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很厉害喔。他在外头觅食完以后,又会回到原本待的地方,就是厨房。」「哦?」「还是直线前进唷,意思就是他懂得走最短距离。」风野先生听来很是骄傲。我并未目睹现场,所以半信半疑,不便说些什么。总之,风野先生对变形菌相当友善,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变形菌或许真的活在这座废屋丛林的某处吧。「有件重要的事不做不行。」风野先生嗓音奇妙。「该放生小保和绫乃了,他们闷在里面好久了,早上洒了一些麦片进去,不过再一直关下去,实在太可怜啦。我想,也是时候该找地方放他们自由了,只是一直犹豫不决……」听他这么说,我默默拿起装了小保和绫乃的容器,开始快步走动。「久美、久美,真是的!」风野先生慌忙紧迫在后。我走到河边(之所以选择近河地带,是考虑到湿气应该不可或缺,至于这个新天地是否能受他们青睐,就不得而知了),打开盒盖。「啊!」后方传来风野先生的悲痛呐喊。黄色网状的小保,看来有些无精打采。「欢迎光临新世界。」我对小保轻声说,稍微将容器倾斜着摇晃,方便他落到横躺在我脚下的朽木上。小保似乎浮现了个大大的「!」。我直接把整个容器放到朽木上,以同样方式将绫乃移往另一棵朽木。「这个新世界是好是坏,我也不清楚。」感觉绫乃浮现的则是「?!」。「好啦,继续回去做正事吧!」我朝风野先生说,他正以复杂神情凝视他们两人(——两只?还是两个个体?但他们本是一体的呀……真是把我搞糊涂了)。这里生长的海桐花等厚叶植物,茎部和枝楞都被藤蔓类植物疯狂吞噬,我们奋力拨开藤蔓,持续采集了好几个地方堆积的土壤,包括疑似厨房的泥地。起初,风野先生显得郁郁寡欢,采集到一半,不知是否已打开心结,他自暴自弃似地元气大振,变得爽朗。在沉闷空气中进行采集作业的我,做到一半忽地从塌墙彼端望见大海,那一刻不禁叹息。过去竟有居民生活在此,真叫人无法置信。早上起床后煮味噌汤、外出工作、烹调三餐、全家一同吃饭,然后上床睡觉。植物为何如此残暴地将这个秩序加以解体、把一切回归土壤呢?不,植物或许无此打算,只是径自成长、繁盛,自然而然就形成如此浓烈的死亡之影。这儿原本是民房,现在却可被称为植物的牙城,身处其中,不断感受到一股遭受监视的紧迫窒息感。我们仿佛逃跑似地来到室外,忍不住深呼吸起来。风野先生一屁股坐在道路中央,若有所思地说:「这些绿色植物还真厉害啊。四十亿年前,最早出现在海洋的其中一种生命活动,就是叶绿素啊……我常想像它诞生的瞬间呢……」「是吗……」我的目光下意识飘向那几乎跟房屋合而为一的灌木丛边延续的森林。风野先生也将视线移往与我同一方向:「与植物根共生的菌类,它们的菌丝在森林土壤中形成网络,会将氮或磷等元素从拥有充裕的个体(例如山毛榉或松树)转移给较贫乏的个体——这你聼过吗?」「您是说外生菌根吧。」「对。外生菌根菌,也算蕈类的同伴。有时候,某种化学物质诞生于森林之外的松树,不用多久,就立刻扩散到森林中所有松树,这是由于菌根网络遍布在整个森林当中。网络只挑选特定树种当作宿主,延伸在它们之间。不过,视土壤条件而异,它们也会跨越多样树种,增加宿主数量。」我思考了一会儿后说:「不过,仔细想想,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如果没有回报,生物一般不会无故行动吧?就算是共生,为了宿主利益而劳动,到头来,也是连结到本身的繁荣,不是吗?」