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大树要凝视自己的脸呢?他稍作思考。「我露出笑容有这么稀奇吗?」「不,与其说是稀奇,不如说是有趣吧。」大树再度跨步前进,佐山也跟着她的脚步。大树问道:「我可以问你爷爷的事吗?」佐山点头应允,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们边走边谈。佐山说到祖父在二次大战时脱离战火,参加了某个研究计划。「那项计划似乎和当时仍被称作出云航空技研的IAI有所关联。战后祖父以当时的门路及许多发现为基础,介入财经界,从事职业股东的工作。」「职业股东啊。」「当时似乎做了相当过分的事然后每当报纸上头注销他的名字时,他都会这说」大树点头接着说:「『佐山这个姓以恶徒自居』,对吧我曾经在周刊上看过一次喔。」「没错,祖父是个彻底的大恶徒。他让自己变得更恶质,以便对付视自己为敌人或坏蛋的巨大对手。然后这也是我不想认真起来的原因之一。」「原因?」「若我要贯彻『佐山这个姓以恶徒自居』我还不够成熟。为了让我能执行必要的恶行,祖父彻底训练过我。不过,我只学到这个方法,祖父就过世了。」「所以你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恶行,是否真的有所必要是吗?」「嗯,毕竟我还不想死,所以或许会有使出全力的时机到来吧。可是,我认为在无法判断是否必需这么做的情况下使出全力,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佐山一边说,一边将右手放在左胸上。在他把手伸进上衣,紧压胸口的同时,大树没有转过来看他,直接说道:「你也是有你的辛苦之处啊。」佐山点头同意。「那,还可以问你父亲的事吗?」「为什么?」「因为去年当你的导师时,我并没有问。虽然」她垂下眉梢。「我想这还是身为教师该问的事」佐山点点头,轻轻压着左胸,呼吸一次之后「不用担心,事情很单纯。比起这个,我反而想问大树老师妳掌握了多少情报?」大树被这么一问,微微抬起头,交叉双臂说:「佐山同学的父亲是你祖父的养子,然后和你母亲一块进入IAI工作。可是他却在一九九五年底的关西大地震中去世。你母亲则是,呃带着你」大树说到一半突然闭上嘴巴,佐山不禁苦笑。「在我说『不用在意』前,得先修正一下妳手中的情报,父亲是参加IAI派遣的震灾救援队时,身陷二次灾害之中全军覆灭时去世的。」佐山停了一拍,高举闲置的左手。他的左拳带着伤痕,戴在中指的女性戒指上的珍珠,在微暗走廊中绽放淡淡的光芒。或许是走在前头也看得见光芒吧,大树回过头来。可是,佐山的视线并未放在她身上,而是看着手上的戒指。「『快前往重要的人等着你的地方』啊」随着深思话中之意,左胸产生了某样东西有所动静的感触。是痛苦。而且还足以将胸口磨得嘎吱作响。来了。接着他看到了。看到大树脸色苍白、抬头望着自己的模样。「佐山同学,你、你没事吧?」佐山甚至无法点头示意,他领悟到自己已经停止呼吸了。当身体向前弯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人支撑着他的胸部。大树从下方抱着他的身体。「啊」他在听到大树的声音时,全身的感觉也跟着恢复了。佐山首先感觉浑身无力,接着恢复了呼吸,后背和双脚立刻渗出汗水。他膝盖使力站起身子,大树依然维持着稍稍伸出手的姿势。「你、你没事吧?」「我没事。」「真的吗?OK?YouareOK的吗?」「我很OK,不过妳那英文用错了。」身体状况已经毫无疑问地渐渐恢复正常了,佐山接着点头说:「没事了,妳安心吧,这应该是压力导致的狭心症,谈到这种话题特别容易引发。」