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迦勒着迷地喃喃自语,将柴火放进平炉、香草收至食物储藏室、花束插入加了水的玻璃杯。然后,米迦勒慢慢地打开行李袋,从里面拿出二条丝巾,用来绑头发,以及当临时口罩。虽然沃尔夫保证没有虫,但由于放在阳光照射不到的房间里,床垫有些湿气,她将床垫拿到外头日晒,并拆下窗帘,与披在家俱上的防尘布一同扔进放在厨房的篮子里。接着,她将砂子稍微弄湿后,撒在暂时会成为自己住处的房间和厨房、食物储藏室的地板上。如果只扫灰尘会尘土飞扬不好清理,这么做的话,便能确实地清扫干净。其实,用茶渣或咖啡渣比较好,不过这种时候也不能奢求。接下来,该扫把出场了,她用抹布擦拭蒙上灰尘的扫把后,先用它清除蜘蛛网,再用长柄刷刷落堆积在家俱、窗户上的灰尘,然后将混合着砂子的灰尘扫到庭院。接着,米迦勒在拂去灰尘后变得相当漂亮的火炉上点火。自己已经几年没在柴火上点火了?经过一番苦战后,火总算大到可以暂时不管也不会熄灭的程度,她在感觉一次也没用过的水壶里装入大量的水,将它挂在锅钩上。因为,从昨天晚餐后,米迦勒都没吃过什么,或许由于熬夜的关系,她并未觉得非常饿,但是就算吃得少,不先吃点什么实在撑不下去,所幸,食物储藏室有红茶与饼干,午餐有沃尔夫的热情赞助,食材应该齐全,这种时候吃点轻食比较好……虽然心里这么想,但直到米迦勒将要成为自己住处的房间与食物储藏室、厨房打扫完毕,还擦拭了家俱,搬出行李袋里的东西摆到衣橱,清理完扫除用具与浴室之后,沃尔夫都还没回来。米迦勒午餐吃了园丁爷爷送来的欧陆风法国面包三明治,虽然肚子不饿了,但他竟然会慢到这种地步,还是让人忍不住想抱怨一下。当沃尔夫回来的时候,与其说是傍晚,不如说已经是入夜时分。「你是到巴黎的市场买东西吗?」讽刺对他似乎行不通,沃尔夫一脸认真地否定,表示「不是巴黎」之后,得意洋洋地说出米迦勒没听过的地名。米迦勒当然不知道那是即使快马加鞭也无法当天往返的地点。米迦勒推断他不是去市场买东西,窥视袋子后……一只由于被关住又长时间移动而显得很虚弱的鸡,眼神空洞地抬头看着自己。「……它还活着耶?」「嗯,我抓的,我想新鲜的比较好。」就算你说得洋洋得意……鱼的话新鲜的比较好,但肉类却必须在宰杀后存放一段时间才会美味,怎么看都像是野雉的这只鸡也是,拧死后应该得放个几天让它熟成吧。「蔬菜呢?」因为鸡的事没被称赞,沃尔夫脸上写着不满,递出的袋子里……坦白说,惨不忍睹。发芽的马钤薯与洋葱、乾瘪的胡萝卜,因为被放在最下面吧,好像莴苣的蔬菜整个被压碎厂。「今天是培根、马钤薯跟洋葱的杂烩。」米迦勒那么宣告后,沃尔夫一脸无法接受地叫道:「鸡呢?」「拧死后,必须放到能吃为止!」「放着?将特地弄来的肉放着不管吗?」「有意见的话,等它能吃之后,你吃了我端出的料理再说!总之,今天吃杂烩!」米迦勒大声说道,瞪视着沃尔夫.3米迦勒开始打扫宅邸已经过了一星期。在这段期间,一楼所有的房间及二楼走廊都已经打扫好,窗帘与家俱上的防尘布也清洗完毕,不但玻璃与家俱擦拭得闪闪发光,连地板也没忘了打上一层不会滑的薄蜡。即使亨利也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期间内,宅邸能变得这么漂亮吧,他收回没打扫完不能离开宅邸的规定,给了她一天休假。哎,不过,这也是因为直到『J.C.』回家为止,除了每天维持整洁外,她已经无事可做了。顺带一提,虽然二楼右边似乎全是亨利使用的房间,不过她不必打扫,据沃尔夫说,那里似乎很危险。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危险,但即使米迦勒的好奇心再旺盛,也没胆大到听了警告之后还敢深入采究。至于沃尔夫,他虽然一直对米迦勒抱怨「竟然不趁新鲜吃」,但几天后,当她端出熟成后烹调过的烤雉鸡之后,就没再说过一句抱怨的话,不仅如此,他还会每天拿一些肉来。