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莲西儿想阻止黑猫继续说话,但猫先开了口:「──还活着。」「咦?」随着疑问,她视野里景象突然变得歪斜。她用呼吸抑止这变化,开口询问:「它怎么样?」「好像是饲料卡在喉咙里。它肚子应该也饿了──拿小镊子来。」布莲西儿听了,开始寻找小镊子。或许是因为慌张,她花了几秒钟才记起自己把小镊子放在纸箱旁边的事实。她拿起小镊子往前方一看,发现黑猫用前脚轻轻压住小鸟的身体。「它一定是没办法吞下去」布莲西儿用小镊子夹住卡在小鸟喉咙里的玉米碎片。她试着拉出玉米碎片,但因为力道太轻,两次都失败了。她担心拉扯得太用力,会伤乃小鸟的喉咙。接着布莲西儿用小镊子的前端沾了一下盘子里的水,然后缓缓夹住饲料一拉,便顺利取出饲料。她仔细一看,发现取出的玉米碎片比傍晚喂食的碎片更小。黑猫夹杂着叹息声说:「我想,它应该是还不习惯从盘子咬起饲料。如果不是从上面直接把饲料送进嘴巴里,饲料就会卡在喉咙──你看,它还在呼吸。不过,它真的很虚弱就是了。你要怎么做?」被询问的布莲西儿思索着。她思索着应该怎么做。她依着浮现在脑海里的顺序,说出她觉得是正确的动作。「找块布轻轻包住它,先让它的身体暖和,然后再喂它──」「它怎么可能有办法吃东西。」被黑猫这么一说,布莲西儿不禁感到苦恼。黑猫说得没错,但是究竟该为小鸟做什么呢?布莲西儿不懂该怎么做。「再这样下去」不行的。于是布莲西儿定下决心,抱起纸箱说:「我们去向懂得怎么做的人求救。」「有可以求救的对象吗?你不是连在宿舍里,都几乎独来独往的吗?就算是社团活动,在春假期间你也是一直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可是,除了这么做,没有其他办法啊。」「既然这样,那个,你得先换衣服吧。」听到黑猫这么说,布莲西儿看了自己一眼,才发现自己仍是一身魔女的黑装束。「要是遭人怀疑,我们就完了。」然而布莲西儿反驳了一句:「可是」然后咬紧牙根。尽管咬紧的牙齿嘎吱作响,但布莲西儿还是点头说:「毕竟我们是1st-G的人对吧。」布莲西儿奔向置物柜并打开它。虽然「镇魂之曲刃」发出微弱光芒迎接她,但她并没说任何话。布莲西儿捡起掉落在「镇魂之曲刃」下方的制服,披在工作台上。她一边脱去黑衣,一边心想要迅速脱去衣服时,完全合身的衣服真是不方便。布莲西儿花了十五秒钟脱下黑装束。她一边伸手拿取制服的衬衫,一边掀开窗帘。窗外可见的校舍和女子宿舍都不见灯光。不是没有人,就是所有人都睡着了。「有没有人可以救它?」她边想边望着眼前的黑暗,不禁感到膝盖一阵瘫软。她把头转向侧边仰望着上方,抓住衬衫的手不停在颤抖。耳中传来的,只有沉默。布莲西儿一边咬住衣袖穿上衬衫,一边以崩溃的语调说:「怎么办」●佐山为了在深夜进入衣笠书库,穿过了二年级一般校舍内的入口。他刚从校外正门前的便利商店买了东西回来。提在手上的塑胶袋里装了胶带、两瓶保特瓶装的果汁,还有一些饭团之类的简便食物。现在,新庄切正在房间内整理行李。佐山趁着房间地板暂时无法使用的时候,带着貘一起去买宵夜;但回到学校时,他发现衣笠书库亮着灯光。「刚才和新庄来的时候,明明是关着的?」该不会是1st-G的人来了吧?佐山确认手表的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一分。夜晚的气氛,让走在黑暗的中央大厅里的佐山保持警戒。坐在佐山肩上的貘环视左右,它的举动应该是在监视的意思吧。佐山看见这个小同伴的可靠表现,脸上不禁浮现笑容。忽然间,佐山感受到身体的紧张感,以及左拳伤口传来的疼痛幻觉。于是,他以客观的角度审视自己,脸上的笑容随之化为苦笑。「深夜在学校里,一边提着便利商店的袋子走着,一边提防敌人来袭啊。」我这样子到底是在做什么啊。佐山不禁觉得世界对自己而言,似乎变得动荡不安。而现在,他正被迫决定是否要参与造成世界动荡不安的主因──全龙交涉。佐山用背部贴着墙壁,心想:「该怎么办才好?」