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巾被呢?”“这位先生真会买东西。好,送您两条!”我把绫乃拉到离日高远一点的地方,对她耳语道:“跟他说买一套。”“你疯啦?你没听他说呀?一套100万哪!”绫乃瞪大了眼睛。“没关系,肯定是分期付款。”“分期付款也不要,有那钱还买辆车呢,这回买辆大点儿的。”“叫你说你就说嘛。填写分期付款申请书的时候写假名字假地址假银行帐号。”“那还不当场露馅儿啊?”“肯定露馅儿,所以咱们要在露馅儿之前溜走!”“溜得掉吗?”“至少有一次机会。”我知道,申请分期付款以后要通过电话审查名字和银行帐号,我们就趁日高打电话的时候溜走。“我说小虎,你在搞什么鬼呀?”“别多问了,帮帮忙。你填写分期付款申请表的时候,多问几个问题,把那小子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你让我干这么危险的事情,去夏威夷旅行,你得为我们饯别。”绫乃缩着脖子说。“你跑得动吗?”“上高三的时候,在东京市运会上我跑过八百,现在也经常游泳锻炼,没问题!”“拜托了!”我拍拍绫乃的肩膀,跟她一起回日高那边去。“一套?一套怎么睡啊?”日高贪得无厌。“先买一套用用看,用着好的话再买。”我做了个笑脸。“平时都卖300万一套,今天是优惠价,100万,而且不收消费税。”“我们俩从来都睡一个被窝,一套足够了。”绫乃微笑着说。“真叫人嫉妒啊。不过,这是小双人被,你们晚上做多么剧烈的运动也不要紧。”日高猥亵地笑着。“你这人真讨厌!”绫乃佯装嗔怒。“一套就一套吧,请您到这边来。”日高拿着效率手册站了起来,走到刚才野口英雄博士演讲时用的那张桌子前。已经有几个人趴在桌子上填写分期付款申请表了。“喂!今天是……2001年……诶?是2001年还是2002年啊?”绫乃马上就进入角色,开始吸引日高的注意力。日高弯下腰,开始教绫乃怎么填表。日高的效率手册和手机放在桌子上,离他有20公分,是可以找到机会的。但是,根据刚才的经验,效率手册密密麻麻写的都是字,要想整个翻遍从中找出蓬莱俱乐部总公司的地址是不可能的。我把右手插进裤兜,握住了我的秘密武器。当我确认日高和其他推销员都没注意的时候,左手按住日高的手机,右手迅速从裤兜里抽出,把秘密武器插在了日高的手机的外部接续端子上。“名字写平假名还是写片假名啊?哎唷,我家地址太长了,写不下呀,写到栏外可以吗?写在这边,还是写在这边?”绫乃的表演很出色,日高的注意力完全被她吸引过去了。为了防止被人看出有东西插在手机上,我用手捂着那个500日元硬币大小的秘密武器,等着数据传输结束。我的秘密武器,不是通过英国M16谍报机关搞来的特殊工具,而是在廉价商店买的一种手机配件。它可以存储手机里的数据,万一手机丢了或坏了,可以把它里边存储的数据传输到新的手机里去。这是它本来的用途。但是,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配件。如果把它插到别人的手机上,就会把所有数据偷出来。我现在就是利用它的这个危险功能偷取日高手机里的数据。这个配件的缺点是传输速度太慢,一秒钟只能传输两三个电话号码,如果手机里存储的电话号码太多的话,就得用很长时间。要是在传输过程中被日高这帮人发现了,不被他们打断一条胳膊才怪。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汗水顺着脊梁往下流,心里一个劲儿地祈祷着,日高和别的推销员千万别注意到我的行动。“好!您辛苦了!请您稍等!”日高对绫乃说完,转身拿起他的效率手册和手机,向房间的角落里走去。果然不出我所料,他马上就要打电话确认。我把攥在手心里的手机配件装进裤兜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日高手机上存储的数据已经全部被我偷过来了。“感觉那么好啊?”绫乃抬起头来看着我。“啊,弄好了,快走!”我拉着绫乃悄悄退到墙根,背靠着墙,迈着螃蟹步向出口移动。“等等!鞋!”绫乃指了指桌子下边。“不要了!”“不行!”“会被他们抓住的。回头你要佛莱格默也好,要古姿※也好,我都给你买!”“走到那家饭馆有多远你不知道吗?光着脚跑得了那么远吗?柏油马路又晒得滚烫滚烫的。”的确如此。“我去拿,你先出去,能走多远走多远,先光着脚坚持一下。”“知道了,你当心点儿啊!”绫乃叮嘱了我一句,继续向门外移动。我回到刚才绫乃填写分期付款申请表的桌子前,悄悄蹲下去伸手把装鞋的塑料袋提起来。桌子上还放着那两瓶号称价值两万日元的水,那玩意儿我就不要了。我半弯着腰,慢慢向后退。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怎么了?”我吃了一惊,直起身子一看,是那个穿白大褂的野口英雄博士。