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继续流动,无视于前方建筑,朝四方巷道如流水般迂回、掩覆,淹没一切。城镇如柴薪般焚烧,过热的焦声波涛般不断在大楼间穿梭,掀起的热风将燃烧声往空中喷发、散布。不仅如此。路旁的建筑物全都布满龟裂,大如刀痕、小如蛛网。道路沿线的高架路面、高楼大厦也都缓慢又确实地崩落着。某个建筑物的表面,有块仍在运作的电子告示牌。牌上题不的日期为1995-12-25-04-32,气温68度。从烧毁的城镇中心往北方望去,能看到一座显眼的建筑物。那是城,天守阁顶部被浅绿屋瓦覆盖的大城——大阪城。即使是这座被白色墙面围绕的巨大城池,也逃不过破坏的命运。底层墙上的龟裂就是城楼崩毁的开端。在岩石碎裂声之中,墙上出现一条横向长缝,裂缝的上下两端因此朝内外倾倒。巨大城楼如风箱内缩般塌陷,当崩毁进行到某个程度时,顶部建筑的重量造成西向山崩。城有如滑倒般逐渐倒塌。较为安好的天守阁顶部,也在雪崩般的碎块上滑动,被一点一点地刨削,最后消失。直至这时,城镇里的建筑几乎都已化为瓦砾。高架道路、大厦、街灯、号志等,建构整个城镇的物体都失去了原有的面貌。剩下的只有有风、热气、俯瞰万物的漆黑夜空,以及——「————」人影。影子在无人且满目疮痍的街道上飞奔。不只一人,而且并不限于地表。数量难以估计。地面空中皆有。人影聚成一束,编制有如军队,行进速度极快。白黑装甲服、黑白装甲服、蓝白装甲服和其它各色装甲服,在地面以数十公尺的步幅飞奔前进,在空中移动的人影色彩一如地面。率众而行的是一名身穿白黑装甲服的青年。他面相精悍,身边带着一名同色穿着的女性。「————」短发的女性面有惧色地和青年说了些话。那是句疑问,但青年没出声回答,只是摇摇头。这时头上传来了声音。青年抬头一看,只见一名乘着扫帚的黑色装甲服女性飞向高处。后续的机龙们也跟着散开,同样地爬升,以阻挡来自前方的某物。下一刻,一名男子从奔跑中的青年与女性身后窜出。男子穿的不是装甲服,而是登山连身工作服和一件改造过的防护背心。他曳着及腰长发,在奔跑中抽出背后长刀,同时撇下欲先前行的通知。面容精悍的青年并未听见这话,却仍无所谓地送出回答——无言的一瞥。答复简短,却也带起了下个动作,青年笔直地望向前方。凝重的视线向前射去,青年看见崩毁的城镇、天空,接着吸气、发声。一道断绝这场毁灭飨宴的吼声。吼声带来的并非被动的破坏,而是主动的某些东西。他大喊:「——Goahead!」*新庄睁开了眼。臀部的两团肉已被人冷不防地一把抓住。两边都被岔开的五指抓住。这让新庄直接联想到的不是疑问,而是那行为导出的唯一解。「佐、佐山同学?你突然发什么疯啊!」新庄趴着弹起并大叫,接着睁开眼睛,但是——……奇怪?眼睛是睁开了,但是大脑和身体还没跟上。像只乌龟般贴床趴着的新庄背着棉被,看了看眼前的床头柜和周遭事物。时钟指着下午六点,房间昏暗,窗边只透进些微光线。「呃……」新庄打算回想为何而醒。和自己在这种时间睡觉的原因,却约有七秒什么都想不起。直到血液总算送上脑袋、能够理解视野中的景物、记忆完全苏醒,已是十数秒后的事。搭上线的记忆挑选了时间较近的事件,也就是醒来的原因。……那个,好像是有人抓住我的屁股——没错,而且是现在进行式。新庄转头看看原因,只见背上那条棉被不知怎地居然鼓得比自己的身形还大,而且越往脚边鼓得越高。背后的膨胀里似乎有某种物体。「……是佐山同学对吧?」「哈哈哈,说什么傻话。我是高贵的屁屁精灵,因为新庄同学的屁屁实在太美——」新庄让精灵连同棉被一块儿降临到地板上。原来如此,这么一来起床的原因就揭晓了。话说棉被落地之后——「……好冷喔。」就要步入十一月了,才下午六点,房间就近乎漆黑。不过,房外仍有些断断续续的声音。那些打钉声、小板车拖行声等,都是在五月时曾听过的声音。……是准备校庆的声音。新庄忽地想起,这开始准备校庆的日子也是——「入夜之后就要出发去堺市的日子……」床头柜上摆着黑色资料夹和深夜火车的票。会在这个时候就寝。就是为了搭今天深夜的卧铺火车前往堺市。要搭乘晚建二十三时由东京发车的火车。还是先补个眠比较好。这趟堺市之旅,是打从十月的运动会之前就决定好的,目的是追寻护国课成员新庄-要之孙女新庄-由起绪的踪迹。她和自己应该无关吧。虽然年龄上来说,由起绪的确相当于父母辈,但身为女性的她一旦结婚通常会冠上夫姓。