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最后一道水渠,站到棺柩前,D的手按到棺盖上。他一口气掀开棺盖,扯碎了棺锁。 “哎呀?!”低叫了这一声的,自然是左手。 D的黑瞳中静静浮映出仰望自己的少女,映出了她满布血丝的双眸、苍白入蜡的面容。 白嫩手臂朝他的脸庞伸来,“D……”妲琪叫道。 D平静地认出了刻印在她颈上的禁忌咬痕和血迹。 她正要坐起上半身,结果心窝处被D左手一击,妲琪微弱呻吟一声后便向前软倒。 棺柩顶部安放着一台小录音机,发出男人痛苦呻吟的恐怕就是这个。 D背后出现了一股气息,虽然那认隐藏得很好,而且D的五感也集中在面前的棺柩上。然而对方是D,能够瞒过他超乎常人的感觉,让他无从得知对手存在的敌人究竟是谁? D文风不动,因为他清楚只要动了一步,不,只要动了一根手指头,那一刹那敌人的攻击便会电光般地杀至。 “来得好啊,名叫D的男人。”他背后那人的声音说了。“看在你远道而来的份上,本该奉上一杯水酒,但却无法如此,毕竟我们立场不合。不过至少会让你死亡得轻松一点,不,或许该说是灭亡比较好。” 一声低笑让声音的主人紧张了起来。 “死亡和灭亡——那可是人类区分的吧。不管是哪种都好,你能办得到吗?” “噢噢!”背后的声音似乎颇为佩服。“不是只有一个人呀,有趣!虽然不知你是藏在D的哪里,但就让你们一起上路好了。转过来吧。” 在D照做的刹那,未知的攻击恐怕就会加身。 D动也不动。或许是从他既不紧张也不害怕的静立姿势中,感觉不到任何事物,声音又说了:“为什么不转向这边?” 听见自黑暗中传来的声音,一个比黑暗更加暗沉,却又清澄纯净的声音问道:“没关系吗?” 意思是〔即使转过来也没关系吗?〕声音的主人沉默了起来。 黑衣青年毫不设防地静静凝立,令人无法想象的鬼气从他全身上下盘旋冒出——曾经感受过这个的贵族,恐怕都无法再度醒来了。 “这是……如此厉害的男人……”姑且不论他好不容易才低声说出的话语说的内容究竟是什么,语气里所隐藏的凝重,和先前棺柩中传出的呻吟声是一模一样的。 然而,那声音随即恢复成充满自信与残暴的语气。 “果然是这样啊!你是那位大人的——” 空气骤然凝冻,也冻住了接下来的话。白光朝D背上射去,却被弹开,D仅仅是轻移背部,就用刀鞘挡住了攻击,同时黑衣身影化为飞燕跃向后方。 D所见到的,是个盘踞于黑暗中的朦胧巨影,不管再怎么看,那都不像有能抵御D的长刀的能耐。 将落下的速度与自身的重量全数倾注于刀中,D一刀斩下——当他清楚感到砍空的刹那,灼热痛楚砍伤了右肩。 D的身体以电光石火的高速拉出弧线,他带着黑色血线落在三公尺外的地上,刀已换刀左手。 “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低沉的沙哑话声说明了一切情况,尽管D看到了发出攻击的方向,却无法发现敌踪,巨大黑影就耸立在和之前相同的位置上。 “想靠左手赢过我吗?”出声嘲笑的黑影胸口一晃,因为自D手中飞出的白木针射穿了黑影,刺入后方墙上。 “两枝——还差一枝呢。” D奔来,左手的刀砍入黑影正要往右移的胴体中。切入黑影体内大半的刀身随着一阵轻微痉挛停住,D左胸多出了一枝细针。 “第三枝。”黑影说了。“这就是命运啊!猎人,可知死期已至?” 话声未落,D已单膝跪地,D放出的飞针从背后射穿了自己的心脏。 但这是如何办到的?在那一瞬间,D的正后方明明就空无一人。 黑影缓缓绕行。D看起来像无论被如何攻击,都无法反击的样子,但他还是以刀拄地站了起来。 黑影感叹道:“心脏被打穿拉还能如此,真厉害。你果然是那位大人的——” 下一瞬间,那声音变成了痛苦呻吟,两人之间有黑色的物体如雾消散。因为心脏被刺穿的D,在一扭身的同时,闪动长刀斩中黑影的身躯。 “混、混蛋——不像话的家伙!”黑影踉跄退后,D并未追去,因为他又再度跪倒在地。 贵族——不,不管是何种生物,心脏被刺穿后都不可能会活着。现在的这一击不仅出人意料,甚至可说是奇迹。 “本想看在那位大人的面子上给你个痛快,但现在不可能饶过你了!我要把你给碎尸万段!”黑影的大声咆哮撼动室内。 此时——剧烈的冲击震撼整个世界,警报声大响。天花板暴出裂缝,坍落的建筑碎块与灰尘包覆了D.黑影无计可施,往门口退去,在他脚下裂开的裂缝喷出了汹涌水流。 “怎么回事?!”大叫后他又低声呻吟,地上拉出了黑色的血线。若是平常的刀伤,贵族的肉体马上就会再生完毕;但美丽猎人的一击非比寻常。 “葛里欧禄的实验室发生爆炸。”黑影头上的大乌鸦答道。 “胡说八道!只是爆炸这等小事,为何连我的寝室也会这样——” “并非是普通的爆炸,它还造成了次元方面的影响。” “次元方面?”黑影仰望头上。 ※※※※ 只有葛里欧禄博士一人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恐怕他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一团青雾与魔像接触的刹那,实验室便崩塌毁灭了。 博士之所以能平安无事,是因在被卷入的前一刻启动了腰部的分子防护罩。 “萨凡——萨凡在吗?” 相对于这个叫声,从面向中庭那墙上的大洞那儿,响起了“恩”的回应,这回答简直只能用“散漫”来形容。 看来这个才刚轻巧探出了头的博士部下,也在被卷入爆炸的前一瞬火速逃出了屋外。 “到底——怎么一回事?魔像跑哪去了?” “就在这。”葛里欧禄做了掸掸灰尘的动作。“大概被分解成分子状态了。口去!一下就被消灭了,但是破坏者好像也消失了。既然是被次元断层给吞噬了的话,应该是回部来了。” “魔像会不见也是破坏者的关系吗?” “还有其他缘故吗?” “没有——可是,老大,要是那种东西跑出来了的话……” “正是如此。”葛里欧禄对萨凡苍白的脸笑笑,“连你那简单的大脑也终于明了了啊——等着没的,只有世界的毁灭而已。所谓的〔破坏者〕,便是为此才被造出的存在。” 他犹如恶魔的笑容,此时有些诡异而凝重——随着观看角度不同,这笑容会变成凄惨的表情。 “如果它是能毁灭世界的存在,它就能杀死任何人,任何人都可以哪!” 在自动灭火装置撒着干冰与灭火剂时,机器人护卫蜂拥而至,不久后福蓝多的漆黑身影也到达现场。 说明事情后,葛里欧禄指向蜜丝卡说道:“那位小姐——在下希望能带回家中重新调查。”那场剧烈爆炸中,唯独躺在实验台上的她,连一根发丝也没被弄乱。 “随你高兴。”福蓝多的身影说了。 他会这样,并非是不知道破坏者的可怕之处,而是基于自信,自信于无论这名大妖术师想进行何种诡异的实验,都没理由背叛自己。 接下来,他告诉他们进入自己寝室的吸血鬼猎人之事。 葛里欧禄的两眼猛然泛起凶猛火焰,命令萨凡保护蜜丝卡后,他们俩前去福蓝多的寝室。 走廊与阶梯都呈现出惨不忍睹的模样,不久,迎接到达寝室的两人的,只有破坏后的痕迹而已。不只是美丽的猎人,连棺柩的妲琪也消失无踪,有如融化在黑暗中一般。 “那家伙……好像自己独力逃走了。” 茫然呆立的两人,脚下泛着冰冷的水。 ※※※※ D人在城堡北边的森林里,他并非独力逃脱的。虽然只是一枝针,但他的心脏也算是被钉上了木桩。当然也不可能是妲琪扶他走的。替他拔出木针,领他逃出城堡的,乃是曾在地下见过的雪白礼服女子。 不知她是从哪出现的,尽管她很明显地就是和D在水中会谈过的女子,但又隐约给人难以确定的飘渺印象。 或许正是这个缘故,一进入森林,D便马上问道:“你是水中的女人?” 女子不答,“——请保重。”她清脆的声音如此说完,又突然望向右侧。 D早已察觉到乱糟糟的马蹄声。 “您的同伴来了,我就此告辞。” 她的细部轮廓在D眼前迅速消逝,一眨眼便化成了水打湿草地。 D看来对这怪异现象毫不介意,他站了起来,像是妖保护躺在一旁的妲琪。 停在D前方数公尺处的一群骑兵,是先前造访水车工坊的那些男人。 “没事就好。”黑头套人的首领在马上说了。“你是第二个未经许可闯入福蓝多卿的城堡,却还活着出来的人,佩服、佩服!” “有什么事?”D淡淡询问。 “你一往那城堡过去以后,我们就派侦察鸟飞到这附近来了,我们会跑来这也是托了那的福。老板命令我们要一切遵照你的指示,或许是多管闲事,不过我们连你的马也带来了——有什么指示吗?” “能准备间小屋吗?”D问。 看了躺在他脚畔的惨白少女后,马上的男子们便知道了他的用意。 “了解了。” “要建在即使吸这女孩血的人来了,也无法得知你们底细的地方。”D说道。牺牲者与加害者透过吸血行为,会产生时间与空间上相互联系。 男子们之所以戴着头套,与其说是顾忌D,不如说是被福蓝多等人得知真面目后,会有大祸临头的缘故。 “在西边处有个〔圣城〕,和我过去那吧。”接着他黑漆漆的脸部笑了一下,“要何时过去都可以,已经建好一间小屋了。” “马给我吧。”D说。 一名黑头套人拉着D的改造马上前。 将妲琪担在肩上,D轻巧翻身上马抓起缰绳,说:“请带路。” 纵使他的应对不近人情,但他的美丽、他的气质,却让人无法兴起丝毫反感。不仅如此,在戴头套的男人们间,还生出了强烈感叹的气氛。 “跟我来——往这儿!”首领的靴子一踢马腹,一行人发出轰然蹄声往西奔去。 ※※※※ 男人们抵达目的地时,他们的身影已被黄昏染上一曾幽蓝。 荒凉土地上四处散布看似废墟的建筑物残骸。崩毁的地基、石壁、残存的高塔——这些景物在苍茫暮光中看来,即使呈现出鬼哭啾啾的光景也不足为奇,但是环绕这块土地的空气,却反而显得清雅纯净。 这样的土地极其罕见。