「那为什么要告诉我」「妳不是想听吗?这个老师好过分啊,竟然忘了这回事。」「啊~那是因为,呃」看到连忙挥手否定的大树,佐山再次露出微笑。「妳在否定什么呢?仔细想想吧,要说什么是我的自由,而愿意撑住我也是大树老师妳的自由啊。我认为妳做了一件好事,妳觉得呢?」「只是,我要先强调一点。」佐山抽离抚者胸前的右手。「母亲经常对我说:『如果你将来可以成器就好了。』不过我本人的意志呢?然后,在这种谆谆教诲下长大成人的孩子,目前却处在不晓得自己办得到什么的状况。所以我想特别提出:『这是要我怎么办啊!』的论调。」「的确是这样没错不晓得自己办得到什么事啊」大树颔首垂肩,和佐山视线相对,充分咀嚼过话中含意后说:「老师终于明白佐山同学为什么总是这么极端了。」「姑且容许我不忽略妳刚刚的发言而问妳吧,妳是说谁极端?」「咦?你没听清楚吗?我已经说得很白了耶?难道长在你脸部旁边的是鼻子吗?」佐山的左手在电光石火之间,弹了一下认真提问的大树额头。他站在拉长声音尖叫、蹲下身子的大树跟前,抚着下巴说:「原来还是有对学生说话很过分的老师啊。」*结果,佐山过了四点才离开宿舍。光是穿上祖父留给他的三件式西装、准备纪录用的记忆卡录音机和印鉴,就花了不少时间。他在宿舍的柜台写下外出时间便离开了。太阳还高挂在天上。他走过位于普通校舍区和宿舍间,总是用来当作教职员停车场的碎石广场前往正门。从可以当作快捷方式的二年级普通科校舍深处的树上,传来雏鸟的啼叫声。就在此时,佐山听见雏鸟叫声外的其它两种声音。其中一种是从校舍二楼的音乐室传出的风琴声。「平安夜吧。」记忆中,星期六日偶尔会听到这个声音,不过这还是头一次在特定地点听见。虽然佐山怀疑究竟是谁在弹奏,但是从有条不紊的音色来看,应该不是学生。然后,有另一道声音在风琴的乐声中渐渐靠近他。声音从正门传来,那是四行程摩托车引擎的低沉运转声。佐山喃喃自语:「是出云和风见吗?」然后走到校舍西侧的柏油路上。举目可以望见教职员大楼,以及广大的运动场和武道馆。佐山看到教职员大楼旁有两个坐在摩托车上的身影。明明是大排气量的车子,黑色休旅摩托车却平稳地从道路上骑了过来。上头坐着一位穿着茶色薄外套的健壮青年,和抱着背包、留着一头中等长度头发的少女。身穿白色无袖上衣的少女,暴露出来的背部正好对着佐山这边。两人在行驶的摩托车上交谈着。青年似乎突然发现佐山,他那张略微修长的脸庞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唷。」他举手打招呼,然后把车骑到佐山的身旁。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壮硕身材,稳稳地以双脚撑住机车后停下。后座的少女在车身轻轻摇晃之下,把身体靠在青年的背上。青年背部承受着少女的重量,嘴角露出微笑抬头说:「喂,笨蛋佐山你要去哪?去展现你的毒舌吗?」佐山抵着额头叹了一口气,语气困扰地说:「出云,我和你不同,我的脑袋很正常。我根本没有说过刻薄话吧,你这个死烂邪门歪道。」「是是,真是感谢你连春假都维持这种个人风格。」「毋须言谢不过,学生会的三巨头凑在一起,居然是聊这种话题,这是该怎么办啊。」出云听了这番话,只得露出苦笑点点头说:「说得好。」此时,靠在出云身后的少女,转头面向佐山说:「我记得佐山你是要去IAI吧?」「啊,是啊。那你们呢?」「我们?那当然是要回宿舍去和千里卿卿我我咕!」出云才说到一半,整个脑袋就往上翻了过去。仔细一看,那位名为风见的少女,从后方压着出云上仰的脑袋和下巴。出云的颈部关节出现奇妙的声响,身体就这么缓缓向后倒。「觉,不对啦,佐山是要问我们上哪儿去了啦。」虽然风见这么对他说,但是出云只是把头靠在她的腿上,一动也不动。