「所以啦,替宿主做出种种资讯互通有无的动作,其实也是为自己好。事实上,它们跟宿主树木之间,也有进行某种物质的交流。」「但是,有必要做得这么多吗?好像拿了少少的报酬灭私奉公。植物会借由光合作用产生碳水化合物,也就是糖。这些细菌一直在等待寄生主死亡,好将他们解体并占为已有,而且还会用这种慢吞吞的方式等上好几年、好几十年,运气差的话还要等上几百年呢!树木寿命可是超乎意料地长久喔。」「所以罗,一定有能加以抵消的利益。没有回报的话,细菌才不会这么做呢。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原因吗?难道你认为,这种献身式的行为纯粹出于『爱』?」「请别开玩笑了。」「才不是开玩笑呢。」风野先生小声说。「但我常想,说它是『爱』容易被误解,不过经年累月下来,蕈类的自我意识,是否会被树木统介呢……」「好比生活在一起的夫妇萌生感情?」「可以这么说。」「有点难以置信。不过,立刻否定又没有想像空间了。话说回来,蕈类有无『自我』,本身就是个疑问了。」「至少有一套自我规则吧?」「那倒是真的。」只要生物活着,都会为了维持自己的生命,想尽办法采取比他人更有利的觅食方式。此时,如果少了「自我」这个大前提,就连一步也无法移动。「自我规则。自我呀……是从何时开始的?以细胞来说……」顿时,我们都沉默下来,接着看着彼此,「细胞膜。」「不久之后,出现植物的细胞壁。」没错。这么一说,「膜」到底为何而发明?借由太阳能产生的生体构成物质——糖,能促进细胞膜增厚,区隔出外部及内部。膜。壁。墙。它们能隔开内外,形成「内」及「外」,形成自己和他人,以及外界和内界。「小保他们,现在正处于缺乏细胞壁的状态呐。」啊啊,又来了呀,我战战竞竞地偷看风野先生一眼,他并没有想像中伤感。「所以他能移动呀。防卫太牢固的话,自由就被牺牲了。」我在一旁打气似地说道。「为了自由,明知有风险也得有心理准备,这就是『移动』吗?」这真难啊,风野先生低语道。当天午后,我们就这样走访了其余四间「房屋遗址」,采集土壤,回过神已近黄昏。走出最后一户人家,前院有条通往海岸的下坡小径,风野先生注意到此,一脸愉悦地说:「我们走走看吧。」虽是条小径,但能明显看出从前被作为道路使用,也可以说是灌木丛间连续切开的缝隙,两侧长满生气勃勃的巨大羊齿植物和笔筒树,令人遥想恐龙活跃的时代。再加上路面严重龟裂,一不小心双脚会深陷其中,虽不至于骨折,也有扭伤之虞。此外,视野中路上布满大小石子,我们小心翼翼注意脚下走着。事实上,从抵达岛上那刻起,我一直对今晚要在哪儿落脚扎营感到焦虑不已,然而,风野先生却是顺其自然。跟他这种走到哪算哪的人一同旅行,对我来说是种沉重压力。由于逐渐体认这件事,为了回避压力来源,我也放弃凡事找他商量的念头,独自考虑种种,一直睁大眼睛寻找适当地点至今。然而,在眼前状况下环顾周遭,实在不简单,但尽管如此,也非全无可能。左侧斜前方有块板状大石片,像屋顶似地架在两块大岩石上,被我一眼瞥见了。好!也列入候选名单吧。「哇!」忽然传来风野先生的惨叫声,下一秒,只见他重跌在地、呈趴卧姿势映人眼帘,原来他一脚踩进地面裂缝了。「还好吗?」我吃惊问道,蹲在一旁探视状况,风野先生立刻动了动身子说:「痛呐。」他试着起身,但待他把陷入裂缝中的脚拔出后……「哎,痛死啦——」他又马上呻吟起来。「您还好吧?」「没事的话,我还会摆出这副模样吗?」风野先生扭曲着面孔喊道。随即又说:「不过应该没事,只是扭了一下而已,我想。」他一本正经站起,却立刻歪了身子,单脚跳了起来。「还是别逞强吧。」