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距其约百公尺处拉开距离。飞场已恢复专注力,故放声一喊。「为什么……!」他对早已数不清自己经历了多少战役的男人问道:「为什么你放弃当个英雄了呢!」「因为我保护不了该保护的人!」「我也一样啊!」「别忘了还有人等待你活着回去啊——而且是两个。」飞场染血的双眼,首度见到赫吉露出这样的笑容。其实在会议时,赫吉曾多次咧嘴而笑。但是像这样抿嘴眯眼的微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为使连击奏效,飞场高速地移动。宛如想将自己的意念击入对方心里。在激音连连的攻防连锁中、在身体因打击的反馊而震颤时——「你这样说也太悲哀了吧……!」「说得出口的情绪就不够真实啦,飞场。我这个人啊……已经没有值得保护的东西了。」赫吉的话和笑容,触动了飞场的思绪。……啊,这个人说不定就是另一种面貌的我。自己是因为重视的人依然活着,才能拿出这样的力量。说不定,他就是因为值得保护的人已不在人世,才会迷失了自己的目标。成为恶徒,是否就是他在如此绝境中做出的决定?那么,被唤作龙美的义姐是否也是如此?不久之前才因听见美影心跳而重振的自己,或许无法体会他们的感受。……但是——赫吉方才所言让飞场感到疑惑。「既然……」既然你那么说——「那你又为什么要把你妹妹的力量当作自己的一部分呢!」「————」对,就是这样。……没错。我懂。我想我懂。我和这个人在这方面一模一样。「以前,在美影姐几乎没有意识的时候,我还是会用轮椅带着她出外散步——好让她看看这个世界。」飞场不断出手。仿佛即使无法奏效,也要让每一次攻击响彻天际。「你也让你的左眼看见这个世界了吧!而且,你一定还跟她约好了,绝对要让她看见全新的世界!到时候、到时候——」飞场大喊:「就算没有人知道,你也算得上一个英雄了,不是吗!」打击声响起,却响在赫吉挡架的B-Sp上。然而赫吉的动作,和过去的防御方式有点不同。总是将防御转为攻击的他,将飞场推开了。回过神来,脚已踏上坡顶。两人吐着白烟,隔着十公尺的距离对峙。在闪动的侦察机光点下,他们注视着彼此的脸孔。飞场绷着一张脸,在颤抖之余猛力颔首。「我一定要赢。这样我——才能到等待我的人身边去。」因此——「请你败给我吧——好让我能够面对一直等着我的人。」而赫吉则是微微苦笑,开口说道:「有两个人在等你啊——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气派呢。」苦笑忽而转为微笑。下一刻,两人向前倾身,再次出击。●赫吉沉浸在战斗之中,挡下对手的攻击,接着运力动身,不停摸索着胜利之门。战斗的声响接连不断。那发人旧思的声响,也不断地沁入肉体和心里。和阿夫拉姆对战后,才短短一个半月就能再次玩味如此声响,实属万幸。自己拥有的武器,就是妹妹所寄宿的左眼、9th-G概念核,以及自己的身体。对手和自己之间并无过节。而对手却擅自将彼此的处境叠合比较,凭的还是单方面的想像。那般想像,若以情绪而论有如感伤,若以颜色而论则是偏蓝,若以口舌尝之,则有待熟成。可是,那却使赫吉想起了从前。过去的自己和旧友们,也有过那样的时光吧。在枪戟交鸣、跟随对手脚步之余,赫吉回忆起多年以前,自己在充斥着飞沙和烈阳的天空下如此战斗与训练的日子。眼前的对手相当年少,是个儿孙辈的少年。在战斗中,他紧追不舍,没被赫吉的速度甩开。