就像贵族的城堡和要塞,大多选在受诅咒的土地上建筑一样,世界是也有他们绝不靠近——只能对它投以忌恨视线,只能将其视若无睹的地方存在。追根究底,便可得知那些地方是残留有太古宗教痕迹的场所。 这里,似乎往日曾祭祀过神圣的存在——基本价值观与贵族截然不同的存在。 之所以说是似乎,是由于那些地方几乎都已遭贵族破坏、掩埋,还残留有能称作〔遗迹〕的土地,在世界上屈指可数。 在跟贵族交战期间,人类首先想到要利用它们,狂热挖掘后终于找到数个守护符与圣体,这些东西在与贵族订立的和谈条约中,发挥了不可计量的效果。 首领在马上指向一个半圆形小屋,它座落于遗迹的正中央,材质似是合成建材,表面泛着黄昏时分的暗蓝光芒。 “那个怎样?虽然只是让人直接送来的成品,机能也该足够了。” “准备得很周到。”D稀罕地对别人的意见发表感想,他策马上前。 戴头套的男人们留在外面,只有D跟妲琪进了小屋内。 一进去马上就是个看守人用的小房间,有桌椅与简便的厨房,对面则是间用钢栅栏隔成的房间,里面至少可装三个人,没有窗户——因为贵族的手下中也包含有生命的雾气。 让妲琪躺到看守人的床上后,D的左手按在她的颈部。 身体微微一动后,妲琪睁开双眼,过了一阵子,她无神的双眼总算凝聚到D身上,出现了清醒的意识。 “……D……你是D对吧?!”接着她环顾四周,“这是……哪里……那个人呢?!” “我把你从城堡带出来了,这是关牺牲者的小屋。” 妲琪的表情刹时盖上一层灰暗。“那么……我……被……贵族给?!”她的一只手往脖子伸去,又停住。 “你被贵族吻咬了。”D冷冷说着。“不过我会收拾加害者。” “你——会救我吗?”听到妲琪哀求的话,D点点头。 “有人为了你雇佣我,我必须完成契约。” “究竟是谁?” “梅。” 过了好一会,妲琪才开口说话,“……那孩子……为了我……可是要雇佣你,钱方面——” “以后再付。” 妲琪紧盯着D的眼中开始泛起泪光。“救救我,D——拜托你!” “我应该说过会完成契约了。”D的视线望向上方,说道:“马上就是夜晚的国度,一切都看这之后。” 支撑着这平静话语的,是他身为战士,一路将所有夜之国度王子斩杀殆尽的钢铁剽悍。第六章 名为拉衮的男人 有个男人双眼燃烧着憎恨与搜索的凶光。 长发遮住了半边脸妨碍视线,但他并不打算拨开。男子骑在马上。 尽管他的长相甚至可用〔俊美〕来形容,但与他擦身而过的路人却都露骨地表示出不悦的脸色,别过脸去。这是由于他那异样惨白——简直有若病人的肤色之故。如果是在夜里看到,这男人和幽灵没有两样。 不过,男人背后坐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健康少年,双手抱着他的腰。光是看到这点,人们的眼神便又缓和起来。 一进入格拉哈治村,男人立刻走入旅店的通宵酒吧,询问中年酒保知不知道有个在最近造访村子的美丽青年。要取得初次到访之村落的情报,这是最快的方法。 “知道啊。”也没问那青年的名字,酒保酒点了头。“听说坐着马车进去了福蓝多卿的城堡,不过去报仇不成反被杀了唷。下面的只是谣传,听说他的尸体被丢到河里,更可怜的是,好象还在那里被爱化妆的古洛墨给捡去了。” “古洛墨?——然后呢?” “这个费用不够哪!”酒保转开了脸。 “恩。”脸色惨白的男子考虑片刻后说:“对了,如果我现在动手威胁你的话,在我离开这旅店前,应该就会被保镖给围起来对吧?”他的语气阴沉宛若蒙蒙细雨。 “应该是没错。” 可能是这种客人很多的关系,酒保泰然自若。 “变成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和他们起冲突,你觉得结果会如何?” “这个嘛——”酒保鼻尖突然被抵上一把宽刃刀,他脸色僵硬了起来。 “在你按下警铃以前——先看清楚了。”一说完,男人就把刀刃靠到自己的脖子,一口气割下去。 “——?!”酒保瞪大眼睛,确认从被割开的大伤口中没有流出一滴血。 “喂,看清楚了。”男人抓住自己的头发,让在脖子中间敞开的伤口不停地一开一关。 “你觉得保镖和这种男人动手的话,会变成怎样?” 他一把头摆正,伤口便迅速痊愈,只留下好似丝线的一条痕迹,那伤痕也一下子就消失无踪。 “难道……你是吸血鬼猎人……布死雅……吗?”酒保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表情上妆点着预知到命运的死心以及恐惧。 “也有刃那样叫我啦——好了,那个帅哥后来怎么样了?” 酒保脸上滴落的汗水显示他已经变得比较老实。 “如果古洛墨要替他化妆的话,他应该会在那家伙的住所里——就在西郊废弃仓库的其中一座里面。” “谢了。”布死雅拍排酒保肩膀,右手一闪——拿回了先前付的小费。 “喂、喂!