“啊,没什么。”“哦?你还什么都没买呀?”野口把眼镜往上托了托,看看我的脸,又看看我的手。“啊,还没有。”“是不是好东西太多拿不定主意买哪个呀?来,我给你详细介绍介绍。”野口说着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不,不是……”我弯下腰,按着肚子。“哦,肚子不舒服啊?厕所在这边。”野口拉着我往里边走。我的手腕被他紧紧地抓着,不便使劲儿挣脱,只好跟着他往里走。这时我可以看见日高正站在屏风后面,一手拿着绫乃填好的分期付款申请表在打电话确认。日高满脸笑容,看来还没发现绫乃表上填的内容都是假的。可是,离露馅儿的时间不会有多长了。这回可不是装的了,我的肚子真的疼了起来。“博士,您别走那么快,我肚子疼得厉害,跟不上。”我索性蹲了下去,但野口还是抓着我的手腕不放。就在这时,救命女神降临,我裤兜里的2号手机响了。“博士,您等等,电话,电话!”我终于甩开了野口的手,从裤兜里把电话掏了出来。“你怎么了?”电话里传来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不安。“啊……”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身体不舒服了吗?”“我糊里糊涂地……”“忘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电话里女人的声音变得不愉快起来。来电话的是麻宫樱。本来我想在来这里的路上给她打电话的,可是只顾了设计怎么深入虎穴了,把打电话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你说你不是故意的?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多小时了,真叫人难以置信!”樱提高嗓门叫了起来。我吓了一跳,耳朵离开手机,转向野口,“实在对不起,我们店里好像打架了,在这儿听不清楚,我先到外边去一下。”说完用一只手向野口作着揖往后退。“所以嘛……那个嘛……嗯……对了……”我不知所云地对樱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樱的声音越来越愤怒了。“对不起,突然遇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小声说。“跟我约会就不重要是吗?”“我一定加倍补偿你。现在实在脱不开身,晚上给你打电话。对了,谢谢你在关键时刻给我打来电话!”总算到达出口了。我挠着头皮走到外边,收起手机,然后把塑料袋里的鞋倒出来穿上,一溜烟地追绫乃去了。11我们顺利地逃到17号国道路边那个饭馆前,没有人来追我们。天黑之前回到东京,除了绫乃的脚底板有些擦伤以外,没有任何损失。这时我才想到,让脱鞋的意图也许是为了使人们不方便离开会场。回家以后立刻把窃得的日高的电话号码转送到我的2号手机里。我的运气不错。手机都设有密码,例如,为了防止别人使用自己的手机,可以把键盘锁起来,解除的时候需要密码。还有,要把存在手机里的所有电话号码删除的时候,要打开需要保密的电话号码的时候,也需要密码。总之,重要的操作都需要密码。密码是4位数,卖出的时候设为0000,买到手以后,用户可以随意变更。在使用我的所谓秘密武器读取手机里储存的电话号码的时候,需要把密码设为0000。也就是说,如果日高把手机买到手以后重新设置了密码,我就无法读取,只有把密码重新恢复到0000才行,但恢复到0000则需要日高设置的密码,而那个密码可不是能够简单破解的。但是,如果做一个调查,你会发现根本就不重新设置密码,一直使用0000的人多得不可胜数。不看使用说明书,嫌麻烦,忘了……数不清的理由使人们这么不小心。正如不管警察或银行呼吁多少次不要用自己的生日做银行卡的密码,但还是有人那么做。正如用手机占座,在日本这个国家里,觉得自己是最安全的人太多了。蓬莱俱乐部的日高也是其中之一。我这次一发命中,概率相当于买彩票中末等奖。不管怎么说,我成功地得到了跟蓬莱俱乐部有关的电话号码。为什么我非要把蓬莱俱乐部的电话号码搞到手不可呢?因为可以通过电话号码查到地址。日高保存的电话号码里确实有蓬莱俱乐部总公司,那个电话号码跟广告上印的不一样。当然,我不能直接打电话问他们地址,因为他们是一群骗子,不会轻易告诉我的。于是我决定上网,使用那种通过电话号码查地址的软件检索,那样的话,只要输入电话号码,用不了一秒钟,蓬莱俱乐部总公司的地址就能被我查到。理论上是这样讲,实际上是有很多例外的,因为那种通过电话号码查地址的软件是根据电话公司的电话号码簿做的,如果蓬莱俱乐部在安装电话的时候不希望把总公司的电话号码登在电话号码簿上,肯定是检索不到的。