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同学来往为话题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麻也子找个机会就问:“哎,爸爸在家干脆不谈公司的事,事业顺利吗?”三岛惠美子愣了一下。本是和老同学谈话,她立刻换了一副和经理小姐谈话的表情。“这个啊,听说在公司的发展上碰到一点阻力。可是。。。作为一个女职员,对公司的动向说不清楚呀!”麻也子听说过:秘书的嘴巴是极严的。如果向三岛惠美子追问恐怕不会有效果。 “那么,”麻也子改变话题,“请问,到公司办事的人中有个叫横田的吗?”“横田?”三岛惠美子歪起头回忆。“六十左右岁。”麻也子补充说。 “没有!我记忆里没有叫横田的人。”三岛惠美子断然否定。“这么说,横田没到公司找过父亲啦?”“没有哇!”“有个叫理查德。布鲁特的外国人呢?”“不知道。外国人是不进公司的。怎么... ...”三岛惠美子想反问什么。 “若没有的话,倒好了。有些事让人放心不下... ...”麻也子含糊其词地说。 时间己到下午一点。同学见面的热烈交谈,也变得时断时续了。“以后还要拜访您呢!”拿起付款单后,麻也子起身告别。6打这以后,京都那个外国人又来过三次电话。麻也子记得是三次,其实只有一次她确切地了解,因为那次父亲不在,是她接的电话。 “砂原勇造先生在吗?”电话里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还没回来... ...”麻也子刚说到这里,对方立刻说:“那,以后再说。”电话挂上了。这次对方连姓名也没留下,但麻也子断定是那个叫理查德。布鲁特的外国人。他再次打来电话,是父亲在卧室里接的。 每次电话都在夜里十一点后,真怪! 过了二、三天,晚饭后,麻也子被父亲叫去。勇造胳膊交叉在胸前坐在餐厅沙发里。平时,父亲和麻也子的谈话都在起居室进行。这一次却选在客厅,大概是有重要事吧!麻也子有些拘谨。 “谈谈你和菅原哲夫的事?”勇造开口说,“我看这是一门好姻缘。你打算定下来吗?”“是的,爸爸。”麻也子点头。“我对你们的婚后生活担心,所以也就没很快表态... ...你有自信心吗?”“自信...”麻也子似乎不便回答,“好歹总可以生活吧,听说对方正在准备。我想,两人都工作也行吧。”“嗯。”“对方想,咱家... ...”“是说让你照顾我的身边事吗?”“难道还有别的事吗?”以前,在哲夫信中也透露过这方面惫思。 “对我来说,真的不想马上离开父亲!”麻也子说。 这是她的真实感情。她感到,母亲去世后,爸爸心上一直宠罩着浓厚的阴影。因此,她眼下还没有丢开父亲、一个人去结婚的打算。 “我想还是早些办为好。吃辛苦应该趁年轻,生孩子也是早点好。”“啊!”麻也子害羞了。 “哲夫家里同意你只身过去吗?”勇造问。 “陪嫁吗?那是老想法。我是和哲夫结婚!”“那么,最好由我来和对方的父母说定吧!”“可是... ...”“婚礼的时间,倒可以再商量一下。主要是订婚问题。”“好吧!”麻也子同意了。 “下星期公司有事,要去福冈。我想到时候去拜访菅原府上。麻也子,你也想去吗?”“嗯,一块儿去吧!”麻也子回答。 “可是,我在途中还要停留两天咧... ...你想一起出发吗?”“嗯。”麻也子觉得随父亲旅行是件愉快的事,也为不久就能见到哲夫而高兴。“好啦。明天去预订新干线的火车票吧。离出发还有五天。”父亲说。出发前两天,麻也子又去御徒町办事,她顺便来到上野百货商店。 麻也子想给福冈的伯父母买些礼物,还想买几样旅途中的零碎用品。 买完东西,她走出上野百货商店。 可以看到远处的上野公园。麻也子想,时间还早,应该再去看一次唐三彩。这样,到福冈后和哲夫的谈话内容会更丰富些。 因为是上午,上野公园人影稀少。麻也子走马观花地穿过肃穆的博物馆正厅,登上右侧的东方馆台阶。 也许今天心情轻松的缘故,一进门,目光立刻落到二尊巨大的石佛上。接着,又在埃及木乃伊前停留一段时间。 一边从容地欣赏殷、周青铜器,一边走进第五展室。东方馆的特点是举架高,房间宽阔。同以前一样,参观者极少。今天,第五展室里静悄悄的,仿佛一个人也没有。 陈列柜被灯光照得通亮,光闪闪地似乎要漂浮起来。习惯了青铜器暗色调的眼睛,接触庸三彩后,觉得它毕竟有种令人眩目的明快色彩。 麻也子出神的大眼睛得到一种亨受。蓦然,旁边过来一个人挡住了她的视线。 “啊!” 身材高大、绅士一样的风度---这正是儿天前从家里窗子看到的那个男子...出发前夜,麻也子在做这次短暂旅行的准备。她打算把在商店买来的牙刷、牙膏等东西放入父亲的皮包中。一走进父亲的房间,皮包早已端正地摆在桌上。父亲自己收拾好了吧?她打开拉锁,伸手到里面寻找洗漱用具盒。 指尖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件。她的目光和那个物件一接触,吓了一跳。 一种隐约的不祥感在脑海里闪过,麻也子把那个物件惊恐地拿在手中。 她顿时感到沉甸甸的。不错,这是一支手枪。第二章1 从东京坐上十二点发车的新干线“光”号列车,中途在京都停留两天,然后再去福冈。这是父亲定的旅行计划。 出发那天上午,麻也子一直忙碌着杂乱的家务事。 暂时居于主妇地位主持家务的麻也子,需要把不在家时的事全部委托给厨娘。 十天里要干的活简直可以堆成一座小山。 正在忙碌中,麻也子接到菅原哲夫的信。她丢下身边的事,读起信来。 “... ...您父亲给我爸爸写了一封很郑重的信。爸爸、妈妈看了都非常高兴。 衷心地欢迎你们来福冈。” “如果在京都停留两天能有空闲的话,希望您到京都国立博物馆看看。博物馆在东山七条,它和东京上野博物馆的风格有些不同。”“法国雕塑家罗丹的”思想者“雕塑屹立在庭院里,塑像的脸上露出一副沉思的样子,给这个博物馆增添了庄重的气氛。 “我去参观时,在那里曾看到唐三彩骆鸵。这是一匹引颈长啸的双峰骆驼。我很欣赏它那稳健的姿态。”“在我看来,唐三彩在艺术上有两点倾向;一个是在瓶、壶、盘上看到的色彩和造型艺术的特色,另一个是在马、骆驼等动物以及人物表现方面栩栩如生的写实主义。”“在易损的陶器上,能运用这样精巧的写实主义手法,使我不能不对唐代陶器匠人的卓越才能和创新精神感到惊叹。”“希望你无论如何也要看一次。但展品可能随时更换,我看到的骆驼不知是否还在展出。”“最后,盼早日到来... ...”麻也子把这封信反复读了二、三遍。父亲勇造给哲夫双亲写信的事,她是看了这封信才知道的。她想:这是父亲对哲夫父母的尊重。对于独生女的婚事,正象一位父亲应该做的那样暗中无微不至的关怀。 麻也子见过哲夫父母二、三次。哲犬的父亲担当县农田改良技术指导工作,是个性格敦厚的人。麻也子对他那处事谨慎的母亲,也深有好惑。她之所以这样快确定婚约,也有对这个家庭信赖的因素。 麻也子考虑到在福冈结婚后,要和哲夫的双亲在一起。如果相处不好,第一步就会受挫折。但麻也子从印象中感到。他们若成为自己公婆的话,一定能和睦相处。 “这里是砂原先生府上吗?”门外有人问。 麻也子放下信,走出门去。 “我们是木原裱糊店的,把府上定制的隔扇送来啦。”一个四十左右岁匠人模样的男子说。 “埃”麻世子想起来了。父亲曾说已拜托著名书法家池村瑞山先生为隔扇题字了。 勇造虽有实业家素质,但绝不能认为他缺乏文化教养。他早年毕业于福冈旧式中学,那所学校以传统的古代汉语专业课而闻名。