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当事者本身无论如何也想要逃避的情形吧。那样也就无法否定,也无法反驳。因为我也只是一个懦弱的人而已。”……不过,在刚才的例子中选择牺牲自己,这种行为大概会被评价为英雄吧。不过,不对。无论是正确也好崇高也好,选择死亡是愚蠢的。即使我们造成了如何重大的失误,不为了纠正这失误而活下去是不行的。不但要活下去,而且必定要接受自己的所为所造成的结果。这是需要莫大勇气来做到的事情。我并不以为自己能做到这个地步,也就没有把这么冠冕堂皇的话说出口。“……这个嘛,总之,各人有各自的情形不是吗。”用这种不彻底的话来作总结,式向我投来讶异的目光。“不过,你是不同的。”式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说道。那是纵然听来冷淡,却有着暖人之处的话语。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暂时无言地走在街上。大路上的喧嚣近了。那是在华丽的街灯间来来往往的汽车所发出的扰人灯光及引擎音。还有漫溢的人浪和各种各样的声音。走过大路的百货公司群,不远就是车站。忽然,式停住了脚步。“干也,今天住下来吧。”“啊?什么意思啊,太突然了。”式不耐烦似的拉起我的手。……确实由于式的公寓就在附近对我来说住下比较轻松,不过考虑到道德因素就这么答应下来还是让人不禁有点犹豫。“不必了吧,你的房间里不是什么都没有吗。去了也很无聊。还是说你有什么事情吗?”我知道当然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因为不会有什么事情,式也就没有反击的机会。……虽然我这么想,不过式用一种似乎我做错了事似的眼神看着我反驳道。“草莓冰淇淋。”“啊?”“哈根达斯的草莓冰淇淋,两个。你前一段时间买的,一直放着。给我解决掉。”“……说起来,有这样的事情吗。”有了有了。在去式的公寓的途中,因为太热而买的礼物。不过,自己怎么会买这种东西呢。现在明明已经是九月了。算了,这种小事怎么都好。反正现在似乎只能听式的话了。不过,不稍微反击一下总觉得有些不快。对于式来说,有着只要一说出那个来就会生着气沉默下来的弱点。其实那原本是黑桐干也从内心发出的一个请求,不过式始终不肯答应下来。“没办法啊,今天就住下来吧。不过呢,式。”向着疑惑地转过脸来的式,我一本正经地提议道。“不应该说解决掉吧。这种说话方式无论如何得给我改过来。你可是女孩子啊。”“————”式对女孩子这个单词有所反应。式生气一般别过脸去,口中嘀咕着。“烦死了,这是我的自由。”◇那一天,选择了大路作为归途。对于自己是很鲜见的,单是心血来潮而已。在见惯的建筑群间呆呆地走着,不多时有人落了下来。没有太多机会听到的,啪嚓这样一声。很明显是从楼顶落下来并死去。朱色在柏油路上流淌开来。其中仍保有原形的是长长的黑发。以及纤细的,让人联想到白色的脆弱手足。之后是已无容貌,破碎的脸。这一连串映像,让人不禁幻想到被挟入古老的书本,化为其中一页的压花。我很清楚那个人是谁。睡眠(HYPNOS),终归是要回归于现实(THANATOS)的。无视聚集起来的人群继续走着,鲜花从后面跟了上来。“橙子小姐,刚才那是跳楼自杀吧。”“啊啊,似乎是呢。”……暧昧的回答。实际上,我并没有什么兴趣。无论其当事者的决意为何,自杀只能作为自杀被接受。她最后的意志既不是飞行也不是浮游,且与坠落这个单词相缠络。存在与其中的只有空虚。没有理由会引起我的兴趣。“听说去年发生过很多这种事情,莫不是再次流行起来了?不过,我对于自行决定死亡的人的心情不是很了解呢。——橙子小姐你了解吗?”再次暧昧地点了点头。仰望着天空,如同眺望着不存在的幻影般回答道。“自杀没有理由。只是今天没有飞起来罢了。”/俯瞰风景·完2/杀人考察(前) ……and nothing heart./1今夜也出外散步了。已至夏末,天气凉爽起来,冷冷的风让人感觉到秋天的气息。“式大小姐。今晚也请尽早归来。”向着正在玄关口穿鞋的我,负责照管我起居的秋隆规劝道。无视他那无意义、且没有抑扬的声音,我离开了玄关。越过宅邸的庭院,出到大门之外。宅邸前面没有灯光。周围是黑暗。