果然不出我所料,骗子们的地址没能检索到。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呢?且慢,在考虑下一步之前,还有一件必须赶快处理的事呢。得给麻宫樱打个电话。为了追查蓬莱俱乐部总公司的所在地,我把跟麻宫樱约会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应该向她道歉。麻宫樱的手机接通之后,一个很不高兴的声音传了过来。“您真够忙的呀!”“今天实在是对不起,明天怎么样?白天晚上都可以。”“不用勉强了。您那么忙,特意抽出时间来陪我,我可不敢当。”“别这么说嘛。想吃点儿什么?寿司?法国套餐?”“不用了,我在减肥。”“那咱们就随便吃碗荞麦面。”“我顿顿吃面。”“那就一边喝茶一边聊聊天。”“我没有什么想说的。”“我有啊。”“什么话?说吧!”“这个嘛,见面的时候……”“有话在电话里说不了吗?现在就说吧,什么事?”“你的新工作怎么样?”“一般。”我无计可施。如果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她,也许会得到她的谅解。但我实在不愿意随便说出别人的秘密。跟爱子有君子协定,不对其他人说这件事。虽然我是一个吹牛撒谎不脸红的人,但还是非常重义气的。跟樱的关系冷它一段时间也好,不过就这样挂断电话过后想起来就会觉得不痛快。于是我说:“那么见面的事以后再说吧。不过,我有件事情想请教你。”“不是早问过你什么事了吗?”“这个嘛,嗯,怎么说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有个问题弄不明白,怎么跟你说呢……”其实我根本没有什么想问的事情,只不过想比较平和地结束对话,故意延长通话时间。就在这时,我忽然想到一个话题。“对了,我想借用一下你的智慧。”“智慧?”“对,樱的智慧。”“我是个傻瓜,没有智慧。”“只不过是个小游戏。怎么才能通过电话号码查到地址?”“打电话让对方告诉你。”“如果对方不愿意告诉我呢?”“你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呀?”樱好像对我的话题有兴趣。“知道啊。”“那走着去找。”“傻瓜!不知道地址我往哪里走啊?”“我不是告诉你我是傻瓜了吗?”我的小计策失败了,赶紧转移进攻方向:“不,我才是傻瓜呢。你所说的走着去找是什么意思我没弄懂,我太傻了。”“你根据区域码不是可以知道大致方位吗?每个区域码对应的电话局都是固定的。”“原来如此。”蓬莱俱乐部总公司的电话号码的前几位是:03-3444,如果找到管辖3444的电话局,在那个区域内转着找,就能找到蓬莱俱乐部的总公司。可是,谁知道一个电话局管辖着多么一大片啊!“要是有1千人分头找的话,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没有按照电话号码的大小顺序排列的电话号码簿吗?”“我用电脑检索过,我想查的那个电话号码根本就没上电话号码簿。”“‘伊东家的餐桌’没教给你吗?通过电话号码查地址的小窍门儿?”“没有。”我忍不住笑了,电话那头的樱也笑了。在这种气氛下挂断电话还可以。“啊!”樱突然大叫一声。“有蟑螂?”“不是蟑螂。我想起来了,让对方把地址教给你!”“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对方不愿意告诉我。”“不愿意告诉你?”“对。”“那我就教给你一个他不愿意告诉你也得告诉你的小窍门儿。”“快告诉我!什么窍门儿?”“假装是宅配便的,说有包裹需要送去,但标签上的电话看得清,地址看不清。”我不由得欢呼起来:“你太聪明了!”“偶然的。”“万分感谢!下次好好请你一顿,想吃什么考虑好了,加上今天赔罪的份儿,不管多贵都没关系!”128月26日星期一下午,我站在了敌营前。涩谷区惠比寿2丁目平城写字楼3号楼4层——这是我吃午饭的时候假装宅配便打听出来的地址。保安的工作结束以后,开着我的迷你车飞奔而来。平城写字楼位于前几年因医疗事故被媒体大肆报道过的都立广尾医院附近,是涩谷川沿岸的一座5层楼。世冢那边的写字楼也是5层楼,但涩谷这边的大多了。为了防止搞错,我先到一层摆放信箱的地方确认了一下。只有4层的信箱上没写着公司的名字,从投信口看了看,也没有信件。顺着楼梯爬到4层,门上也没有写着公司的名字,但是,楼道里有几个用绳子捆着的破纸箱,纸箱上胡乱写着“蓬莱养生水”几个大字。从调查开始到现在过去了整整两个星期,终于找到了蓬莱俱乐部的老窝,胸中油然升起一种成功感。我四处查访,跟踪监视,甚至来了一次伊森?韩特※式的冒险。我真想握紧双拳,双臂伸向苍天,大叫一声“快哉!”别!别高兴得太早了,现在我只能说是刚刚征服了一道山岭,到达顶峰不知道还要经过多少艰险的路呢,而且前面被浓雾包围着,连路都看不清楚。