得对樱不论怎么感谢都不过分,她是我的救命女神!回到房间里,只见樱双肘撑在矮桌上,双手支着下巴在那儿发愣。“刚才在便利店买点儿东西回来就好了,偏巧我这里咖啡也没了茶叶也没了。要不喝点儿水?拧开水龙头就有最新鲜的水。”樱看了我一眼,笑了。看来她的心情好一些了。“那咱们还是去外边吧。我肚子有点儿饿了,哎哟,都7点了。”“先把刚才的话题谈完了再说。”“不是已经谈完了吗?衷心感谢!我的救命恩人!”我向樱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为什么落到了那步田地?”樱端端正正地坐着,仰起头来看着我。“这个嘛……”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才好,但还是点了点头,在她身边坐下来,“一两句话还真说不清楚。”“你就是说到明天早晨我也愿意奉陪。”不能再瞒着她了,我把久高爱子委托给我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樱。樱不时发出惊叫,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一直到我把事情的原委说完,没有插一句嘴。“真是不可思议,”讲完久高爱子的事,我笑了,“要是我一开始就告诉你实话,你也就不会怀疑我有别的女人,也就不会跟踪我,当然也不可能救我的命。也许现在的我还被绑在蓬莱俱乐部里,或者已经被装进麻袋里扔进东京湾喂鱼去了。可是你看,现在我是在自己家里,而且手脚都是自由的。这些都是托你的福,没有你的那一点点误会,就没有现在这个结局。在人生的路上啊,真说不好什么是幸什么是不幸。上语文课的时候老师教过一句成语,叫做因祸得福,现在我可算理解了这句成语的深刻含义了。真是不可思议!”樱的身体僵直,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一句话都没说。“你说是吧?”樱茫然地点了点头。“你怎么了?”我看着她的脸问道。她的表情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找到了吗?”“什么找到了吗?”“保险理赔金杀人的证据呀。”“没有。还没等我们找到就被绑起来了。”樱直愣愣地看着我,又不说话了。“你怎么了?”我关切地问她。“太可怕了……”她用双手捂住了脸。“你现在才觉得可怕呀?那些人跟黑社会的没什么两样。如果你早知道这些,恐怕就不敢干那么大胆的事了吧?”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是,我怕的是他们来报复你。”“你担心的是这个呀。没关系,他们不知道我跟阿清是什么人。东京这么大,他们上哪儿找我们去?找不到的。没有把我们身上的驾照什么的证件搜出来是村越的失策。”我也没有对“渡边”说明我们的真实身份。“你们还要到那里去吧?”樱抬起眼皮看着我问。“必须去!”“太危险了。”“当然我得等他们淡忘了再去。”“反正你还是要去,对吧?”“对,要去,我还什么证据都没找到呢。”“那么危险的地方,别去了。”“今天是偶然失手,身体不舒服,反应有些迟钝。”我肯定还要去的,我的自尊心也不允许我半途而废。“可是,人家看见你长什么样了。别到蓬莱俱乐部去了,化装成清洁工你也进不去了。”“当然得另想办法。”“什么办法?”“至于什么办法嘛,一边养伤一边想。不着急不着慌,说不定哪天就会突然冒出一个好主意来。”樱沉默了,紧咬着嘴唇。我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嘴巴里边也有伤口,烟薰得伤口麻辣辣地疼。在我的烟抽了一半地时候,樱抬起头来:“答应我,不要再去了,不要再到那种危险的地方去了。”“那不行,一旦答应了人家的事,就得替人家办成,半途而废算什么男子汉!”我是个不服输的人,在我看来,现在结束这件事,无异于在距离珠穆朗玛峰顶峰只有500米的时候转身下山,所谓“急流勇退”是狗屁理论。而且他们打了我,这一箭之仇也非报不可。“你忘了你对我说过的话了吗?”樱用挑衅般的目光看着我。“我对你说什么了?”“你没说过自杀如何如何之类的话吗?说你最讨厌自杀。”“啊,自杀是最愚蠢的行为。”“那么你就是最愚蠢的!你现在的行动就是一种自杀行为。对方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你执意到那里去就是去自杀!”“你那是诡辩。自杀跟自杀行为是两码事。”“一码事!都是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樱拍着桌子狂喊乱叫起来。随后,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认真地说:“答应我,不要再到蓬莱俱乐部去了,推掉这个危险的工作!”说完闭上眼睛,手指按在颤抖的眼睑上。“你哭啦?”“只不过是隐形眼镜掉了。”“知道了,我不去了。”我点着头说。“说好了,不许骗人!”樱睁开眼睛,握住我的双手。“不骗你,我还不急着死。”我拍拍她的肩膀,又顺势抚摸她的头发,然后把她的头搂过来,拥在我的怀里。樱轻轻地“啊”了一声,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