既没有人影也没有声音的深夜。日期恰是由八月三十一日转为九月一日的午夜零时。微风吹过,宅邸外围的竹林沙沙地响起来。——心中翻涌起一种可厌的感觉。在这种会唤起极度不安的寂静中散步,是拥有式这个名字的我唯一的娱乐。夜深起来,黑暗也随之浓郁起来。走在无人的街上,是因为自己想要独处。还是因为想让自己以为自己在独处呢。……无论哪一种都是没有意义的自问。明明无论怎么想我现在都是在独处。——在大路上走厌了,便转入了小巷里。我今年十六岁。要说学历的话是高中一年级,就读于一所普普通通的私立中学。反正将来我只能留在宅邸里。那么学历也就没有了意义。这样的话选择距离上比较近的学校,缩短上下学的时间这种做法我认为比较有效率。但是,也许就是失败在这一点上。——小巷比起大路来还要黑暗。只有一盏在神经质地明灭不停的街灯。忽然想起了某人的容貌。我不禁咬起牙来。最近,我常常感到焦躁。就连像这样在夜里散步时,也会不止一次地想起那个男人。即使成为了高中生我周围的环境也没有变化。身边是同级生也好上级生也好,一概不与我亲近。原因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想来大概是因为我很容易将自己的想法表露在态度上吧。我极度的厌恶人类。从孩提时起无论如何也无法对他们产生好感。同时由于无法否认自己也是人类这一事实,于是连自己也厌恶起来。正是因为这样,我并不是一个能够让人感到亲切的交谈对象。……虽然说不至于因为厌恶就去憎恨,不过周围的人似乎都是这么理解的。我的这种特质在学校里传播开来,不到一个月就没有了愿意和我扯上关系的人。正好我比较喜欢清静的环境,周围的反感很自然地为我造就了这种理想的环境。然而,理想并不等同于完美。同级生中只有一个学生,将两仪式作为友人来对待。有着如同法国诗人般的名字的这个人,对我来说无论如何都是一个麻烦。是的。确实是个麻烦。——远处的街灯下出现了一个人影。……不由得想起了那家伙毫无戒备的笑容。——人影的举动总觉得可疑。……想要跟在后面。在这种时候,为什么。——不知为何,我尾随人影而行。……莫非我还记得那种凶暴的亢奋?◇走进比巷道更深的巷道中,成为死巷的那里像是个异世界一般,并非道路而具有密室的机能。被周围建筑墙壁包起来的窄巷,是一个即使中午阳光也无法进入的空间。在街道死角的空隙中,应该有一个流浪汉住在那里。可是现在他并不在。有人在左右两边褪色的墙壁涂上了新油漆,在这个说不上是道路的狭窄小径里。有某样东西缩成一团。原本随时都散发腐败水果臭味的地方,现在被另一种更浓厚的味道给污染了。——这一带变成一片血海。那看似红色油漆的东西,其实是喷散四方的血液,而继续扩散到路上的液体,其实是人的体液。粘稠的红色带着一股气味强行钻如鼻孔,而视线的中心有一具人类的尸体。看不见尸体的表情、也没有双手,似乎双脚也从膝盖以下被切断,现在的模样仿佛化为一座毁坏、只会喷洒血水的喷水池。这里已经是个异世界了,连夜晚的黑暗都被血红色给掩盖过去。——式微微地浮现了笑容,浅葱色和服的袖子被血染红,她轻触流到地上的血,如同鹤一般地优雅,并将它们抹向自己的嘴唇。血从唇边流了下来,这种恍惚感震撼她整个身体。这是她第一次抹上口红。/2暑假结束后,新学期再度开始。学园生活没什么变化,真要说有的话,就是学生们的服装改变了,服装从夏天到秋天渐渐感觉变得笨重起来。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没穿过和服以外的衣服。虽然秋隆有准备适合十六岁少女穿的西式服装,我却完全没想过要穿上它。幸好这间学校可以穿便服上学,让我能直接穿着和服来上课,虽然事实上我希望穿着正式的和服,不过一旦如此。体育课光是换衣服的时间就下课了。于是最后的妥协方法,我决定穿上类似浴衣——名为单衣的和服。冬天的寒冷也是令人烦恼的事之一,不过昨天已经解决了……那是在休息时间发生的事。我坐在平常的位置上时,突然有人从背后开口说:“你不冷吗,式。”“现在天气还不冷,但之后可能会很难受吧?”从我的回答中,对方理解到我即使是冬天仍打算穿和服的想法,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你冬天也要穿这样啊?”“一定会,不过没关系,我会穿上外套。”我想赶快结束对话,便如此回答他。