她不敢再让沃尔夫去买蔬菜,所以转而拜托园丁罗伦索先生。拜此之赐,饮食品质提升不少……虽然米迦勒觉得,如果她不必每天做料理的话,打扫便能更快完成。「哎,算了,反正也没有其他的事可做。」如此低喃的米迦勒,正朝着这几年所住的叔叔家走去。因为叔叔送来许多封表示想见面的信,看来叔叔不要说踏入那座宅邸了,似乎连找都找不到,所以要求米迦勒主动去见他……究竟有什么事呢?米迦勒感到疑惑,无法理解叔叔为什么想见自己。呵我相信提供姊姊消息的男人,却被他卷走身上所有的钱,在我身无分文时有人帮了我,我决定留在他那里工作』米迦勒送去的信上这么说,他大概会对失去能免费使唤的杂役感到可惜,但也应该高兴终于摆脱了麻烦吧。到底是什么事?米迦勒一边想,一边走向久违的叔叔家,而等待着她的是叔叔的斥骂声。「夏洛特怎么了!」他劈头那么吼道,米迦勒睁大了眼睛。虽然很不好意思,不过,夏洛特的事她确实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在快被扼杀时,米迦勒确实很震惊,不过之后,超越那个震惊的冲击性事件接连发生,所以与她的互动早就被驱逐到记忆的彼方。之后她又是苦思着如何待在『J.C.』身边,又是每日专心地打扫、洗衣,还有莫名其妙的做饭,已经完全、整个、彻底地将她忘得一干二净。可是,即使夏洛特变成了吸血鬼,米迦勒仍然没想到自己会完全遗忘了一个人,并为自己的薄情感到愕然。叔叔可能以为米迦勒的反应是由于心事被说中,气得涨红了脸,大声叱责。「果然是你!你到底把她藏到哪里去了……夏洛特一定会成名,她会为这个剧场带来许多财富,跟你是完全不一样的!」「等、等一下!我什么都没做唷!」虽然目睹夏洛特化为灰烬……可是,打倒她的不是『J.C.』,自己只能勉强称得上是差点被杀的那种角色,确实可以说什么都没做吧。她一边这么想一边回答,但却完全没有传到叔叔耳里。「她消失的同时你也不见踪影,当然有问题,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我不是说了,我什么都没做唷,」「别狡辩了,她在哪里?告诉我,」米迦勒被那么狂叫着的叔叔抓住肩膀,不断地摇晃。「要是没有夏洛特,我就完了,她在哪里,你把她藏在哪里,是谁教唆你的!」叔叔疯狂的神色让米迦勒终于察觉了异状。最近叔叔剧场的戏剧完全不卖座,经营状况恶化,在那种时候,才华洋溢的夏洛特带着捐款出现,不但如此,她带来的剧本刚好又是那种既怪诞又浪漫,可能会受伦敦人欢迎的东西……叔叔将一切赌在这出戏上。他为了夏洛特改建剧场,还准备使用镶有贵金属与宝石的小道具。花钱宣传、安排虽然有才华却默默无闻的她与有名的男演员搭档……这些绝不可能光靠她的捐款就可以办到。「可恶!夏洛特在哪里?把她交出来!」「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她死在哪里,化为灰烬的她也不可能在最后的审判日复活。她已经坠入无明的黑暗。没有人能拯救她。「可恶!完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J.C.』说过没有什么善有善报,不仅如此,正因为是行善之人,才会遇到惨事。神的旨意超乎人的智慧。正因如此,人唯有祈祷,唯有相信,唯有努力。神所赐予的命运是一道能够越过的高墙,是与自己能力相称的试炼,只要越过,总有一天幸福便会降临。人只能如此相信,不断向前迈进。米迦勒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叔叔……」那该如何告诉在高墙面前退缩的人呢?自己无法鼓励悲叹着不可能越过它的人。由于叔叔深信给他带来这种不幸的人是米迦勒,所以无论她费尽多少唇舌,他也绝对听不进去。果然,陷入疯狂而眼球充血的叔叔愈发激烈地摇晃她的身体。「夏洛特在哪里……在哪里!?」像疯了般,不断狂叫着的叔叔声音逐渐远去。