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啊。”无邪的眼神显露出笑意。那是冷酷的,暗藏着讥嘲的神态。…“——但是,你有自己的意志。”在他看来她非常可怜,于是这样说道。她点头。“是啊。虽说无论是谁的肉体都具有人格,肉体本身却不会对自身产生认识。因为在此之前,脑已经具有了知性。脑的运转所产生的知性形成了人格,将肉体也统括了进去。那一刻起,寄宿于肉体的人格就变得没有意义。脑明明是身体的一部分,知性这种东西却将孕育了自己的脑与肉体分别起来看,把脑看成是特别的存在。不是吗?软件失去了硬件就不具备形体。然而硬件失去了软件也无法独立运转。人格这种知性,不知做成自己的肉体,以为是知性——人格做成了自己——肉体。只不过我的顺序和别人不一样而已。即便如此,现在在这里和你说着话的我也是因为持有SHIKI 的人格才能这样和你说话。没有SHIKI,我连语言的含义都无法理解。因为毕竟只是一具肉体。”“……是这样啊。没有式的人格你就无法做到对外面的世界产生认识。可是——”“就是那样的。我就是没接电源的硬件,没有SHIKI 这个软件的话就只是一个空壳。是只能注视着自己内部,与死直接相连的容器。那些魔术师们称之为与根源相连,但那种事,对我来说毫无价值。”她静静地走上前一步,伸手触摸他的脸。白色的手指轻轻掠动了他的额发。发下是一处伤痕。“……不过,现在觉得也并非一点价值都没有。我愿意的话,为你治疗这点小伤还是能做到的。能够为某个人做点什么,与外面的世界就能有所关联…可是,你什么都不需要呢。”“因为式擅长破坏,我可害怕非要那样做的话万一为此遭受什么后果啊。”不知到底是带了几分认真,他露出平和的笑容。她像一只躲避阳光照射的蝴蝶般移开了目光,用比纷纷而下的雪还要柔缓的动作放下了手指。“……也是呢。式除了破坏什么都不会。在你看来,我说到底还是式呢。”“——式?”“……因为我的起源是虚无,所以拥有我这个身体的式就能够看见死。因为在两年间的昏睡状态中无法看见外界只是持续不停地注视着两仪式这个虚无,式终于知道了死的触觉。那时,式一直漂浮于被称为根源漩涡的海洋之中。孤单一人,在‘ ’之中,持有式的形体。”……确实,如果虚无是根源的话,她会想要将一切复归于虚无吧。所以没有例外地,式能够杀死一起事物。即使式这个人格想要否定,那却始终是她灵魂的原型。正因为虚无,所以有希望一切事物的死这个方向性。“是的,那就是式的能力。与浅上藤乃相同,能够见到别人见不到的东西的特殊频道。能够窥见到根源漩涡这个世界缩影的特别的眼睛。但是,我却能潜入更深的地方。不——说不定我自己就是那个漩涡。”她注视着他,用不安定的声音继续说着。似乎在诉说着谁也无法了解、哀伤的感情。“…根源漩涡。一切的原因混乱在一起的地方,在那一切都存在,所以那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那就是真正的我。虽然只是与那里有着连接,我也是那里的一个部分。那就是说我与那里也是一样的存在,不是吗?所以我什么都能做到…是啊,重组目不可见的细小物质的法则,回溯源头改变生物的系统树这种事情也能够做得到。即使要重新安排现在这个世界的秩序也很简单。不是重新创造这个世界,而是以新的世界破坏旧的世界。”说着,她微微一笑。像是在蔑视自己,嘴角滑稽地扭曲。“…但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只会让我感到很累,和做梦没什么两样。所以,我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做着一个连梦都不做的梦…但是,看来我和式做了不同的梦。SHIKI 说她讨厌孤单一个人。你不觉得这是个无聊得梦吗?是啊,你说SHIKI 多无聊。多么无聊得现实。多么无聊的——我。”低声说着,她注视着远方的夜。好像那是非常重要的、以后再也没机会再见的东西。“但是那也是没办法的啊。因为我只不过是肉体。反正与她就是同一个事物,只好陪她一起做梦了。SHIKI 注视着外面,而我则注视内部。两仪式的肉体不是连接着被称为根源的地方吗?只能够看着内部,所以我知晓一切。那样既痛苦又无聊而且无意义,所以我闭上眼睛…然而一切仍然持续着,与以前没什么两样。