这样太过分了!” “人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地赚钱。你就是那种会一直没钱的人哟,我没说错吧?”幽灵似的微微一笑后,布死雅走出酒吧。 他往载着少年的改造马走去,背后响起靴子的声音。他毫不在意地继续走,两个人影绕到了他面前,背后也有两个人。 “是保镖?”布死雅停下来询问。 “你当着我们的面做了很有趣的事嘛。”背后的一个人——一个留着胡须的男人说了,他右手拿着像是毛球的东西,正在不停地一张一握。 “要是就这样让你走了,从明儿起可就拿不到薪水了呢。看你是要回店里赔不是,还是要跟我们动手。” 从店里跟出来的客人和店员,已经字周遭围成了一个圈。 布死雅做了第三种选择,他往马匹那边走去。可能是早就算到这个状况,前面的两人拔出腰间长剑无声逼近,完全不留后路。 剑刃破空砍来,理应会从左右两边斜斜砍断布死雅的身体。 剑刃砍过他的身躯,因为去势太猛,砍中时又几乎没有阻力,两人当场向前摔倒。 布死雅悠悠然地走到马匹旁,抓起放在鞍上的火药式来福枪。 枪声轰响后围观者四散而逃,两名保镖倒在地上,有半个头颅消失不见,剩下两人在枪口还没转过来前,朝布死雅撒下了状似细网之物,裹住布死雅全身。 强光爆出。布死雅沐浴在蓝白色电磁波下的身体,看来宛如在黑暗中燃烧的人偶。 “这可是五十万伏特,连火龙都会挂喔。”握着网子末端的保镖头头,露出黄板牙笑着,超高电压的放电装置就和发电器一同绑在他的右腕上。 布死雅不住喷冒蓝烟的身体倒下后,保镖头头一挥右手,可怕的电网瞬间变作一团吸回他手上。 “清理一下。”当他命令完另一个人往店里走去时,他注意到了围观群众的表情。当他转身之际,发凉的感觉轻抚过他的背脊。 布死雅已经站起,尽管他身上依旧冒散蓝烟,肌肤却毫无焦痕,仍然维持死人的肤色。 “你、你这家伙?!”保镖头头呆站着,来福枪的铁弹丸射爆他的脑袋。 布死雅对另一名呆若木鸡的保镖说:“要清理喔!”接着翻身上马,朝西边策马离去。 当人们终于开始聚集到尸体之旁时,有一个男人在酒吧的门边凝视马匹离去的方向。 “又来了个奇怪的家伙呢!看来村子又会有好久不见的刺激场面了。” 穿着光鲜亮丽的西装,如此喃喃低语的人,正是兼营酒吧的村内重量级人物——菲榭.拉衮。 ※※※※ 不到二十分钟,布死雅抵达了仓库群。把少年和马绑在附近的树木后,布死雅开始行走在半崩塌状态的建筑物之间。 目标旋即出现。在残存的几个完好仓库里,其中一间正点着灯。他静静走到那一间的出入口。 “爱化妆的古洛墨?——怪名字。” 门没有锁,这并非屋主不小心,而是显示了没人敢来的自信。如今,随着微弱光线一同涌来的空气中,含带着连布死雅也不禁发寒的鬼气。 通过门口后,在大约两公尺的前方立着隔间涌的墙板,让访问者看不到仓库里面。墙上只有一处开着能容一人通过的空间,原子灯的光线从那里流出。从布死雅的位置什么都看不到。 布死雅踮着脚走近墙板,悄悄偷窥里面,结果眯起了双眼。 在充满近似自然光线的皈依室内,有许多人倒在地上或靠在墙上,有的单独放置,有的堆在一起,呈现出一幅宛如人肉市场的景象。 虽然仅仅如此就已经是令人发毛的光景,但令布死雅震撼的,是这些人脸上都化有妆。每个人的妆都很吓人:有的人高吊粗浓眉毛,双眼炯炯有神;有的脸上充满情欲;有的怒火中烧。可是这些人全都一动也不动。 从静止不动的人群中,传来了哼歌的声音。 布死雅注意到有两人坐在中央的椅子上,其中一个——体型高大的那个人,正在对另一个人的脸挥舞着像是刷子的东西;另一个人,强壮美丽得连布死雅也不禁看得出神。 爱化妆的人——布死雅双眼一亮。 他忘了要隐藏自己的形迹,就直接走入,尽管他仍然忍着不让脚步声发出,但会如此光明正大,也是基于无论何种敌人都无法杀死自己的极大自信之故。 化有妆的人们动也不动,等布死雅站到能看清被化得乱七八糟的人的五官位置时,忍不住“啊!”了一声。 在化妆的,是一名陌生的威武男子,而正在被化妆的人则是:“博拉珠男爵——” ※※※※ 那无疑正是他一直追杀的俊美目标,可是服装虽然一样,感觉却完全变了个人。 他脸上肌肤被涂成了青绿色;因黑眼圈而枯槁深陷的双眼,如幽灵般散放阴惨光芒;唯有嘴唇如毒草般鲜红。乍看之下,即使是以往熟知男爵的人也认不出他来。 布死雅呆呆站着,但心中随即开始感受到一个奇妙现象。 男爵的美貌惨不忍睹——然而就在布死雅持续凝视的双眼中,确认出那化妆化出的凄惨形象正在逐渐消失。 就仿佛一个丑陋的哲学家观察了他片刻的人,自动感受到他内部涌现的可贵精神一样,男爵虽然被迫戴上丑恶面具,但他天赋的美貌瞬间便破坏了那个化妆,自行引人注目。 哼歌声打住,拿着彩妆刷的手停下,威武男子心灰意冷地垂下双肩。 “又失败了。福蓝多卿,你的儿子实在可怕。” 