说完,我钻到风野先生腋下,支撑起他的身体,接着开始思考后续对策。首先,万一风野先生就此勖弭不得,我只得想办法走到那对夫妇居住的港口求援了。真要出发,非得趁现在不可,即使现在动身,到港口也是晚上了。不过夏天日落得晚,大半路途还看得清楚吧。是否出发,现在就要决定。「老实说,您觉得严重吗?」我问了他对伤势好转的看法。累积一定程度人生经验的人,对于肉体一度承受的伤害,通常能以直觉判断往后发展。特别是风野先生前阵子遭逢围殴事件,应该更敏锐了吧。「什么嘛,瞧你说得这么冷静。」风野先生不快地说,然后,他以作戏般的夸张语气道:「难道你要丢下我……」我感到不耐烦:「请别说傻话了,现在没空做无谓争吵。我是想如果需要帮忙,最好趁现在立刻出发。」「我只是开玩笑嘛。」「既然有力气开玩笑,可以表示您没事吧?」「我的话……还不清楚呐。不过,我想没问题吧。」尽管事后才知道这个判断过于天真,当时的我还是选择相信他。总之,先让风野先生坐下后,我独自朝海边走去。拨开高耸的禾本科植物,打开眼前视野,不出所料,果然是一片海景。波浪温柔拂过潮水积众的水洼,稍微触及又退去。这儿往内陆延伸的深度还算不上海湾,只见海岸线缓缓画出一道圆弧,左端形成一处海岬,朝水平线伸去,在中途截断。当我看得出神时,发现海岬尖端似乎有人影晃动,取出望远镜一看,是那些学生,也有在玩独木舟的人。附近大概就是鹈鹕的筑巢地吧。我把换洗T恤绑在被冲上附近岸边的竹子,朝他们挥舞,对方却毫无反应。或许白色T恤只会被误以为是黑尾鸥在嘻闹吧,有红色或黄色的就好了,但家里也没这些颜色的T恤,更别说此时此地了。于是我打消吸引学生的念头,往身后一看,不远山丘上正好有个类似刚才看过的岩石小屋的物体。就算涨潮,那里也不会被淹没:位置面向大海,也方便如遇万一向外界求援。总之,我决定在此扎营,既然如此,先爬上山丘视察一趟吧。尽管在浪涛声之下听得不甚清晰,但附近的确有河川流动,那应该是沿着步道走访民房遗迹时看见的河川。来自山上的清溪,在多处形成水路,再潜入地下,最后在此注入大海。对了,说不定能喝。这里既没有使用大量农药的高尔夫球场,也没有往地下排放剧毒般液体的洗衣店,也没听说过有含毒物质的矿山。「石屋」下是片砂地,全无湿气,似乎稍可躲避风雨。终于解决一件长久悬念的事,得到放松,我似乎下意识一边哼着歌、一边走了回去。会这么说,是因为自己也没察觉,风野先生仰天躺着,我走近他时,他说:「心情不错喔。」「咦?有吗?」「你刚才在哼歌,就在我在这儿快变成鱼干的时候呐。」「啊?这样啊,我没注意到。先不说这个,我找到很适合今晚扎营的地方了。而且还能从海边看到那些学生喔。虽然刚才我挥动手上的T恤他们没发觉,不过,遇到紧要关头,只要耐心点持续发出信号,他们或许会看见。」「什么紧要关头嘛。这点小伤,马上会好的。原来如此,那些孩子在呀。」他说着,一边想起身,却立刻发出「哇」一声后又跌坐在地。「不能勉强突然站起来呀,伤势恶化了怎么办!」我伸手协助他慢慢站起,像刚才那样将他的手环在我肩上借以支撑他。风野先生的汗味瞬间浮出,又消散而去。此时此景又让我再度有感:这么说来,他从来不曾展现这类鲜活的一面。「第三类接触。」我不禁低语。他问我在说什么。「嗯,类似遭遇吧。是一个幽浮领域的名词。」「简直把我当外星人看嘛。那第一类是指?」「我想想,目击吧。」「第二类呢?」「……接近?」「真的吗?」「只是依稀记得,说不定搞错了。话说回来,请把身体重量再放在我身上一些,您在客气吧?」「当然喽。这是一定的呀。」就这样,我们看得到大海了。