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的象徵——是蜜丝卡如今正停在它前方的参天高塔。 不,若是曾去过被暗水军当作基地的那棵巨树,对这塔的规模便应该不会感到惊讶,不过由塔上为数稀少的玻璃窗,朝四面八方伸出宛如犄角的天线,而从天线上垂下的不知是电缆还是网子的末端,这些地方流渗出来的妖气,却有巨树远远不及的邪恶狰狞——这里有超乎想象的东西存在。 看出连身为本就欠缺恐惧情绪的贵族的蜜丝卡,似乎也有些犹豫,萨凡在内心暗自窃笑。 他和札那司皆隶属于葛里欧禄的私人部从,之所以会以福蓝多.博拉珠部下的身份而闻名,只不过是因葛里欧禄将他们借给福蓝多用而已。没把蜜丝卡带去福蓝多的居城而是带来这里,也是由于他们认为要让真正的主人先知情之故。 只要利用这女人,说不定多少能影响巴龙.博拉珠。要是福蓝多大公对葛里欧禄变得更加欣赏,身为葛里欧禄部下的我们俩也应该会更受重用才对。 “虽然确实是个吓人的地方,可是至少主人是个知道如何接待贵族的人。好了,请进吧。” 说完,他的手按到正面大门上,铰链不出所料地咿轧发出宛如痛苦呻吟的声音,门打开后,掺混妖气的空气滚滚迎面而来。里面散发刺鼻的药品臭味,但还不至于无法忍受。 当她在幽暗微光的包围中站了一会,手拿烛台身着长袍的老人,不知从哪走了出来,他的上半身弯驼成与地面平行的角度。 老人犹如木乃伊脸上的眼睛一直紧紧闭着,让人觉得他好象不需要烛台,但当他在离蜜丝卡尚有数步的位置停住后,他的双眼猛然张开,放出了阴森光芒。 “这位就是我的主人……” “在下葛里欧禄。” 由于他的声音宛如冥府吹出来的呼啸寒风,所以甚至忘了他的名字和萨凡说过的不同,数瞬后才涌起了愤怒的情绪。 “名字不对——你骗了我!” “并非如此,那是这家伙的心意,是为了舒缓您的紧张。”葛里欧禄的声音阴恻恻地说。 虽然蜜丝卡并不晓得葛里欧禄这个名字,但萨凡跟札那司因为她与巴龙同行,所以人她知道葛里欧禄这个名字。虽然若要说葛里欧禄是巴龙之父的心腹未免愚蠢,可是只要知道这位领主的人,都会认为葛里欧禄就等于福蓝多的分身。因此他们认定只要一说出葛里欧禄这名字,蜜丝卡一定会拒绝和他们来。 然而,如今看到蜜丝卡在这名称为妖人也不为过的老科学家面前的反应,萨反才知道自己的撒谎是以虚惊一场作结。 “你是什么人?”蜜丝卡问道。 “在下服侍福蓝多.博拉珠。” “什么——?!”蜜丝卡转身瞪视萨凡的双眼爆出红光,眉毛与嘴唇瞬间上抬,口中露出了两根獠牙——美女露出了身为贵族,身为吸血鬼的本性。 “请稍安勿躁。”老人低声说了。蜜丝卡转回身,看到了他的眼睛。 贵族眼中的红芒骤然转淡,蜜丝卡按住双眼一个踉跄,她轻弯双腿打算朝老人扑去。 某个东西突然快速凌厉地打中她的肩头,是老人的手杖,光靠这一击,就让蜜丝卡像石化般变得无法动弹。 手杖随即离开,刺入丰满左乳房的右上处。 萨凡“啊!”的叫了一声,手杖不受抵抗地刺入白衣美女胸口穿出后背,蜜丝卡动也不动,脸上早已失去生气与表情。 “哪个是幻影?是手杖还是女孩?”葛里欧禄阴森森地喃喃说着。“你出卖了往日对你曾有大恩的主人之孙女,出卖得很好。” 他吐出了赞美的话语,这话也可以理解成是会令人气得浑身颤抖的侮辱。由萨凡紧咬嘴唇低着头的模样来看,就能知道他是如何理解这句话的了。然而,就算对方是主人,萨凡脸上也没有浮出一丝愤怒也着实不可思议。 “这女孩——若是巴龙公子的旅伴,终究还得带到福蓝多大人面前才行。不过,在那之前……”葛里欧禄贴近脸,仔细看了蜜丝卡僵硬美丽的脸庞,“我很在意,这相貌里寄宿有其他东西的形影,可是那是什么呢——” 接着,他对身边的萨凡,再度吐出了会让人紧张得倒吞一口唾液的话。 “就让你去试试看看另外一个是什么东西好了——如何?” ※※※※ 菲榭.拉衮公馆是耸立于格拉哈治村西郊的广大城馆,规模虽然还不及位在中央位置的福蓝多.博拉珠居城,但此处的奢华在另一种意义上却与它毫不逊色。 每晚据说有一百数十扇之多的窗户,皆会亮起五光十色的灯火;从小提琴、竖琴、大提琴、双簧管等古典乐器上,娓娓流泻出模仿贵族技法的电子音乐。 听说全都是由〔都城〕运来,穷奢极侈的家具、料理、美酒——还有露出肌肤的女性,让格拉哈治村积蓄了这地区最雄厚的财富,让访客从附近村庄、遥远边境络绎不绝而来的原因,正是这一点。 