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身体胖胖的男子边掏名片,边自我介绍,“福冈县警察总部的小笠原。”“京都府警察总部的筱田。”另一人随着说。 “果然如此!”麻也子想。 “我是和未婚夫一起来的。可以一道谈谈吗?”麻也子说。 小笠原警部和筱田警部补交换一下目光,又看了一眼麻也子身后的哲夫说:“最好先和您单独谈谈。”“对不起,”哲夫上前一步说,“我叫菅原哲夫。麻也子小姐非常疲乏,所以陪她下来,请原谅我插嘴。。。我们决定秋天结婚。”“噢,好吧。或许我们要涉及到个人的私事... ...”小笠原警部来回打量着哲夫和麻也子。 “有话请说,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哲夫说。 麻也子也摹仿哲夫的口气:“请吧!” 麻也子、哲夫二人与警察开始对话。 “您和父亲在一起吗?”小笠原警部问麻也子。“没有。”麻也子回答。 “您父亲也在香港啊!” “但是... ...” 警部单刀直入的问话很有魄力。 “... ...还没见面。我是知道父亲来这里后,随后追来的。”“随后追来,什么原因?”筱田警部补不动声色地问。语气虽温和,问题却尖锐。 麻也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竟沉默下来。 “我来说明,”哲夫插口说,“勇造先生没和家里人打招呼,就到香港来啦!小姐因为思念父亲,才随后追到这里。”“既然勇造没向家里人打招呼,小姐怎么知道他来香港了?”“医院把霍乱预防接种证明书寄到家里了,小姐这才了解到父亲的行踪。”“明白啦!那,请问小姐,听说过横田这个人吗?”警察追究到横田老人身上了。麻也子顿时觉得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她想:不能再隐瞒了。事实是掩盖不了的,真相终究会搞清楚!虽然完全相信自己的父亲,即使自己说的话一对父亲有些不利,也是没有法子的。 “怎么?”小笠原警部镇定地督促。 麻也子瞥了哲夫一眼。 “我说啦,应该相信父亲。”麻也子对哲夫说。 “... ...”哲夫点头。 麻也子的目光转向小笠原警部。 “横田老人曾拜访过父亲。” 小笠原和筱田顿时显得紧张起来。勇造和横田两人终于联系在一起了!“会见情况如何?”“发生了争吵,原因我不清楚。好象提到什么暴力团。”“暴力团?”筱田警部补嘴里重复着。 在前段侦查中的推断,被麻也子的话证实了。 “那天晚上,一个名叫理查德。布鲁特的外国人打来了电话,这事使我非常不安。后来,在我和爸爸去京都旅行时,我又亲眼看到爸爸拜访了理查德。布鲁特公司。”“打那以后,接连发生了歹徒闯进住宅的可怕事件。后来,爸爸没打招呼就出外旅行啦!”“我放心不下,听说爸爸来香港,就急忙追到这里。好容易找到爸爸住的旅馆,他又去澳门啦!我和哲夫又追到澳门。可是... ...”麻也子说不下去。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悲痛,用双手捂住了脸。 “错过一步,勇造先生又离开啦!”哲夫代替麻也子回答。 小笠原警部和筱田警部补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俩,一边仔细地倾听着他们陈述。 服务台职员走过来了。 “哪位是小笠原先生?” “有事吗?”小笠原警部说。 “您的电话。” 小笠原警部起身后,筱田警部补也不再询问,似乎是让麻也子平静下来。 他们在等待小笠原警部。 小笠原警部兴冲冲地赶回来了。 “领事馆转来了情报。”他向筱田警部补说。随后,用目光扫了麻也子和哲夫一眼。 他开始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下去。 “砂原勇造已于上午八时登上从香港直飞羽田机场的七二二次班机,回日本啦!”9 麻也子和哲大在香港明星旅馆里,会见了小笠原警部和筱田警部补。 恰巧也在这天... ... 台北国立故宫博物院,位于该市西北八公里、汽车约十五分钟路程、背后靠山的外双溪。 博物院是一座宏伟的建筑。 这天,在博物院办公室里,收藏部长苏永泰正和收藏股长王子盂谈话。 “我看过你的报告!内容很详细、很有参考价值!”苏部长说。 “哪里,哪里。”王股长回答。 “日本一些城市的美术馆建筑发展得很快吧。”“是的。”“实在令人羡慕。这且不谈,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苏部长问。 “身边的工作一忙,就无暇顾及啦!大体上情况已经掌握了。”王股长回答。 “嗯,上次提到的那几个人有消息吗?” “四个人里,死去两个。” “唐三彩究竟在谁手里呢?” “大概是在活着的两人手里。在日本停留时间有限,很难搞清楚!”“这两个人都是谁?”“一个是去年来过这里参观的砂原勇造,另一个名字叫横田顺三。”“不是紧急公事,不能搞得太过分,但要查清楚。我打算派您再次前往东京。”“一定要把唐三彩弄回来。此事与我政府的荣辱相关,千万不可让北京方面弄到手。好啦,就按这个方针干下去吧!”“明白啦!部长,那多次向您报告过的一九三九年发生在北京故宫博物院里的中国人消失之谜,也可以解开啦!”“噢,究竟是怎么回事?”收藏股长王子孟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终究还是个推理... ...” 福冈县宗像郡宗像神社,是由在一条直线上的本土边津宫、犬岛中津宫、冲岛冲津宫组成的。换句谱说,就是把夯散在本土和两个海岛上的三宫统称为宗像神社。 在那大岛以东五公里处,有个名叫地岛的小海岛。 盛夏七月的一天,一具死因不明的尸体被潮水冲到岛边。 尸体在布满险礁峻石的岸边,经过长时闻的撞击,已经严重损坏。 从附近渔港里的神凑派出所赶来收容遗体的巡查笠冈,见到这副情景,惊叫一声:“可怜的人哟!”搁浅在潮水激烈冲刷的浅滩上的尸体几乎完全变形。而孔光秃秃的,眼、鼻、口已无法分辨,只有模糊一片的血肉贴在骨头上。 尸体运到神凑时,一些渔夫好奇地围拢过来,许多人看上一眼就背转过脸。 人群里,有个名叫小山忍的渔夫。在向死者一瞥的瞬间,看到尸体脖颈处的一块黑痣。小山的目光停留下来。他仿佛在某人身上见过这个黑痣。 后来,他终于想起来了。大约两周前,他曾经把一位脖颈上有黑痣的客人用船送到冲岛附近。 这就是小山忍回忆出的情况。 但,只看了这具严重损伤的尸体,还不能断定是那个客人。他不想使自已牵连进去。 然而,打这以后他的脑海里不时想起那天夜晚那个自己找上门来的古怪客人。 “能送我去冲岛附近钓鱼吗?” 那个客人走进挂着“租赁钓船”招牌的小山的家,就表示想去钓加吉鱼。“现在不是钓加吉鱼的季节呀!”虽然遭到拒绝,但各人仍坚持要求出海。 后来,小山把船驶到冲岛附近。客人似乎对钓鱼并不热心,却十分认真地注视着冲岛。 客人终于开口了。他说,想要登上冲岛,哪怕一会儿也成。 “那个岛是神岛。不做如”拔楔“,任何人都不能上岸!”小山拒绝了。 客人好象恋恋不舍毫无收获就返航了,但也没有表示不满。 “还有件事拜托!不知有没有出卖这种渔船的?”客人留下这句话后匆匆离去。 小山把客人丢下的装着谢礼的牛皮纸袋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崭新的一万日元钞票。这个数目大大超过应付的船钱。 小山吃了一惊。就是这个客人脖颈上有一块黑痣。 特殊的谢礼,奇怪的举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和那具冲上来的尸体联系在一起了。第六章 到冲岛去1 飞往日本的七二二次班机,上午八时在香港启德国际机场准时起飞。 天空万里无云。 麻也子轻轻地合上眼晴,感到非常疲劳。香港之行,完全是徒劳的。 被寻找的父亲象逃避一样,忽然返回日本。麻也子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向警察官倾吐之后,反倒觉得精神轻松了。 她仍然信任父亲。 迄今为止,父亲行动确有许多可疑之处。警察的怀疑当然有道理,麻也子自己也不能把疑点排除。 在两起杀人事件发生的时刻,父亲或许身在现常这正是可疑之点。 理查德。布鲁特被杀事件和横田老人被杀事件,都与他有牵连。她想,事到如今,只能由警察去处理了。 在麻也子身旁,管原哲夫也合着眼睛。他的头倚在座席靠背上。与其说休息,不如说正在思考。 麻也子看了一下前排的两个座席。小笠原警部和筱田警部补坐在那里。 麻也子和哲夫坦率而全面提供情况的做法,博得二人的好感。他们破例地协助麻也子和哲夫联系搭乘途经台北的观光团专机一道回国。 在无碍侦查工作的前提下,他们介绍了横田老人被杀的经过和退休教师相良信雄的奇怪经历。 哲夫对这些事都饶有兴趣,他又刨根问底向小笠原警部打听了许多情况。 麻也子还在闭着眼,她在思考各种各样事情。由于疲劳,思维有些迟钝。 出于骨肉之情,如今她只祈求父亲在这一事件中没有关连。 麻也子不知何时睡着了。 “哎!” 哲夫的呼唤使她醒来。 “碰上了一点麻烦。据航空公司讲:台风可能在九州一带登陆。这样,在台北要耽搁五、六个小时。公司已经做出安排;持有入境许可证的人,可免除各种手续,获准去台北观光。如果想休息,可以去旅馆。您想干什么呢?”“嗯,我累了,去旅馆休息吧!”我打算去故宫博物院转一转。我的老师给我写了一封介绍信,去见一位朋友。即使只有二、三个小时,也是难得的机会啊!“您只管去吧!”“那我去联系啦!”哲夫起身向正在征询乘客意见的乘务员走去。 从机舱的窗目向下俯视,可以看到台湾绿、褐色的锦绣田野在遥远的下方移动着。 上午十时三十分,飞机在台北着陆。 台北机场比板付、香港机场简陋得多。乘大客车去候机室就不方便。 大客车在左右两侧的中部有出入口,也很别扭。 小笠原警部和筱围警部补在大客车中还是在候机室里都似乎有些沉闷。 大概他们在盼望早些回到日本吧! 他们没有携带物品入境,所以海关的检查也异常简单。 从机场登上汽车后,五分钟就抵达中泰宾馆。此时,已接近中午。中泰宾馆是一座十层的宏伟建筑。中国式的门廊装饰着热带植物,显得很豪华。 “您需要房间吗?”航空公司职员问麻也子。 “不必了。”麻也子摇头。再过三个小时就要起程,没有必要定房间。 观光团要在台北停留一天,所以被带到各个房间中去。大厅里只剩下麻也子等一些人在候机。 哲夫去帐房打电话。 麻也子想:刚才已经回绝哲夫的邀请,还随他同去博物院吗?她又有些踌躇。从方才哲夫的话里,麻也子觉察到:他去博物院,不只是参观、洽谈学术研究方面的事,还要会见博物院的一个友人。她觉着不便总是跟在他后面出头露面。 “联系上了!”哲夫从帐房出来说。 “嗯。” “对方是博物院收藏艺术品的负责人,能讲一口漂亮的日语。他说时间不足,只好有重点地转一转!您一道去吗?”“您有公务在身,我就不打搅啦!”“那我自己去啦!这里和香港不同,能用日语直接交淡,方便多了。”从哲夫身上丝毫也看不出旅途劳累,他迈着轻快步伐走出旅馆。 听说国立博物院座落在出租汽车行驶二十分钟的郊外。 留下一个人很无聊,她随便走近大厅角落里的土产品橱柜前。这里的价格比香港便宜很多。 陈列橱里,宝石一类很少,但蝴蝶和植物标本却很丰富,引人注目。竹细工艺术品非常多,大概是劳动力便宜的缘故。 “砂原小姐!” 麻也子听到喊声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筱田警部补。 “旅馆的向导要带领我们去逛市区,您想去吗?”“... ...”麻也子有点儿犹豫,她不太想去,但拒绝也不好。她对在调查情况时,努力不使自己受到刺激的筱田警部补很感激。 这位筱田警部补也许是在京都工作常跟寺庙打交道的原因。所以脸上经常露出一种警察官罕见的温和气色。 “那,承蒙您好意... ...”麻也子说。 “时间不多,只能转两三个地方!” 筱田警部补在前面引导麻也子上了汽车。 载着麻也子和两个警察官的汽车,行驶在台北市区。这里比日本显得车辆稀少,窗外景致具有中国特色。 向导能讲一口地道的日语。 他们驱车前往孔子庙、植物园。 汽车到达龙山寺。一行人穿过华丽的庙门向里走去,周围情景十分引人注目。在庙堂前,有一个大祭坛,缕缕香烟四处飘散、参拜者手持二枚直径十厘米左右的圆木片向石板投下。落下的木片发出清脆的响声跳起散开。 参拜者上前仔细看过木片后,拾起重新投下。 “做什么呢?”麻也子问向导。 “这是占卜。”向导笑笑,“这种木片有正反两面。连续两次正面朝上,象征万事如意。比如问婚姻,连续两次出正面就好。反面朝上表示凶兆,连续三次都是反面朝上,就意味着”死亡“。”这是两个相同的圆形木片。正面是白色,反面是黑色。 “让我试一下。”麻也子说。 “小姐想占卜吗?”站在一旁的小笠原警部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是啊!”麻也子在京都曾经试过小鸟算卦,在她的脑海中至今还记得“不要让最亲近的人从身旁离开”的卦示。后来,麻也子遭遇不幸,父亲真的从身边离去了。 “请您先去买供品。对着神祈祷后再投本片。”向导微笑着指点一句。麻也子去门前的小卖店买回供品,也就是线香、蜡烛、烧纸之类的中国式供品。大约花了十日元。 “祝愿父亲平安无事。”麻也子心中默默祷告。 她把手中的圆木片向下投去。二枚圆形木片,都反面朝上。 “哎呀!”麻也子嘴里咕哝着。 小笠原警部和筱田警部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第二次投下的木片,在石板上弹了起来。 “啊!”麻也子轻声叫道。 二枚木片滚动后,又是反面朝上地停住了。 “砂原小姐,别投了吧!”筱田警部补说。 “好的。” 麻也子老老实实地答应了。从令人心烦的占卜结果一出现,她就产生了一种不祥之感。 麻也子想把木片递给向导。 这种木片由于长时间在人们的手中传来传去,表面被摩得光溜溜的。 