流动于海面的温热空气,被黄昏的冷冽气息从远端包覆推动,而后化成风,正对我们吹拂过来。「啊!海边果然舒服。」风野先生做了个深呼吸。这时,又从他身上传来一股干草束的味道。「啊,那里呀。」风野先生似乎发现学生们了。「嗯,营地在这里。」我随即想引导他至「石屋」。因为,从这里往旁直线移动是最短距离。「有河流。」「嗯,不知道能不能喝就是了……」「就是啊,煮沸了比较安全,但不这么做好像也行呢。」「那,我把行李拿过来,请您坐在这就好。」我急着直接跑回去,脚差点踏进一处地缝中。我提醒自己:万一两个人都不良于行还得了?然后小心翼翼走着。想一次搬完两人份行李果然困难,不得不分两次来回,风野先生的行李出人意料地重。「您到底带了什么呀?」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发出埋怨之声。「除了粮食还是粮食。」「不会全都是吃的吧?」「骗你的啦。」沉甸甸的是研究书籍,粮食确实也不少就是了。「好,开始搭帐棚吧!」「咦?」「帐棚呀。哎,难道你没带来吗?」「有睡袋。」「真是的,难怪你之前对营地这么神经质……没办法,先用我的吧。」风野先生打开帐篷,让我见识到他男人(?)的一面。话虽如此,这个瞬间撑开、像玩具似的简易单人帐篷,似乎无法为我带来舒适夜晚。「没关系,不用了,我一直想尝试望着星空入睡的感觉。」「你不晓得夜露的厉害才这么说吧。」「夜露落在身上,多诗情画意啊。」风野先生投降似地摇了摇头。长得几度令人怀疑永无止境的这一天,终于也到了夕阳开始往地平线另一头西沉的时刻。想趁着天色还亮时准备晚餐,我说:「晚餐我负责。风野先生今天休息吧,我来就好。」他缓缓点头。不过是加热咖哩调理包、用锅子煮米,风野先生却不时在一旁插嘴说「这样不对」、「那样不行」,晚餐做好时已是日落时分。此时,风儿也夹带着冷空气吹拂而来。尽管如此,风中却有莫名香气,正在享用咖哩的我,不禁停下手好几次。「这阵风是什么?」「……嗯……」风野先生微微皱眉。「不知道,竟然连我都不知道。」我心想:这个「我」是指哪个我呢?这话大概是出于身为微生物研究者的自负吧。「真是的,把人家带来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小保他们现在……」「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呢,一开始可是风野先生提议要把他们在这里放生的喔。」「是没错。我明明觉得自己已经渐渐整理好心情了,那时却用了如此粗鲁的方式……」「可是,说不定在新环境里会遇到不得了的体验喔。比如说,出乎意料变成超级黏菌啦,或进化为全新物种什么的。我忘了是哪一种,不是有种酵母或霉菌可以任意变来变去吗?」「经你一说……」风野先生似乎严肃了起来。夜色中只凭一盏提灯,实在看不清他的脸。「今天白天我发现奇妙的东西,不知是黏菌,还是其他东西……」「咦?真难得呀,风野先生。怎么不马上告诉我呢……」「因为一下子就消失了。而且,总觉得不寻常……」「菌类吗?」「可能吧。但给我的印象完全不同……」「岛上特有种的什么东西?酵母吗?」「酵母也是一种菌类呐。」风野先生看来有些恍惚,不过表达很清晰。「单细胞菌类。这些家伙应该没脑子才对。但他们却也完成这么多事了。这样思考下来,我渐渐怀疑生物其实不需要脑子。如果将调和地球上所有生命,视为最高目的的话。」「这个论调太极端了。就因为世上存在各式各样的生物,才需要符合各自需求的脑子呀。难道风野先生认为,地球上的生命,只停在单细胞菌类的阶段就好了?」