如果能够一直睡着的话就好了。连梦也不做,什么都不用想,一直那样下去。最好是直到某个时候,到了这个肉体腐朽消失时,也察觉不到梦的终结。”话语像是被纷纷降下的雪埋葬,静静地溶入了黑暗之中。他什么都无法说出口,只是凝视着她的侧脸。好像是责怪自己说了那些话,她用小而柔和的声音说道:“看我真是个傻瓜。你可别介意啊…不过呢,我今天心情好,再给你个奖赏吧!式并不是喜欢杀人。她自己搞错了。因为她的杀人冲动是从我这里产生的,那就不能算是她本人的嗜好吧?所以你放心好了,黑桐君。就算真有什么杀人鬼,也是指我。过去想要杀掉你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呀。”她有点恶作剧般地微微一笑,像是说“对式可要保密哟”。他只有点头。…仅为容器的肉体。但是又是形成自己又促其成长的根本存在。统括了名为SHIKI 的种种知性的无意识下的知性。这种事,即使说了也不会有人接受。说到底人只不过是在自己这个空壳中做着梦而已。明明是那么地显而易见。…“我得走了。那个,黑桐。你真的是什么都不需要呢。与白纯里绪对峙时,与死为邻仍然选择了中立。我觉得那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难道你就不想要一个比今天更快乐的明天吗?”“……因为我现在已经很快乐了。我觉得这已经够了。”这样啊,她低声说道。用一种类似羡慕的眼神注视着不管怎么看都普通不过的他。…她这样想:没有任何特征,不希望自己成为特别的存在而活着的人是不存在的。人无论是谁都抱有各种想法,对立的意见以及相反的疑问而活着。如果说那样的化身是两仪式这个人,他就是那种性质特别淡薄的人——不会去伤害任何人,因此自己也不受伤。不会去夺取任何东西,因此什么也得不到。如同风平浪静,像是融入时间,作为芸芸终生的平均数而生活着,静静地呼吸着自己的空气。平淡无奇,平稳无碍的人生。但是如果能够在社会上这样生活的话,那并非是一种理所当然的生活方式。不与任何事物产生争执,不对任何人带有憎恨地活着是不可能的。很多人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愿望要过那样的生活。想要成为特别的存在却没能实现这种形式才是真正的平凡人生。所以说——从一开始就打算过这样生活是比一切都要困难的事情。这样一来,那本身就是“特别”的存在。结果,不特别的人说到底还是不存在。人就是在每一个人都互不相同的意义上存在的生物。只是因为种族相同而彼此聚集,活着只是为了将无法理解的差异变成空之境界。明明知道那一天不会到来,仍然做着那样的梦而生活着。这个一定才是无人能够例外的唯一的理所当然。……长长的寂静过后。她慢慢地将视线回到了灰白宽广的夜的尽头。谁都无法理解的特别性,谁都不去理解的普遍性。正因为在谁看来都是普通的缘故,谁都不去深入理解他。不为任何人讨厌,谁都不为之吸引的这样一个人。他像是幸福每一天的结晶。那么,孤单一人的到底是谁呢……?——那种事一定谁都不明白。注视着飘摇的雪之海洋,她的瞳孔中暗藏着浪涛一般的伤感。不是向任何人说话,话语低声从唇间漏出。“理所当然般地活着,理所当然般地死去。”啊,那真是——“多么的,孤独——”注视着没有终点,连起点也没有的黑暗。像是在宣告着两人分别时刻的到来,两仪式这样说道。◇于是,他目送她远去。明白永远不会与她再相见。雪不停,白色的碎片埋藏着黑暗。飘飘摇摇,如羽毛,落下。——再见了,黑桐。她这样说道,他什么都说不出口。——我真笨。明天又不是见不到。她这样说道,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他像是不知何时的她,只是在雪地中注视着夜空。直到天亮以前代替她一直注视着。雪不停,当世界为一片灰色所包围时,他一个人踏上了归途。黑色的伞,慢慢地,在没有行人往来的路上淡入了远方。白色的雪中。消失于朝霞中的黑色如同夜的痕迹。摇曳着,孤单地消失了。但是不显露一丝寂寞的阴影,他脚不停歇走在回去的路上。跟四年前,第一次与她相遇时一样。一个人静静地,边歌颂着下雪天边踏上归途。(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