《唐诗逊是他爱读的书籍之一。身受旧教育的影响,使他有些多愁善感。在家里的摆设上,总是喜欢装饰些书画。麻也子想到此处,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是哪间屋子的隔扇啊?”麻也子自言自语。 “这已经问清了,是府上里屋用的隔扇。”匠人说。 “那,请到里面吧!” 麻也子把木原裱糊店的匠人领进屋里。跟在匠人的身后,两个年青人抬着用牛皮纸包裹着的隔扇,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看过订货单工匠人打量着房问说:“尺寸也恰好合适。”把隔扇包装去掉后,用苍劲有力的墨迹题写的一首唐诗映入麻也子的眼帘。 麻也子想:自已的猜测果然不错。房间里布置上这唐诗隔扇后,增强了庄重气氛。 “真不愧是池村瑞山先生的手笔。”匠人发自内心赞叹。 “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安装好吗?”麻也子问。因为出发的时间到了,父亲约好在东京新干线入口处等她。 “是的。由于尺寸非常合适,或许一小时内...”匠人说。 “好。请动手吧!”麻也子说。 “大婶。”她招呼厨娘。时间不多了,以后的事打算交给厨娘定子去办。 麻也子十点半离开家。 至于隔扇上的唐诗里究竟是些什么字句,麻也子并未仔细看过。 “光”号三十七次列车于十二点钟准时发车,午后三点五十分到达京都。 车厢里,勇造看着刚从站台买来的周刊杂志,麻也子翻阅着《京都导游》小册子。 麻也子不是初次来京都。在女大二年级时,她曾利用暑假住在父亲的朋友家里,周游了这里的寺院和名胜古迹。她也曾受到和达哲郎的《古寺巡礼》一书以及龟井胜一郎等人著作的影响,进行过青春时代的古艺术探索活动。其实,不过是浏览一番罢了。 说起来,看了那么多京都、奈良古代艺术遗迹,却没有一处在头脑中留下鲜明印象。稍有烙印的,还算是法隆寺的百济观音和中宫寺的弥勒菩萨!这次在京都逗留两天,麻也子打算在父亲办事时,自己去市内观光。国立博物馆决定要去,其余目标还没有选好。反正京都也大,玩处也多。 “麻也子!”勇造忽然呼唤女儿。 “什么?” “近来,中国古代艺术品在日本掀起了热潮。瞧!勇造手指着周刊杂志上的一则报道,边递给麻也子边说,”这是瑞典国王举办中国古代美术品展览的消息。“麻也子看了起来。 上面写着:瑞典国王古斯达夫六世,是古代艺术品收藏家,同意在东京展出他收藏的中国古代文物,并派孙女库列斯娜为代表,护送展品抵日。据说,这次展出正值日本掀起”中国热“,连日来二千多参观者络绎不绝地涌向位于日本桥的高岛屋展览会会常”二千多人。。。?“麻也子自言自语地说。她想起人迹稀少的上野傅物馆东方馆。她有些怀疑:“参观者真是因为喜欢而去的吗?”有人讲:盲从和易受流行风气的影响,是日本人的通玻麻也子觉得:这种通病在这里也有所表现。但若真是这样,那自己也不是真正理解中国古代艺术的。。。麻也子从这个报道立刻联想到唐三彩。随后,又忽然想起今天送到家的那幅题写着唐诗的隔扇。 “啊!爸爸,今天上午裱糊店的人把隔扇送来了,是您定制的吧?”麻也子把见面时忘记的事告诉父亲。 “是啊,送来了吗?” 勇造脸上浮现一丝笑容。这个笑容不能理解为高兴,似乎暗含讥讽。耐人寻味。“那位池村瑞山先生很有名气吧?”麻也子问。 “噢,他是当代一流的书法家咧。”勇造回答。 “好极啦!那幅题着唐诗的隔扇...摆放在卧室里正合适。爸爸,那上面的唐诗是谁作的呀?”“王维。”勇造又笑了。他接着问:“麻也子,你看过那首诗吗?”“没有。在我正要出门时才送来,还没有来得及看呢!”“是吗?”勇造有些失望,又忍不住说了一句:“那是首另有含意的诗啊!”“另有含意?”麻也子反问。 “噢,好喽!”勇造没再说下去,却从皮包里抽出一本书。“麻也子,这本《今古奇观》你读过吗?”“没有。”“这是一本中国明代短篇小说集,里面有一篇很有趣味的小品,写的是闺秀诗人苏小妹考女婿的故事。 “是新娘考女婿吗?” “对。” “哎呀,我可讨厌这种事,那还有女人的温柔性格吗?”麻也子立刻想到自己和哲夫的婚事。 “里面还有哑谜咧!” “什么哑谜?” “诗里暗含深意,互为酬答,这是一种很高雅的娱乐啊!”勇造似乎很爱惜地用手抚摸着书。新干线的乘客们安安静静,闲谈的人很少。男人们都是一副公务在身的样子,有的在看报,有的闭目养神,等待着列车到达目的地。 快到京都了。 麻也子的目光忽然落在勇造的皮包上,一种不安之感掠过她的心头。旅行期间根本不需要手枪,但父亲却把它非法地放进旅行袋。 下决心问一问父亲吧!随后,她又打消这个念头。 隔墙有耳,何况周围都是乘客。她不能不提防。麻也子还有些害怕向父亲提起这事。2 投宿处选在站前的实业家旅馆。 在相邻的两个单人房间中,住下勇造和麻也子父女二人。听到敲门声,麻也子打开房门,父亲站在外边。 “麻也子,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想去国立博物馆参观!”麻也子回答。 “去看唐三彩吗?”勇造笑问。 “是呀。” “博物馆开到下午四点半吗?” “是的。” 勇造看了一下手表:“一道去吧,离办事还有些时间。”“哎呀,爸爸也去... ...这太叫人高兴啦。”在旅途中能和父亲一起活动,真是件快活事。 麻也子空着两只手,父亲提着皮包,他们来到站前。上了出租汽车。 车窗外,京都市区风光闪过。 街道没有想象的那样整洁,给人一种杂乱的印象。古老房屋和现代化建筑混杂交错着,到处是绿化地带。 路旁不远的东山笼罩在苍翠的景色之中。 汽车行驶不到五分钟,就来到京都国立博物馆。 买好门票向里面走时,勇造被看门人叫祝“请把您的皮包放入存物处。”入口左侧有一排漂亮的物品寄存橱。勇造把皮包放入橱中,然后走进院内。 博物馆庭院的正面是新馆,右侧是旧馆。对于麻也子来说,旧馆的式样是新奇的。这的确是一座充满明治风格的、红砖砌成的、古色苍然的建筑物。 新馆前有一处喷水池。 在喷水池和旧馆之间,罗丹的“思想者”引人注目地耸立在那里。正如菅原哲夫说的那样,塑像的青铜色与博物馆庭院的格调非常协调。可惜没有时间仔细进行观赏。 父女一同步入新馆。在小卖部问了一下,知道中国陶器陈列在一层尽头。 勇造快步向里走去。麻也子奇怪地发现:爸爸和自己都是特意为看唐三彩而来。到里面一看,唐三彩果真十分华丽。 “啊!”勇造发出惊叹声。麻也子也很激动。 这段时间,京都国立博物馆正展出唐三彩“对儿马”。 左边是一匹健壮的黑马。右边的是一匹温和的淡褐色条纹母马。都是卓绝的艺术珍品。 马高约六十厘米。鬃毛散乱,四腿叉开。马鞍、肚带和四蹄分别涂饰了不同色彩,却富有整体感。 马的尾毛似乎拧得很小,与日本马不同。或许这是中国马的整饰习惯。 并且。仍如哲夫所说,唐三彩马体现了准确无比的写实主义风格。它是一种选用脆性的陶器原料作坯体,在每一处细微的部位上都做了精雕细刻的艺术加工。 麻也子忽然想到:若说这是一千几百年前的创作成果,那后来一些艺术品的写实主义手法果真高于唐三彩吗?麻也子转身向父亲望了一眼,竟怔住了。 勇造的兴致丝毫不低于麻也子,也看得入了迷。他睁着一双一动不动的大眼,一双完全陶醉了的大眼。麻也子一眼看出,父亲已处于唐三彩的诱惑之中。 闭馆时间就要到了。两人走出博物馆。 “麻也子,你回旅馆?”勇造问。 麻也子点头。 “那么,咱们在这儿分手吧。我去办事。”说完,父亲转身走了。 