对方对于在和服外加上外套这件事感到很惊讶其实我也被自己的意见吓到了。不过,我为了实现这句话,最后真的跑去买外套,而且买了最温暖的外套——皮革夹克。我打算等到冬天再穿,在那之前还是先收进柜子里。◇中午他找我去一起吃午饭。地点在第二校舍的顶楼,周围还有另一对看起来跟我们一样的男女。在我盯着他们瞧时,他在我耳边讲了些悄悄话。虽然我原本打算不理他,但那个单词带着些危险的气息,让我不得不回答。“——啊?”“我是说有杀人犯,在暑假最后一天发生在西侧的商店街,只是还没有被报导出来而已。”“居然有杀人犯,真是不平静啊。”“嗯。而且内容也非常吓人,听说死者的尸体双手双脚被刀子切断后就丢在路边,所以现场变成了一片血海。警察鉴识时还在道路入口用门板遮起来,犯人也还没抓到。”“只有双手双脚?那样人就会死吗?”“那样会因为失血过多然后缺氧,最后造成生命活动停止吧。不过这种情况八成是先惊吓过度而死的。”他的嘴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家伙经常接触到这类的话题,和他可爱的外表正好相反。据说他亲戚中有个表哥做警察相关的工作……不过会跟亲人泄露这种机密的,八成也不是什么地位多高的人。“啊、对不起,这件事和式扯不上关系吧?”“没关系,发生在这附近的事也不能说是毫无关系。只是,黑桐同学……”面对这位回答“什么事?”的同学,我将眼睛闭起来抗议地说:“这种话,不是吃饭时间该讲的话题吧?”……真是的,托他的福,我刚买的番茄三明治根本难以下咽了嘛!◇高中一年级的夏天伴随这段吓人的谣言结束了。季节一下子转换成秋天……随着迎接冬天的来临,两仪式目前为止一成不变的生活,起了点微妙的变化。◇今天从一大早就开始下雨。在雨声中我走在一楼的走廊上,因为已经是下课时间,所以放学后的校舍没几个学生的踪影。黑桐所讲的杀人事件正式被报导出来,所以学校禁止了学生的社团活动。的确,那个事件在这个月已经发生四次了,今天早上秋隆在车里也这么说的,所以我应该没记错。犯人的真正身份到现在还无法掌握,而且连犯案动机都不清楚。被害者本身没有共通点,全都是在深夜出来散步时被杀害的。如果是在远远的地方发生的事件还可以旁观,但像现在一样发生在自己居住的城市里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学生们都在天黑以前回家,不止女生,连男生都结伴放学。夜里一过九点就有警官开始巡视,以致最近很难在夜里散步。“……四个人……”自语道。那四个光景,对于我。“两仪同学。”突然被人叫住。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身后是一位素未谋面的男子。那是一名身穿青色的斜纹布长裤及白色的衬衫,看起来很安分的人。多半是上级生吧。“是,有事吗?”“啊哈,请别用这么可怕的目光盯着我。你在找黑桐君吗?”浮现出好似伪装出来的笑容,这个男子说着如此愚蠢的事情。“我正准备回家。与黑桐君没有关系。”“是吗?那可就不对了,你自己不也知道吗。所以现在才会这么焦躁。可不能总是像这样顶撞他人哟。欺凌别人很快乐,所以是会成为习惯的。啊哈哈,不过四次就有点过分了吧。”“——哎?”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那个男子浮现出好似伪装出的——不,很明显就是伪装出的微笑。似乎很满足——与我很相似。“最后想要试着和你说几句话。这个愿望也实现了,所以呢,再见了。”看来像是上级生的男子迈着很响的步子渐渐走远了。我并没有目送他的离去,径直走向鞋箱。换过鞋子出到外边,只有雨在迎接着我。而理应来迎接我的秋隆却不见人影。由于下雨会把和服弄湿,因此秋隆总会来接送我,不过今天似乎迟到了。再把鞋换回去太麻烦了,便在楼梯附近避雨。薄纱一般的雨笼罩着校园。由于十二月的寒冷,呼吸也被冻成了白雾。……也不知道经过了多久。注意到时,黑桐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我这里有伞哦。”像中国人一样的发音。“不用了,会有人来接我的。黑桐君请早点回去吧。”“再过一会儿就回去了。我想在那之前在这里待一会儿,不要紧吧。”我没有回答。他点点头,靠在水泥墙前。