只要在眼前的转角向左弯,就是衣笠书库前方的走廊。只要前往衣笠书库,就能够知道那里为何还点着灯。佐山点了点头后,看向前方。前方是一片黑暗。看着眼前漆黑的空白,佐山的脑海里忽然浮现昨天的战斗。佐山记起在森林里,急促的呼吸声、人狼,以及人狼与他们决斗前的表情。「」当时的他选择打倒敌人,而他背后的新庄并没有这么选择。然而,看了人狼的表情后,佐山不禁怀疑起是否真有必要打倒人狼。今天的情形也一样。佐山自己选择了战斗,而新庄选择了救人。然而,那些骑士们真的有必要被打倒吗?佐山无言以对。他想着新庄,然后稍微垂下眼,想着自己。我是错的。为什么我只能做出那样的选择?如果能够做出像新庄同学那样的选择,我就能够拥有自信了。对佐山而言,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所以,他必须思考。「要怎么做,我才能够以自己的选择为傲?」佐山的祖父并没有教他这件事。不仅是为了参与全龙交涉,更为了让自己能够认真起来,做到这点是必要的。佐山吸了口气,睁开原先低垂的眼皮,接着立刻采取了行动。他蹑足跳进衣笠书库前方的走廊,并确认眼前的状况。书库的大门敞开,看得到里面的模样。书库里光线明亮,看似无人。「────」佐山进到书库里。他边用手关上背后的大门,边压低身子。为了避免便利商店的塑胶袋发出声响,所以他抓住比手提部位更低的位置,压住袋里的东西。佐山看向前方。结果,他发现齐格菲坐在门旁的柜台处。高大的老人在睡觉。老人保持没有坐满椅子的姿势,双手交叉在腹部,安静地休息着。佐山仔细一看,发现柜台上放着跟他带来的塑胶袋一样的袋子,还有吃完的便当空盒。「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佐山站起身,叹了口气。放在一旁的小型圆火炉发出红红的火焰。佐山一边感受着这股温暖,一边挥动手臂放松紧绷的神经。佐山肩上的貘也做了一次伸展动作,让他叹了口气心想:「果然这家伙也紧张起来了啊。」接着摸了摸貘的头嘀咕:「我们很合得来喔。」下一秒钟,眼前的景象突然在佐山的视野里滑落。●佐山看见一个阴暗的空间。这里并非衣笠书库,而是一间五公尺见方的木造房间,中央有张桌子。房间里布满微弱的朱红色光线。光线映照下的天花板很高,看得见屋顶的斜面。墙壁并未连接到天花板,照屋梁的排列来看,可猜测屋内共有六间房,而这儿似乎是最大的一间。接着,佐山看向自己。又只有视觉而已啊。这是貘让佐山看见的过去,佐山从未来过这里。佐山正猜想这不知道是谁的过去时,发现桌子对面有两个人影。一个是年轻女子,另一个是在桌旁的椅子上睡觉的男子背影。女子正在为男子重新披好他身上的毛毯。拥有一头柔软红色长发的女子脸型细长,身上穿着淡绿色的贯头衣,再搭配上衬衫和披肩。把视线移向女子的佐山,觉得她的穿着像是中世纪的打扮,从女子的举手投足间并无多少戒心,还有以脚尖着地走路这几点,佐山猜测着女子的身份,忽然间露出了笑容。因为他在女子的衬衫袖子上发现如污垢般的痕迹。原来是颜料啊。佐山在意识里点点头,然后往前走去。他走向桌子的对面,移动到看得见那两人的位置。在桌子另一头的墙壁上镶着一座壁炉,仔细一看才发现里头没有柴,也没有点火。那是什么?暖炉里挂着一块石板。这块表面有轻微裂痕、大小约三十公分见方的青色石板上刻了一个字,那是佐山不曾看过的异国文字。然而,佐山能够凭感觉知道雕刻在石板上的文字意思。火。石板周围发出淡淡的失红色光芒与热度,甚至看得见高热造成的空气晃动现象。接着,佐山领悟到一个事实──这里是1st-G。佐山看向在暖炉前方的两人,方才的女子现在正在调整睡着的男子身上的毛毯下摆。从佐山的位置,看得见椅子上的男子正面。睡在椅子上的是一名青年。宽大的肩膀上面有一张鼻梁直挺的脸孔,顶着一头金色短发的青年闭着眼睛在睡觉。对他那裹着黑色长衣的高大身躯来说,椅子的空间显得有些狭窄。佐山认得这名青年。这时,正在调整毛毯下摆的女子说出青年的名字:「齐格菲」背对着佐山的女子忽然歪头,然后出人意料地把手伸进垂在椅子底下的毛毯里。