父亲离开二、三十米后,麻也子忽然想起;忘了问父亲归来的时间。 麻也子刚要追上去,却发现父亲一个奇妙动作。勇造把皮包放在地上,从里往外拿东西。再仔细一看。勇造戴上一副墨镜,又向前走去。 为何在京都要戴墨镜呢?麻也子疑惑起来。父亲平时一向讨厌“墨镜”和青年人留“长发”。他曾讲过,那是流氓分子和懦弱者的形象。 麻也子信步走在勇造后边。她不是“盯梢”,而是被一股不安和疑惑所驱使,无意识地跟在后边走。 从东山七条经过马町去五条坂的路很狭窄。特别是人行便道,只有一窄条可供往来人通过。有时麻也子穿行在急驰,的小客车和载货车中间。她的视线时断时续地落到勇造的后背上。 在五条坂的拐弯处,麻也子发现勇造停在一幢漂亮的楼房前面。随后,象被楼房吸进一般,在门前消失了。 似乎有一种奇妙的引力,麻也子也走近了那幢楼房。 这幢楼房座落在五条坂路口偏西处,是一幢现代四层建筑。潇洒的米黄色外饰,似乎要驱除掉四周的暗淡气氛。 麻也子站在楼房门前,那里静悄悄地不见人影。自动门轻快地开了。麻也子提心吊胆地向里张望。 入口右侧悬挂了一块金属揭示板,上面写出一大排驻在楼内的公司名称。她走近一些,眼睛飞快地在上面巡视。麻也子的视线停留在三楼的一个名牌上。上写:理查德。布鲁特古董商店京都办事处。麻也子惊呆了。 理查德。布鲁特不就是那个几次向东京的家里打电话的外国人吗?都是在晚十一点后的深更半夜... ...麻也子想:父亲一定是进去拜访这个“理查德。布鲁特古董商店”了。 父亲戴墨镜意味着乔装打扮。同样,在这次京都之行,父亲又换上平时不穿的高级方格上衣和麻也子从未见过的裤子。麻也子本以为父亲随身带些宽舒方便的旅行服而没有注意... ...如果从另外的角度来看。不是可以说明。墨镜和这套服装是父亲故意做给别人看的吗?这不是说明这是为了防备别人发现他到古董商店来的吗?还有,那支手枪又是怎么回事呢?麻也子向内张望,发现有自动电梯。她心中突然出现去三楼的冲动,于是向自动电梯跑去。但,她转而又克制住自己。麻也子认为,女儿如果对父亲的行动有怀疑,就采取跟踪到父亲搞商务活动的场所的越轨行动,这是卑鄙的行为,不应该做这种事。 麻也子踌躇地走出大楼。出来后。站在五条圾的拐弯处,重又朝大楼观望。 一个男人走进大楼。这人也戴着墨镜,宽阔的肩膀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麻也子看一下手表,是下午五点十分。 麻也子沿着道路走下去,右侧是清水寺。但她已经没有参拜的兴致了。麻也子毫无目标地沿着电车线路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走过东山安井,前面已望见祗园路口。麻也子避开人声嘈杂的四条河原町,登上八坂神社的宽台阶。这种日子里很多人要去乡间度假,但这里的人仍然很多,各种各样的小货摊也在招徕顾客。 麻也子的目光突然盯在路旁的占卜卦摊上。3 那卦摊不是普通占卜,是黄雀抽帖。 叼着卦帖急急忙忙跑进跑出的小鸟,显得十分可爱。麻也子挤进已聚集了十五,六个人的卦摊前观看。 卦摊上悬挂着“黄雀神签”的布幌。 小型神殿前有一条小路,还插着个太阳旗。黄雀在小小的舞台上,完全是一套驯熟了的表演。 听老头儿吩咐。黄雀接过香资,就灵巧地叼起一个小太阳旗,碎步跳上神殿,铃声一响,抽出一个卦帖。然后打开封条,把圭卜帖递在伸出的手心里。 黄雀伶俐可爱,麻也子看出了神。 当然,对于在女子大学受到现代科学教育的麻也子来说不会相信占卜之类的事。可是,麻也子的脑海中忽然产生也掏五十日元硬币试一次的念头。那个黄雀真逗人喜爱埃不知是“山雀”、还是“知鹤”。 麻也子付了香资。那个可爱的黄雀拜过神殿,就叼个卦帖放在她的手上。麻也子微笑着离开了卦摊。 麻也子听别人讲过,要是祈问商业前景,这种占卜总是拟“吉”、“大吉”之类的话来搪塞。 “随便放在一个树枝上。。。”麻也子向四周张望了一神社旁的樱树上,系结着许多卦帖。人们抽到不吉利卦签,按惯例系在树枝上,意思是把卦帖退还给神。 为了使细长的卦帖容易系上,麻也子打算把它折叠来。这时,一个“凶”字进入她的眼帘。她怔住了。 她才想有“吉”或“大吉”之类的字样,仔细一看上却标着“占卜”、“五号”、“凶”。在加括号的“命运”二字下面写着:“现在,你不要让最亲近的人从身旁离开。”卦示虽凶,遵神训则能化凶为吉。“”毫无价值。“麻也子想。她长期按受的现代教育,使她不会听任这样的摆布。 再接下去看,卦帖上还有“时运”、“财运”等栏目。 “婚事”一栏里写着:“虽是良缘,结成却迟。”麻也子看到这里就停下了。下面还有“待人”、“失物”、“外出”等栏目。麻也子想把卦帖系在樱花树枝上。 蓦然,一种背叛理性的念头涌进麻也子脑海。 她最亲近的人---就是戴上素日有反惑的墨镜,暗藏手枪,到五条板的古董商店去拜访的父亲。出于对父亲的挂念,不相信命运的麻也子也动摇了。准确地说,她觉得眼前的“凶”卦和以前心中的疑虑有着某种呼应。 麻也子走下抵园石阶,喊来出租汽车,她想回旅馆。 经过五条坂时,又看了一眼那幢大楼。 “下车?”这个想法在麻也子头脑中一掠而过,但立刻就否定了。此时,麻也子心中虽觉不安,却还没有什么实在想法。回到旅馆,在服务台取钥匙时,她看了看父亲房间的钥匙,“49”号仍然放在箱里。这就是说父亲外出还没回来。麻也子叫来了服务员。 “隔壁49号房间,住着家父。他回来时候。请敲门通知一声。我有事找他。”服务员把麻也子的话写进值班记事簿。 其实,麻也子没有什么要事。只是觉得今晚看到父亲平安回来才能放心。麻也子在旅馆餐厅吃了晚饭,回到自己房间时,已经是七点半钟。父亲还没回来。 她感到极度疲乏,不是旅途劳累,而是精神上的沉重负担。 麻也子又从提包里取出卦帖。她觉得自己干了件蠢事。无故自寻烦恼。 她不相信这种迷信的东西,但卦帖上的话却使她忧心仲仲。每当她的情绪低落时,她总是往坏处想。 “现在,你不要让你最亲近的人从身旁离开...”麻也子重新看了卦帖。敲门声,麻也子呼地跳起,奔向门口。来人正是父亲,麻也子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有事吗?”勇造说着,坐在椅子上。 “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问您明天的打算... ...有点担心”“担心?担心什么?”勇造怀疑地问。 看到父亲的表情,与平日并没什么异样,她放心了。 “你外出的时候,只剩下我一个女孩子,有点不安哪!”麻也子闹别扭似地回答。 “我有公务在身,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明天早点去福冈吧,以后总可以有机会来游览京都!”“好哇!”麻也子回答。 “麻也子,”口气稍稍有点改变的勇造说:“有些事该告诉你一下... ...”“什么事?”看到父亲的样子,麻也子又有些急了。 “你知道,公司方面的情况并不算好。打入东京以后,好象事业扩大了,实际上资金周转陷入停顿。说不定要委托三信化学集团进行善后处理,这是一种破产哪!我作为经理,也有责任。我打算果断地处理一下房屋财产...我担心你的婚事也不能象一般人那样办啦。”“那样的话...”麻也子说,“我只身去也没关系。我想,哲夫家里对这事是不会刁难的。”“那就好。作为我毕竟... ...”“爸爸...”