看着这幅景象的风见,安慰了出云一番后,把放在旁边的黑色背包举高给佐山看,笑着说:「我们刚刚去市中心了,为了买全连祭要用的新乐曲和衣服之类的东西,果然待在东京的边陲地带,会连文明都忘了。」「原来如此。不过,结果你们两个即使升上三年级,还是同房间吗?」听到佐山这么问,风见稍稍考虑一下,为难地说:「没办法,自然而然就变这样啰。就算加入其它室友,对方也会有所顾虑:而且在宿舍里,我的定位早就是大姐头了。之前还发生过学弟只是擦肩而过,就向我道歉的事呢」「妳的脸色好像变得跟水泥没两样了。」低着头别过脸去的风见,垂下肩膀回答:「啊,抱歉。」然后随意地用单手打了靠在大腿上动也不动的出云。「你可不能变得像他一样白痴喔?因为他滥用IAI小开的权限」「妳不是也挺享受他滥用权力造成的好处吗?」「就是因为我有自觉才更生气啊至少学生会的工作得好好干哪。」风见抬起头,看了佐山一眼。「对了,佐山,我想在二年级校舍的图书馆衣笠书库进行本届学生会的首次任务,你有时间吗?我想,春天的邀请祭和全连祭的对策会议由我们几个来处理就够了。」「今天的话我回来也不知道多晚了。」「好吧,因为我们明天还会再去市中心一趟那就明天早上九点衣笠书库见吧。」佐山点头应允后,看着旁边的校舍。「衣笠书库啊」从这里可以看见二年级普通校舍一楼。这栋校舍西边有一块四间教室长的范围向外突出,突出的深度则是一间教室宽,也就是说包含在校舍内的四间教室在内,这里总计有长宽达八间教室大的空间。从窗户往里面看进去,可以看见木制箱子的背面,还有厚实木板所形成的书架影子。里头是图书馆。八间教室大的空间几乎都被书塞满了,甚至连走廊和地上都变成藏书处。衣笠书库就是这样的一个大型图书馆。看着书库窗户的佐山,听到风见的声音:「在这所学校创办人建造的图书馆里,进行首次任务也不坏吧?虽然图书馆的管理员齐格菲老爷爷感觉有点冷漠,不过可是个愿意招待我们喝茶的好人。当初在选举的时候也受到他很多照顾,我甚至想把那里当成我们的基地呢。」「今年的会计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我想会长和副会长也相当不一样。不过如何呢?我们算是配得上你自尊心的前辈吗?」「我认为,光现在这句发言就足以让我们在自尊面彼此竞争了不过,至少本学院里面没有比妳们更合适的人选。支撑秋川市的IAI企业长子出云觉,以及和他同居的风见千里,都是无可救药的问题学生。」「你们不可能不晓得世间如何评论自己,即使如此,你们仍旧我行我素,实在值得尊敬。」风见听到佐山的话露出贼笑,然后看着腿上的出云说:「还好啦,别人怎么说我不管。觉虽然有点问题,却不是个坏人」「妳也是啊,风见。」「那你也差不多啰?恶徒家族。」风见一边抬头,一边由下往上看了一遍佐山那穿着西装的身影。「虽然看起来挺人模人样的,不过还是有点难吧?」「什么东西有点难?」「有点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人会站在你身边,就像觉对我来说一样我有点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人,才能平衡你的白痴之处。」「不可能有人具备能和我抗衡的力量。」「不是这个意思啦。」风见满脸困惑,轻轻前后甩手苦笑说:「我是说对等的平衡点。如果同等,不就只能放在天秤的同一边吗?你所需要的是对等。」佐山思考风见话中之意,然后回答:「这样的人对我面言,不是敌人就是累赘吧?」「那我对觉而言既是敌人又是累赘啰?」风见带着微笑反问他,佐山放松肩膀力量。「我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无法相知道答案的妳争论。」「哎呀,真坦率。」