布死雅对这男子所用技巧的可怕之处一无所知,他嘴角挂着浅笑,喊道:“你就是古洛墨?” 恐怕是全心全意专注于替男爵化妆,男人这时才惊讶地朝布死雅转了过去。他的容貌与身材一样粗犷,看来不适合化妆这种需要纤细神经与技术的工作。 “你是谁?” “布死雅,是——你就是那个爱化妆的古洛墨?” “有什么事?”古洛墨业已恢复自信满满的模样。 “那个男人——是我猎杀的目标,把他交给我。” 古洛墨瞥了男爵一眼。“猎杀连我的化妆都无法应付的对手是吗?原来如此,也难怪会猎杀失败。” 在他微微笑着的眼里,布死雅的表情瞬间转成凶恶的模样。 ※※※※ “你露出了好玩的眼神哟。”古洛墨抬起下巴说着。“对付像你这么丑陋的家伙,我的化妆是再好不过了,你就好好期待吧。” 布死雅默默接近他。尽管不知敌人会运用何种招数,但对拥有能治愈一切伤势的再生细胞的自己而言,都不可能造成致命的伤害。 要化妆的话,我就化个把你这家伙大卸八块送入地狱的妆!他握紧怀中短剑。 下一瞬间,四周纷纷出现了活动的气息。布死雅一面仔细防范古洛墨,一面转过身,但他立刻皱起了眉头。 因为被化妆的人正在从地上、墙上起身,目不转睛地瞪着他。他们目光迷茫毫无意识,也正因此显得极其骇人。 ※※※※ D注意到风中开始掺杂了某种气息,吸了妲琪之血的贵族按奈不住渴望,自血色黑暗深渊中出动了。 小屋外响起改造马的嘶叫声,戴着黑头套的男人们似乎还没有发现。 “D——”妲琪在铁栅栏后面叫道,她对回过身的D说:“我想睡觉了,非常地想睡,好像……不太对劲。”不等D答话,少女便倒到了地上。 “还真罕见呢,”D的左手附近有个沙哑声好奇地说了。“从来都没听说过会让牺牲者睡着的。再说,这女孩——” “可能是敌人的间谍?”D问。 “是呀,那个臭魔术师一定在这女孩的脑子哪里,动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手脚。所幸在被贵族吻咬的时候没有启动,不过要是有个万一,可就是前门有火龙,后门有水鬼的状况咯。要不要趁现在处理掉?” D走近隔离用的铁栅栏,从空隙伸出左手触摸妲琪的脸庞。确认过妲琪的睡眠变得更熟之后,他站了起来。 “睡着之后又被人弄晕,不知道她会做什么样的梦呢?”只留下左手似乎感慨良多的喃喃低语,D出了小屋。 黑风飘扬他的漆黑秀发,这算不上是一个月明风轻的夜晚,只有D一个人晓得,有股鬼气从东边远处——那城堡所在的方位直冲而来。 有五个人影站在D前方,其中一个问:“应该差不多了吧?” “你们别插手。”D说了。 “那可不行,因为接受的委托是要排除万难保护你,不会连累你的。” 每一个站立月光下的身影皆带有凄厉之气。 D说道:“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我是布罗斯。” “赛卡。” “休玛。” “拜安。” “克拉丽丝。” 最后一个是女性的声音。 “就让我们好好见识一下吸血鬼猎人D的高招吧。”布罗斯对D讲完后,转向同伴说道:“自由战斗配置。” 接着连同他在内的五个身影便融入黑暗中。 “真快呀。”沙哑话声说了,那声音在月光下袅袅流转。“——因为死人要旅行是很快的。〔这一句话有典故,是布瑞恩.史托克(BRAM STOKER1847-1912)所著《吸血鬼》(DRACULA)一书中的台词。〕” 接着过了一分钟后,D耳中清楚听到铁蹄声。 “单独一个人呢。知道你的实力还这样做——看来是非常有自信,还是因为中意那女孩的血的缘故?” 也不回应左手的话,D只是凝望黑暗深处。即使对方已进入废墟,马蹄声依旧毫无变化。 “两百公尺。”左手说道。“一百五十公尺。” 清脆声音响彻夜空,钢铁互击的声音与骨肉断裂重叠,有重物落地,然后蹄声毫无停歇地继续逼近。 “一百公尺。” D的视野中已然出现一骑撼夜而来的高大人马。 可以看到一匹宛如是在漆黑中,以威猛笔调勾勒出头部与躯干的马。马上的骑士是一团黑云,从那团不停反覆收缩膨胀的云块中,偶尔会露出仿佛黑色树根的手臂,在相当于脸部的位置,也可以看到似眼睛、鼻子的东西。 蓝白闪电自云间窜出,浮显出附着于表面上那宛如墨汁的喷溅痕迹。那是血。 怒涛般奔至的人马,在D面前五公尺利落停下。 绕着马匹颈部的缰绳是一条粗实锁链,末端消失在云中,也看不到操控缰绳的手。踏着马蹬的脚也被黑云所包裹,这似乎是骑士的甲胄。 “你是D?”一个有若远方雷鸣的声音问道。 D没有回答,他已经发现眼前的敌人并非福蓝多。 “我是葛烈德公爵。”云团随着闪电报出了名号。 ※※※※ D问:“福蓝多在哪?” 新出现的敌人——而且会在这种状况下被派出,这男人必然实力高超,但D的语气却平淡至极。 “要称福蓝多卿!”黑云骑士——葛烈德公爵大声怒吼。 “福蓝多在哪?”D再问一次。 苍蓝闪电连接两人,D的左肩喷出小簇火焰。 “我从福蓝多卿那听说你身手不凡,只是不知道你究竟是厉害到能对这种攻击无动于衷,还是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我想是后者吧。” 肩头的火焰将D的侧脸染为蓝色。摇曳的光影让巧夺天工的美貌更显美丽。葛烈德之所以停下攻势,说不定是因为连他也被那美丽所惑。 “哦?!”当黑云发出惊呼声时,D已冲到马的鼻子前面。 黑马仰立站起,或许连半兽半机械的改造马也对D的美丽着了魔。 直到D弹出的刀身没有传来砍中手感的刹那,倒卷而来的冲击波将D的身体弹入空中,化为一道黑影。 在他正要撞上地面之时,黑色羽翼展开。那是张开的外衣。 当缓缓飘落的青年调整姿势,正要施出下一击时,漆黑人马如大山般逼近眼前。 无论D多厉害,恐怕都没有余裕施出对付黑云甲胄的致命攻击,闪电化为长枪形射向D的胸口。 眼看闪电要刺穿他之际,却被左手给吸了进去,白刃斩断月光,水平一字砍过。 “噢噢?!”黑云大叫,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正猛然向前摔。D横斩的一剑并非针对云状甲胄,而是砍断了黑马前脚。 从这一摔的速度与时机来砍,骑士的命运必然是一头撞到地上——他横跳闪过喷血倒地的马匹。D看到了。 看到往前摔的黑云撞地后,有如皮球般弹起,朝小屋冲去。 D带起一阵劲风猛奔追去,他一面跑一面高举左手。左手掌打开一张小嘴后,空气便隆隆作响,被吸入那里面。 正当黑云的末端开始往那张嘴流去时,黑云接触到了小屋的门扉。 小屋坍塌,那模样有如是被卷入了巨大的暴风内。 就在此时——有个光球从空中往黑云落去,仿佛是被他吸引而来。两这接触的刹那,光球发出火花爆开,在云团表面布下雾状物质。 “呜呜……”发出痛苦呻吟的人确实是那云——里面的葛烈德公爵。 究竟是谁做的?——还来不及细想,紧追云团的D便灌注浑身力道斩出一刀。 有砍中的感觉,自下方闪过飞射而来的电光,打算砍出第二刀。 有另一颗球体黏在他的刀身上。 D闭眼躲过突然炸裂的球体,暗云这时迅速飞往黑暗深处。闪电爆出两三次后,便也跟着迅速消失。 左手一擦双眼,D望向左前方,他听到有引擎声从那里接近。 出现的,是一台会让人联想到甲虫的圆胖交通工具,月光在它的金属表面泛起冷硬波纹。有风。 难道是敌人的同伴?无论它站在哪一方,对D而言应该都是个能引起他浓厚兴趣的存在。 可是仅对它瞥了一眼,他便往小屋走去。 小屋虽然已倒塌,却未严重粉碎,残骸散落四面八方,要寻找妲琪反而十分简单。 她几乎还在原位上,正用同样的姿势躺着,问题是压在她身上的铁栅栏。 D的左手抓起将近两百公斤的栅栏,毫不费力地将它扔向后面。栅栏插入甲虫前端的地上,让它紧急煞车,油压煞车器的声音尖锐划破夜晚。 D对那边看也不看,检查起妲琪的状况。他要确认铁栅栏是倒下来压倒她,还是被炸过来砸上她的——这两种对人体的影响截然不同。 鲜血从妲琪口中滴落,显然内脏有破裂,奇妙的是她表情上却没有痛苦之色。 D左手先触摸妲琪头顶到后脑处,再从颈部滑到背上,然后是腰、腿,最后在脚尖处结束。 “断了两根胸椎,”左掌发出声音。“还有胃跟小肠破损了一部分。是重伤呢,还好本人还没有感觉。” “让她能撑到医生那里。”D说。 “已经做处理了啦,新陈代谢机能已经降到最低点了,你可以把她看作是在冬眠。” 在这段时间内,停下的甲虫车表面有如鸟翅膀般打开,下来了一个令人觉得像是一堵墙的巨大身躯。 他从头到脚包裹着银色的衣裳,由光泽来看那应该是金属,可是完全没有类似关节的东西,但却能做出流畅的步行动作。 巨汉在离D五公尺处停下脚步,D也起身转向巨人那方。 “我是那五人的委托人。”他的声音毫无抑扬顿挫,是透过机械说出的。 “刚才插手的是你?”D的话意味着对方在阻碍葛烈德公爵的攻击时,同时也阻碍了他的追击。 “应该是没错吧。”巨人苦笑。明明金属的脸部原本一片平滑没有五官,此时却清楚浮现了鼻子与嘴唇,显然这是液态金属。 “哦喔!别放出那种杀气,可是会吓死人的。”巨人向后退去。“虽然可能妨碍到你了,但至少也知道我不是敌人吧。听我说,不,在那之前得先让那边的女孩看医生才行,你有主意吗?要是没有的话,不妨带到我的朋友那,怎样?” 过了好一会,D才说道:“交给你了。” 不知他是否真的相信光烁巨人的话?他这样做是基于优先处理妲琪的考量,之所以没问巨人的名字或来历,是因为他认为无关紧要。 “跟我来。”巨人迅速往甲虫走去。当车门关上,引擎开始运转时,D已人在马上,妲琪置于他的膝上。 甲虫缓缓前进,跟着它前进一、二步后,D突然变换方向,他往某个方向策马跑了一百五十公尺后又停下。 