麻也子下决心把心中疑虑和盘托出,“您近来的情况,我很担心啊!我明白:事业方面,是瞬息万变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倾家荡产。爸爸不是经常这样告诉我吗?我也有精神准备。可是,近来来访的名叫横田的那个人,还有夜里很晚还打电话来的外国人,他们也是和事业有关系的人吗?”勇造的脸颊抽动了一下。看到这种情况,麻也子把接下去想说的“皮包中的手枪...”这句话咽了回去。 “这些事都与公司业务没有关系。”勇造脸色难看地说,“等过一段时间再告诉你吧!”父女俩之间出现短暂的沉默。 “麻也子,爸爸只盼望你和哲夫的婚事美满埃”说完,勇造站起来。 麻也子听到这话,差点落下泪来。她没有母亲,父女俩生活在一起;父亲的关怀时刻都在温暖着她。 京都已经进入深夜。 麻也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这并非不适应旅途环境所致。她虽然对父亲的担心稍有减轻,然而还难以丢开不想。 麻也子打开台灯,手伸向带在身边的推理小说。这是英国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著作的新版本。麻也子是推理小说爱好者,但她也不是什么样的推理小说都看。 她最喜欢的是散发着浓郁的时代气息、令人精神振奋的克里斯蒂的作品。 打开书之前,她忽然想起克里斯蒂与考古学家再婚的事。 麻也子想:自己现在也要同考古研究生一起开始新的生活了。等待他俩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搞研究的人,不会给自己的经济收入带来什么好处。哲夫的面庞浮现在她的眼前。 比任何东西都更珍贵的是他的爱情、他的诚实。麻也子心中充满无限深情。 她合上书本,关掉台灯。4 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麻也子睁开眼睛,看了看枕边手表,已经是早晨六钟。她披上外衣,向门口走去。 “谁呀?” “是我!”勇造的声音。 “啊,爸爸!” 门打开后,意外地看到父亲穿戴整齐、提着皮包站在那里。 “怎么啦?”麻也子惊奇地问。 “哼!”父亲把皮包放在长椅上,坐下说,“早晨五点,接到世田谷警察署的电话通知,东京的住宅被盗啦。”“啊!”麻也子惊讶地睁大眼睛。 “可恶的盗贼。听说把厨娘定子给捆上了,在家里乱翻一气。警察急于了解情况,说如果方便的话,希望能尽早和我见面。”“那,定子怎样啦?”“定子倒没出大事,只是被捆了一下。用长筒丝袜蒙上了脸,真是一伙狗强盗!”勇造一口气说出来。 “什么东西被盗了呢?”麻也子急问。 “大概是想搜值钱的东西!可是,一件东西也没带走。这要等我回去才能搞清楚。定子受了惊吓,很害怕。我只好先坐新干线返回去。”勇造说。 “我也和爸爸一起回去。”麻也子向父亲请求。 “不,没什么了不起。你在京都再玩一两天,就去福冈吧!哲夫那里还等着咱们呢。”麻也子对让自己一个人留在京都,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回到东京,先找个人照看一下家里。无论如何,我也要去福冈。”勇造说。 “那,我... ...”麻也子固执地请求随父亲回去。 “你不能回去,菅原家在等着咱们!对于这样的喜庆事,遵守时间是很重要的。你到福冈以后,对咱家被盗的事在壮伯父和哲夫那里都不要提起,可不能让他们跟着担忧。”壮伯父是勇造的哥哥,现在住在福冈麻也子家里看管房子。无论是父亲的房间,还是麻世子的房间,还都原样不动地保留在那里。麻也子在福冈时,就受过伯父夫妇的照料。 麻也子想:净发生些怪事,强盗用长筒袜蒙厨娘的眼,想的怪周到,却什么东西也没抢走,真有这样的强盗吗?勇造家里不存放现款,但在光景好时购置的很多古玩,都放在贮藏室里。如果什么方便就偷什么的话,客厅里的装饰品也很贵重。麻也子还听说过,父亲屋里的香炉也相当值钱!然而;什么也没拿走,真是不能理解。 “爸爸,强盗是为什么东西而来的呢?” “啊,”勇造脸上浮现出讥讽的笑容。这是一种具有某种意味的笑容。“真是一帮混蛋,硬是追寻根本就没有的东西。”麻也子还想追问下去,勇造已经站了起来。 “噢,没时间啦。事情一完结,我也去福冈。”勇造边说边打开房门。 瞬间,麻也子耳边响起了咋天在八扳神社抽的卦帖上的话:“现在,你不要让最亲近的人从身旁离开。卦示虽凶... ...”父亲的身影已经从麻也子的视线中消失。 麻也子打算今天就去福冈。在这样心神不定的状态下,她没法留在京都继续观光。她想在早餐时去服务台预约车票。 房门下缝隙里,露出免费赠送的一张晨报。这时已是早晨六点五十分。旅馆早餐要从七点开始。她漫不经心地翻阅报纸。蓦然,社会版的大字标题映入麻也子的眼帘:“外籍古董商人遭枪杀”麻也子心头受到很大冲击。随后,她在精神恍惚之中,匆匆读起那则报道。 “十八日晚十时左右,京都市东山区五条扳西口的艺术大厦三楼”理查德。布鲁特古董商店京都办事处“室内,发现被枪杀的尸体一具。 “京都府警察署侦缉一科和五条分署已作为杀人事件立案侦查。”“据查,死者是总公司设在香港、在京都和东京均有办事处的”理查德。布鲁特古董商店“经理理查德。布鲁特。”“大厦管理员浅利贞雄(61岁),当夜十一时左右巡视时,发现该房间从外边已被锁上。”“调查时判断,理查德。布鲁特在会客室被枪击后倒在茶几上,子弹从左侧大阳穴进入,贯穿后脑,当场死亡。”“当日下午五时稍过,一楼办事员似曾听到沉闷的枪声,推测当时即为作案时间。”“从现场情况看,死者在谈话中被枪杀的可能性较大。”“理查德。布鲁特古董商店从事日本、中国古代艺术品交易活动,在同业中颇负盛名。来往客人多,成交金额高。”“当局以古代艺术品交易商所提供情况作为调查内容,并注意到房门从外部被反锁等疑点,认为犯罪分子是该公司的熟人常客。”“十九日晨,侦缉总部再次对现场进行搜查。尸体准备送”京大“解剖。”“另外,据同业友人介绍,理查德。布鲁特精明过火,因此,在言行诸方面怀恨他的人可能很多。”“据该办事处唯一女职员厚木静子(27岁)称,下午五时前,她遵照理查德。布鲁特的指示离开商店,所以对后来的客人准予揣测。预料本案调查工作将有很大困难。”麻也子看了这则报道,脑袋胀大起来。 她的脑海中不断出现, -----理查德。布鲁特; -----枪杀; -----午后五时过后。 她从这些情况中得出结论:父亲勇造一定与这一事件有何况下午五时左右,她跟在父亲后面到过理查德。布鲁特古董商店的大楼。那时,父亲的皮包中放着手枪。麻也子不能想象父亲开枪杀死理查德。布鲁特。不,说得更恰当些,是她不愿这样想。 “父亲哪能干那种事。” 这是作为至亲骨肉此时的心情。然而,父亲已经卷入这一事件。不,确切地说,是她猜想父亲卷入了这一事件。 “怎么办?” 麻也子想不出好主意。即使找到什么办法,旅途中也无能为力。对这一事件,他不知道的情况太多了。 “无论如何要挂个电话。”麻也子想。 她和交换台进行联系,把自己家电话号码告诉对方。 她知道:此时父亲还在新干线车厢里,在家的肯定是厨娘定子。 “喂!喂!”电话里却传来男子的声音。 “我是麻也子。” “啊!是小姐吗?我是富冈。” “您是富冈先生呀?”麻也子放心了。富冈是厨娘定子的外甥,他在江东区铁工厂做工。 “这次让大婶受惊了。大婶身体怎么样啦?”“没关系。