我现在并没有与黑桐讲话的心情。也不准备回应他的一切问题。所以他是否在这里与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在雨中等待着。难以置信的寂静。只有雨声传来。黑桐并没有讲话。倚靠在墙壁前,很满足似的闭着眼睛。虽然很讶异他是否睡着了,不过却听到他哼唱着短短的诗歌。或许是流行歌曲吧。这一点更让我讶异。在之后试着问过秋隆,那是一首名为“Thinking In The Rain”的名曲。无疑是流行歌曲。黑桐并没有讲话。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不过一米。两个人处在如此近的距离却没有彼此交谈实在让人沉不住气。这种窘迫的状况,我并不认为痛苦而只是沉默。——真是不可思议。为什么这种沉默会如此温暖。但是突然间害怕起来。因为直感到这样下去那家伙就会出来。“——黑桐同学!”“什么!?”下意识地叫起来,他吃惊地离开了墙壁。“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凝望过来的双眼中,映着我的身影。大概,就在这一刻。我是第一次看着这个名为黑桐干也的人。这并不是观察。他现在仍然残留有少年的容貌,面部轮廓柔和。大大的眼睛温和且无垢。像是表达他性格般的发型十分自然,既没有染发也没有用发胶固定。黑框的眼镜,现在恐怕连小学生都不肯戴。毫无修饰的服装,上下全是黑色。这种颜色上的统一,说起来要算是黑桐干也唯一的修饰了吧。忽然想到。……像这样一个好少年,为什么会在意我这样的人呢。“……至今为止……”我低下头,不再看他。“刚才,你在哪里?”“来这里之前是在学生会室。因为有一个前辈要退学,所以开了一个送别会。是名为白纯里绪的人,十分出人意料呢。虽然是很安分的人,不过因为找到了想做的事情,所以便提交了退学申请。”白纯,里绪。没有听说过的名字。不过这也看出连这种会都被叫去参加的黑桐交际有多广。在同级生看来他只像个友人,不过在上级生的女生之间也有那么一点人气。“我也约过式的吧。昨天临分手的时候明明说过的,但你根本没在学生会室露面。去教室找你也不见人影。”确实在昨天,他对我说过这样的事情。不过,那种会我去了也只会扫兴。我以为黑桐的邀请只是一般的社交辞令罢了。“……真意外。那个,竟然是认真的。”“那不是当然的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黑桐生气了。我想那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言行被无视,而只是针对我那无聊的想法吧。我对此只会感到反感。因为,这是我至今为止从未体验过的未知。我在此之后陷入了沉默。像今天这样焦急盼望秋隆来迎接的日子我想不会再有了。不久,迎接的车来到了校门前,我便与黑桐分手了。◇入夜时分雨停了。式披上红色的皮夹克出到外面。头上是斑驳的天空。从深穴一般的云中,时而可窥见月影。街上便衣的警察在忙碌地巡视着。如果遇上了十分麻烦,所以今天向着河滩走去。被雨打湿的地面,反射着街灯的光。如同蛞蝓爬过的痕迹般闪亮着。远远传来电车的声音。从轰然作响的车轮声判断,似乎是在高架桥附近。横断河流的桥,不是用来渡人而是电车专用的。——在那边发现了人影。蹒跚地,缓慢地,式走向了高架桥。电车又一次经过。这恐怕是最后一班了吧。比先前听到的声音要响不知多少倍的轰鸣在周围回响。声音仿佛是往狭小的箱子中塞进棉花般地沉重。对于这种重压,式下意识地掩住了双耳。电车过去以后,高架桥之下骤然恢复了平静。没有街灯,连月光也照耀不到的桥下的空间无比黑暗。出于这黑暗的恩惠。现在,就连染满河滩的红色也暗了下来。这里是第五个杀人现场。望过无秩序地生长着的杂草,尸体看来竟似一朵花一般。以被切开的面部为中心,双手双脚被放置成四片花瓣的形状。与头部一样被切开的手足从关节处扭曲,更强调了花的形状。……说起来有些遗憾的是,比起花来更像是一个卍字。草原之中,人造的花被弃置着。由于喷溅出来的血,这朵花是红色的。——渐渐地熟练起来了。这就是,她所抱有的感想。咽下一口唾沫,才发现喉咙已极其干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