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赫吉没有放弃反击的机会。他清楚听见胸骨碎裂的响声。那不只带来剧痛,肌肉失去骨骼支撑也造成了呼吸困难。但他仍绞尽胸中最后一口气,发动攻击。他将左眼的视线指向佐山。那是被阴影盘踞、一团黑暗的左眼窝所射出的视线。新庄不明白那有什么作用,本能却告诉她那极为危险。「不……」在喊出「不要」之前,她看到了一些小动静。貘正在蹲低的佐山头上举起前脚。●剎那间,新庄见到一些景象。那是过去的一场战斗。自己人在夜晚的森林里,眼前有某个不知名少年的背影,而少年正面对一头人狼。当时的自己犹豫不决,没能拉开手中武器的保险。「——」她害怕会击中少年,也担心会杀了人狼。可是——「可是……!」在不成声的吶喊中,新庄从过去清醒了。●「——!」新庄击发了Ex-St。不带一点疑惑、恐惧或犹豫。如此一来——……力量是不会犯错的!笔直的白光命中赫吉左胸,如刀刃般正面刺穿他的锁骨和上半胸腔,更穿出背后。「……!」冲击使得赫吉仰身,左眼视线轰向天花板。天花板霎时布满裂痕,并如沙砾般溃散。碎声如雨。然而,赫吉还能动。「喔……!」这发炮击虽连武神都能轰飞,但他仍在飞散的白色天花板碎片中咬牙切齿,打算扑向佐山。他的手握在枪头底下,以枪领着全身冲向佐山。这样的刃器,已足够刺穿佐山那没有装甲服保护的身体。不过新庄所做的却只是张开了嘴。竖起双层的她,对着在眼前沉身的佐山大喊:「——绝对不能输!」●新庄的吶喊似乎推动了佐山。他举起右臂,同时挺直双腿。……基本才是最重要的。他沉下心来,无视眼前的力量和叫喊,站定身体。右腿向后滑开,脚底贴紧地面。左脚在这样的推力下向斜前方挪了几分。踏稳的同时,左脚跟向外旋出,左膝打直,拾高腰身。接着向右扭转腰腹,让全身顺着左脚动作顺时针回旋,向前弹出左肩。佐山顺着屑部旋动射出左肘,并将力量灌注在最前端上。左拳。全力击出的左正拳。在危机当中,他的肉体自然而然地选择了这一拳。握拳伴随着痛楚。幻痛。除了虚假的痛觉外,他还听见了从头上冲来的野兽嚎叫。「还想抵抗吗——就凭你这连母亲为何而死都不明白的小鬼!」兽嚎勾起了胸痛,受人拧扭般的绞痛。痛觉的锁链霎时间在全身炸裂,要束缚佐山的肉体。但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刚说了一句话。……绝对不能输。那句话的对象并不是身上的痛楚。而是要他胜过眼前的敌人。也就代表她没将佐山的痛苦看在眼里。为何她的鼓励会忽略那些痛苦呢?……很简单。佐山做出结论。……因为那些痛苦是理所当然的事……!身体仍在连续动作之中,并带着幻痛和绞痛,可是——「这些异常和绞痛都是我的一部分!」佐山捣出左拳。他使尽全力,将抬至肩高的左拳射向眼前的腹侧。命中。「……!」打击声。左拳骨一击粉碎。相对地,对手也受到了同等的伤害。佐山透过拳头,感到冲击的波纹遍布了对手全身。被冲力逼退的右脚也能清楚感受。佐山的拳仍不断向前。染血的手臂、断裂的肌肉、破碎的骨骼、激剧的绞痛。佐山完成了这一切的最尖端所造成的攻击,整个人在下个瞬间逼向不肯屈服的敌人。——」拳头不再前进。所有力量集中注入拳面,击飞敌人。反作用力在肢体中回荡,震颤全身。情感也如钟响般在体内回荡,牵动心嗯。……啊……所谓人心如水,果真不假。……竟然会如此地满溢……!下一刻,敌人狠狠撞上其背后的铁门。Ex-St贯穿赫吉的炮击似乎已对铁门造成不小损伤。铁门虽能挡住赫吉的躯体,却也立刻裂痕遍布,碎个满地。黑暗在金属撞击声中扩展开来。黑暗彼端,有几个在微光中显现轮廓的概念核搬运台。宛如墓碑。而敌人就像仰望着它们似的,在地上躺成大字动也不动。另一边,佐山看着左拳呼气。深长地吐出那口气后,浑身冒汗的他张开了嘴。「————」但说不出话。佐山惊觉自己连说话的气都吐尽了,并发现自己仍保持出拳后的姿势。他连忙挺起前倾的背脊,抬起头为肺叶送气。用力吸了口气。这时,佐山感到背后有股暖意。那是柔和的人类体温,轮廓一如他所珍视的人。新庄。佐山在贴着背部的暖流浅抱、搀扶下,将气吸得更加饱足。接着,他将握紧的左拳高举在前并松开,得来的不是幻痛,而是真实的痛楚。「各位……」佐山缓缓出声。他再次握起左手,闭上眼说:「为自己的幸福欢呼吧……!」同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虚脱。意识淡去。