强盗们只是捆了她。上了点年纪,经不住惊吓,现在还躺在床上。我今年的假期没有用完,给府上守门来了。”麻也子虽然只见过富冈一面,但他那充满活力的面孔仿佛就在眼前。 “家父在新干线车上,上午准能到家。请您费心,父亲一到,请让他给这里的旅馆挂电话。”关于布鲁特被杀事件的新闻,麻也子不想告诉局外人富冈。因此,当她再次向躺在床上的定子表示问候之后,就结束了通话。 本来打算更详细地了解一下强盗当夜班来的情况,由于定子还不能起床,只好作罢。 旅途中滞留在京都的麻也子,心中充满了忧虑和不安。 在没有和父亲联系上时,她不能随意离开旅馆。 “哲夫如果在这儿就好啦。”麻也子想,“和哲夫在一起一定会增添无穷力量。”上午十一点半,电话铃声响起来。她拿起听筒,电话是富冈打来的。 “令尊从东京站打来电话,他直接去世田谷警察署了。他要了解一下情况,还要耽搁一些时间。他要我转达,希望您早些去福冈。”“知道啦。请告诉家父,我立刻去。”麻也子回答。她的心已经飞向菅原哲夫。 在这不可捉摸的事件漩涡中,麻也子可以依靠的,只有菅原哲夫一个人了。 尽管这样,麻也子仍然在想,“难道是父亲把理查德。布鲁特...”虽然她竭力想否定这种判断,却很难消除沉在心底的疑虑。 麻也子在服务台,拿到云仙3号快车的卧铺票。这趟车预计晚九点十五分从京都站发车,翌晨九点四十五分到达博多。 上车前,麻也子又做了一件事。 她在电话号码簿上查到距车站最近的《京都新闻》售报亭电话号码,通过电话问清地址。随后,她来到位于东寺附近的售报亭。 “打扰啦,麻烦您...”麻也子说,“从今天晚报开始,能否把十天内的《京都新闻》都用快投邮件转给我呢?”出来接待的女主人,听了客人奇怪的要求,露出一副惊讶的面孔。 “当然,我来支付报费和快投邮件费。” 麻也子付清了包括手续费在内的一笔钱。 晚九点十五分,云仙总号准时从京都站的月台上发车。对于麻也子来说,也许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与此同时,在五条分署“理查德。布鲁特古董商被杀事件侦辑总部”里,正在紧张地忙碌着。“杀害外国人的事件”使这个侦辑总部出现了与普通案件不同的特殊气氛。5“理查德。布鲁特古董商被杀事件侦辑总部”在最初侦查行动中,出动人员数量之多,在京都府警察系统里也是罕见的。这除了因外国人被杀,易于耸人听闻外,还由于侦查对象涉及极广,也有大规模行动的必要。简单地说,进行了如下部署:○杀人预谋的情节,由侦缉一科负责;○从被害人的职业看,有可能为京都所特有的涉及古代艺术品的犯罪行为,由侦缉二科负责;○非法携带手枪方面的有关情况,由侦缉四科负责。 也就是从事件的性质出发,根据警署各部门的职能,实行总动员,集中全力对付罪犯;这理应看作是最有效的措施。 领导方面有侦缉总部长、刑事部长警视平木弘幸,还有侦缉一科、二科、四科有经验的警部补、巡查部长。五条署的警部补、巡查部长。全体人员共七十一人,阵容强大,以便使罪犯及早归案。 概括地说,侦查工作集中到两点: V物证、 1、从手枪发射的弹丸确定枪的种类, 2、现场指纹调查, 3、锁的询查。 V人证 1、商店女职员厚木静子介绍“往来人员情况”;2、听取同业人员关于“与被害人有直接利害关系的人员情况”。 初期侦查方针是,在准确基础上特别要加快速度。要使大量侦查人员在京都市内迅速象蜘蛛拉网一样铺开。 同时,针对这次侦查行动的困难和特殊性,在总部召集的第一次全员会议上,侦缉二科的筱田警部补陈述了有关参考情况。筱田警部补是侦查工作的老手,他在涉及古代艺术品犯罪的“东寺重要文物外流事件”侦查活动中闻名于京都警界。 他身材高大,面孔白皙,戴着深度眼镜,使人一见面就联想到大学副教授的风度。筱田警部补在会上滔滔不绝地讲述:“根据诸位的要求,我从京都古代艺术品商界的现状和已掌握的材料中,简单地介绍一下理查德。布鲁特其人。”“众所周知,京都是古代艺术品交易非常兴隆的地方。在本地寺庙珍藏有丰富多彩的重要艺术品,是其他城市望尘莫及的。然而,围绕这些艺术品也产生了欣赏欲、占有欲、争夺欲,于是就出现了种种犯罪活动。这是不言而喻的。”“东寺重要文物的流失情况,因为正处于调查与争议之中,姑且不去谈它。这里举出一例作为追查工作异常困难的证明。”“一九六六年九月,天台宗G院珍藏的中国宋代画家毛松的猿图去向不明。”“毛松是南宋前期有代表性的花鸟画家。G院珍藏的绢本着色猿图是描绘猿的习性的杰作。”“当时,据该院住持说:一九四八年,正值战后困难时期,为了度过经济难关,曾从某公司经理H氏手中借款五十万日元,作为抵押。就将猿图交给这位H经理了。当时的五十万日元,可说是一笔巨款。另一方面,H氏则解释说;这是一次巨额捐赠,作为礼物才按受猿图的。显然,双方陈述不一致。”“据说猿图是武田信玄特别喜爱、不离身边的东西。它横三十六。六厘米;宽四十五。八厘米,是属于国宝级的逸品。”“可是,经查明H氏手中并没有猿图。那么,猿图到底落到谁手了呢?经过认真追查,至今也没有找到它的下落。据内行人判断:可能已经流失国外。据说,猿图现在可值三千万日元。这只是一个例子。”“从某种意义上说,类似的艺术珍品,在集中了民族优秀遗产的京都,正处于极其不安全的状态之中。”“如前所述,如果猿图确实已经流向国外,那么它必须经过一些经纪人,也就是古董商之手。”“当然,古董商有好的也有坏的。进行合法买卖的正派的古董商很多。但是,也有一些在合法、非法之间钻空子,攫取超额利润的捎客。根据我们的内部侦查,被害人布鲁特就是一个品质恶劣的掮客。几乎在京都寺庙的每一重大文物外流案件中,都有他的名字。”“他是英国籍,现年六十岁。在香港设有总公司。这类掮客,不一定开办公开陈列的店铺。往往把小件古董存入银行金库,而把大件古董另找秘密仓库隐藏起来。”“他们绝不肯轻易露出马脚。在交易中,也雇用律师做顾问。钻法律上的漏洞,以求万无一失。作为自卫的一种手段,他们手里还操纵着暴力团。”“有消息说:布鲁特和志村组已经勾搭成伙。”讲到这里,在侦查员中间引起一阵骚动。所谓志村组,是关西最大的暴力团。这个暴力团的组织严密,成员的嘴巴很牢。采用一般方法,很难搞清真相。“”另外,布鲁特的手段毒辣,和他打交道的人,包括寺庙的有关人士、同业者、外行人都不得不忍气吞声。“”如果在这次事件的背后暗藏有古代艺术品转移活动的话,预料侦查工作会相当困难。我提议,列出全部有关人员名单,对他们进行彻底追究。“筱田警部补的话讲完了。 五条分署的一个警部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是当充分了解到侦查工作的难度后,无意中发出的叹息。这种心情也是在座的所有侦查员的心情。这叹息当然并不说明是精神沮丧。 “不屈不挠”---这是京都府警察人员的座右铭。 为了早期侦破在国际城市发生的杀害外国人的事件,为了承担起保护京都的名誉这个最崇高的任务,在侦查员们的眼睛里,闪烁着灼灼逼人的目光。 麻也子坐的是云仙3号列车4号车厢的4号下铺,紧挨着这节车厢是餐车。 她换上了在卧铺用的宽大女睡裤,横躺在床铺上陷入沉思。听到餐车开始营业的广播,才感到肚子饿了。 在京都的一、二天里,旅馆的饭菜一直不能引起她的食欲。此时却想吃些火腿面包。 她换上西服,拿起女式提包。为了适应旅行的需要,她带来一个较大的提包。 短时间的就餐,带个大提包有些难为情。所以就只掏出钱包带着,推门走出卧铺车。 