在交接的瞬间,木片从麻也子和向导的手中滑落了。 顿时,麻也子心里感到一种冲击。四人目光都移向地下的木片:木片再次反面朝上。 三次反面朝上,意味着“死亡”。 返回旅馆途中,三人沉默无言。 “麻也子啊,麻也子!为什么要搞这种无聊的占卜呢?”她的内心无限懊悔。 两个警察官面对麻也子的满怀惆怅不知如何是好。出租汽车驶进旅馆门前回廊时,二人才放心了。航空公司职员正在那里等候。 “真怕各位耽误启程!由于台风的变化,决定提前出发!五分钟后客车就要到了。”职员急急地说。 “啊,我的同伴回来了吗?”麻也子问。她在打听去故宫博物院的哲夫。“菅原哲夫先生?我们打电话请他提前回来了。他在休息室呢!”麻也子急忙进入休息室。 “真替您担心!”哲夫从沙发里起身。 一位身材高大的绅士,也同时从沙发里起身。 “这位是砂原麻也子小姐,我的未婚妻。”哲夫向那人介绍说。 “哎?”麻也子不觉一怔。她觉得这人很面熟。 “这位是故宫博物院收藏股长王子孟先生,专程送我到这里。”“我是砂原麻也子!”麻也子低头致礼。 可是,一个疑闷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在什么地方见过此人呢?”“那,拜托您向市村先生问候!一周后我还要去东京公出。”王股长用流利的日语说。 “哦,这份资料我一定转交。回去以后我正有事拜访市村教授。”哲夫拘谨地回答。 “请转告市村先生,他的大作《伊朗三彩》我已拜读,令人钦佩之至。”王子孟股长讲话时,麻也子发现了他的眉旁小疣。 “啊!”麻也子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位绅士!那位凝视东京东松原家门牌的男子。他也是在上野国立博物馆欣赏唐三彩的那位绅士。”“那... ...”麻也子脱口而出。 “客车来了!”恰在此时,航空公司的职员喊道。 “我,以前见过您。”麻也子很快地说。 “嗯?”王子孟股长诧异地看着麻也子。 “在上野博物馆东方馆唐三彩的陈列柜前,真的见过您。”航空公司的职员来到身旁,催促大家快些登车。 麻也子和王子孟股长并排走着。 小笠原警部和筱田警部补已经登上了小型客车。 “砂原...”王子孟股长白言白语地咕哝着。蓦地,他变得有些局促不安。 “您是砂原公司经理砂原勇造先生的小姐吧?”“我是他的女儿!”已经来到小型客车的入口。 时间已到,麻也子和王子孟股长只好分手。 “到日本见!” 王股长的喊声日荡在麻也子的耳畔。这声调不象是通常的寒暄。 车开动了。2 过了三天,在侦查行动即将展开之际,随着国际班机在板付的降落,砂原勇造的行踪又消失了。 麻也子打算在福冈停留二、三天再和哲夫一道回东京。 哲夫也预定去东京向自己的恩师市村教授求教。市村教授在转到东京T大学之前,曾在西部大学任教。那时,他曾给过哲夫一些指导。他是研究伊朗三彩首屈一指的专家。 哲夫把学校里的事情办完后,就去拜访在和白的麻也子家。二人交谈到夜深时分。 他一心想安慰一下心情不安的麻也子。 哲夫对整个事件进行过种种推敲,很想通过谈话,搞清每个细节。 二人曾进行了这种交谈: “您父亲在哪儿长大的?” “爸爸是呼子的一个小渔主家的次子。可以说他是在海水里长大的。他经常向人炫耀自己的体格棒。”呼子是玄界滩岸边的小渔镇。 “的确,他身体棒极啦!他有一副膀大腰圆的结实身体。”“嗯,听说他中学毕业后应征入伍,直到战争结束,只不过是一名志愿军官候补生。离队时,才当上个少尉,管理后勤事务。正因如此,他才颇为得意地说:“我没开枪杀过人!”“那,在战争结束时就平安回国啦?”从锦州回来的,后来变化很惊人哪!看来爸爸倒有些远见,有股子事业心。他从伯父手里接过一艘三吨的渔船,自己装上热球式引擎,偷偷地出海打鱼啦!在粮食困难年代,他把捕到的鱼卖掉,攒下了钱,开办一所以鱼油为原料的肥皂工厂,最后发展成塑料工业。“是位了不起的实干家呀!”哲夫边随声附和边细心琢磨麻也子的话,他想从中找出有参考价值的材料。 今天,哲夫带来一份资料。 “几天前,小笠原警部向我透露了退职教师相良信雄一九三九年在北京亲身经历的一件怪事,也许它与目前事件有些瓜葛!”“我对那件事也百思不解,所以去拜访了相良先生。他是个耿直的人,他把那件事写成一篇札记保留下来了。这是原稿。。。您也看看吧!”麻也子开始阅读札记。题目是“不可思议的事”。 “引起我这段回忆的起因,发生在今年春天,应友人之邀去台北旅行的时候。我三十岁以前在大陆生活过... ...”麻也子一口气读下去。她很快被吸引住了,里面确实是些不可思议的事。 人的消失... ... 唐三彩... ... 然而,给麻也子带来更大冲击的是上等兵宇佐美的出现。宇佐美是父亲的旧姓。父亲复员后,因受到砂原家的赏识而入赘,从此改姓砂原。 宇佐美是唐三彩失踪事件中的重要当事人之一。读完后,麻也子的双颊泛起红晕。 “您怎么想的?”哲夫问。 “我吗?刚刚读过... ...”麻也子心慌意乱地口答。 “在北京故宫博物院盛唐室里,随着中国人的消失,唐三彩也失踪了。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我想;也许目前的布鲁特和横田老人被杀事件还是盛唐室里唐三彩失踪事件的继续吧?不过,这只是我的解释。”“这还是个谜吗?”“当然。如果不进一步把细节搞清,就不能揭开谜底。明天上午,我还要去相良先生家里拜访,有些不清楚的地方,当面问个明白。您想一道去吗?”“可以。”麻也子同意了。 麻也子闷闷不乐地陷入沉思。自己现在整天呆在家里,一个劲儿在父亲身上胡思乱想。有时联想到台北龙山寺的占卜,甚至疑心父亲已经自杀。 但,哲夫却大不一样,他为搞清事件正在劲头十足地、有条不紊地追究下去,不断地付诸行动。 这是一种顽强的、可信赖的精神。 “麻也子小姐,事到如今,警察仍然把您父亲当做犯人看待!昨天和小笠原警部见面时,从他口气里,我深切地感觉到这一点。不过,我们有自己的看法。我们只希望不停地追下去。即使暂时对我们不利。”“是啊!”麻也子点头。 翌日,哲夫和麻也子去福冈郊外的二日市拜访相良。 在一处带有整洁庭院的简朴住宅里,白发苍苍的相良和蔼可亲地接待二人。 “非常感谢您把这样珍贵的资料借给我们。”哲夫客气地寒喧。 “对您有帮助吗?” “是的,拜读以后深感兴趣。” “里面有些您关心的事情吧?”相良说。 看来他已从邻居小笠原警部那里了解了一些情况。 “真是相当奇怪的事啊!” “当然。迄今为止,这个谜还设有解开。姑且用札记的形式把它保存下来了。”“在内容上还有些疑点,可以再向您请教一下吗?”“请吧!”哲夫翻开原稿。 “您在写那后来消失的中国人时,有这样一段话:“在坤宁官附近,我看见一个身着蓝色长衫的人沿石阶走进去,肥大的中国长衫下摆随风飘动着。正是他。我边想边加快脚步。”“相良先生,当时您对那个中国人的其他特点,例如脸部看清楚了吗?”“没有。只看了背影。”“那您确实搞清他是头一天的中国人吗?”“总而言之,当时的距离确实相当远哪!所以,只能说出个大概。 “那个中国青年戴帽子了吗?“ “他戴了一顶贝雷式中国帽。