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隔了一会儿后,女子才从毛毯覆盖着的椅子底下,缓缓地、缓缓地把手移到椅子旁边。从她的动作看起来,似乎打算把椅子底下的东西挪开并取出来。东西被拿出来了,那是一个用树枝组成的鸟笼。笼中有一只右边翅膀缠着绷带的蓝色小鸟。女子叹了口气。她抱着鸟笼站起身,转向佐山的方向。佐山看见女子微微皱起眉头,垂着眼帘。她夹杂着叹息声说:「一定是拗不过奈茵的哀求,连鸟笼都准备好了」传进佐山耳中的语言,与白天他听到骑士们说的语言相同。佐山听见的不是语言,而是语言的意思。这时笼里的小鸟抬高了头。小鸟站在横木上仰望女子,跟着张开没有缠上绷带的左边翅膀。小鸟的翅膀从中央一分为二,它一边展示翅膀给女子看,一边以高亢的声音发出短短的鸣叫。听到鸟鸣,女子慌张地看向背后的齐格菲。齐格菲虽然没有醒来,但是他的脸稍微转向侧边,皱着眉头。女子急忙把鸟笼放在暖炉上。她不理会歪着头看她的小鸟,拿起放在附近、编织到一半的褐色毛线衣盖在鸟笼上。女子先看看正在睡觉的齐格菲,再听听鸟鸣后,轻声对着鸟笼说话。佐山感觉到女子说出你是「安静」或是「快睡觉」之类的话,不禁会心一笑。或许是女子的心意传达给了小鸟,它叫了一会儿后,便安静了下来。女子吸了口气,然后抱着鸟笼说:「看来只好养小鸟了」「应该是吧。」有声音轻轻响起。佐山与女子一同看向暖炉旁边,一位老人从通往走廊的门框下探出脸来。老人身穿近黑色的绿色衣服。虽然老人的身形矮小削瘦、头上无毛,脸上也爬满了皱纹,但眼睛炯炯有神。他走进房间站到暖炉前面,把两只手放在后腰处说:「古特伦殿下他是其他G来的士兵,请你不要太掉以轻心。」「可是,雷金老师,他拯救了我们的城镇。而且」说着──古特伦指向未编织完成的毛线衣盖住的鸟笼说:「不知道怎么回事。齐格菲明明是为了毁灭这个世界而来,他却阻止了父王命令您制造的机龙的失控,还治疗受伤不能飞的小鸟。」「奈茵呢?」「在睡觉吧。用完晚餐后,奈茵就一直听着他弹奏乐器。」古特伦看向走廊的方向,佐山随着她的视线看去。佐山什么也没看见,而被称作雷金的老人也追随着古特伦的视线说:「那个六列键盘已经很久没有弹奏过了他弹了什么歌曲?」「是我不曾听过的歌曲。不过,他说是以前在故乡学来的歌曲。」「其他G也有像我们一样的文化啊。」「是啊。」古特伦点点头,并看向齐格菲,然后轻声说:「虽然我们已经有好几年不曾弹奏音乐,不过那是因为我们忘记这件事了。因为打从父王决意增强这个G的防卫后,大家就一直很忙碌生产机龙,然后抽出概念制造概念核,就为了让这个1st-G进入封闭的防卫状态」「嗯,公主觉得他怎么样?你不认为他会拯救城镇、解救小鸟,都是为了讨好我们吗?好心肠的公主啊。」「没什么讨好不讨好的。这里是个狭窄的世界,凭他的力量,不用讨好我们也能够毁灭世界,不是吗?可是,他没有这么做,现在反而想学习我们的语言呢。」「他好像说过他是从语言体系,还有单字、文字类型都和我们很相似的国家来的吧。」「是啊。还有,他今天也一边弹奏那个键盘,一边告诉我们那首歌的歌词含意。」在佐山眼前,看着齐格菲的古特伦眯起眼睛。「那是一首圣歌,并不是像怀疑他的人说的那种恶魔之歌。」「这是在讽刺我吗?」「不是。没什么怀疑不怀疑的,雷金老师一直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不是吗?」说着,古特伦摸了摸雷金光秃秃的头。雷金用双手制止古特伦摸他的头,古特伦一副感到伤脑筋的模样把双手交叉在胸前说:「男人都很讨厌被摸头啊。」「你也摸了他的头吗?」「是啊,那时候我正在教他语言,就在他听懂意思的时候可是,他就是觉得讨厌。我每次摸奈茵的头,奈茵都会很开心的」古特伦「哦」地叹了口气。不过,她立刻收回表情,再次看向齐格菲。「不过,他的G里的居民是不是都跟他一样呢?原本打算与对方战斗,却变成拯救对方」「反过来说,就算他原本打算拯救对方,也有可能变成与对方战斗,你知道吗?」