列车经大阪,向西飞驰而去。黑暗中,关西夜景在餐车窗外不断闪过。 麻也子在餐车大约呆了三十分钟,吃完晚饭,回到4号车厢。 晚上十点过后,在卧铺车厢的狭窄走廊里,已经没有来往的旅客。 麻也子打开床幔,想把钱包放回提包。这时,她发现提包的位置变了。记得刚才是放在枕头的左侧,现在却在右侧了。 “啊!真奇怪。”提包的卡子也开了。她轻轻打开提包。 “哎呀!”麻也子发现:总是放在右侧的粉盒,被移动了位置,滑落到提包底层。 “谁动了提包?” 作为女性,提包被别人偷翻,是一种耻辱。麻也子顿时生起气来。 “啊,有人跟踪!” 霎时间,麻也子觉得一股寒气透过脊梁,身上发抖。 与此同时,一封航空信从大阪飞向东京。收信人是砂原勇造,信封上写着“快投、亲展”这是用从报纸剪下的单字贴成的一封奇特的信。 内容是: “二十日午后二时,在东京铁塔下,把以前向你通告过的东西,交给头戴红色无檐呢帽的男人。否则,将把你作为杀害布鲁特的罪犯,报告给警察。”第三章 三彩在召唤1 云仙3号快到博多了。 麻也子透过车窗往外看,她想,九州的天空总是这样湛蓝、清澈啊!能够看见左侧的立花山时,距博多站只有四、五分钟路程了。 出发前,在东京也是这样。不知为什么,这次京都旅行令人心神不安。 父亲不可思议的行动、八板神社的“凶”卦、离东京后家里发生奇怪的歹徒进宅事件、布鲁特被杀事件,所有这些都干扰着麻也子,使她日夜提心吊胆。但此刻父亲勇造倒是镇定自如,这对麻也子来说是莫大欣慰。 她身穿入时的初夏连衣裙,坐在座席上,等待列车进站。列车驶入博多站。 月台上,菅原哲夫站在那里。当麻也子看到他那高大的躬躯和带着柔和微笑的面孔的一瞬间,忧虑、不安顿时驱除殆荆“辛苦啦?”哲夫接过麻也子随身携带的物品。麻也子放松双手,旅途劳累仿佛也立刻消除。她切实感到:如今能够依赖的人毕竟还有菅原哲夫。 “喝点冷饮吗?”哲夫问。 “好的。”麻也子微笑着回答。打离开京都,她脸上第一次挂上笑容。 “不急着到家好吗?”哲夫问。 “好的,下午回去也行!”麻也子一面回答,一面心里想,反正携带的东西不多。 “那,找个舒适地方转一下。山上饭店怎么样?”座落福冈南部的山上饭店,是麻也子和哲夫喜欢去的地方。那里既可以俯视市内风光,又能眺望远处景色。平时客人很少,优雅的古典乐曲旋律,总是轻轻地在餐厅里回荡。 “好哇!”麻也子接受了提议。她想,这样也可以找机会把心事向哲夫倾吐一番。 “从您这一阵来信我已经看出,您似乎有些个人烦恼,我真担心啊!”在餐厅落座后,哲夫对麻也子说。但麻也子信中并没有写出什么令人忧虑的情况。哲夫的担心,不如说出自对恋人的过分体贴。 “是啊,身边接连发生一些叫人摸不到头脑的事。”麻也子想把心里所有的话立刻统统告诉哲夫。这不仅是急于减轻心中烦躁,而且还想从哲夫找到明白的答案。哲夫是考古学研究生,探讨事物逻辑性强、论证有力,所以麻也子对他十分崇拜。 西餐厅里只有他们二人。这里的招待员很有礼貌,都远离客人安静地侍立着。 他们交谈很长时间。 麻也子谈到一系列事件:父亲对唐三彩异乎寻常地关心,不速之客横田老头儿的来访和争论,外国人理查德。布鲁特接二连三的深夜电话,京都之行中父亲的变装,报纸公布古董商理查德。布鲁特被杀事件,离家后歹徒闯入住宅,来福冈途中手提包被偷翻等等。 话一说出来,没完没了。 菅原哲夫安静地、热情地倾听麻也子的讲述。每到重要之处,他的眼里就闪出光芒。他还掏出记事本,似乎记下了有关人名。 麻也子说着说着,心情逐渐轻松起来。直到此时,藏在她心底的那些疑团,在娓娓倾谈中开始理清一些脉络。 “乍一听,并非什么大事。可是,把分散的小事联系起来,令人觉得有只看不见的黑手在背后活动啊!”谈话终了,哲夫讲了自己的看法。 “根据以前发生的一些情况,我预感事情还要发展,内心很不安!”麻也子说。经常隐约挂在她脸颊上的那独有的小酒窝,在此时却没有出现。 “听了您这番话,我确信您父亲一定被某一事件或阴谋牵连上了。”“我也这样想,可是布鲁特被杀一事,父亲究竟... ...”“那天,他回到旅馆时的情绪如果很安定...”“是的。我看到父亲的脸色后才放下了心!确实如此,记得我读过关于松川事件的一篇文章,这个作家看到被告的目光后,便断定他是无罪的。父亲也没有做坏事的那种目光。”“我相信如此。”哲夫不加思索地说,“可您一个人再担心也没用。怎么办呢,在您父亲来福冈时,由我来问一下好吗?”“我也希望这样做。”麻也子说。“在京都旅馆里,我和父亲谈过这件事。他说:等告一段落后告诉我,还说他在事业上不遂心,或许破产... ...”麻也子把父亲对她婚事的担心也告诉了哲夫。 “父亲担心他的问题会影响咱们的婚事?”哲夫边说边爽朗地笑了起来。“我和您结婚,不是和您父亲的事业结婚!”“我也和爸爸说了这个意思。”两人相视而笑。 “既然如此,从明天开始您打算做什么呢?”哲夫问。 “反正得等父亲到福冈呀!” “那好!我爸、妈也盼望着您父亲呢!若能抽出一天时间的话,咱们到宗像大社去一趟好吗?”“宗像大社?”“是呀,冲岛出土的唐三彩残体复原后的瓶口陈列在那里呢!”麻也子想,若是唐三彩,看看也好。 在近来不长的一段时间里,麻也子感到唐三彩离自己越来越近。那美丽的色彩尽管看起来很漂亮,但是在它的背后,一种无可名状的不安感却向她包抄过来。然而,对去参观宗像大杜,她没有异议。她听说那里环境幽美清静,很愿去参拜一次。 “好啦,您有时间的话,... ...反正我在这里没事。”“那,周六午后怎么样?”哲夫停了一下又说,“用电话约定吧!这几天偏巧我要赶写考察报告,有些忙。”“好吧!工作是大事。”“还有,您今天讲的话,让我晚上仔细想想。让我陪您出租汽车到和白吧。”“不必,这就很好啦!今天您在紧张的学习中出来接我,很过分了。再想到什么,我打电话给您。”在饭店的门廊,麻也子上了出租汽车。她心里踏实多了。来到和白家里,她心情很舒畅。 伯父、伯母是麻也子多年一起生活的亲人,凡事不必回避。但父亲已经吩咐:不许对他们讲东京家里被歹徒搜翻一事。对于至今隐居多年、过着清静安定日子的伯父夫妇,不该再给他们增添烦恼。 大约午后六点多钟,麻也子接到从东京世田谷家里打来的电话。是富冈打来的。他说,勇造让他全家人搬进来帮助照看住宅。 “啊!令尊让我转告:四天后---二十四日,他乘飞机去福冈。”“四天以后...”麻也子边盘算边问,“家父现在做什么呢?”“他仿佛很忙,昨夜回来很晚。听说今晚还要住在外面。”在外面住?“请您转达一下好吗?我想和家父讲话,有事商量。让他给我挂电话。。。”“知道了。”电话挂上了。 麻也子知道:定子一个人看家的时候进来过坏人,所以爸爸把定子的外甥富冈一家人请来... ...爸爸应该亲自打电话呀!午后七时,麻也子和伯父夫妇一起吃晚饭时候,用快件投递的报纸送来了。 这是她在京都请求售报亭转来的《京都新闻》。她赶紧结束用餐,回到自已房间,眼睛飞快地在报纸上浏览起来。 “理查德。布鲁特古董商被杀事件,又醒目地做了报道。报纸把外国人在国际观光都市被杀,看作耸人听闻的话题。 可是,麻也子没有看到她所期待的侦查进展状况。 新闻报道只抓了些表面情况。她对所谓”正密切注视事件内幕“这样俗套词句有些不满。 然而,下面一段话,却引起麻也子强烈关心。 “严格地说,这一事件本身也暴露出古董商人的非法交易活动,揭穿了他恶劣掮客的本来面目及隐藏在背后的暴力团嫌疑。”麻也子联想到:名叫横田的老头儿和父亲交谈中,清楚地提到“暴力团”。那个总是深夜从京都打电话的古董商理查德。