这在札记里漏掉了。”哲夫点头。 “还有,我对中国服装不太了解。您说的长衫,是套头穿的吗?”“不。长衫侧襟是用布带缝制的扣子扣起来的。”“这种长衫穿起来很麻烦吗?”“不,非常方便。这也是中国服装的一个优点。或穿、或脱,五、六秒钟足够了。这种男子穿的长衫相当肥大呀!”相良回答。 麻也子明白:哲夫经过一番周密的思考后,才提出这些问题。 “还有个问题。一九三九年前后,能自由地从北京往国内带回物品吗?”“您是指海关的限制吗?”“对。”“在大连或占领区的港口,对日本的老百姓是完全开放的。只有外国船只进港时,才通过海关。”“这么说,从北京回来的日本老百姓,任何东西都可以很方便地带回啦。”“正是这样。”朴实的相良对于哲夫这样直言不讳地跳跃式提问一一做了回答。 他那亲切的态度极好地表现出一个退休教师的涵养。 “最后提一个问题。相良先生,您在这个札记中还写道:“我是受过大正年代民主教育的理性主义者,不承认有用科学解释不了的现象。”看了您这段话,感觉您似乎暗示有人在说谎。您当时认为栗林少佐是说谎的人吗?“”不,在当事者中间,他是最可信赖的!“”明白了!自您提了许多古怪问题,实在抱歉。“”不,“相良说,”从这些提问里,看来您已经有了结论。现在,您能解开这个谜吗?“”嗯,“哲夫含糊其词了。”即使怀疑哪个人,也毕竟是三十二年前的事情。有些人早已经去世!况且,又事关个人名誉。“哲夫说完,目不转睛地望着相良。二人目光相遇。 “我深有同感。把这件事用”不可思议的事“的题目记录下来,目前仍是万全之策。”相良平静地说。 哲夫和麻也子归途中走进二日市的茶食店。 “您搞清楚了吗?”麻也子对哲夫说。 “是的。” “我如今还没从逻辑推理上把全部事实搞清。但我怀疑,难道爸爸真的干了坏事吗?”麻也子方才在一旁听哲夫和相良交谈时,就产生了这种想法。 “或许...” “可以告诉我吗?”麻也子说。 “在我看来,”哲夫说,“您父亲说的他对中国有罪,就是指此事。恕我直言,请别生气。”“生气...我只想知道真情。”麻也子一边用匙搅着咖啡一边说。 “我想:这个事件可以认为是您父亲和当时的二等兵横田的合谋犯罪。”尽管麻也子精神上有所准备,但听到了“犯罪”这样字眼,还是不由地停下了正搅动咖啡的手。 “出事时,坤宁宫里除了相良先生外,只有您父亲、二等兵横田以及栗林少佐三人。其实,从一开始,中国人根本就没在现场。请您再仔细看一下相良先生画的展室略图。”“自始至终在场的人是上等兵宇佐美、二等兵横田和栗林少佐。”“您父亲和二等兵横田,策划盗窃价值连城的唐三彩。从军阶上看,应该说您父亲是主犯,二等兵横田是从犯。在盛店室,由于有个中国人每天都去参观,就引起他们二人的注意。于是,二人想出了盗走展品、嫁祸到实际不存在的中国人身上的计谋。”“这个办法需耍有目击者。那天偶然到来的相良先生,理所当然地被选为旁证人了。”“可以设想当天情况是这样的:您父亲在军装的外面套上中国长衫,戴了中国帽,站在坤宁宫的台阶下等候从日本来的参观者。看到远处走来和良先生时,您父亲跨上台阶,匆忙奔入盛唐室。在入门处,为了给相良先生确实能够留下鲜明印象,又有意停下来向二等兵横田寒喧,然后才进入盛唐室。”“帽子盖住了当兵的光头,肥大的长衫遮掩着军装。”“我想,在这之前唐三彩已被盗走。也就是说,玻璃橱柜的门已经打开,唐三彩被转移啦!您父亲进入盛唐室后,立刻摘下帽子、脱去长衫,躲到角落去。”“然后,相良先生才发现了唐三彩的玻璃橱柜门开着,这正是预先布置好的场面。”“把有关人的名字放入相良先生札记中就完全明白啦:“二等兵横田蹬起眼睛,立刻跑入盛唐室,我也跟了进去。”“是那家伙。”二等兵横田嘴里嘟哝着,又跑向出口。“什么事?”“在出口处站着一个佩带上等兵肩章的警卫兵宇佐美。 “展品被盗啦!刚才过去的那个中国人呢?”“从这儿到晚唐室去啦。”“快追!”“士兵们和我一起跑进晚唐室... ...”好啦!这里把二人如何巧妙作戏,如何把相良先生作为目击者加以利用,写得一清二楚。如果事情迸行到这里就结束的话,那就比较简单啦。不巧的是这场戏中意外地闯入一个碍眼的角色,就是栗林少佐!栗林少佐不是普通参观者,他是从出口进来的。他欣赏着杰出的晚唐山水画家李升的作品。站在那里足有二十分钟。上等兵宇佐美不知道这种情况,因为当少佐站在那里时,他还在石台阶下面等候可以利用的参观者的到来呢。二等兵横田也无法知道晚唐室里进来了栗林少佐。他站在盛唐室的指定位置,等待戏的开常后来,二人和相良先生一起跑到出口。本想喊一声“畜生,逃出去了!”就收场,却由于栗林少佐的出现,而使预定安排完全打乱。最后,就形成这种结局: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中国人消失了。“”可以想象:以后就托付老百姓把唐三彩送回国内啦!“麻也子尽管痛苦地感到父亲犯罪如同自己犯罪一样,但仍然认真地听着。 “不过,您父亲后来反省了自己的错误!”哲夫看到麻也子难过的脸色后,安慰她说。 “在相良的札记中,还有一个重要情况。瞧----”哲夫用手指着札记某处。 “这里是相良对在故宫博物院见到的中国青年的描写。”身材修长、鼻梁稍高、面色白皙的青年,眉毛一端有个小疣。“啊!”麻也子叫了一声。 “想到这个人了吧?” “这不是前些天见到的那位台北故宫博物院的王子孟吗?”“是的。”“难道... ...”麻也子说。 与三十二年前发生的事件有关的中国青年,现在也出现了。 “我开始也以为未免有些过于凑巧。但细想一下觉得并非偶然。王子孟股长的父亲,曾任北京故宫博物院的院长。这是我前些日子听他本人讲的。院长的儿子,现在管理从北京转移到台北的文物,这也是合乎情理的!”“奇怪的是王股长为什么到您家查看门牌呢?还有,咱们离开台北时,他说他知道您父亲的名字。这究竟是什么原因,也是个谜。我想这些情况不久就可以水落石出。”“市村教授给我来信了,王股长三天后要来东京。”哲夫把一张明信片送到麻也子面前。 上面写着: 菅原哲夫先生: 王子孟股长拟于七月十四日前来敝宅。他在来信中希望见您一面。务请于当日晚七时前来会面。 草草不能尽言。 市村哲三3 京都府和福冈县共管的理查德。布鲁特被杀事件和横田老人被杀事件侦缉总部的侦查方针,始终未变。 砂原勇造已确定为重要嫌疑犯。在现阶段,当局对他的作案动机及经过判断如下:砂原勇造持有唐三彩或此类高价艺术品,横田老人也了解这一事实(郭洪勋的情报、砂原麻也子的谈话、恐吓信);理查德。布鲁特企图强行收买(郭洪勋情报、麻也子谈话);在京都,布鲁特开枪威胁砂原勇造,砂原回击将对方击毙(现场调查、枪种判断);后来,为了单独侵吞全部利益,在太宰府枪杀横田老人(证实材料);砂原勇造为直接卖出唐三彩飞往香港。正值砂原产业公司财务陷入窘境,决定并入母公司(有关公司证实材料);在香港不能将唐三彩脱手,返回福冈,目前在逃。 福冈县警又抓到手一个新情报: 据密告称,杀害理查德。布鲁特的嫌疑犯是内田稔。 这个情报,是由与内田稔所属的羽黑组相敌对的志村组福冈基层组织成员泄露的。 一天深夜,内田稔去一叫小宝的家里哭诉。