「应该是吧可是,我觉得那里应该存有可能性才对。或许这样很不可靠、很危险,但是如果那里有很多像他一样的人,即使是原本打算毁灭的对象,也有可能反过来拯救不是吗?」「可能是公主在很好的环境下长大,所以总会把事情往好的一面想」「可是这不一定吧?像他这样的人,也能够使用您制作的圣剑格拉姆,不是吗?持有意志的圣剑不会选择单纯的人当自己的主人吧?」这时,古特伦双眼弯成弓形,眼神与佐山相交。佐山在下一刻明白了状况。古特伦是朝着佐山背后,也就是这间房间的角落说话。他回过头,看见房间角落里有一个矮小身影,站在暖炉光芒没照到的黑暗中。那是名矮小纤瘦的少女。她站在佐山背后,扎着辫子的灰色头发下方有一对紫色眼珠。少女仰头看着古特伦,她的手正打算伸向暖炉上的鸟笼。佐山后方传来古特伦带着笑意的声音:「你一直躲在旁边啊?放心,我不会把小鸟带走了这么晚了,你还躲着看守小鸟,如果你真的觉得小鸟那么重要,就别离开小鸟,带到自己房间去吧。」听到古特伦的话,少女脸上浮现了笑容。古特伦不带任何嘲讽意味地叹了口气说:「你要感谢他,知道吗?奈茵。」这是少女的名字。在听到少女名字的同时,佐山也仿佛从梦中醒来般,从过去醒了过来。●从过去醒来后,佐山发现自己同样身在衣笠书库。不过有一点不同,齐格菲已经醒来,从椅子上站起来说:「貘让你看见了过去吗?」「你知道啊?」「我们以前也用了一样的方法。只需要短短几秒钟,就可以看到很多过去吧。」听到齐格菲这么说,佐山看了时钟一眼,他发现时刻是凌晨两点三分。佐山看见的过去确实如齐格菲所说,只经过短暂的时间。这时,齐格菲从摆设在柜台底下的小型冰箱里取出即溶咖啡的瓶子,而杯子也是从柜台底下取出的纸杯。看着齐格菲伸手拿取木炭火炉上的水壶,佐山说:「我还以为德国人都对咖啡很挑剔。」「挑剔的部分可分为质与量。在以书本为主的地方,我没有不识分趣到想要追求咖啡品质。」接着,齐格菲说了句:「正好。」他指向柜台,佐山看见上面放了几本精装书和文件。「那是我整理准备室的时候发现的,你看最上面的东西。」佐山一边闻着扑鼻而来的咖啡香,一边带着疑问走向柜台。他在柜台上放下便利商店的袋子一看,堆高的文件和书本上面摆着一张照片。那是以木框框起的大张黑色照片。照片老旧且沾有污垢,角落处甚至看得到因为膨胀而产生的皱褶。尤其是照片的左半部可能是曝光过度,像是蒙上一层雾似地模糊不清。「照片已经褪色,几乎都看不清楚。」「听说上一任持有者发现照片时,就是这个样子了。」「为时已晚啊。这是──以山为背景的纪念照片吗?」照片上的地点是某处的山上。背景是在脚下铺开的森林、草原以及天空。没有模糊掉的拍摄物有十人左右。其中有人是像军服的装扮,有人穿着作务衣(注:日本修行僧侣劳动时所穿的衣服),也有人穿着登山服,服装可说参杂不齐。当中也有看似女性的身影。齐格菲一边把给佐山的纸杯放在柜台上,一边说:「那是护国课时代的照片──拍完照片,大家一起谈论谁的表情最像罪犯后,就因为这里实在太单调,所以我们把照片挂在这儿。但是,没想到它还在。」「结果是谁最像罪犯?」「在全龙交涉的前提下,这个情报禁止公开。」佐山暗想:「没打算告诉我啊。」然后用鼻子叹了口气接受事实。然而,佐山的左胸突然噗通跳了一下。他用右手按住左胸,思索着原因。佐山一下子就知道原因了。因为说到护国课的纪念照片,就应该有──「我祖父是哪一个?」「在我旁边,看不见吗?」佐山找寻着方才在过去看见的齐格菲身影,但很遗憾地,照片的中央位置附近沾上了污垢,所以看不清楚。当佐山接受这个事实后,左胸的压迫感有如浪潮退去般消失了。佐山叹了口气。然后,他的视线忽然停在某处。因为他在过去的阴影里,看见眼熟的服装。在最后一排的中间位置,有个背对镜头的身影。那仰望天空的背影和身上的服装,正是佐山在梦里看见的巴别塔发现者──是缺了一只手的老人身影。齐格菲随着佐山的视线说:「那是天恭(Tenkyo)老师他是这所学校的创办人,听说在日俄战争里失去了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