布鲁特的行为,也和这个报道一致。 有关父亲的事,报纸上一行报道都没有。麻也子放心了。 但是,麻也子曾亲眼看到勇造去拜访布鲁特办事处。所以,在没有抓到真正犯人、事件没有彻底搞清之前,不能消除心中不安。 麻也子左思右想的当儿,哲夫打来电话。 “今天谈话,您一提到布鲁特,我就有些印象。这是个很平常的外国人名呀!现正上映的特罗安。卡普兰编剧的影片《冷血》,它的导演不就叫理查德。布鲁特吗?我忽然想起来最近还听过这个名字。”“最近?”“是的。我在给您的信里曾写过”经筒“考察的事吧?”“是啊!”“大概在经筒考察时... ...”“什么?”麻也子又不懂了。 平安末期,为使佛教流传下来,人们将经筒埋入地下以保管经典著作。这和理查德。布鲁特有何关系呢?“咋回事呀?您的话... ...”“噢,要从经筒说起话就长了,电话里说不明白呀!”“到这儿来,好吗?才八点钟。”哲夫跟伯父夫妇也很熟悉。 “让我去吗?” “出租汽车费由我来付。” 从哲夫住的大濠到和白,约为三十分钟的路程。对麻也子来说,车费倒无所谓,有关布鲁特的所有情况,都使她感兴趣。 “还有,”哲夫有些踌躇地说,“我的高中同学桑野先生也在这儿,他在县教育委员会工作。他对经筒啦、与经筒有关的事情啦、以及布鲁特和经筒事件的瓜葛啦,都很清楚。 这个外国人,我是听他说的。让我带桑野先生去见您,好吗?”“请吧!”麻也子回答。2 麻也子在会客室里和哲夫、桑野见了面。 和白住宅地势较高。初夏之夜的凉风,从敞开的窗口习习而来。 哲夫和桑野谈的都是有关理查德。布鲁特的情况。 哲夫先从讲解经筒开始。 “请看这幅照片。”他把一幅照片放到桌子上。照片里有一件圆筒形物件。上面的装饰既庄重,又令人喜爱。 “这是在福冈市南部筑紫野市武藏寺发现的,用铜制成的,直径九厘米、高六。五厘米的四个圆筒捆在一起,上部有金属装饰。轮积式的结构,是九州特有的一种红筒。”麻也子看了照片,但看不出它的大校“往经筒里放进经卷后,埋入土里。”哲夫手指着照片说,“瞧!从这个经筒里取出了卷在细竹管中的三卷经文。发现时几乎炭化了。”“您在信中写过,十一世纪前后,流行把经筒埋入经冢的风俗吧?”麻也子对哲夫说。 “您的记忆力真好!”哲夫微笑了。“一般认为,它是佛教末法思想的产物。有这种说法,释迦牟尼死后一千年为正法,接下去的一千年为像法,末尾的一千年为末法。一到末法,佛教思想衰落下来,佛法要灭亡了。日本的末法时期是永承初年前后,这恰是古代国家实质上处于崩溃的时期。天下大乱,世间弥漫着动荡不安。”“特别是贵族和僧侣阶层,处于激烈变动之中。”“由此大概就产生出把重要经典埋入地下保存的想法。埋入地下,以传后世的风俗。在上次世界博览会上可以看到实例,例如把某些东西装入胶囊里埋藏起来。这也是自古以来人类的智慧结晶呀!在日本,据说最古老的经冢是宽弘四年藤原道长修建的奈良金峰山经冢。”“由于近来兴起的古代艺术热,经筒价值大为提高,就出现了问题。”哲夫的话题一下子转到现代。 “有些巨商,拿出二、三百万日元,最多竟拿出五百万日元抢购。在这种风潮里发生一件事。这要请桑野先生来说了!”哲夫转向桑野。 桑野戴着眼镜的派头象个学究。 “唉,也许是个可叹的事件。”桑野开口了,“方才,哲夫君谈到武藏寺,可说它是日本最古老的渊源久远的寺院。每年四月,开满美丽的紫藤萝花。这个寺院,由子埋藏很多经筒闻名于世。”“福冈县内,迄今为止,已从福冈市的油山、太宰府町的四王寺山等地,发现大约二百左右个经筒,都是在房屋建筑时偶然发现的。但象武藏寺里原封不动地保存着很多经冢,倒非常罕见。”“这个寺院占地七百平方米。院内,几乎各个角落都埋藏着经筒。这里景色优美,游览者一年到头络绎不绝。”“可惜最近经筒被盗掘了。”“盗掘?”麻也子有些吃惊。 “这不是偶然事件。最早是从福冈某知名人士买到经筒后才发觉的。当局风闻武藏寺发生盗掘活动,就组织了秘密侦查!追究起来也确实困难。因为经筒在古董商、爱好者间几经辗转,所以即使知道是武藏寺出土品,也无法下手。”“从寺院来说,赎回一件被盗的经筒要花费几百万日元。只好望洋兴叹了。”“可是,有没有相当规模的古代艺术品盗掘集团或暴力团介入其间呢?根据追踪侦查结果判断,确属可疑。”“暴力团?”麻也子不禁小声嘟哝一声,“听说只抓到一些喽罗爪牙,至于哪些暴力团参与,至今还没搞清。”“正当此时,盗掘活动的幕后操纵者中出现了布鲁特这个名字。”麻也子睁大了双眼。 “不管说是直接指挥也好,还是间接唆使也好,反正经过侦查已经清楚:由于这个外国人以高价引诱,当地小暴力团活跃起来了。”“这也可以理解。在当局追究下,暴力团的经济来源一天比一天枯竭。要捣腾古玩文物需要一笔巨款。他们也知道只要掌握诀窍,不需本钱,就可以把货搞到手。比方说,去偷武藏寺的经筒。 “只要知道埋藏位置,一个小时就能挖出来。这样轻易地使几百万日元的巨款落入腰包,对于资金困难的地痞来说,的确是再好不过的目标。”“那,”麻也子插嘴说:“管事人把经筒全都挖出,放入贮藏室不行吗?”“也有这种设想。但需要经费呀!我们县教育委员会为保护修建住宅而毁坏的古墓群已经竭尽全力了。”“正统的作法是把武藏寺和它的院内经冢、经筒作为一体,以本来的面目保存下来。寺院住持和我们的烦恼就在于此。”“手段恶劣!”麻也子紧锁眉头。“那都是些珍贵的民族遗产啊!为了自己捞取金钱就干这种盗窃勾当,真卑鄙已极!”“损失太大了,麻也子小姐,”哲夫从旁插嘴说:“桑野君一说起来总是那么慷慨激昂,是为了保护珍贵的民族遗产哪。现在,我们身边的公害、私害实在太多了。”“啊,”桑野受到鼓舞,又接着说,“的确,在经济高度发展之中,国民的生活富裕起来,日子也好过了。可是,还应该看到我们正在失去的东西。”“为了建设新干线、修筑高尔夫球尝建造住宅,推土机每天都在推倒生长了数百年的古树、铲除古墓、毁坏古迹... ...”“不仅加此,还有这些民族遗产流失国外的问题。最优秀的古代艺术品在向国外转移,这已经不是打昨天或今天才开始的事情。”桑野激愤起来。麻也子觉得他的活充满正义感。哲未也热心地倾听着。 “举例来说,作为我国的民族遗产,在世界上享有盛誉的风俗画浮世绘,现在在日本己经无法单独展出任何一位画家的全部作品了。从明治初年开始,一些最卓越的作品,就向国外流失。歌麻吕。写乐、北紊的作品都遭遇到厄运。”“是用钱买走的,所以还被认为合法。即使合法,难道就可以让极其重要的民族宝贵遗产流出国外而置之不顾吗?何况,又是利用盗掘手段、通过恶劣的掮客转手的,真岂有此理!”桑野说到这里才喘了口气。 “布鲁特和经筒盗掘事件确实有联系吗?”麻也子问。 “是的。他干了非法勾当,却不露马脚。”“前几天京都被杀的那个布鲁特就是此人吗?”麻也子“不错。警察当局的侦查记录也证实了他是个臭名昭著的古董贩子。”夜深了。桑野和哲夫的话对麻也子很有参考价值。麻也子送出他们时,十一点多了。 在家门口,哲夫悄悄对麻也子说,“桑野先生这些话,我很想让您听到。他的话证实了我对您父亲身边发生事情的推理。后天,我们到宗像大社去吧!到那里我接着谈。”“好!”麻也子回答。3 这一日,晴空万里。 麻也子和哲夫身着轻便服装,从博多站上了电车。 在国营电车赤间站换乘公共汽车,二十五分钟即可抵达宗像大社。宗像大社也叫宗像神社,供奉着掌管交通的神,很受市民拥戴。 正月的头三天,朝拜者极多。宽阔的停车场挤满汽车。主要干线的3号国道处于堵塞状态。 宗像大杜是田岛边津宫、大岛中津宫、冲岛冲津宫三处的总称。