黑土上倒着五具冷冰冰的身体,宛如石头。 布罗斯。 赛卡。 休玛。 拜安。 还有在不远处的克拉丽丝。 她颈部以下的防弹装甲被烧灼得一片漆黑,朝向天空侧脸却毫发无伤,散开的红发在她脸颊上哀伤地飘晃。 D默默改换方向。星光闪闪,这名年轻人没有会对死者说的话。 甲虫正要缓缓离开废墟,人马随它离去,距离黎明还有三个小时。 ※※※※ 憎恨黎明的黑暗,在名为〔葛里欧禄〕的容器里,如今正要揭开一出诅咒剧码的序幕。 舞台是位于高踏最顶端的广大实验室。登场人物为葛里欧禄与古洛墨、萨凡,以及担任助手的三名魔像,漂浮在房间中央巨大水槽内的女贵族——蜜丝卡,以及另外一个人。 葛里欧禄不时命令魔像们调整发电机的回转速度,自己则心无旁骛地检查水槽的电离层。 萨凡斜眼看着他,喃喃说道:“老大,拜托别再搞了好不好?” 旁边的古洛墨无意间听到这话后,有点吃惊又充满同情地说:“听说福蓝多卿的城堡已经变得乱七八糟了耶。” “啊啊~~竟然又要搞〔那个〕,老大的脑袋不正常了啦。我敢发誓,这次一定会死的。” “恩,我很期待呢。” “如果是在塔外进行的话,我大概也会那样。”当萨凡如此回答时,老人意气风发的声音在实验室内像起——“好,准备结束!”他鲜有这种语气。“赶快——把最后的实验平台叫来!” 两名魔像笨手笨脚地大步快走,走到位于房间一角,一个像是一口井的物体旁。一名魔像抓住了另一头连在地面卡榫的绳索,开始拉动。 滑轮转动,一个被绳索五花大绑的人随即从井里出现在灯光下。 “这家伙是谁呀?”萨凡问。 “是个叫布死雅的猎人啦。他想杀男爵,才刚闯进我的地方就被抓起来了。” “叫作——布死雅是吗?” 萨忘掉了这种深夜从睡梦中被硬叫起来的愤怒,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我听说过,听说他不管受到什么样的伤都能瞬间再生。布死雅的布死,就是从不死之身这个词来的绰号。原来是这样啊,老大想到了这么惊人的事。” “你知道怎么一回事吗?” “马马虎虎啦——这下好像早点闪人比较好哪!这次要搞砸的话,真的会玩完了。”萨凡一边讲一边往门口方向退去,古洛墨抓住了他的手。 “可不能让你这家伙一个人置身事外呀,你没听过世上有〔生死予共〕这句成语吗?” “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葛里欧禄突然飞来的一声骂,让两名手下当场立正不动。 “你们今晚有幸和我一起见识前所未有的科学成果,给我稍微严肃一点,要严肃!” “是的,十分抱歉。” “我也很抱歉。” 姑且不论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古洛墨,萨凡的声音里已然充满绝望。 不知葛里欧禄打算做什么?他驼着腰慢慢吞吞地走近装着蜜丝卡的大水槽,拉下了旁边的一枝大型杆子。 于是房间的所有窗户一起打开,蕴藏难以言喻的妖气的夜风灌入,阴阴惨惨地巡游室内。 虽然因扑撞而来的强风转开了脸,古洛墨与萨凡的心思,还是飘到了打从进这房间起便一直无法释然的对象上——那个漂浮在水槽中的美女。 水对贵族乃是禁忌之物,水会夺去被包于水中的贵族之意识,强迫贵族永远沉眠。 “已经封锁住蜜丝卡小姐了。”葛里欧禄凝视置身于晃荡水中的美女,同时喃喃说着。“而且那家伙也一样。只要那家伙还在贵族体内,就应当拿水没辙。那家伙——就是名为〔破坏者〕的存在啊。” 他用手杖敲敲地板,有许多塑胶管从水槽连接出来,蜿蜒盘卷于地,它们抬起了酷似蛇类的弯曲身体——举高附有尖针的末端,开始往从井里被拉出来的布死雅移去。 看到针头深深刺满猎人全身后,萨凡一反常态地“呜哇!”低叫了一下。 另一只手肘撞撞他的肘部。 “干什么?”萨凡龇牙咧嘴地嚷着。 “你看!”古洛墨指着水槽。 青光开始从蜜丝卡口内溢入水中。 “是破坏者。”萨凡无法掩抑声音中的颤抖。 ※※※※ 贵族制造的疯狂最终兵器——不仅是这世界,甚至还能破坏这个次元的可怕怪物,既将被再度解放。 然而在离开可算是〔降神者〕的蜜丝卡身上后,青光明显开始痛苦扭动。因为它潜伏于忌水的贵族体内,所以破坏者也畏惧水。 急速盘旋、涡卷打转的青光,此时突然被迫流向插在水槽边缘的塑胶管那里去。并非是导管本身吸引它,而是痛苦的破坏者在寻求逃出处。 蜜丝卡口中依旧吐着光芒,如今所有导管皆被染为青白色,流动物质注入了布死雅体内。接着布死雅再度被浸回装满再生细胞强化液的井内,增强他的不死身能力。 一分钟……两分钟——注射持续进行。 终于,当蜜丝卡口中吐出最后一丝青光时,布死雅的双眼猛然张开,发出眼睛形状的光芒。 “糟糕——太快了!”