「风见,我本来就是个坦率的人,只是偶尔会因此莫名其妙地牵扯到麻烦。这就是古人说的那个什么廉洁正直者不得好报,古人真是说了一句名言啊。」「呃,这个嘛就姑且当作你的脑内宇宙如此认为吧。」只能苦笑的佐山看了看风见后说:「也罢.」「好,我认同妳和出云之间的关系。不过我想问题点应该在于,对我来说是否真的有这种人存在,以及我是否该让这种人待在自己身旁吧?」「问题点?」「佐山这个姓以恶徒自居。什么人适合待在坏蛋身旁呢?」风见并不回答,只是垂下肩膀叹了口气。「你真是个复杂的家伙呢。」「刚才大树老师也这么对我说。」「大家都这么觉得吧。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认真起来呢?」「我没认真过,所以也不晓得就算想认真,不够成熟的我也只会害怕自己。」「佐山,你真复杂。」「同样的话不用重复两递。」佐山一边笑着说,一边轻拍了像是睡着般一动也不动的出云背部。「你早醒过来了吧?赶快回去进入你们糜烂的日常生活吧。」风见吃惊地向下一看,出云睁开眼睛说:「唷。」「唷个屁,醒了就赶快爬起来啊。」「没有啦,因为千里妳身上很香嘛。」出云躺在满脸通红的千里腿上,高兴地眉开眼笑。佐山轻笑了一声,拍了拍风见的肩膀,准备转身离去。他走向正门。此时,佐山看见一道人影。在二年级普通校舍的一楼楼梯上,有人从二楼定了下来。那是位身材高挑的年长男性。他身上穿着黑背心、黑长裤及黑手套,顶了个秃头,下巴蓄有胡须。「图书馆管理员齐格菲索恩伯克吗?」佐山因为学生会的工作,曾经跟他有过数次交谈的经验,是个说话精简扼要的人。佐山边走向前边喃喃自语:「他会离开衣笠书库还真稀奇。」重新环顾周围,映入眼帘的是学校即将进入仲春的景色。「真是安静呢」背后传来阵阵肉体被连续捶打,以及出云断断续续的惨叫声。*夕日渐渐西沉。在这个斜阳照射的时间,即便是被群山围绕的森林,夕晖仍如流风般穿过叶隙。在这座以杉树为主的森林里,有个影子落在其中一棵树前。那是坐在地上的人影。阳光从侧面照着坐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剪得短短的头发似乎被什么淋湿而反射着光芒。沾湿他头发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下,染黑了他的左脸。他身上穿着类似黑白相间的军服,左肩和左脚的部分已经撕破,看得见黑色液体随着急促的喘息流了出来。他伸出左手拨弄地面。被血染遍的视线什么也看不见,只好用左手在地上摸索。费了一番功夫,才从落叶及石头间捡起了某样东西一把侧面刻着德语的铁制长枪。他紧紧抱住枪松了一口气,然后将手指伸进右边腰包。「这里是通临一号,现在位在奥多摩白丸间的三号据点附近山中,成功阻止了一名敌人逃走,也成功读取了自弦振动,已经传送过去。目前只剩我一个人,其它全灭。请加快脚步。」有个闷闷地混着噪音的女人声音回答:『Tes(注:UCAT所用的符号,了解之意)。特课正急速前往中,医疗队也送过去了,尽快撤退。』「虽然我也想回答Tes,不过没办法,我的脚受伤了。治疗用的器材和术式也一块被打碎了,现在只剩下最擅用的武器。之所以说加快脚步,是因为我不是要特课来救援」他吸了一口气,挥去汗水后继续说:「敌方是1St-G的革命军一派。没错,就是第二大势力的『王城派』人狼,大概是来和和平派交涉的吧。他们可能带着1St-G式的贤石,所以在这个世界都化身为狼了。」『尽量别说话五分后将展开概念空间,赶到你那边去。』「哈,记得要让银弹能生效。还有小妹不,应该是大姊吧?妳不会对我们感到抱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