我本来是半开玩笑说的,风野先生却又再度沉默。这让我想起,从前他遇到相同问题时也不发一语,我虽在心中反省自己这个问题是否太过激进,然而,风野先生或许是更激进的人也说不定。风儿又吹来那股不可思议的气息,混着花香、树脂香,当然还有潮水气味。就像喝醉时似地,我感到身体某处正在一点点逐渐麻痹。这样不行呀,于是我摇摇头:「风野先生。」我一本正经开口:「有件事不能忘。我们不是造物者,而是被创造出的生命体。」「这想法太怪了,里头好像微妙地混进了一点宗教味。」我想着:算是吧,这样说也没错。此时,我一边毫无来由想着:风野先生的声音竟然这么舒服。我慌忙说:「希望小保他们能顺利制造出子实体。」我把话题转到小保身上。这样一来,风野先生也会恢复成平日的样子吧。「一般来说,雄性细胞较小且偏活动性。总之他们很好动,静不下来。反之,雌性细胞则是静止不动的,她们沉静稳重,看起来像在全心等待。虽然事实上雌性细胞可能是在等待雄性细胞靠近。不过真是如此吗?从受精起到往后过程,对她们而言可是非常剧烈的变化喔。身体开始分裂、自我被打乱,不,连自我都消失了,渐渐变成其他个体。雌性细胞真的期待这些事吗?」「雌性细胞应该很想确定自己是什么吧?想弄清还称不上任何东西的自己被赋予了哪些方向性。」「雌性细胞真能释怀吗?」眼前这个人的嗓音,听来为何令人怀念得像在抚慰五脏六腑呢?他在说些什么已不重要。我渴望感受到这个声音永远回响于体内。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被体内吸收,反复跳跃于无数柔软器官之间,寻找着床之地。这真是怪现象。过去我虽不认为风野先生的声音令人不快,却也不觉有何魅力。被他说出的话语起了什么变化吗?还是因为身为接收者,捕捉他话语的我这一方不同往常?从流动于我俩间的空气中,能看出这么巨大的变貌吗?他声音中的微妙变化,到底源于何处?「久美的声音聼起来真舒服。为什么呢?」风野先生用依旧迷人的嗓音如是说。我的声音也对他造成了相同影响吗?「嗯,就像猫进入发情期,声音都变了吧。」「别说扫兴的话。」我察觉风野先生遣词用字中的女性特征逐渐消失,一边说:「这扫兴吗?」「竟然把人比成猫。」「哪里不对吗?我倒觉得纯洁多了。」「委身顺从自然法则,是吗?」我没答话,只是伸手顺了顺他额前落下的发丝。我就是想这么做。他抓住我伸出的手,想将它移到唇边,疑惑了一会儿:「这状况,是怎么一回事呀。」他自言自语似地喃喃说道。我也忍不住心有同感:「就是说嘛。」我笑了出来,他顺势放开手。某道气息浓郁的魔法被打破了,只有某些东西流露出一点点而已。「总之,终于恢复正常了。」他稍微回复女性语调,大大叹出一口气。于是,我们平安无事(!)迎接了翌日朝阳。想当然尔,昨夜无法立刻入睡。我又不住在禁止男性出入的修道院,是一个沾惹尘俗成长至今的凡人,或多或少有过「第三类接触」。其中(尽管次数不多)有好的回忆,也有诸如遇到电车色狼等只能说彻底失败的经验。然而,昨晚瞬间闪现的,却是我不曾经历、无法以言语形容的体验。若要勉强化为语言,似乎只会越来越偏离事实。这不像常见的那种「身边发生的新恋情」等人类界等级的事情,以我的直觉判断,纯粹只是添加了某种要素的化学效应。我听着不远处的黑尾鸥叫声,一边思考时,「哎呀——」风野先生丧气叹道。「紧要关头竟遇上这种事呐。」「早安。」我从帐棚里出声问:「怎么了?」风野先生怅然若失地答道:「你先去那边洗把脸啦,真是个粗神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