我的任务是确认久高隆一郎的死是否跟蓬莱俱乐部有关,至少要搞清楚虚无的羽田仓库管理公司是否就是蓬莱俱乐部。为此必须彻底搜查蓬莱俱乐部,可是,我怎么才能进去呢?如果我会攀岩的话可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破窗而入,不巧我没有这种技术,也没有靠偷办公室的东西为生的朋友。窗户在高高的4楼,更主要的是我看见写字楼入口处贴着保安公司的标签,轻举妄动肯定是不行的。最聪明的办法是到蓬莱俱乐部去打工,在为他们工作的过程中摸清他们的底细。可是,有哪家公司会马上录用一个突然跑来要打工的人呢?对了,就算他不录用我,只要能进去,说不定就能蹚出一条路来。最近,经常发生公司办公室的保险柜被盗的案件。强盗们利用深夜破门而入,抬起保险柜就跑,等保安或警察赶到,强盗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强盗们的动作为什么这么快呢?因为他们白天假装去公司找工作,利用接受面试等机会事先摸清了保险柜的具体位置。我去敲开蓬莱俱乐部的门,问他们需不需要人手,寻机确认文件柜的位置,然后找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用撬棍撬开蓬莱俱乐部的门,再像圣诞老人似的背一个大口袋,把文件一古脑儿装走,在警察赶到之前脚底抹油——我做得到吗?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顺着楼梯往楼下走,走到两层楼之间的平台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你怎么了?”我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就像那天被野口英雄拍了一下的时候一样,吓得肝儿都凉了。“你哪儿不舒服吗?”我战战兢兢地扭头一看,是一个白头发瘦老头儿,穿一身浅绿色工作服,手上拿着一把墩布。“没有不舒服,没关系。”我给他让路,等他上去以后继续下楼。往下走了3个台阶的时候,一个念头突然在脑海里闪现。我赶紧回头冲着老头儿的后背问:“请问,您是这里的清洁工吗?”老头儿回过头来撇了我一眼,没说话,只用墩布在地上蹾了两下,那意思是说,这还看不出来呀?他的名字叫渡边庸一,5年前从一家电器公司退休,退休金不少,足够他和老伴儿花的。可是,40年来他只知道辛勤工作,没有任何兴趣和爱好,养养花打打门球吧,没几天就坚持不下去了,只好每天窝在家里看古装剧,每天都要看老伴儿的脸色。这样的生活实在没意思,为了健康,为了防止患上老年性痴呆,当然也是为了赚俩钱儿买香烟,于是就到这座写字楼里当了清洁工——以上是我关于他的想像,名字当然也是我给他起的。“您每天都上班吗?”我笑着问“渡边”。“嗯。”“周六周日休息?”“对。”很有礼貌地回答了我的问话之后,“渡边”上了一个台阶。“上班时间呢?”没有回答。“早晨几点上班?”他还是不理我。我追上去,绕到他面前,掏出3张一千日元的钞票塞到他手里:“下班回家的路上去哪儿喝一杯吧!”“渡边”把3千日元装进自己的口袋里,回答说:“下午1点上班。”“诶?下午1点?一般打扫卫生不都是一大早吗?”“以前是那样,可是,早晨公司的事情都很忙吧?那时候打扫卫生简直就是添乱,所以就改成下午了。”“添乱?您的意思是说,您除了打扫楼道和楼梯以外,还要打扫办公室吗?”我心中暗喜。“对,电梯啦厕所啦外边的垃圾站啦,都要打扫。”“4层公司的办公室也都打扫吗?”“打扫,从1层到5层都打扫。”“一层有几个房间?”“每层都是只有一个大房间,里边用隔板隔开。”“四层的公司有多少人?”“每天都不一样,多的时候十几个,少的时候两三个。”我再次心中暗喜的时候,上边有人说话了。“你干什么哪?快上来帮帮忙!”一个50岁前后胖胖的女人越过楼梯的扶手看着我们喊道。她穿一身跟“渡边”完全一样的工作服。“她也是这里的清洁工?”我问“渡边”。“啊。”“还有几个清洁工?”“就我们两个。”我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用拇指和中指打了个响亮的榧子,把嘴巴凑到“渡边”的耳畔问:“您想不想赚点儿外快?”13第二天晚上,我跟樱见面了。“活着真好!”我把一片带着淡淡的樱花红的薄得透明的生河豚鱼片放进嘴里,越嚼越有味道,不禁发出由衷的感叹。“哎呀!又夹破了……”樱的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越小心越容易破。第一次吃生河豚鱼吗?”“不,可是,的确很难夹嘛。”“沉住气。”我笑着给她的酒盅斟满冰镇日本酒。这里是赤坂的一家高级日本料理店。