因为摇晃得太过激烈,米迦勒头昏眼花。她虽然还有意识,身体却不听使唤,在叔叔放手的同时,米迦勒的身体瘫倒在地。「可恶,我必须逃走……可是,连逃走的钱都…………」米迦勒感觉世界在不停旋转,冷汗直冒,视野一片黑暗。看来自己似乎是贫血了……米迦勒那么想着,从上方传来了声音:「不,钱没问题,是你藏起夏洛特的,所以你要负起责任,」是叔叔令人厌恶的笑声。「你虽然长相平庸,但光是法国姑娘就很值钱了吧.竟然对毫无血缘关系却养育你的人恩将仇报,什么安捷的消息啊,」「……」「如果是你不见就好了!安捷长得漂亮,又有才华,要不是为了你,绝对不会是个待在旅行剧团的女演员!都是因为你来了,这问剧场才每况愈下……你这个大麻烦,」前半段暂且不提,后半段根本是在找碴。米迦勒明明想那么说,却说不出话来。「你就操着法国腔英文,尽量别让客人厌烦吧,」叔叔一直憎恨着自己吧?不,不对,不是那样的,因为他们住在一起,如果自己被憎恨的话,不可能没有察觉。叔叔既不爱也不恨自己。自己是以伙食费与住宿费雇用的女仆,应该就是那种感觉吧,在这其中没有恨或爱之类激烈感情介入的缝隙。所以,这只是迁怒,是想为自己的不幸寻找藉口,将责任推给米迦勒。跟依莎贝拉婆婆那群吉普赛人遭到袭击时一样。米迦勒不认为那种软弱可恨,但自己若因此被牺牲就伤脑筋了,如果她就这样被卖掉,便会破坏与亨利的约定。那将招致比死还糟糕的局面吧。米迦勒明明那么想着,告诉自己必须逃走,但她的身体却无法顺利移动。就在此时,叔叔的手抓住米迦勒的衣领,她像只小猫般被揪起,就那样被拖走。米迦勒被他带到位于半地下室的仓库,平常应该堆着各式各样道具的那里,不知为何空荡荡地没有东西。「这都是你害的,因为你抓走夏洛特,害我失去了一切,」「……我不知……道……」她拼命地呻吟后,马上被叔叔狠狠地甩了一巴掌。米迦勒摔到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叔叔对她叫道:「你就在这里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反省?反省什么?在她反问之前,门发出巨响关上了。4「怎么办……」稍作休息后,米迦勒冷静了下来。从她被打的脸颊传来麻麻的疼痛感,但现在不是在意那种事的时候。首先,米迦勒站起身来,先去确认门的状况。虽然是预料中的事,但即便她使出浑身的力量又推又拉,门依旧纹风不动,大概是从外面栓上了吧。虽然有窗户,但这个半地下室的窗户位置过高,米迦勒怎么也构不到。平常她或许还能设法爬上杂乱堆放的大道具,但在那些杂物全被搬走的情况下,米迦勒已经无计可施。米迦勒虽然觉得自己只能等门开启,但叔叔如果是认真的,到时候人口贩子也会同行吧,她或许能够躲过叔叔,但她不认为那种行业的人会让商品逃掉。「怎么办……」米迦勒绞尽脑汁,却想不到任何办法。时间流逝,不知何时从窗户射入的光线已带着傍晚特有的红光。不能就这样被卖掉。米迦勒光是想到会破坏与亨利的约定,就觉得心脏似乎快停止跳动了,而且,这样下去的话,她事先准备好的食物也会浪费掉。沃尔夫像个孩子般,吃着她端出的料理的表情浮现在米迦勒脑海,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几天前,厨房装了箱型烤炉,她不清楚是亨利还是沃尔夫出的钱,只是米迦勒在看到后说了一句话『这样就能好好地烤个派了』,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吧,沃尔夫一脸期待地准备了鸭子。因此,米迦勒今天打算做鸭肉派,当然酱汁是以鸭肝调制成的,她已经做好十足的准备。从沃尔夫那里听说米迦勒厨艺精湛后,似是因为难得吃到庶民料理,而从第二天晚上开始品尝的亨利也说了声「那很值得期待」,甚至还说会准备葡萄酒……对于自己被卖到妓院这种命运,米迦勒没有任何真实感,或者应该说,因为破坏与亨利的约定这种恐惧过于巨大,让她感觉麻痹了也说不定、。