内田说:“我为组织去杀人,反而被斥为”蛮干“。我被开除了。他们还企图干掉我灭口,所以前来投奔志村组,请您把我推荐给头头吧。”内田没被接纳,后来他又对小宝说:我掌握了能使羽黑组垮台的把柄,抛出去准能捞一把。志村组收留我,决不会有什么损失。然而,他始终没能疏通关节,仍被拒之门外。 福冈县警根据这个情报,对内田稔加紧追查,情报在两侦缉总部之间迅速交流。 不久,横田老人被杀事件侦缉总部的小笠原警部,接到京都府警筱田警部补打来的直通电话。 “情况如何?您那里对砂原勇造的看法没变化吗?”“没有。”“那,对内田捻提供的情报怎样解释呢?”“作为参考情报还是有价值的,当然要加强侦查。”“我想陈述一下个人想法,还请警部指教。”“噢。”“我对布鲁特被杀,以砂原勇造为主要嫌疑犯的设想发生怀疑。”“嗯。”“若以砂原勇造为中心来对案件进行判断的话,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下午四点五十分,勇造进入五条坂艺术大厦,见到了布鲁特。谈话发生分歧,五点二十分,布鲁特使用伯莱塔28口径手枪对他进行威胁性射击。谈话又继续进行。十五分钟后,砂原勇造杀死布鲁特,反锁房门,溜出大厦... ...”“嗯。”“这里令人难以理解,为什么经过十五分钟后砂原勇造才开枪呢?”“您的看法如何?”“我想从完全不同的角度提出内田稔作案的假想。关于内田稔,只能以密告检举为据,所以不能定论。”“砂原麻也子在下午五点十分曾目睹一宽肩、戴墨镜的男子进入大厦。暂把此人看成是内田稔。谈话应该是在布鲁特、砂原勇造和能向他二人施加压力的内田捻之间进行的。”“砂原勇造拒绝出卖唐三彩。下午五点二十分,内田稔用伯莱塔手枪向勇造作威胁性射击。勇造逃出了大厦。他携带的装有九四式手枪的提包却丢在房间里。”“布鲁特和内田捻理所当然地争先查看提包中的东西。他们想,或许勇造携带有唐三彩的某些资料,例如保藏地点。里面是否真有这类东西且当别论,竟发现一支九四式手枪。”“检查提包的时间,用去十五分钟。”“内田稔乘布鲁特不备,可能戴着手套,拿出九四式手枪,将他击毙。”“为什么?有根据吗?”“如果布鲁特死去,唐三彩就能够由羽黑组单方面夺龋在这笔高达亿万日元的交易上,布鲁特被甩掉了。当然,这不过是内田稔的个人想法。帮派头头也斥责这次轻率行动为“失策。”“从砂原勇造的世田谷住宅被袭击,完全可以推断是羽黑组设法直接夺取唐三彩。”“内田稔为推迟现场发现时间,才反锁房门逃出大厦。”“勇造为什么不向当局报告呢?”“他从布鲁特或羽黑组那里受到强大压力,却没成为警察的追究目标。从恐吓信里也能看出来。信中威胁说,二十日午后二时,在东京铁塔下,把以前向你通告过的东西交给头戴红色无檐呢帽的人,否则,将把你作为杀害布鲁特的罪犯报告给警察署。”“这时,勇造已被逼得走投无路;就急于处理唐三彩。”“处理?”“可以试着去香港直接交易。他飞往香港也正为此事。”“果真如此,横田老头儿也是内田稔杀害的吧?他也是九四式手枪杀害的呀!九四式手枪应该在内田稔手里。”“是的。”“内田稔为什么要杀害横田老头儿呢?”“他认为:知道唐三彩保存地点的不只是砂原勇造,或许还有横田老头儿吧?内田稔完全能干出逼迫横田说出保存地点这种事。假如被拒绝呢?那...况且,内田捻当时正因为被羽黑组开除,自暴自弃,情绪很容易激动。”“这个推断过于牵强附会了吧?”“可以这样说。我有言在先,对于内田稔的全部判断仍是假想。 不过,我认为有些道理,理应向您请教。”“明白啦!确实有些道理。我打算在总部会议上提出您的假想。 目前还只能加强对砂原勇造和内田稔的侦查。”“我有同感!”筱田警部补和小笠原警部的长时间通话结束了。4 麻也子和哲夫离开了博多。 他们乘坐的是月光一号卧铺车,准备在新大阪换乘新干线,上午九时十分即可抵达东京。月光一号是卧铺专列,没有餐车。 在门外过道上,麻也子和哲夫在简短地交谈。 “差点儿忘了,今天我问过伯父,一九三九年前后爸爸从北京捎没捎回过东西。”“有情况吗?”哲夫眼里一亮。 “伯父说有这事。当年有个叫佐伯的人去北京旅行,爸爸托他给伯父带过礼物和包裹。爸爸托人转告伯父,说包裹里有重要东西,不要动,替他保存好。伯父是个认真的人,一直把那件包裹放在仓库里。 幸好呼子一带没有遭受战火洗劫。” “那件包裹有多大?”哲夫问。 “大约高四十厘米、宽三十厘米。外边用蒲草重重捆扎,放在一个木箱里。”“里边是什么?”“伯父说爸爸不让打开,所以不知道是什么。”“或许是唐三彩!”哲夫自言自语地说,“您说曾经见过它?”“嗯。可是家搬到东京后,再也见不到啦!”“大概还在什么地方保存着呢!这可和我的判断吻合啦!”哲夫高兴地笑了。“”嗯,休息吧!“麻也子说。 此时,乘客都躺在卧铺上,过道里空无一人。 哲夫往左右看看,敏捷地在麻也子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这就是哲夫的所谓”休息“。 麻也子回到卧铺上躺着。被哲夫吻过的地方还微微发热。 “好哇!”麻也子想。 在这一个月的操劳中,如果没有哲夫的帮助,自己一定早累垮了。由于终日奔波,这一阵子竟没有心思读书。 麻也子伸手从提包里取出两本书:《唐诗逊》和《今古奇观》。 她把《今古奇观》拿在手中,想起上次坐新干线回福冈时,父亲讲的有关这本宋代小说集的话。 车厢内的灯光虽不很亮,但总还可以分辨出书上的字。 “记得爸爸说的第十七卷...”,麻也子回忆着。翻开书后,发现该卷的题目是“苏小妹三难新郎”。麻也子读起来,觉得故事十分有趣。才气焕发的苏小妹和未婚夫秦少游的诗文琅琅上口,充满高雅情趣。正如父亲说的那样,这是一篇极好的文章。 “啊?”麻也子想。 父亲讲过解谜的事。汉诗里有谜语埃父亲还说“诗趣盎然”。 对了,家里隔扇上的汉诗,不正是首很有味道的诗吗?那个隔扇是在出事之前,匆匆忙忙抬进家里的。如果推敲一下那首诗...麻也子把这件事告诉哲夫的时候,已经换乘新干线了。 “噢,也就是说,隔扇上的诗和案件有些联系吗?”“我是这样想的。”“我对汉诗可外行呀!”哲夫摆头。 “您父亲果真在诗里藏下谜底,也是件风流佳话啊!”“是呀!不过,我看他不大具备搞文学的素质。也许因为他战前毕业于福冈以汉学闻名的中学校,《唐诗逊等书总不离手吧。明治、大正时代的人,不是喜欢借汉诗寄托思愁吗,爸爸也是这样吧。”“我在汉诗方面爱莫能助,我还是赞成研究一下隔扇上的诗。”午十时前后,麻也子和哲夫到达东松原住宅。“小姐回来啦!”厨娘定子迎出门来。她一见到麻也子就簌簌泪下。虽说是厨娘,常年在一起生活,也如同至亲骨肉一般。这一阵子又赶上家里闯进歹徒,主人和麻也子长时间在外旅行,她的心情很是焦虑。以前请来看门的定子外甥富冈也去上班了,他的妻子仍留在这里,也出来问候。 “出门在外,您受累啦!” 麻也子和定子、富冈妻寒喧后,又给她们介绍一下哲夫,就和哲夫匆匆进入勇造的房间,去看那首唐诗。在列车上他们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唉!”