桧木柱子上的黑漆闪着黑亮的光,墙上挂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山水画,木制屏风上雕刻着岁寒三友松竹梅,红漆矮桌前,我跟樱相向而坐。这是个大包间,20多平方米的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真是够奢侈的。矮桌上摆着河豚鱼套餐。小钵子里是用开水焯过的细细的河豚鱼皮丝,四角形的盘子里是炸成狐狸皮色的河豚鱼肉,都很好吃。但是,这里的压卷之作无论如何都得说是我们正在吃的这道菜——生河豚鱼片。带着淡淡的樱花红的透明的薄片,以开放的菊花的形状精细地摆放在1尺7寸的青瓷大盘里。“粘住了,夹不起来。”樱手上的筷子抖动着。“粘性大是新鲜的证据,不费点儿力气是夹不起来的。”我把筷子顺着盘子边一插,像小钢钻的钻头似的钻到鱼片下边,一下子夹起来十来片。“你这种小孩子式的吃法犯规。请你一片一片地夹!难是难,可你这种吃法太浪费了!”樱尖叫起来。“豪快地吃一下子不也很潇洒吗?”我把切的碎碎的葱末撒在扇形的生河豚鱼片上,再蘸上橙汁醋送进嘴里慢慢咀嚼,酸味里涌出阵阵淡淡的甘甜,我又大声赞叹起来。“我吃过几次河豚鱼,但在这个季节里还是第一次吃到。”樱终于吃到生河豚鱼片了。“说到夏天的河豚,一般是虎鱼。”“虎鱼?”“眼睛凸出,嘴巴扭曲,鱼脊上竖着山似的棘,一种很奇怪的鱼。”“虎鱼我知道,不过,跟河豚鱼有什么关系呢?”“你别看虎鱼长得样子很难看,肉可是鲜美得很哪。富有弹性的口感,淡淡的甘甜,非常像河豚鱼。因为虎鱼盛产于夏天,所以被称为夏之河豚。”“是吗?这我可是第一次听说。”“有毒的鱼都好吃,女人也是一样。”糟糕,又说走了嘴。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为了表示对我的轻蔑,樱没说话,默默地把筷子伸向青瓷大盘。我缩着脖子喝起酒来。“对了,吃河豚鱼的季节不是冬天吗?”樱歪着头问。“所以才把虎鱼叫做夏之河豚嘛,吃河豚鱼的季节要是夏天,干嘛还要送虎鱼一个夏之河豚的称号呢?”“那么,我们为什么在8月里能吃上河豚鱼呢?冷冻的?”“不好吃吗?”“哪里,绝对想不到是冷冻的。”“那就相信你自己的舌头。其实夏天也捕得到河豚鱼,只不过个儿不大。虽然赶不上冬天的河豚鱼脂肪丰厚,但肉质很紧,越嚼越有味道。我们吃牛肉或猪肉的时候,不是有嫩老之分吗?一个道理。”我从小钵子里夹了一些河豚鱼皮丝送进嘴里,又从四角形盘子里夹了一些炸河豚鱼肉送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大嚼起来,真好吃!“我也不是什么美食家,吃这么好的东西合适吗?而且还是这么高级的料理店,真叫我觉得不好意思。哎呀,我这么说话,等于叫你买单。”樱用手捂住了嘴巴。“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今天我请客。没关系,我有人赞助。”“有人赞助?”“是个大款。”我已经把今天请客要花的钱算在爱子的账上了。“撒谎!”“被你看穿了?”“我常常闹不清你说的话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樱耸了耸肩说。“我爱撒谎,也是小偷,人们不是常说,撒谎是成为小偷的第一步嘛。”“净说孩子话!”“我真的是小偷,举个例子吧,那天在银座的咖啡馆……”“你不是说,那不是偷,而是教育吗?”“我说这话来着?”“你看,又撒谎!”樱噘着嘴说,“你想知道谁的地址啊?”“什么?”“你不是问我通过电话号码查地址的方法吗?”“噢,那个呀……”我一边往自己酒盅里倒酒,一边想应该怎样回答她。“是不是想给伊东家的餐桌投稿啊?”“让你猜着了。”“真的吗?”“跟你开个玩笑。有人托我帮他查一下。”“哼!我才不相信呢?”樱用一种非问个水落石出不可的眼神看着我。我躲开她的视线,看着屏风说:“我有一个叫阿清的小弟,不是我亲弟弟,但我把他当亲弟弟看待,正在我上过高中里读书。这小子晚熟,看上了一个比他岁数大的大家闺秀,可是又不敢向人家表白,好不容易把人家的电话号码搞到手了吧,又不敢打。于是呢,为了多看人家几眼,就想通过这个电话号码查到人家的地址,到时候在人家家门口蹲着去。可是呢,他无法查到地址,就哭着来求我帮忙。”“这不成了跟踪狂了吗?”“差不多吧。”“什么差不多,典型的跟踪狂!”“我也觉得不太合适,所以你教我的那个方法我还没告诉他。”“以后也绝对不要告诉他!”樱紧紧地抿着嘴唇,使劲摇头。“好,绝对不告诉他。对了,你的新工作怎么样?”看来刚才信口雌黄编的这套谎话发挥了作用,我赶紧换话题。“不怎么样。”“习惯了吗?”“啊,马马虎虎吧。”樱叹了口气说。“工作很累吗?”“累倒是不累,就是没意思。挣钱太少了。”樱又叹了口气。