庄重的田岛大社不过是它的一部分,对于普通市民来说,去冲岛冲津宫,每年只有一次机会,并且只有被挑选上的人才能去。大岛中津宫也须渡海才能到达。因此,地处幽静角落,有停车场等设施的边津宫,便因这种种理由成为市民的朝拜地。 在电车或公共汽车里,麻也子和哲夫都很少讲话。今天,麻也子想听到哲夫对一系列事件的推理和看法,但在车上不便涉及这些内容。 在大社前而跳下公共汽车后,二人向玄海海面眺望。牧歌式的田园风光环绕着大社的周围。公路的一侧,流过一条清澈的小河。 二人走了起来。 “大社的地盘真宽阔呀!”哲夫说。“当年,大社竟敢和胜败未定的政界势力相抗衡,守护了大片领地,实在令人钦佩!”边津宫占地七万五千平方米、中津宫二万平方米,冲津宫连同整个岛子共有六十七万平方米。三处加在一起,大社面积相当于后乐园球场的六十八倍。 在设施完备的宽敞的停车场前,新建了漂亮的事务所。两人赡仰过神殿后,便转到后面。 无论是正殿还是配殿都是木质结构,到处可清楚地看到木质花纹。可以推测到它的建筑年代相当久远。 “宗像大社于天正年间重建,距今已有四百年历史。瞧!五间社的建筑样式,屋顶前坡比后坡要长些。”参加过冲岛遗迹考查的哲夫,似乎对宗像大社的建筑风格了如指掌。烈日炎炎,从树林里吹出的风,扑在面颊上仍是凉爽宜人。 “这里是宝物殿,又要见到唐三彩啦!”哲夫说。 麻也子也无限感慨。 可以说正是由于菅原哲夫参加冲岛遗迹考察,才使麻也子对唐三彩发生兴趣。麻也子接连参观了东京国立博物馆、京都国立博物馆,她曾在这两处看到唐三彩,她深为唐三彩的魅力而激动。 现在、麻也子将看到最早在冲岛发现的唐三彩。 宝物殿是一座横向狭长、风格潇洒不俗的建筑。地板显著高出地面,大概是为了防潮吧!不消说,它是一座卓越的混凝土建筑物。 踏宽阔台阶去买门票的哲夫,和管事人交谈几句话后,便挂着失望的脸色退了回来。“麻也子,真对不起,我一时疏忽!唐三彩、奈良三彩今天都不展出。这里规定一年之中只展出几个月,现在正值唐三彩入库存放时期。这样重要的文物,当然不能一年到头总展出,我先打电话问一下就好啦!... ...还有其他展品,咱们看看不?”麻也子失望了,但也无法可想。 “哲夫,待一会儿再说!先到那边走走。” 其他展品以后还能看,麻也子此刻想听哲夫谈话。 “好吧!”哲夫爽快地答应着。 宝物殿的后面有片树林,中间穿过一条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小路。郁郁葱葱的樟树遮住了头顶骄阳,非常凉爽。 “我做了种种分析和推理!”哲夫开口说。他揣摩着麻也子心理,把话题转入案件。 “我觉得,从您父亲对我给您信中有关唐三彩内容所表现的关切中,似乎能找到问题的关键。您父亲以前也热爱古代艺术品吗?”“还没发现他如此热爱。他毕业于福冈以汉学闻名的中学校,所以一直对汉诗和书画饶有兴趣。当事业顺利时候,他也进出过古董店,偶尔买些书画和端溪砚、歙州砚之类。”“我看他和常人一样!贮藏室里,放些青瓷和白瓷。”“工作之余,常进贮藏室独享眼福呢!”“那么,他确实很关心哪!”哲夫边思考边说。“我想,您父亲也许收藏着很重要的古代艺术品,或是知道它的保藏地点,这样就有可能卷入交易纠纷里了。”哲夫这样一说,麻也子也有同感。回想那个横田老头儿和父亲的谈话,就有很多可疑之点。 “不过,”麻也子说,“难以想象父亲会收藏着价值那样高的古代艺术品!”横田老人说的有人要付一亿日元巨款,在麻也子看来是绝不可能的事。勇造买进的古董,最贵的如青瓷、白瓷也不过五十万日元。记得端溪砚到手的时候,他曾嘟哝说:“值五十万日元,是咱家的第一珍宝!”当然不能说父亲对古董和书画不喜爱。但,在东京和福冈时,因为终日忙于事业,确实没有闲暇特别留意古代艺术品。 “可是,我不能不认为,您父亲知道这种艺术品的保藏场所。布鲁特打来电话后,令尊亲去拜访就是最好证明。”“前天晚上,您也听到桑野先生的话了。在古代艺术品收集方面,理查德。布鲁特在日本张了一面很大的网!”“那,难道说这东西是唐三彩啦?”“我本来这样想,可又觉得未免太荒唐,就打消了。当今世界上的唐三彩,几乎都已经登记备案。哪个地方有唐三彩,都是明摆着的事。纵然属于个人所有,去向也都一清二楚了。”“时至今日,所有权没定的唐三彩,当然不存在啦!”“我也想过:这件人所瞩目的古代艺术品,或许是和唐三彩价值相接近的东西!”“哲夫,爸爸一定知道那件古代艺术品的下落,所以布鲁特和暴力团才来纠缠... ...”“据我判断,可以这样认为。世田谷住宅被闯入也是符合这个推理呀!”走到小道尽头,在人影罕见的嫩绿树丛之中,一条狭长的石阶小路通向山冈。 “上面是祭坛,是天神下界的地方,上去吗?”“上吧!”麻也子说。 神社环境幽静已极。麻也子登上台阶时,连身旁哲夫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父亲受到纠缠... ...哲夫的推理使麻也子觉得真实可信。 陡然间,麻也子想到仍在东京的父亲,她的心有些悸动。 “我,害怕呀!”站在石阶中间的麻也子恐怖地说。 “不要怕,有我呢!”哲夫深沉有力地回答。 “哎...” 站在陡峻的石阶小路上,仰视天空,她感到一阵晕眩。 哲夫扶住摇摇晃晃的麻也子,她的脸一下子埋到哲夫宽阔的胸膛里。 麻也子闻到了一股健康人的汗味。这是男性的气息,是她将要一块儿生活的男子的体香。 俩人的嘴唇自然地接触了。 恐怖感从麻也子心里消失。 麻也子眼花缭乱,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又象极短的一瞬-----这是令人陶醉的时刻。 心脏在猛烈地跳动,仿佛要溶化了。嘴唇分开时,俩人都嘘一口长气。“哎呀!”麻也子通过哲夫的肩头,看着蓝天,惊奇地叫喊起来。天空出现一条鲜艳的彩虹,象桥梁一样伸向玄海远方。“啊,真美呀!”哲夫高兴地说。 美丽的三色彩虹,从大社上空腾起,落到遥远的海面上。那一带不正是冲岛吗?“啊,三彩之桥!”麻也子目不转睛地说。4 当天晚上。 父亲曾说晚四天到达福冈。若是这样,明、后天该到了。晚九时刚过,父亲起居室的电话铃响了。麻也子拿起听筒,是父亲打来的。 “爸爸!”听到久别的声音,麻也子高兴得跳起来。 “还要再过十天才能到你那儿!”父亲的话照样很简单。 “哎呀,哲夫的父母等您哪!” “对不起,我一时无法脱身!” “啥事呀?办公司的事务吗?” “不,不是。” “爸爸,我担心极了。您告诉我真话。” “别担心!” “可是... ...” “你担心的那种事,我不会做的。” “爸爸不会做,难道不会被人盯着纠缠吗?”电话里出现短暂沉默。“爸爸!”她又呼唤一声。“现在没法说呀。”“我要回东京!”“我不能留在东京。”“那,您去哪儿?”“反正你不要担心。”“爸,我只问一句,您的事与唐三彩有关系吗?”瞬间,对方又陷入沉默。“这个眼下也不能说!哦,你那儿桌子里... ...算喽,以后再说!”电话切断了。麻也子放下听筒,就势在父亲的写字台前坐下,陷入沉思。终于亲耳听见爸爸的话音,很高兴。 可是,爸爸光是告诉她不要担心,不能使她真正安心埃麻也子想知道父亲。此时究竟在做什么。 麻也子的手碰到写字台的抽屉上,产生一个念头:打开看看。虽然麻也子经常照料父亲起居,但象查看写字台的事,从没有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