力道虽弱,却能以连击弥补,不停尝试绕至背后攻击。为使攻击奏效,假动作、佯攻、奇袭,无所不用其极。但赫吉并不认为飞场狡猾,因为自己的战力压倒性地强大。单击力劲、速度和直线动作皆优于对方。攻击范围、耐力、体格、经验,对方无一可及。但对方仍抱着必死决心不断前来。赫吉不断化解飞场的攻势,随时见缝插针,但几回下来,还是没要了飞场的命。只造成了战斗声、动作和气息。来吧。赫吉心想。有什么招式尽管放马过来,且待我一一正面接下。虽我已全力以赴,但你却是以命相搏,我绝不会玷一污你这份决心。因为打倒搏命的对手,将使其感受到与死无异的痛苦。这就好比是验收一把玻璃刀。若从旁施力,玻璃刀便会轻易断折。不过,那也得刻意为之才会有此结果。若是正面承受却依然破碎,则是因为刀本身过于脆弱所致。前者将使人只记得刀碎的事实,在不知刀刃本身优劣的情况下放弃重铸的机会。而后者,应能使人期望铸出更强韧的刀。这个少年一定是属于后者。自己就像在开导徒弟一样呢。想到这里,赫吉忆起了妹妹。假如她还在世并成为英雄的妻子,他们的孩子早在自己教导下使得一手好剑了吧。可惜这永远不会实现。直到今天,赫吉都不曾教导过命刻和诗乃剑术。赫吉认为,若要在一个全新的世界生活,她们不该拥有高于自身期望的能力。但是最近几年,命刻主动踏进了自己这块领域,并似乎在这方面获得了某种自信。赫吉以「如果」为他的思绪起了头。……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教命刻她们练剑,她们会不会变得跟这个少年一样呢?飞场是个以全力补足所有短处,一心打倒目标的对手。一个将求胜意念完全化为攻击的对手。驱动他每一次攻击的并不是敌意。纯粹是出于超越对手的渴望。太好了。赫吉不禁赞叹。真是个好对手。这个少年心中有必须保护的事物,也有如同归宿的人守护着他、被他守护。你已经是个英雄了。赫吉心想。而且,还说了「请你败给我吧」这么一句大话。……让你能够面对一直等着你的人,是吗?你行的。赫吉心想,你已经是个英雄了。……而我,早已成不了英雄了。没错。赫吉在心中低语。我不是个英雄——「……只是空有力量罢了。」然而这战斗中的自呓——「不对!」引来一声从旁窜过的呐喊。「那是不可能的!你想想看——」赫吉将后蹬飞退的对手保持在视野之中。为突袭腾出距离的对手两层歪斜、双目含泪地说:「你为何非得只想着不能到别人身边去——却不把自己当作别人的归宿呢!」距离再次拉开十公尺。少年摒气沉身,如弹簧般蹲踞。「你失去的人,不是正陪你看着相同的世界吗!你失去的世界……不是把你送到你脚下的这个世界了吗!」「你以为他们跟他们的世界,会喜欢这个被假象掩饰一切的世界吗?」赫吉舞枪霍霍,严阵以待。他感到决胜的一刻即将到来,并等着打败使出浑身解数的对手。「这可是个充满谎言的世界啊!」「出征的那天晚上,你不也戴着假面具歌颂那些人跟世界吗!」聱音响起。少年踏出突袭的第一步,动作缓慢地映在赫吉眼中。「——难道那也是谎言吗!」接着,速度在赫吉眼前爆发。少年选择了疾奔。他选择了只为追求胜利、只为超越对手的直线动作。或许,已不再有下一次机会。少年的血溅入空中,身体超越了速度。来了。面对即将分晓的胜负,赫吉动身出击。●飞场心意坚决。疾奔,同时运用力量。首先用的是三明阻断理解的概念。概念力伴着金属敲击声响遍四周,但旋即又被赫吉的停止力打碎。飞场明白那起不了作用。不过,尽管赫吉施放停止力只需一瞬,也是一次无谓的动作。