“你到底欠着多少钱哪?啊,对不起!刚才的话撤回!”我赶紧摆了摆手,又慌慌张张地往她的酒盅里倒酒。我这不是往她的伤口上撒盐吗?勾起她的伤心事,说不定又得自杀。“要是掌握着一门技术就好了。裁缝,英语,钢琴……干这些工作收入都不少。可是我什么特长都没有,只能干捏饭团这种低收入的工作。”樱第三次叹气了,一边叹气一边用食指把沾在酒盅边上的口红抹去。“千万不要自己看不起自己。捏饭团也是一种特长嘛,不是谁都捏得好的,至少我就捏不好……”说到这里我忽然停住了,看着天花板发起呆来。“你怎么了?”“我以前好像在哪儿说过这句话。”我摸着太阳穴说。“哪句话?”“捏饭团也是一种特长嘛,不是谁都捏得好的。”在并不遥远的过去,我好像对谁说过这句话。“我知道了!”樱拍着手说,“肯定是给哪个女人拍马屁的时候说过,在酒吧里!”“不不不,不是拍女人马屁。”我笑着端起酒盅一饮而尽。“真的不是?”樱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真的不是。”“刚才有个人在这里承认过自己爱撒谎。”“被人一眼就能看穿的谎我是不撒的。”我假装平静地把长发向后拢了拢,用橡皮筋重新扎好。“打搅一下可以吗?”门外传来女侍者的声音。“请进!”我的话音刚落,女侍者就静静地进来了。她把一个小炉子摆在矮桌中央,放上一个有盛着半锅高汤的砂锅,水开之后,放入河豚的鱼杂碎,撇掉漂浮着的沫子之后,放入野菜,等到煮得恰到好处的时候,就给我和樱每人盛上一碗,然后适当添加高汤和材料,调节火力大小。由于侍者在场,跟樱的对话暂且告一段落。我在心中默默地赐予了这位侍者“救命女神”的封号。最后,侍者把一些米饭倒进剩下的高汤里,再打上蛋花,做成“杂炊”,作为今天的河豚鱼套餐的收束。“吃好了,谢谢!”樱很有礼貌地对我双手合十,随后端起白瓷茶杯开始喝茶。“不必客气。”我也吃饱了,抽出一支烟点上。“下次我请客。”“那太好了,我愉快地期待着。”“你想吃什么?”“嗯——肚子吃得胀胀的时候被问到这个问题……”我跟樱相视大笑。“对了,我亲自下厨房给你做好吃的。”“啊?”“怎么?你不喜欢一般人做的家常菜?”“哪有那种事。”“我去你家做吧。”“我家?我家嘛……”绫乃的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什么时候去?”“这个嘛……你让我想想啊。”我暧昧地笑了笑,把烟放在烟灰缸上。“我看你的样子有点儿奇怪,”樱往前探着头盯着我的眼睛说。我回避着,端起茶杯喝茶。“是不是有人在家里等着你呢?”“怎么可能呢?”我笑了。“真的没有?”“真的没有。”“那待会儿我跟你回家看看去怎么样?”我一时语塞:“下次吧。”“你家里肯定有人在等着你!”樱的脖子伸得更长了。“不是,家里太乱了。”“男人们总是这个借口。”“只不过不想让你看到那些扔在洗菜池里的脏盘子脏碗,还有扔得到处都是的脏衣服。”“我一点儿都不在乎。”樱看着别处喝起茶来。我掐灭香烟站起来:“好,我带你去!”外面已经星光灿烂了吧?我们走进这家日本料理店的时候是晚霞满天。可是走到外边一看,除了摩天大楼的霓虹灯以外,黑乎乎的夜空一片混浊。我们走到青山路,拦下一辆出租车。因为今天要喝酒,我没开车来。“白金。从古川桥上明治大道,四之桥方向。”向司机说明目的地之后,我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听起车上已经开着的收音机来。收音机里正在转播广岛队对巨人队的棒球比赛实况。第7局结束的时候是8比9巨人队落后,但车开到明治大道的时候,已经变成16比9巨人队领先了。巨人队赢球我没有什么可说的,可是这种平淡的比赛我不大喜欢。车停在我的光明庄公寓前,我对司机说了声请等一下,就带着樱下了车。“这公寓够破的吧?”我缩着脖子点燃一支烟。“哪里,挺好的嘛。”樱轻轻摆了摆手说。“不用说这种安慰我的话。正如你看到的,破烂不堪,所以我不想带你来。里边就更惨了,简直进不去人。下次好好收拾一下再带你进去。对了,我的房间是那个,里边可没有女人在等我。”我指了指黑着灯的3号室。大概是由于亲眼看到了实物的缘故吧,樱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走吧!”我把她推进出租车里,自己也坐进去,然后问她,“你家呢?”“啊?”“你家在哪儿?”“我家?”樱愣住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还有谁呀?莫非我还会打听人家司机师傅的家在哪儿吗?师傅,您说是不是啊?”我笑着对司机说。“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问这个问题很奇怪吗?”“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在世田谷区。”