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身穿西装的年轻男子从驾驶座冲了出来。年轻男子把手伸进怀里的同时,他眼前的汽车引擎盖突然出现了一样东西。随着金属声响起,一把菜刀插在引擎盖上。从车内冲出来的驾驶保持手伸进怀里的姿势停止了动作。他凝视着眼前的刀子以及丢出刀子的人。田宫孝司对着驾驶轻轻伸出右手说:「很抱歉,因为寒舍今天会有客人来,所以正忙着准备料理。」说着,孝司手中有个发光物体垂下。那是一把方形菜刀。孝司以食指和中指勾着方形菜刀,微微垂下眼睑说:「我刚刚正好在切高丽菜丝。如果不赶快回去切,高丽菜会砍掉,很可怜的」辽子蹲在倒下的中年人脚边,发出一声:「哎呀?」她回头唤了孝司,一副轻松的模样举高手敲打菜刀说:「孝司、孝司,这个子弹跑不出来耶。」孝司一看,发现倒下的中年人嘴里虽然冒着烟,但丝毫没有被子弹穿过的痕迹。孝司站到嘴里喷出烟雾的中年人身旁说:「因为我放了空包弹在里面。等你学会怎么使用的时候,我再帮你放实弹进去。」「讨厌,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把姊姊当成小孩子看待?」「要不然你就好好学怎么用枪啊,姊。还有录影机、微波炉、立体音响和洗衣机也一样。」「我讨厌步骤超过两个以上的机器!」辽子拍打孝司的膝盖说道,菜刀随之从孝司手中滑落。「啊。」姊弟两人异口同声。「啊──!」在驾驶的叫声中,菜刀往中年人的头直直落下。爽快的声音随之响起。长方形菜刀稍微划过中年人的头发,跟着插入柏油路面约五公分之深。驾驶慌张地绕过车子跑来。在三人眼前,中年人的身体呈大字型仰卧在地,他瞪大着眼睛,喷出烟雾的两边嘴角往上扬。辽子一边抚摸竖立在地面的菜刀刀柄,一边说:「真不可思议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很满足的样子。」「混、混帐东西!」驾驶慌张地想要帮忙扶起中年人,辽子抬起头,露出微笑看着驾驶说:「混帐东西?」「啊,没有,那个,我、我在说我自己。我是笨蛋,对不起。」「这样啊可是,你也不可以这样说自己啊。」「姊,你这样是在肯定对方是笨蛋的意思。」「是吗?」说着,辽子众怀里取出一台黑色的小型机器。那是一台单钮式的傻瓜相机。辽子在没有使用闪光灯的状态下,拍了好几张中年人的照片后,眼镜底下的微笑化为满足的笑容说:「那么总之,请你们回去吧。」驾驶连应个声都没,就把中年人塞进后座。在这段时间内,孝司默默地拔起引擎盖上的菜刀,然后忽然看向旁边。「啊少主。」孝司敬了一个礼。辽子听见孝司的声音而回过头,这时车子从他们两人之间驶了出去。听着逐渐拉远的排气声,他们的视线前方有两道站立的身影。一个是抱着咖啡色纸袋,身穿西装的少年;站在少年身边,穿着衬衫搭配短裤的另一道身影把双手交叉在腰前,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容。身穿西装的少年露出笑脸说:「你们还是老样子真是太好了──我来吃饭了。」●结果,进到田宫家的新庄也帮忙准备起晚餐。打从进来田宫家,新庄的嘴巴就没合拢过。光是到目前为止,他就已经见识到空间可供人躺平的玄关、宽度可供五个人并排的走廊,以及拥有两座流理台的厨房,还有身手俐落的男女佣人们。身形较小的新庄,一边笑着跟高大的佣人们打招呼,一边帮忙准备晚餐。佐山在隔壁的客厅。隔着宽敞的走廊,新计看见佐山坐在坐垫上看报纸的背影。新庄被换了橙色和服的辽子与孝司夹在中间,削着马铃薯皮。在新庄左边的孝司穿着围裙,他的身后不但灵活俐落,而且变化丰富。在新庄还看着佐山的时候,他已经切好佣人送来的蔬菜,甚至处理好鱼和鲜肉,并且在流理台清洗过一遍,然后做起下一个准备工作。菜刀连续敲打砧板的声音、剥开切好的食材的声音,以及在流理台清洗的声音不曾间断过。对照之下,在新庄右边的辽子只是定在用小火炖菜的锅子前面,什么也没做地站着。「──好了,姊,让开,鱼快要烧焦了。」「孝司又嫌人家碍事你别忘了,是姊姊比较大耶。」「嗯,比较大,不过很碍事。」「孝司越来越像少主了。」「我说话会更明确一些。」佐山的声音从客厅的方向传来。「孝司,诚三他们呢?」「他们参加町内会(注:社区自治组织)举办的旅行,到热川去了诚三很高兴地说要去香蕉鳄鱼园,还带了猎枪去,不知道要干什么。」「真是天然一家。」新庄一边慎选字眼喃喃说道,一边削着眼前的马铃薯皮。一旁的辽子一副不安分,且很想帮忙的模样说:「有什么要帮忙的吗?」「姊只要专注于自己的手边就好了。」「光是看着炖菜太无聊了。」「嗯、嗯。」孝司点点头。「可是,大家都说姊姊的炖菜比我煮的好吃。」「是吗?」说着,辽子朝向新庄露出笑容。