但新庄只为了一个理由继续追寻,那就是名为平安夜的圣歌。……因为她也知道那条失忆的我唯一记得的歌……姓氏、孤儿、知道同一条圣歌,是他们的共同点。有了这么多共同点,追查真相的意念在好奇心催化下转为行动。再者,就日程表而言,今后学生会和UCAT的活动会更加频繁。所以只能趁现在。手上的线索,只有顿失双亲的新庄-由起绪曾被位于堺市的孤儿院教会收养而已。新庄上网搜寻过一些行前信息,虽有找到几所教会,却没有一所是新庄-由起绪出生的60年代就已经设立的。当年招募震灾义工的网站几乎都已停止运作,新庄曾用邮件或电话联络几个缩小营运的义工站,但结果不甚理想。人在东京的新庄想得到、找得到的就只有这么多,所以他认为直接前往堺市,在当地公所和义工站调查才是最短途径。老实说,拜托佐山或大城他们帮忙或许会比较轻松。……不过那是我自己的问题,而且——「佐山同学自己也说过,他要到奥多摩深山找衣笠教授的家……」虽然深夜入山不合常理,但那的确是一个不合常理的人会做的事。话说回来,要他忍应该也忍不住,若是阻止他反而会让他更想去吧。就在这时——「你怎么把我丢在一边不管呢,新庄同学?」新庄无视地板精灵的话。还记得听了邪恶精灵的话会被拖进异次元,好像就是1st-G的教训。算了,不重要,可是——「奇怪?」屁股突然被抓之前,似乎还有件很重要的事。……吓醒前那场梦……记忆在这关键词加温之下开始复苏。新庄梦见自己即将前往的大阪市镇被火焰烧毁。梦的来由很明显,因为貘和佐山都在身边。发现那场梦为事实后,新庄不禁身子一颤,倒抽一口气。然后,新庄想起了梦中那些在崩毁的大阪市街上奔跑的人。「……佐山同学!」新庄翻身跳下床,快速靠向在昏暗地板上裹成一团的棉被。脚底虽感到地板的冰凉,但新庄仍不在意地说:「佐、佐山同学,那个、刚刚那场梦里跑的那两个人该不会就是你的……」「应该是我的父母吧。」「嗯嗯,那么那里的确是大阪没错吧?那个告示牌的日期,再加上他们又是你父母……所以那是关西大地震救灾的过去啰?」新庄原以为佐山会回答「应该是吧」之类的,但佐山的回答却连相反都算不上。佐山以他鲜少使用的暧昧口气回答:「……谁知道呢?」*从棉被里传来的问句让新庄感到不解。「……咦?」也许是佐山听见这反问了吧,他脱壳般地褪下棉被,露出自己的样貌。穿白色睡衣的佐山冒了出来,新庄见他脸色有点发青。立刻坐到他身边。「啊,你还好吧?狭心症好点了没……?」「还好。」佐山点点头。他看似面无表情,却带着些许安心,但房间暗得让新庄看不清楚。新庄不打算先起身开灯,反而更靠近佐山,不想漏看他的表情。佐山道谢,接着说:「还真是难受呢,害我一不小心就抓住新庄同学了。真是捡回了一条命……」「……你只要抓那里就好了吗?」「不,我看新庄同学睡得那么舒服,所以才想抓一个离统管神经的大脑远一点的地方——哪里不对劲吗?」「最近的屁屁精灵借口还真多。」说着,新庄由衷地松了口气。佐山通常闭口不谈家人,尤其是双亲。现在就是一例,但新庄仍为他痛苦时会来自己身边感到高兴。……虽然方式错到极点了。「……那么,可以继续刚才的话题了吗?你为什么不觉得他们是要去救灾呢?」「这个嘛。」佐山又点点头,背靠床边双手抱胸说:「简单说来,德国监察黛安娜和那些机龙在天上飞得那么开心,大阪人看到了一定会吓一大跳然后开始吐槽吧。」「你好像对大阪人有些偏见,不过的确是这样……」「嗯。我们已经看惯了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所以不觉得怪,但是对现实世界而言还是不该出现的,况且就算是赶着救灾,也用不着拔刀吧。还有……」佐山的手环抱得更紧,眉心略为缩起。「梦里的大阪一个普通人也没有,而且关西大地震只将大阪半毁,并没到梦中那样全毁的程度……所以答案很简单,那是个包覆了整个大阪的概念空间,里头还发生了战斗——因此,所谓二次灾害很可能是捏造的,我父亲其实是在其它事件中丧命。」「这么说……」佐山铁青着脸看着新庄,却勉强露出微笑说:「他们的敌人应该就是缠着我们的『军队』前身之类的吧,他们在大阪和那个组织战斗——我父亲和其它人因此丧命。幸亏那只是个概念空间,而制造概念空间只要用到世界的子体自弦振动几个百分点,所以关西大地震并不是概念空间内的崩坏所引发的。」他接着说下去:「『军队』这阵子就会攻来了吧,在那之前我们必须赶紧做些准备。