“好,师傅,麻烦您再跑一趟世田谷。”车子跑起来以后,司机问道:“世田谷什么地方啊?”樱不说话。“世田谷什么地方?”我又问了一遍。“三轩茶屋。”樱小声说。“三轩茶屋!”我大声对司机说。我简直成了他们俩的翻译。“可是,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去?”樱好像是为了躲开我似的,身体懒懒地靠在车门上。刚才是那么积极地要到男人家里去,现在男人要去她家了,她却躲躲闪闪。真叫人搞不懂!“我不能让一个喝醉了的女人一个人回家。”“坐上出租车一个人也是安全的,而且我也没有喝醉。”“把你送到家,这是绅士风度!”“绅士不会深更半夜的到女人家里来!”“我说小姐,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谁说要到你家里去了?把你送到门口我就回家。”“那还差不多。”“我请你吃了饭,你得听我的话!”我半开玩笑地压了一下她的气焰。“就是嘛,要听男朋友的话。”善于察言观色的司机也打诨说。樱这才不说话了。收音机里转播的棒球实况巨人队以18比9战胜广岛队结束的时候,我跟樱乘坐出租车到达了三轩茶屋。樱的地址如果表达更正确一点应该说是三轩茶屋旁边的太子堂公寓。我让司机稍等一会儿,陪着樱下了车。“让你很失望吧?”樱站在门前,低着头说。那是一座木造的二层楼,看上去比我住的白金的光明庄好一些,但也是很落伍的建筑物,恐怕也没有卫生间。“为什么要失望呢?咱们是一家人嘛!”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刚才看了你住的公寓,说老实话我松了一口气。如果你住的是带庭园带池塘的豪宅,或者是30层的豪华大厦,我就没有勇气跟你来往了。”樱双手捂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真是杞人忧天。”“你一直都穿得很讲究的嘛。”“在家从来都是运动衫。”我边说边挽起了意大利名牌“乔治?阿玛尼”衬衫的袖子。一阵微风吹来,被闷热的空气包裹着的身体感到爽快了许多。跟一周前比起来,天气发生了很大变化。“进来喝杯茶吧,别嫌我的房子窄。”樱有些害羞地抬起头来看着我。“这个嘛,今天就不打搅了。刚才我说过不进家,而且说得那么斩钉截铁。”“没关系,不要那么认真嘛。”“不,还是不打搅了,明天早上还得早起。”我扬起手来向樱道声再见,钻进了出租车。其实我每天早上都早起。我觉得我喜欢上麻宫樱了。俩人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般的朋友是不会这样的。但是,说不上为什么,眼下我还想跟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是因为认识的时间还太短吗?不,不是,我是跟女人见面的当天就可以跟她上床的那种男人。是因为把她跟别的女人区别对待吗?当然,她跟那种在拉皮条网站认识的女人的确不一样。跟樱在一起说话觉得有意思,心里也觉得安详,花2万5千日元请她吃河豚鱼也不觉得心疼。跟这种女人不需要肉体关系,只要在一起聊聊天儿就觉得幸福。还是因为,樱曾经自杀未遂,我在下意识地躲着她呢?她说,我救了她以后,她的人生观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可是,人生观的形成基于长年人生经验的积累,是今天想变明天就能变的吗?逼迫她自杀的原因如果不彻底根除的话,说不定哪天还会自杀。我听说有所谓“自杀癖”。如果我对她的感情已经很深,一旦她真的自杀了,我会悲痛万分的。※ 露德(Lourdes)是法国南方的一座小城,1858年,当地一个既不会读书又不会写字的14岁少女贝尔娜戴特(Bernadette,1844—1879)在一个洞穴里多次见到圣母玛丽娅现身显灵,不久洞穴里涌出泉水,人们根据圣母玛丽娅第十三次现身时发出的启示在泉水处建造了教堂。经过泉水浴,许多不可治愈的病人都被治愈了。1933年,贝尔娜戴特被封为圣女。以下提到的几种水也都是具有神奇功效的世界名水。(译者注)※ 三野文泰(みのもんた,1944—),日本著名的综艺电视节目主持人。(译者注)※ 佛莱格默(Ferragamo),古姿(Gucci),都是意大利名牌女鞋。(译者注)※ 伊森?韩特(Ethan Hunt)是动作片著名影星汤姆?克鲁斯在电影《不可能的任务》中扮演的一个角色。(译者注)千绘 关于千绘的故事,需要追溯到两年以前。当时,我经常去西麻布一个古老的烤鸡肉串的小酒馆里去喝酒,我的身旁总是坐着住在白金的老安。“成濑老师的故乡是什么地方啊?”老安跟我叫老师。 “东京。” “嗬!