只要那样的一瞬可能将自己导向胜利,飞场就愿意放手一试。他左右摆身,于足下凝聚推进力,踏着直到最后才肯将脚底抽离柏油的步伐奔向赫吉。赫吉挥下了B-Sp。还有段距离。赫吉应会在进入飞场攻击范围前刺出B-S p,击出火焰。于是飞场启动了另一种能力,二顺禁止欺瞒的概念。唯有真实,代表佯攻和牵制等动作都不受允许——……也就能正确地引导自己的动作!习以为常的佯攻等动作被视为赘余而遭到封阻,让飞场的肢体感到些许压迫。然而,在他处受阻而另寻出路的力量,使脚步踏得更加坚实,再配合二顺的强化肉体能力,速度更是明显提升。但赫吉仍快了一步。距离七公尺,赫吉的双臂就要在前方定下。高大剪影背着市街夜景和与路灯光线全力攻来。真了不起,飞场心想。这个人要打倒对手时,总是如此地不遗余力。除去战斗以外的所有念头,驱使最大极限的动作、力量和速度。出征时,他就是这么打倒阿夫拉姆等人,一路攻进了最底层。面对如此对手,飞场不禁自问——……我也能像他一样吗?能像他那么强吗?赫吉没有出云那样的防护,也不像佐山那样能忍受痛苦。可是,即便没有左眼的停止力,自己依然比不上他。虽然他有体格等先天优势,但无庸置疑地,他仍是个纯粹以自身肉体为主要武器的战士。UCAT里,没有一个人能独力战胜他。……所以——希望这个人能永远将自己视为英雄。希望他不要自认守护不了挚爱而假造自己,而是就算假造自身形象也要继续守护挚爱。他在出征和会议时的言行,不就是因为这样吗?那不就是——……一个被称为恶徒的英雄吗?赫吉和佐山交涉时,曾声称自己装置了炸弹。他起初是真的想引爆吧,飞场猜想。不过到最后,他还是没按下引爆按钮。那是为什么?如果他想按,应早已按下,换言之——……他改变心意了……眼前的对手也怀有不愿按下的意念,并以威吓的言词包藏起来。现在也是如此。无论己方用何种手段,他都愿意正面接下。犹如在证明他拥有绝对的实力。这时,赫吉加快了迎击的步调。再这么下去,将失去冲进他怀里的机会。因此飞场有所行动。再次加速,在确认所需距离后,他施放了下一种力量。那是——「——四吉先生!」●飞场和赫吉的立场在下一刻调换了。飞场在赫吉原来的位置站定迎敌,赫吉从飞场原来的位置奔向飞场。此时的状况并不复杂。简单来说,就是由赫吉在接近飞场的同时,刺出手中的武器。飞场也立刻对现况做出反应,向前倾身——「——!」主动缩短距离。顺着飞场速度疾奔的赫吉,和重拾自身速度的飞场,距离因相对速度瞬时拉近。即使如此,赫吉依然胜过飞场一筹,以超越接近速度的动作——「喔喔喔……!」蓄力鼓胀右肩肌肉,完全地向前刺出他的枪。「去吧——我祖国的光与合啊!」于此同时,B-Sp放出的火焰和赫吉左眼放出的停止力袭向飞场。飞场没有余力闪避。势将命中。●赫吉确切地感到自己使出了全力。正面应对一个好敌手使出的招式,并超越了对方众能力中最为优秀的速度。……怎么样?赫吉暗自问道。他紧盯着飞窜的火焰和扩张的停止力,也紧盯着其后的飞场。……怎么样!赫吉又问。在放出凌驾对手的无上一击同时——「你能靠你的决心超越我的全力吗!」下一刻,赫吉见到飞场使用了最后的力量。来自他从背后抛出的蓝珠,能将攻击力最大化的概念。但赫吉并不放在眼里。现在,飞场手无寸铁。若以双拳一拼,或许能抵销B-Sp和停止力,但他的手也会当场粉碎,胜负立判。但下个瞬间,赫吉看到的却是飞场掷出了两样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