第三十八章 『离别的理解』两位应已远离但也无法证明●命刻在森林中向南奔跑。倘若赫吉有个万一,就得在五分钟内翻过山岭,到南边某条路上会合。遥控人偶的货柜就停在那里,到时便能利用它撤退。现在,就是必须倚赖那口货柜的时候。命刻负责殿后,她以蛇行路线兜了个大圈,尝试将追兵全引来自己身后。少女全神贯注地跑,没踏响干枯的落叶,也没踩断任何枯枝。……赫吉义父输了吗?不过,就算「军队」的一分子倒下了,理念和其余同伴仍在。这时,命刻愤恨咬牙地说:「要是我够强……」她的职责是保护诗乃,以及确保地面的退路,而她也办到了。然而,不慎让佐山等人进入地下也是事实。大家应该会说那只是意外,保护诗乃才是她真正该做的,不必应付他们。……可是我还是追不上他们。在穿越人墙的竞赛中,命刻被风见和佐山远远甩在后头。佐山是她的倒影,这让她有输给赝品的感受。不仅追不上赝品,还让他打败了赫吉。命刻再次质问自己。自己的训练量遥遥领先,就连武器的娴熟度也不会输给对方,还拥有绝无仅有的回复力。然而这些优势,在自己没追上对方的事实面前全都是空谈。对手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是她现在唯一确定的事。命刻不停追问着自己「为什么」,敌人为什么对她不屑一顾。在战场上,不提防背后可是——「命刻姐姐!」背后的声音让命刻吓了一跳。那是诗乃。她带着白犬,气喘吁吁地追来。「笨蛋……」命刻虽将不悦挂在脸上,心里却松了口气。既然「军队」的武力起不了作用,就表示UCAT仍然存在。往后的战场将属于政治层面及各G之间,恐怕包含Top-G在内,所有居留地都会推出代表,共同将这件事做个了结。换言之,那会是一场将所有真相摊在眼前的真正全龙交涉。在那些战斗结束以前,命刻将会和诗乃待在一块儿。……该怎么办呢。那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必须和她分道扬镳。诗乃应该不喜欢听那种话吧。然而,要是不据实以告,命刻也无法和诗乃过着相同的生活。与其以沉默来日夜欺瞒——……不如现在就分手。只要翻过这个丘到山脚下,就能抵达撤退用的货柜。届时只要将诗乃送上车,自己留下就够了。前些日子一直刻意避开她,往后还必须躲得更远。这时——「命刻姐姐。」诗乃赶到了命刻身边。她将枯叶踏得沙沙作响,拼命地和命刻并肩跑着。接着她转向命刻,勉强挤出笑容。「——能和命刻姐姐一起走实在太好了。」这句话让命刻有些错愕。……对不起。自己明明一直丢着她不管。不准参战、别再训练了、还太幼稚等等,这些对诗乃说过的话,现在仿佛全指回自己。就算被那些自责的话打得鼻青脸肿,诗乃还是愿意跟在自己身边。于是命刻决定了。……我就一个人走吧。等会儿应该还联络得上龙美等人。现在自己的确该个别行动,不能太过依赖别人。因此命刻默默地陪诗乃跑着,直到山另一头的山脚边,别离的那一刻。等她一进货柜就从外头关门反锁,到时再和诗乃说句话就好了。这些日子以来真的很对不起你之类的。……就那么做吧。心意一定,心情也轻松起来。身边的脚步声虽不该存在,却在心中占有不小地位,让命刻配合诗乃调整步伐。诗乃的呼吸紊乱,令人担忧,但这点操心也是最后一次了。「——?」命刻听见了其他声音。声音来自上方,从枝桠间飞跃而来。命刻拾起头,看见了藏在枝荫下的敌影。那是剑神,自称热田的男子。「别想逃啊,混账东西……!」他横眉竖目地高速落下,命刻立即举刀,向劈来的机壳剑全力砍去。冲口而出的话,并不是用来提振自己的言词。她对一旁脸色惶恐的诗乃说:「退开,诗乃——快逃!」吼声打响了森林,而紧接在那之后的是命刻意想不到的声音。声音来自她身边停下的诗乃。「……为什么?」命刻看着诗乃,她脸上已不是方才那硬挤的笑容,而是自然扭曲的哭喊。哭喊的对象,就是命刻刚刚那带有拒绝意味的话。「为什么你要这么排斥我?」……不是的。不是那个意思,那是想警告她这场战斗会多危险。……我不是要排斥你啊!诗乃或许也明白吧,只是在这紧迫的状况下,长期压抑的她终于反弹,情绪反射性爆发了。无论如何,那种反应在此刻是非常要不得的。下个瞬间,发生了三个变化。第一,热田的机壳剑和命刻的刀迸出火花。第二,剧烈的冲击使得机壳剑残破的机壳碎裂了。最后,机壳剑中的概念失去控制,向外喷发。「!」下一秒,奥多摩山区有个山头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