看着隔扇上的萧洒墨迹,哲夫发出了叹息。 “我一窍不通。这是很好的诗吧?请别见怪。您在车上不是说这是王维的诗吗?”“是埃”“”积水不可极“,这头一句怎么正确地读呢?”“稍等等...这里有本注解极好的译本。”麻也子翻开《唐诗逊》,不一会忽然惊叫一声:“哎呀,奇怪哟!”“什么?”哲夫吃惊地问。 “怪啦。”麻也子歪起头想。 “怎么回事?”哲夫急了。 “您瞧,这里...隔扇上是”向海惟看阳“吧,可书上却是”向国惟看日“呀!原文的”向国“隔扇上变成”向海“了。”日“变成”阳“啦!”“怎么回事呢?”哲夫感到诧异。 “这是著名的古诗!随意改变词句,是难以想象的事。再等等,把全诗核对一下好吗?”麻也子按《唐诗逊逐句对照。哲夫在一旁紧张地看着麻也子。“哎,有两行和原文不同!”原文的“向国惟看日”,隔扇上变成“向海惟看阳”。最后一行的“音信若为通”,隔扇上变成“音信托贰拾”啦!“”音信若为通,是感叹如“何传递音信才好”的意思,改成“音信托贰拾”就不通了。一定另有他意!“麻也子陷入沉思。 “如果另有含意,也许是您父亲给您的暗示吧!”哲夫说。 “或许是!”麻也子回答,“如果爸爸把谜底藏在唐诗里,那就易解啦!我想:爸爸如有意改变诗句,这毕竟是一种简单的暗示。只要仔细想想,就能搞明白!”“但也不能简单地猜谜,还应考虑到真实性。”国“和”日“和”阳“究竟有什么关系,您一点也想不出吗?”“想不到什么。”麻也子摇头。 “海、阳、扎、发拾...究竟意味着什么呢?”麻也子自言自语地说。 “咬文嚼字吧?”哲夫说。 “不,这样改换古诗词句心、是另有想法。啊...池村瑞山先生!麻也子似乎有了重要发现,她说:“池村瑞山先生一定能知道其中奥妙!哪有一流书法大师把王维的名诗写错的道理...”“对呀!”“咱们去池村瑞山先生府上问一下吧!”麻也子果断地说。 “提起这事,当初我也十分为难。”池村瑞山边说边叹息。 在池村家肃穆的客厅里,坐在客位上的麻也子和哲夫目不转睛地恭听瑞山讲话。 “我酷爱汉诗,特别喜欢王维那首与日本有关的”送秘书晁监还日本国“的诗。您父亲送来诗稿时,我当面指出错误。”瑞山对麻也子说。 “那,是父亲... ...”麻也子问。 “您父亲当然知道诗稿有误。” “是吗?”麻也子和哲夫交换一下目光。 “坦率些说,是他改动了字句后送来的。开始我拒绝写这样的东西,但您父亲不肯让步。您知道,在军队时我是他的部下呀!对这近于无理的要求我无法拒绝。最后,照您父亲的旨意写啦!”“爸爸为什么提出这奇怪的要求呢?”麻也子问。 “不知道。他特别关照把这两行醒目地写出来:九州何处远...主人孤岛中。”“我赌气地照办啦!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些铅字呢!是海、阳、托、发拾...吧?”“嗯。那也让先生您为难了!”麻也子惊奇地说。 “看他那热心的劲头,肯定另有含意吧!” “另有含意?” 这也正是父亲说过的话。5 “对啦!我的推理论点和您此刻讲的完全一致。”王子孟股长对菅原哲夫说。 此刻,他们正在市村教授古色古香的会客室里。 麻也子和哲夫有些拘谨地坐在皮面沙发上。 对麻也子来说,这是一次痛苦的拜访。让他人议论自己父亲的旧恶,作儿女的总不会感到舒服。 现在,正探讨三十二年前北京故宫博物院案外的真相。哲夫提出的推理被台北国立博物院收藏股长王子孟的话证实了。 “在那次案件里,我被贵国的宪兵逮捕,受到相当残酷的折磨。我觉察到当时他们要利用我当掩护,策划盗窃唐三彩,直至最近我才确信如此。我和朋友们打算从日本军队手中夺回这些古代艺术品。为了观察现场,我多次前去故宫博物院。 “我们的动机是保护民族遗产。不幸的是,这件事被日军利用啦!他们制造一种假象:中国人把唐三彩盗走了。这就是案件的真相。”“事出偶然,栗林少佐在晚唐室里看画,就变成一个中国人凭空消失的奇妙案件。”王子孟股长有意回避宇佐美或砂原勇造的名字,大概是考虑到麻也子在常“三十一年后...”王股长对麻也子说,“您父亲砂原先生以中小企业考察团成员身分到台北故宫博物院参观。接待时,我担任解说。”“我一见到砂原先生,就觉得有些面熟。追忆往事,我猜测他就是当年的上等兵宇佐美。当时,考察团名单在我手里。您父亲似乎没认出我。”“后来,我到东京出差,通过兴信所做了调查。了解到栗林少佐、和田曹长已经死亡,砂原先生和横田顺三还健在。”“有一次,我到府上核对门牌。要搞清庸三彩究竟是谁保存着确实很困难。后来接二连三地发生一些事件。”王股长的话忽然停下了。砂原勇造下落不明,在他的女儿面前,有些话还不便深谈。 “砂原来访时...”市村教授开口说,“提出一些非常奇怪的见解和问题。象提问冲岛唐芝彩为什么会在七号和五号遗迹两处七零八落地出土?砂原勇造认定是盗掘的结果。菅原君,您的看法如何?”“盗掘?”哲夫思索着。 过了一会儿,哲夫才支支吾吾地说:“这倒是个有趣的想法。如果能得到证实的话。”“我也这样说。作为搞学术研究的人,总不能这样、那样地主观臆断!当然,这是个很有趣的设想。那次,砂原还带来了在我看来可能是从北京盗来的那个庸三彩龙耳壶的照片。”听到市村教授这话,麻也子和哲夫都紧张起来。 砂原勇造掌握着唐三彩!至少他知道保存地点。 “我有这样的印象,”教授继续说,“他有意回避有关唐三彩的情况。只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他忽而说”龙耳壶总有一天要出世的“,忽而又说“或许能从冲岛找到。”“啊!”哲夫低声叫道。 “他总是闪烁其词,所以我始终没有搞清他问话的意图。后来,他又东拉西扯地谈起来。他问”战利品在什么情况下是合法的“,又说什么”该撒的东西要还给该撒吧?“似乎把他的话可以解释为:盗来的唐三彩应该归还给中国。”“他说的很明确吗?”王股长问。 “不,不十分明确。”市村教授回答。 “作为民族遗产,”王股长开目说,“在它被强夺时,就给国民留下很大痛苦。在中国,从列强侵略开始,许多古代艺术品都是以战利品的名义被搞到国外的。这对于我们来说,真是无比悲痛。”“例如,诸位还记得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这一天吧?对日本来说它是大东亚战争开始之日,也是攻击珍珠港的日子。”“这一天对我们民族遗产管理者来说,却是以”北京猿人“丢失为标志留在记忆之中。那天早晨,北京三条胡同协和医院解剖教研室地下全库里的北京猿人头盖骨化石失踪了。”不用说,北京猿人头盖骨化石,不仅在中国,就是在全世界也是极其珍贵的资料。这一事件,至今还是个未能查明的谜。“我衷心盼望唐三彩早日回到我们手中。”归途中,麻也子和哲夫顺路走进茶食店。 “今天的收获不小哇!”哲夫说。 “嗯。”麻也子点头。 “晚上回到旅馆再仔细考虑一下。明天上午去府上拜访。”哲夫说。 哲夫发现麻也子面带倦色。 回到东松原住宅后,麻也子顾不上吃饭,又推敲起隔扇上的唐诗来。 市村教授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着...