您是老江户※啊,真叫人羡慕!” “我可不敢自称老江户,原则上讲,得在江户世居3代以上的才称得上老江户。我充其量只能说是老东京,或者东京人。” “老师就是爱讲歪理。您多好啊,总是在故乡住着。” 老安已经七十有二,被他称作老师我觉得心里挺不舒服的。我说:“我倒是羡慕故乡在外地的人,有个回去的地方。” “看您说的,住在东京,用不着回哪儿去,想跟谁见面,马上就能见着。理发馆,小酒馆,小面馆,都是从小就认识的,多好啊!” “不然,所谓故乡,就是要在遥远的地方,那才令人怀念,由于只能偶尔回去一次,才更使人感到故乡的宝贵,加上回去一次要花很长时间,正好可以用来换换心情。像我们这种生活圈子跟故乡是一个的人,哪有机会换换心情啊?” “歪理又来了。叫我怎么说您呢?老师啊,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我呢,故乡倒是有,可是呢,想回回不去,您说我这心里,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老安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端起酒盅往嘴里灌酒。 我跟这位姓安藤的老人是在一家电脑培训班认识的。港区的区政府以高龄者为对象办了这个培训班,我被聘为那里的教师,老安是我的学生之一。 我在那里教了将近两年了,在那些上了岁数的学生里边,像老安这么差的学生,在我的记忆里好像还没有过。单单是让他理解鼠标左键和右键的不同就花了两个月的时间,不,也许直到现在他都没理解。但是,老安比谁都热心。下课以后,也总是缠着我问这问那,问上一个小时以后,作为对我的感谢,总是带我到西麻布的这个古老的烤鸡肉串的小酒馆里来。虽然老安已经不在电脑培训班学习了,我们还是经常一起在这里喝酒。“您的老家在哪儿啊?”我一边为他斟酒一边问道。“茨城。筑波山后边的一个小村子。”听他这么一说,我笑了:“刚才您说想回回不去,我还以为有多远呢,当天往返都可以嘛!下个周末我开车带您回去一趟!”“不是远近的问题。老板!是吧?”老安放下酒盅,冲着店老板喊了一声。老板大声回答说,可不是嘛!“哈哈,我知道了,你在老家抢了银行,警方发了通缉令,你不敢回去。”我开了一个低级玩笑。“老师,可惜啊,可惜您只猜对了一半。我在村里确实偷过东西,不过,我们村里没有银行。”“那就是信用社。”我继续开他的玩笑。“我在家里不是老四嘛……”老安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杠子的。“哦?”“所以呢,父母也好亲戚也好,谁也没指望我能有什么大出息。分到我手上的地,只有猫脸那么大的一块,不管怎么精耕细作也吃不饱,当然更谈不上成家立业了。忽然有那么一天,我忽然想到,我安藤士郎难道就这么过一辈子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的日子吗?想着想着悲从中来,看着美丽的晚霞,我的眼泪哗哗地流个没完没了。我想我不能这么窝窝囊囊地在乡下过一辈子,于是决定到东京来闯一闯。我在村里到处吹牛,说一定要在东京混出个人样儿来。父母没有阻拦我,用嘲笑的口气对我说,你想出去就出去吧。他们压根儿就不认为我能有什么出息,我这个老四儿子对于他们来说有没有都一样。他们这种态度把我惹火了,我决意离开老家到东京闯天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1950年的事,看到美丽的晚霞那天是5月14号。”“好记性!”“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就是这么来东京的。当时谁都认为我是吹大牛,所以没有一个人送我俩钱儿当盘缠,连父母也没给我一分钱。当时连饭都吃不饱,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存款。坐火车需要钱哪,于是我就偷了那么一家伙。”老安的话转了一圈又转了回来,“我盗墓去了。”说完吐了吐舌头。“啊?”“盗墓弄到不少钱,我就是用那笔钱来到东京的。对老祖宗我是千恩万谢呀!”说到这里老安端起酒盅一饮而尽。“什么?难道您老家建有金字塔?金银财宝陪葬?”“我们那里有个习惯,人死了埋葬的时候把现金啦大米啦偶人什么的放进棺材里,大概是担心死人没钱花,肚子饿和闷得慌吧,而且渡冥河也需要钱哪。当时是土葬,只要刨开几座坟,就能弄到一大笔钱。虽然多是硬币,但也有钞票。盗墓以后我就逃之夭夭了。一些珍奇的古币,我带到东京以后,也卖了不少钱。”“跟到庙里去偷香火钱差不多嘛。”我莫名其妙地佩服起老安来。“差不多吧,所以后来遭报应了。”“盗墓是晚上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