虽然我和新庄同学会去追查各自的过去……但还有些事非得先解决不可。」「嗯?出发前还有事要做吗?」面对新庄的疑问。佐山仍铁青着脸,释出不解的叹息。「是啊,内容我已经向老人家提议了,之后看状况如何再说吧……然后新庄同学,我有个要求,可以答应我吗?」「什、什么事?」「嗯——」佐山闭上眼睛,猛然倒向新庄。「咦?啊、等一下,佐山同学?」「对不起,看来我是对过去想得太深了。在我昏倒这段时间里就先把膝盖借给我吧……毕竟今晚鹿岛主任来讲解G产生原理之后就要启程了,我想多摸新庄同学一下。」话刚说完,佐山力气尽失的身体就像纯粹的肉块和重量般压在新庄膝上。新庄想赶快扶起他,才发现他已不省人事。「佐山同学……」新庄将唾液送进喉咙深处,之后慢慢地低语。他对着那张躺在他腿上、闭上眼的苍白脸孔说:「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吗……如果你父亲他们不是死于二次灾害,而是面对『军队』的前身组织而战死——会彻底颠覆UCAT空白期出现的理由和意义耶。」当然,即便那是事实,那场战斗仍发生于概念战争后的Low-G,应该和其它G无关。令人在意的是——……为什么大城先生他们要制造UCAT空白期呢?还有——……佐山同学口中「必须在出发前做的事」又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呢……」新庄一面嘟哝着无解的自问,一面拨起佐山的浏海,并在擦拭他额上薄汗时垂着眉说:「你知道吗?我被UCAT收养,就是在关西大地震之后没多久的事喔……?」仅隔了一口气的短暂时间后,新庄缓缓问道:「所以我是在那场战斗中捡回来的吗……?」第二章『不明的开端』是日,是月是言语还是意识都无法得见*钟面上的长针移动一格,发出些许声音。黑色长针指向十二,短针则是八。指着八点的时钟高挂在白色墙面上,而望着它的视线只有一道,来自白色长桌前办公椅上的年轻女性。「晚上八点啦……在地下真的感觉不到时间流动耶。」女性喃喃自语。这狭小房间的正面墙上,并列着两扇关上防护闸的窗子。房间横幅较长,桌子到女性背后的墙壁空间不多。她面前有设置了控制面板的桌子、作为管理器材的个人计算机,以及三个屏幕。其中一个屏幕上有条显一不作业进度百分比的横杠,横杠上方写着「贤石概念封印中,不、不要碰我!」。「这布景主题还是一样难懂啊……」对屏幕发表感言的女性身穿领口低扣的红色衬衫,上头还罩了件白袍。白袍胸前口袋上别了一张印有照片的识别证,牌上写着月读-京。识别证顶端有条蓝线,写着「实习中」三个字。女性——京用手指弹弹识别证并翻开白袍领口,从怀中拿出香烟般的物体用嘴一叼。「……梅子口味啊。」她皱眉碎念几声,站了起来,同时椅子自行退到不会干扰她的位置并歪了歪头。京拍拍椅背安慰它,又看看时钟。但她皱起的双眉却没解开。「奇怪咧……都这么晚了,茉伊拉她们怎么还没来叫我吃晚餐啊?」京虽想呼唤在门外等候差遣的盖吉司,却又打消了主意。尽管盖吉司这种战斗型自动人偶能听见隔音门后的喊声,但她才刚从东京回来,说不定疲劳尚未消除,还是体贴一下比较好。……毕竟那边的场面好像很盛大。另外,盖吉司的出差费原先是每小时七百五十圆,但是在她回来前已经在电话中拉到七百八十圆了。这点鸡婆应该没关系吧?京思考着,并再次迈步来到门前,按下开门钮的「强」。门立即横向猛力打开、现出远比这个房间宽的走廊。接着,盖吉司出现在京的眼前。盖吉司正做出怪异的举动。在京的眼中,她被某种东西击飞,从走廊的右侧后空翻到左侧。「…………」京未能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开始分析状况,但是她不善于思考太复杂的东西。研究所的教授说做专题时必须将主题项项写得简单明了,不过他最近倒是因为偷拍而简单明了地被逮捕了。因此京这样思考:-眼前是走廊,盖吉司被某物轰飞-盖吉司着地了-教授都被捕了,毕业论文是不是就免了啊?-有风在流动,右手边好像有什么——最后,她的思考停了下来。京听见了某种声音,某种像是自己发出的说话声-——无法互相理解。「……啊?」她明白那是概念条文。但现在有更该优先思考的事。……右手边好像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