为了避免发表意见,新庄改变话题:「请问你们平常也是这个样子吗?」「嗯,虽然少主最近不在家,不过大家还是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新庄点着头回应辽子,同时察觉到自己对辽子说话的口气,与对孝司或佐山不一样。包含对这件事的认同,让新庄用力地继续点头,然后询问:「佐山同学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听到新庄的询问,孝司停下手边的动作看向前方,表情认真地说:「少主肯定是个能够成大事的人。虽然我没有凭据,但肯定没错。」「意、意思是──」「切同学,你可以不用理他,因为孝司是崇拜少主的右派分子。」辽子从背后按住新庄的肩膀说道,新庄听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时,辽子从背后探出头直视着新庄说:「那切同学是什么样的人?」「呃」新庄停下握住马铃薯和刀子的手。就在这时,新庄发觉辽子的目光停留在他的右手手指上。新庄的右手上什么也没戴,看着右手的辽子突然拿开按住新庄肩膀的手说:「对不起喔,我们不应该停下来的呢。」「是、是啊。」新庄重新削起马铃薯皮。锅子冒出热气的声音从他的左手边传来,孝司随之离开了厨房。厨房里只剩下辽子与新庄两人。新庄一看,发现辽子面带微笑地望着眼前的炖菜,用着像在哼歌的声音喃喃说:「料理是爱情的表情~」从辽子说话时的眼神看来,她似乎是认真的。新庄心想不该打扰正灌注了意念工作的辽子,同时察觉到自己还没回答辽子方才提出的问题。于是,他一边注意不让自己停下削马铃薯皮的动作,一边说:「我对自己的身世不是很清楚,我不记得六岁以前的事情。」「这样啊。不过,没关系啦。因为有很多人虽然有记忆,却没有身分证。」「是、是吗」辽子发出的「呵呵」笑声说:「不过,少主会对别人感到兴趣,还真是难得。」然后,辽子用只有新庄听得见的声量,轻声继续说:「──少主对你和你姊姊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不是吗?」「咦?」以带着疑问的声音回答的新庄不禁红透了脸颊,辽子保持望着炖菜的姿势,露出了苦笑说:「这是好事。不过少主对女性还是有着心理创伤吧」「这是怎么回事?心理创伤是指」辽子先发出「嗯」的一声,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因为我以前和少主睡过。」●新庄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感觉到自己突然全身冒汗的他开口说:「呃、呃那个,呃」「嗯?手不可以停下来喔。」新庄被叮咛后,再次动手削起马铃薯皮。然而,他的手却无法好好使力,在无计可施之下,只好专心用刀尖挖起马铃薯芽。看见新庄如此小动作地偷瞄着自己,辽子这才露出苦笑说:「没什么、没什么,只是顺水推舟而已。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呃,十年前不就是」「姊姊那时候很年轻喔。当然了,现在还是很年轻。」辽子加重最后一句话的语气说罢注视着锅子,接着忽然用长筷子轻轻搅拌里头的炖菜。锅里冒出热气,混合酱油和砂糖的香味随之由下往上飘起。「我啊,以前爱上了少主的父亲。可是啊,少主的父亲在那次阪神大地震的救援活动中死了,少爷的母亲也和少爷一起」辽子点点头。「那时候佐山老翁埋头于工作,少主变得闷闷不乐的,所以就就是那样。」「佐山同学会变得闷闷不乐?真的吗?」「是因为反抗心吧。自从父亲死去后,少主就成了爱粘母亲的小孩。他的母亲经常会对他说:『如果你将来能够成器就好了。』这不是约定,而是身为母亲对于孩子的期待。」「可是」辽子停顿了下来,隔了一会儿后才开口说:「──少主与母亲一起生活过了房间,现在成了被封锁的禁地。」「」「不过,少主真的是个有担当的男生。跟我的事情,他也对我说过要负责。可是,因为少主头脑太好了,所以被他发现了。」「发现了什么?」「发现我并不期望少主负责。」「所以」「我想少主可能是觉得自己没有被任何人所需要吧。尽管如此少主还是一直希望自己能够成器。」辽子继续说:「姊姊好像讲太多了喔?」新庄想了一下后点了点头,但又马上低下头:「可是」「佐山同学提到自己时,总是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你愿意去了解少主吗?」「嗯」「喔。」辽子只简短地回了一声,接着稍微放松肩膀的力量说:「在少主身边的人,如果是对少主有所期望的人,那就好了。」