父亲说“龙耳壶总有一天要出世”,又说“或许能从冲岛找到...确实有些奇怪。” 隔扇上王维诗中的两句话,特别醒目地映入麻也子眼帘:九州何处远... ...主人孤岛中。 父亲一定与冲岛有些瓜葛! “抱珠者有罪”,这句话忽然在麻也子耳边响起。 父亲认识到盗窃唐三彩是有罪的,从而心绪不宁。果真如此,不是可以认为,父亲想把唐三彩归还中国吗?后来,他去香港了。 麻也子联想到为追寻父亲所经历的痛苦的香港、澳门之行。 为何父亲要去香港呢?蓦然,脑海里浮现一桩曾给她以极大冲击的事。那就是在龙山寺占卜的结语-----“死亡”“昨天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麻也子对哲夫说,“我把这些事重新想过,发现从您最初去冲岛考察开始,爸爸就对冲岛特别感兴趣。记得爸爸和我谈过这样的话:““你以前说过,在冲岛出土时,一件唐三彩的碎片分别在两处发现的”!“是的。”“还是个谜吧?”“当然,考古学权威人士说是谜,自然不会有错啦!”“听说五号遗迹和七号遗迹相距二十米呢!”“是的。”“我好象明白那个谜啦!”“是吗?考古学家部搞不清的谜,爸爸能解开,太有意思啦。”“不,我说句玩笑罢了!”“昨天,市村教授也说,爸爸对他讲了许多关于盗掘的见解。我不知道爸爸的见解是否对,但我觉得爸爸的这种见解从很早就有了。爸爸还固执地问我: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才能去冲岛?当时我还以为爸爸是对考察工作有兴趣才问的呢!现在才知道这里面别有文章。”“什么意思?”“那时,爸爸已经受到理查德。布鲁特和暴力团的压力。后来又收到让他去东京铁塔下交东西的恐吓信,爸爸一定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我在旅行社确实看到爸爸去香港、台湾的签证档案。哲夫,爸爸当时是不是想把唐三彩交还给台北呢?”“嗯,可以这样分析。为了赎罪,或许只好这样办。”哲夫说。 “后来,爸爸的旅行计划被发觉啦!我告诉过您,有个自称我叔父的男子,去旅行社调查爸爸的旅行路线。”“噢。”“他们急不可耐,拼死命地搜寻爸爸保存的唐三彩。一群恶棍闯进家里,在我去博多的卧铺车里手提包被偷翻,这些事起因现在都清楚啦!我在惦念爸爸自身安全的同时,也担心那个没见过面的唐三彩的命运。哲夫,爸爸要把唐三彩隐藏到安全的地方,是想和台北的故官博物院联系吗?”“这是个大胆的想法,极有可能。”“那,隐藏唐三彩的最安全的场所会是哪儿呢?”“...我想是冲岛。”“对,冲岛!”哲夫吃惊地说。 “冲岛,是唐三彩出土的岛。是谁也不能轻易登陆的岛。在漫长的岁月里,冲岛一直豪着神秘面纱。正是这个岛,才是隐藏唐三彩最理想的地方。”“可是...”“我也觉得这想法有些荒唐。父亲不是请求瑞山先生把这两句诗醒目地写出来吗?九州何处远...主人孤岛中。我想,这正是为了用这两句诗说明特殊意思。”麻也子说。 “果真如此,您父亲把唐三彩埋入冲岛后,理应直接去台北,为什么又飞往香港呢?看来你这个推理有些不妥!”“是的...”麻也子闭目思索一会儿。 “哲夫,连警察也认为爸爸是为了卖唐三彩才去香港。 我们也这样怀疑。然而,一心想赎罪的爸爸,怎么能到香港去卖唐三彩呢?”“事实上您父亲是去香港啦!”“的确,一个带着砂原勇造护照的男人到香港去过。”“什么?”“我仔细想过。当我们到海门旅馆时,错过一步,爸爸去澳门了。 我们到了澳门的爱斯特里卢旅馆,他又好象躲开一样,离去了。最后,他在日本也是... ...好象在和我们捉迷藏。”“我们一直以为是跟在爸爸的踪迹后面追。如今细想起来那人丝毫不具备爸爸的风度。”“什么?”“在海门旅馆里,茶房说过,给他洗换衣服稍慢了一些就大发怒气。要知道,爸爸从来不呵斥佣人。我当时还以为他是一个人呆在外地心情焦躁的缘故。还有,找女人...这更不可想象!”“在澳门,听说他整天泡在赌场里,原以为这是旅途寂寞所致。但爸爸平日最讨庆的就是赌博!如此看来,还能说我们追赶的真是爸爸吗?”“这么说,去香港的是别人啦?”哲夫吃惊地问。 “我是这样想的。那人的行为根本没有爸爸的气味。”“那,别人为什么要去香港呢?您父亲没去香港,又去哪里了呢?”哲夫问。 麻也子闭目静思片刻。对哲夫说,“请带我去冲岛好吗?”“去冲岛?这是办不到的!那里限制女人登陆。波涛汹涌,坐渔船往返一次要八个小时呢!”“即使不登陆也可以。这是爸爸可能去过的地方,我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宗像神社的西边,有个名叫神凑的小镇。 那里盛产鲜美活鱼,远近闻名。近未,由于垂钓热的兴起,来客熙熙攘攘,非常热闹。 作为一个渔港,历史倒很悠久。 这虽的交通不便,它和福冈、九州间的联系,仅靠公共汽车来沟通。这里可说是现代社会的世外桃源。在居民中残留着不少乡村风俗。站在海岸上,可以眺望毫未污染的蔚蓝色大海和耸立着中津宫古刹的大岛。从神凑或大岛,可驾驶机船前往冲岛。 上午六时,麻也子和哲夫从福冈乘包车来到凑屋旅馆。这家旅馆兼办租赁钓船的业务。在第三次冲岛遗迹考察时,哲夫和旅馆老板有了交情。 这次,哲夫在电话里和老板谈妥去冲岛绕行一周。 “只您二位吗?”老板惊奇地问。他准备了一只四吨位、乘员十人的渔船。万一遇到暴风雨,三吨位以下的渔船在冲岛一带是有危险的。“是的。”菅原哲夫回答着,拿出报酬... ...“噢!你们好运气,赶上个大晴天。不过,女子登冲岛可不行啊!”老板眼睛看着麻也子说。 “不,我们只想绕着冲岛转一转。”哲夫回答。 “啊,是吗?船老大名叫石冢,他可是个数一数二的好把式!”老板说。 旭丸号机船发出低沉的轰鸣声驶离港口。一会儿,相岛就在船的右前方依稀可见,大岛的暗影也出现在左前方。 哲夫和麻也子的衣服外面套上了防水胶衣。 渔船驶过大岛后,船身剧烈摇晃。这里是有名的玄界滩,波浪很大,渔船剧烈地颠簸着。随着浪头的起伏,麻也子有些晕船了。 头上万里碧空,脚下汹涌澎湃。渔船大约行驶了四个小时。 “啊,刚看见冲岛啦!”哲夫叫了一声。 麻也子站起身,向远方了望。茫范的大海上,隐约现出一片阴影。 “尽量向前靠!”哲夫对船老大说。 “好的。” 船离冲岛越来越近。岛的全貌已经清楚地,出现在眼前。周围约四公里,是个不大的海岛。上面气氛一派宁静,令人产生一种神秘感。 浓缘的原始森林覆盖着全岛。崖壁陡峭。白浪翻滚,和礁石搏斗着。 小山上的白色灯塔也可以看到了。船平稳地行驶到小码头的外侧。冲津宫正殿隐藏在绿树丛中,无法看到。 “瞧,能看见办公室的小屋顶了,那里有许多出土文物啊!”哲夫说。 麻也子想:“如果在夜幕降临后从停泊处登陆,把唐三彩埋在岛上,并非没有可能!”“主人孤岛中... ...”父亲到过这个孤岛吧!“那是乌帽子岩。”哲夫用手指着说。 船在从西向北环绕冲岛行驶。 随着船不断地改变方位,冲岛外貌也在不停地变化。在岛子四周,那些把人们拒之岛外的陡峭断崖连绵不断。 “该回去了吧?”船绕驶一周后,船老大问。 “可以吗?”哲夫转问麻也子。 麻也子点头。只从海上看了冲岛,麻也子已感到满足。 “这条船值多少钱?”归途中,哲夫问。 “这种旧机船大约值一百万日元吧!”船老大说。“提起这话,倒使我想起前些日子碰到的一桩怪事。有人来买船,定钱付后那人却不来啦!”“嗯?”哲夫和麻也子交换一下目光。“这是几时的事呢?”“三周前吧!”麻也子心里盘算一下,这时间恰好是父亲香港之行的前二、三天。 “没人来取船,一点消息也没有,船主等急啦。”“船主是什么人呢?”哲夫问。 “我们旅店的老板。” 哲夫和麻也子回到旅馆后,立刻去见老板。 果然如船老大所说,有人想买一只五吨位的旧机船,已付一半船钱一三十万日元,却没来取船。 “那人叫什么?” “宇佐美。预付单上名字是宇佐美。” 宇佐美-------不是砂原勇造的旧姓吗? “麻烦您,”麻也子边说边从手提包里掏出勇造的照片,送到老板面前。“请看,是这个人吗?”老板接到手中一看,立刻说道,“是啊,是这个人!小姐认识吗?”“他是我的父亲。”麻也子回答。 “啊!这是真的吗?”老板惊讶地睁大眼睛。 猜测被证实了,的确是父亲曾来这里联系买船只。为什么没来取船呢?“这事发生在几时?”麻也子问。“收定钱那天是六月二十四日。”麻也子反复地推算着时间。她拜访旅行社是在六月:十六日,那天砂原勇造出发去香港。而这事是在去香港的前两天。 “哎,是爸爸去香港的头两天!”麻也子对哲夫说。 “为什么又放弃船了呢?”哲夫边自言自语边思索着。 “放弃船... ...”麻也子愣住了。 认定去香港的是另外一个人的判断,已难以从麻也子头脑中抹去。这么说,一定是勇造在这件事前后发生了不测。她没把这个想法向哲夫讲。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她预感父亲的处境不祥。 这倒并非迷信。龙山寺占卜后,疑惑始终纠缠着麻也子。 父亲在东京通过电话以后,麻也子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也许是巧合吧,象父亲那种地位的人,躲起来不露面是难以想象的事。 “那...”麻也子向老板问道,“近来这一带发生过溺人或其他事故吗?”玄海滚涛异常凶猛,只要船出海就容易发生翻沉、溺人等事故。 “有的。”老板回答,“七月十日,在大岛海边漂上来一具尸体。”“死者是什么人?”麻也子问。 “这就说不清楚啦!”老板边回忆边说。 麻也子的脸色苍白了。 二人来到神凑派出所,该所巡查回答说: “死者身分没搞清。尸体就送县警啦!这一带岩礁多,被海水冲上来的尸体,往往残缺不全。这个死者也是如此。尸体冲到岩石中间,头脸血肉模糊。唉,查不清死者身分的事多得很哪。”“尸体呢?”“由警察送到布政府,照相后,送去火葬。同时以市政府的名义,在报纸上登”死亡公告“。”“您这里有公告吗?”“噢,是本地处理的,我就从报纸上剪下来保存啦。”巡查打开卷宗,用手指着贴在里面的公告说:“报上一起登出十人。这个死者是四号。”麻也子和哲夫急忙阅读公告。 “第四号,原籍、姓氏不详。年龄六十岁左右。一九七一年七月十日,漂浮至宗像郡大岛。头部及右手腕部有缺损,已腐烂。严重变形。裸体,无金钱。”“照片呢?”麻也子问。 “保存在福冈县救护所。” 在福冈县救护所的一个房间里。 麻也子向照片上只瞥了一眼,就昏倒在哲夫的怀里了。 无论怎样残损的尸体,至亲骨肉也可以认出。 在那遗体的脖颈上,有一小块黑痣。正是麻也子的父亲。6 麻也子父亲死后一个月,原羽黑组组员内田稔,在福冈市石堂川附近的旅馆街被捕。他供认了杀害理查德。布鲁特和横田顺三的罪行。 后来,根据内田的供词,逮捕了羽黑组头目羽黑圭介和属下的三名组员。罪名是杀害砂原勇造。 在福冈县警总部的一个房间里。 “祝贺您啦!”从京都府警赶来的筱田警部补对小笠原警部说。“不,有些令人难以置信呀!内田供词和您的判断几乎完全一致。”小笠原警部回答。 “实在不敢当。勇造对女儿说的话里充满正义感。他一心想赎罪,断然拒绝金钱利诱。我从勇造女儿和她的未婚夫那里取到这些情况后,对他的疑惑逐渐淡薄啦!内田是一只贪婪的狼。在被羽黑组开除后,更加疯狂了。但我没料到去香港的竟不是砂原勇造。”筱田说。 “我也感到非常意外。羽黑组最终是要从砂原勇造手中夺走唐三彩呀!所以,勇造一走出旅馆,就被他们绑架了。”“勇造被带到神凑海岸边上的一所空屋里,给他灌凉水。勇造不肯说出保藏唐三彩的地点。后来,被扒光衣服,用桶打来海水。 边灌边拷问,残酷极了。勇造终于死在他们的手里。”“这些家伙为了销毁罪证,下了不少功夫。他们把尸体系上重石投入大岛附近的激流中去。只要经过一周时间。尸体就会严重损坏,无法辨认了。”“为了制造假象,他们搜出勇造的护照和签证,派出喽罗扮作勇造的样子飞往香港。同时还监视着随后来到香港的麻也子。麻也子在香港和澳门当然不可能找到勇造了。”“后来,当局发出”死亡公告“,处理了勇造的遗体。这些家伙暗暗得意。”“如果作女儿的不追究,勇造在世上也就无声无息地被忘掉。”“那咱们去香港追寻勇造是没有意义的吧?”“不,毕竟发现了冒牌人的踪迹呀!还领教了耗资百万美元的香港夜景呢!”筱田说:“我长期以来专心和京都寺院艺术品的盗窃犯罪活动打交道,这次又经历了”唐三彩案件“,我真感到厌倦了。”“社会上有些好事者正掀起一股用金钱搜集古董的风潮。古代艺术品,本是民族优秀遗产。它却被标上不合理的高价,变成了商品。我想,这种恶癖不根除,这类犯罪也就难以避免。至于艺术品,还是把它作为精神上的欣赏品为好!”“说到这里,还要再提一句,就是没料到砂原勇造也有艺术鉴赏能力。不过,为何他隐藏起唐三彩后,还要四处逃窜呢?这一点我还不明白!”“这个问题,我在听到他的女儿的谈话后,有些了解。他是在战时从北京故宫博物院盗出了唐三彩,当然酷爱如命!他打算把它归还中国,也就是他说的所谓赎罪。我对不屈于暴力团的威胁,为实现夙愿而毅然献身的砂原勇造由衷地钦佩!”“是的。这个事件已经全部结束啦!”筱田警部补说。 “不,不对。”小笠原警部回答,“最紧要的是唐三彩还没被发现。勇造把它藏在哪里,我们还一点儿也不知道。”7麻也子坐在亡父的卧室里。昨天,是第四十九天的祭辰日。明天她要出发去福冈。 造成多人死亡的“唐三彩案件”,在唐三彩下落不明的状态中,逐渐在人们的记忆里淡薄下去了。 麻也子想: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让未来重新开始吧!她对前景寄托无限希望。 秋天,麻也子挑选了一个吉祥日子,准备和哲夫举行婚礼。 麻也子想:父亲死得光明正大。为守护唐三彩,不屈不挠、视死如归、忠于自己信念,难道不是极其令人钦佩吗?麻也子打算卖掉东京的住宅,和哲夫一起迁往新居。 此刻,麻也子对这只住过两年的家院感到无限眷恋。这里留下了她和父亲相依为命的影子啊!麻也子环视卧室,目光又落在隔扇的唐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