是因为那样吗?她一心想着食材的事。「迁怒也得有个限度啊。」米迦勒不认为卖掉自己可以赚多少钱。筹措逃亡资金应该是主要理由,但想摆脱麻烦这点也是实情吧。「可是,真的很困扰耶,无法遵守与公爵的约定会怎样……光想就觉得可怕。」比死还恐怖的命运。难以想像那会是什么,总之,厄运肯定会降临吧。她该呼唤亨利吗?只要她交付代价,他就一定会伸出援手吧,但自己已经没有能支付的物品了。「『J.C.』……」米迦勒想再跟她见一次面。见到她,让她看见闪闪发光的家,品尝自己亲手做的料理,想看到她生气吃惊的表情逐渐柔和下来,变成笑脸的样子……「喂,」米迦勒因为蓦然听到的声音抬起头后,看到沃尔夫的脸出现在窗户的另一边。「该是准备晚饭的时间了吧?」「沃尔夫!太好了,救救我!,」「救你?」他一脸莫名其妙地歪过头。「我被关起来了,快放我出去,」「待在这里不是你的意志吗?」「如果是自己的意志不会说『被关起来』吧?要是我一直待在这里,便无法遵守与公爵的约定唷!那么恐怖的事,我怎么可能做!」.对于那个回答,沃尔夫同意地点头。「说得也是,如果破坏了与公爵的约定……结果如何我也不知道,总之,那是不管想像力多丰富的人都难以想像的凄惨下场。」「我知道,但是,这样下去,我很可能会被迫破坏约定!」「被迫?」「叔叔说要把我卖掉,」「卖掉?」沃尔夫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只是重复她的话,米迦勒生气地大叫:「应该是演出下出戏的女主角夏洛特不见了,叔叔负债累累,他为了躲避债务,打算漏夜潜逃。他说因为夏洛特会不见都是我书的,要将我卖到妓院来筹措逃亡资金,」「是你害的吗?」「想也知道不可能吧,杀了夏洛特的是卡尔,」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沃尔夫乱翘的黑发倒竖起来。「你说……卡尔?那家伙是不是金发、左右眼不同颜色?」「……你认识他?」「是仇人。」「仇人……?」怎么会变成那样?虽然米迦勒很想询问详情,但没有时间了,因为不知叔叔何时会带妓院的人回来。「总之,快将我从这里放出去,不然,晚餐的材料会浪费掉的,」「我知道了,你稍微离开一点。」『晚餐的材料会浪费掉』这句话的效果立即显现。那会比自己被卖到妓院还重要吗?米迦勒不禁生起气来,在她的视线前方,沃尔夫使劲地朝窗户踢去。下一瞬间,窗框掉到房间里,发出震天巨响,同时玻璃碎裂。「喂……很危险耶,」「所以我叫你离开啊。」说话同时,沃尔夫跳入房间。「你做什么啊,连你都进来的话,就逃不成了,」「因为没有绳子,无法拉你上去,从这里出去比较快,有门。」「那打不开唷。」「没有打不开的门。」沃尔夫话一说完,就朝门踢去。明明不觉得他有多用力,但米迦勒使尽全身力气又推又拉也打不开的门,此刻就连门闩也一起弹飞了出去。「……好惊人的脚力。」「是你力气太小了。」「……」「不过,我不会煮饭,你会做料理,所以没力气也没关系。」「说得也是……谢谢。」知道他在安慰自己,米迦勒道谢后,沃尔夫的耳朵红了一下,看来似乎害羞了。明明身材高大,年纪似乎也不算小,但这个人的反应就像个小孩一样。当她这么想时,沃尔夫迅速将米迦勒藏到自己背后。「你、你是谁,」是叔叔的声音,他大概是听到玻璃的碎裂声而跑过来的吧。真是千钧一发。「我不认为我有必要告诉你名字。」「你、你说什么……你打算将米迦勒带去哪里,」「她与我的主人缔结了契约,我绝不容许妨碍契约的事发生。」「米迦勒是……!」想嚷嚷些什么的叔叔声音被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先生!」「有这种特殊状况我会很困扰,告辞了。」男人丢下话,爽快地迈步离去。想追上那个背影的叔叔似乎决定比起阻止买主,除掉保护米迦勒的沃尔夫比较重要,他回过头恨恨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