葛里欧禄大叫的同时,导管一起从布死雅身上弹开,管子一根不剩地缩回水槽,瞬间将水染青。 绳索断裂,布死雅的身体落到地面上。不仅如此,只见地面塌陷成圆锥状,还往四面八方爆窜出惊人的裂缝。他已经是不死之身的破坏者了。 “它还没渗入体内!趁现在阻止他!” 三具魔像逼近布死雅,当它们一碰到他的刹那,便化为了尘土撒落地面。 布死雅的手按到还绑着自己的绳索上,绳索一下便被扯断,他的手所到之处,绳索如鞭子般弹甩飞开。 不知是狂气、鬼气还是妖气的热风在室内一爆,从房门涌泻下流。 萨凡和古洛墨相亲相爱地一起趴在地上,然而,下一瞬间发生了可怕的事——水槽无声炸裂,流泻的水与蜜丝卡一同落地。 她并没有倒下,而是用两脚站着,浑身滴着水滴瞪视布死雅。 “水槽剩下的破坏者回到蜜丝卡小姐身上了!”葛里欧禄放声大叫,语气充满深切的绝望及恐惧。“而且两边都跟身体同化了!就要在这里、就要在这里战斗——世界要毁灭了!” 葛里欧禄一摊双手,冲入眼放青光的两人之间。接下来的话——他不得不说出的话,显示他并非为了世界才这样做。 “破坏者啊,听我说!之所以把你移到不死之身的身体里,是为了杀死福蓝多卿!” 地上的两人——萨凡跟古洛墨惊愕地看着老人,正因如此,他们没注意到有个宛若幽灵的身影从门口走入。 凄厉气息笼罩在蜜丝卡与布死雅之间,一旦那达到密度的极限,恐怕世界便会迈向毁灭。 似乎就连葛里欧禄也束手无策,当他在胸前结起手印的刹那,他被布死雅双眼射出的青色光束打飞,大力撞到墙上。 老科学家包着防御膜的身体从地上爬起,“啊!”地叫了一声。 古洛墨和萨凡也配合地叫了一声。 “原本是让您屈居楼下暂歇的——莫非是流到下面的〔气〕,让您移驾到战场来了?您果然——果然是真正的贵族。” 葛里欧禄说的话已经超越了〔感叹〕的程度,甚至用〔感动〕来形容也不为过,而让他呈上这些话的贵族——巴龙.博拉珠,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 ※※※※ 甲虫领着D来到的地方,是耸立于闹区正中央的某大楼内的一间房间,门上写着〔琉贝可医院〕。 巨人告诉D:“治疗结束的话就要换到别的地方去。” 敲了敲门后,出来一个高眺的白衣女性请众人入内。 “我是梅蕾悠.琉贝可。”她介绍姓名的声音心不在焉,当然,这是因为看到D的缘故。 D说明了妲琪的症状,拜托她治疗。 包含检查在内,过了三十分钟后,梅蕾悠告诉他治疗已经结束。 “要彻底静养一个月——虽然我是很想这样讲,可是伤已经好了一大半。对遭到贵族之吻的女孩来说很平常,应该再两天就可以完全痊愈了。” 之后她瞧向银色巨人,“你在找的帅哥就是这人?” “没错。” “为什么你要找他?” “你别管。” 就这样一说后,女医师耸耸肩。 “不管怎样,再绕圈子下去我想也不会有进展了——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先露出真面目好了。” 巨人头顶出现了一个小点,银色装甲旋即如水流落,露出内侧的人,是D曾见过的独眼龙。 “是我,菲榭.拉衮。” ※※※※ D毫无反应,这可能和拉衮的预期相反,他讶异地问:“你已经知道了?” “曾见过一次。”D说。“没有体格一样的两个人。” 拉衮望向自己的身体,注视了自己数秒后说:“世上竟有这么可怕的男人哪!” “我欠你带我来这的人情——说出你的事吧。” 拉衮微微一笑,原本凶残的表情变得充满人性。只是,在D的绝代美貌之前,恐怕无论是谁都会如此。 “一般都是先问说〔为什么要帮助我〕吧” “没事的话——那就扯平了。” “等一下嘛。”拉衮语气镇静地说着。“我曾见过那为大人。” D脸上首都浮现表情。 “差不多是在十年前吧,就在这村里,那时我还是个才刚出来混的小兔崽子。”他叹了口气。“有哪个贵族城堡在的村庄晚上能这么热闹的?这是因为就里连福蓝多卿也不能对我动手的关系呀,由于有那位大人的保证在。” “保证?” “〔第一,不可吸此村之人的血〕、〔第二,夜间公共场所只要仍为菲榭.拉衮掌管,便不得干涉〕诸如此类的。” “为什么?”D问。 拉衮脸上浮现无法形容的表情,恐怕没有比这男人更幸运或更不幸的人了。 “在告诉你之前,D啊,能不能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实力?” 自指尖上升的液体光泽将他变为银色巨人。 “梅蕾悠,用那个射我。”巨人的手指指向立在房间角落的一把火药枪。 可能是习惯了这男人的莫名其妙,女医师毫不犹豫地走去那里,抓起双管火药枪,确认装有子弹后,便架枪上肩。 “可以了喔。” “射吧。” 火花与轰然巨响震撼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