「」「少主搬进宿舍后,我就成了田宫家的首领。在那之后,少主不会躲避我,也愿意好好地跟我说话还愿意带像你这样的朋友来,不过」辽子一边用筷子搅拌炖菜,一边看向新庄。新庄看见她脸上的淡淡微笑,也看见她的双眼。辽子张开抹上淡红色口红的嘴唇,先说了句:「我先声明。」然后继续说:「──虽然我是站在少主这一边,但是我可没打算勉强切同学喔。还有,万一少主对切同学下手的话,因为害少主走上那条路的人是我,所以请你不要抱怨少主,尽量来跟我抱怨。如果少主愿意对切同学的姊姊下手,那就是最好不过了吧?」「什么最好不过了!?等等,我和佐山同学是很正常的──」「对,正常喔,正常!」辽子用力地点头说道,并在脸上重新挂起微笑。「在澡堂被拉小弟弟叫做正常啊,好厉害喔,现在的社会真是进步。」「佐、佐山同学!你干嘛说出来!!」夹杂着翻阅报纸的声音,从客厅方向传来了佐山的声音:「──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我说因为你在生气,所以我想办一桌向你赔罪。」新庄垂下肩膀,深深地叹了口气。等到他发觉时,双手已经能够正常使力了。●在传来鸟鸣的衣笠书库里,齐格菲放下手中的听筒。「载着格拉姆的运输机出发了啊。」齐格菲喃喃说道。就在这时,随着敲门声响起,书库的大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是身穿白色运动服的大树。齐格菲倾着头说:「大树老师,你又在检查门窗啊?不是有校工会负责吗?」「因为我还不是很适应这所学校应该说有很多事情都还没适应。」手拿钥匙串的大树面带笑容说罢,接着问道:「你有看见布莲西儿同学吗?」「喔,她好像有什么事要办,所以出去了。她说明天早上会回来。」「这样喔她好像没有提出宿舍申请耶。我刚刚一路检查门窗到屋顶去,结果发现美术教室的门是开着的。」大树歪着头继续说:「她的画完成了喔~在森林里有一间小屋,那里有四个人,还有小鸟。」「这样啊。」齐格菲垂下头,接着看向放在柜台上的纸箱。大树随着他的视线看向纸箱,走近过去。「啊,是白颊山雀耶~」「喔?这么清楚。」「是啊,因为我老家那里到处都是树木,我很懂的喔~」大树一边发出「唧唧唧」的声音,一边朝小鸟伸出手,跟着眯起眼睛。「你昨晚一直在照顾小鸟,对吧?都这么累了,上午还在音乐教室」齐格菲发出「喔?」的一声,扬起眉毛说:「被你发现了啊?我只去了一下子而已。」「是啊,听说齐格菲先生在周末和假日会到音乐教室去的习惯,是从我来到这所学校的两年前开始的吧?」大树保持微笑地闭上眼睛,然后像在自言自语似地说:「一定有什么原因吧。你是不是想弹给谁听呢?想让那个人听见你的风琴声。」●在田宫家门前有两个人影。一个是脱去围裙的孝司,一个是辽子,两人目送着佐山与新庄逐渐远去的背影。「走掉了孝司,你该多留他们一下啊。」「是姊自己太不会留人了,现在的年轻人才不会被超合金玩具钓到。」「人家是特地从厂商那里讨来的耶,那个『合体巨神查克与诺里斯』是限量品呢」「不过」辽子摸着漾起微笑的脸颊。「切同学和少主两人感觉不错喔。」「我是不想这么强调,不过他是男的哟,姊。」「那有什么关系?他不是有个姊姊吗?这样少主也会很满足啊。」「满足什么?就我看来,不管是切也好,还是姊姊运也好,都是正常人。」「孝司这样斜眼看人很可怕耶。你的眼神要再柔和些,要学习姊姊的样子。」孝司叹了口气,轻轻拍打辽子的肩膀说:「不过,姊啊,刚刚你看见切的右手时,为什么会露出讶异的表情?」「嗯说到新庄这个姓氏,和我有些因缘。不过,应该是不同人吧。听说那个人已经死了,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然后、然后啊──」辽子倾着头举高右手继续说:「刚刚那个切同学那孩子的手指上呢,有戒指的痕迹喔,不明显就是了。」辽子收起脸上的微笑。「如果是为了赶流行,男孩子戴戒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如果不是,他没戴着戒指就很怪了吧这是怎么回事呢?」辽子问道。但又立刻恢复笑容,看着弟弟的脸说:「不过,反正少主会有办法解决的吧。」●夜空里。在月光笼罩下,泛着青白色光芒的群山上头,有个影子飞过。这个拥有巨大羽翼和粗壮躯体的影子,是有四具引擎的运输机。披着月光的机身,高高地飞过被森林覆盖的山野下方。运输机的声音从上方传播到远处,仿佛在夜空里渲染开来似地落下。就在机身与浮在半空中的月亮重叠的时候。在下方──有一道白线从下方往上延伸。白线不停歇地掠过天际,呈一直线地斜斜划过机身、切开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