其实这座城馆本身是一座巨大的欢乐都市——一座被当作巨大游乐场的娼馆。 城馆中满是昂贵雪茄、美酒、香料,以及女子们的娇声软语,在其中的一间房里,妲琪与梅隔着一张黑色大桌,与一名独眼高大男人面对面。 男人是这座城馆的主人,也是让城馆冠以其名的人——菲榭.拉衮。 扎那司就在两人背后——倚着门旁的墙壁,用冰冷眼神眺望三人。 在她们坐下来前,他曾对两人这么说了:“这座城馆的主人人面很广,又古道热肠,说出你们的遭遇的话,他一定会很同情,出手帮忙。” 然而,如今壮汉仔细专注地观察过两名少女,完好的左眼亮起了好色的光芒,宣布道:“好吧。大一点的五万,另一个三万。” 另一个人猛然站起——是梅,她迅速转向门旁的扎那司,指着巨汉说:“你骗了我们对吧!这家伙根本就是人口贩子!” 扎那司耸耸肩,“是啊,这也没办法,我觉得你们这样已经比那女贵族好多了呢。” 就在扎那司笑了一下的刹那,梅的脸在他眼前一个翻转,大力踢出的双腿精确正中他的鼻梁,梅并利用这股反作用力朝拉衮头部跳了过去! 扎那司流着鼻血,一面摇着头的同时,梅在空中的身体突然被抱住。 “干什么!放手!” 一边按着梅拼命挣扎的手脚,妲琪大嚷道:“你想死吗?!快住手了!” 不知她在畏惧什么?菲榭.拉衮的巨大身躯在桌子对面不曾寸动,只是颇觉有趣地望着她们。 当扎那司抓住两人的领子,将她们拉回椅子上时,拉衮那黑得发亮、宛如皮革的脸庞才出现了表情。 “住手。”不知从哪里传来,让人觉得像是肉食兽低吼的声音制止了扎那司。 “这该死的小鬼,竟然敢给我乱来!”扎那司的手按在两人肩上。明明他没有很大力,但梅和妲琪却无法动弹。 “拉衮先生呀,就请你当作没这回事吧,我不把这两个混蛋吊到马吉森桥上是不会消气的。” “不成,已经决定了价格就是本馆的商品了,拿这个走吧。” 桌上放着黄金板。 “不行,收回去吧,我一定得让这两个家伙听见自己骨头粉碎的声音。” “扎那司。”巨汉眼中泛起凌厉光芒。扎那司泰然自若地承接他的目光。 “你摇为这两个家伙赔上城馆吗?”扎那司语气镇静。 巨汉微微一笑,“福蓝多大概会叹息吧——叹息说失去了一个好部下。” “好吧。”扎那司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让我看一下你的诚意吧。” 巨汉的手抚桌子后,三枚黄金板突然出现。 “谢啦,不愧是城馆的老大,真会做人——那就交给你了。” 扎那司离开两名少女肩膀的手将黄金板扫在一起,得意洋洋地走掉了。 即使变成连巨汉——菲榭.拉衮在内只剩三个人,妲琪和梅也依旧动也不动地待在椅子里。 原本他从扎那司手中买下她们俩,似乎会让她们觉得他有人性或是对自己有恩,可是一旦身在他面前,从他全身上下传来的那股压迫感,就某种意义而言却远远凌驾于扎那司之上。 “我们是被骗了,请让我们走吧。” 即使妲琪这么主张,他也只是表情毫不变地重重宣布道:“我为你们付出了超出价值的钱,”又说:“得要做值那些钱的工作哪!这里会有各式各样的客人来,向来给新人的都是其中最难伺候的客人,好让你们习惯。” 他望向镶在桌里的荧幕,“今晚——噢,一个是〔啤酒肚〕的大爷呢,还有——” 此时,他倒抽了一口气。 两名〔新人〕在第一天便目睹到了极为罕见的东西——菲榭.拉衮的恐惧表情。 ※※※※ 当D与男爵抵达时,村子已融入了黄昏的幽暗中。 然而村子又十分明亮,明亮得令人眼花缭乱。路上点着耀眼的火把与原子灯,在到处并列的桌椅上,人们因啤酒杯、怪兽棋、谈天说笑而忘了时间。 家家户户的庭院虽然紧闭,窗内灯火却未熄灭,酒店、餐厅甚至是杂货店,这些能喝上一杯的地方都敞开所有的门,等待客人造访。 车夫座上的男爵耳中,传来了吉普赛小提琴的哀婉旋律,小孩子燃放的烟火,在马上的D脚下爆出七彩光芒。 虽然大家一望见男爵与D,全都照例脸色大变,连街头乐师也中断演奏,但在他们通过后,众人却没持续这个状态,而是出现了与先前一样,甚至更加欢闹的世界。 “真不可思意的地方呀。”男爵说了。“明明领主还健在,村人却能进行如此热闹的夜生活,边境虽大,像这样的村子也只有这儿了——自我离去时起就一直是这样。” “那是何时的事?”D问。 “对我们来说时间是无意义的。”说完后,男爵苦笑了起来啊。 “真没礼貌喔,竟然把你错认成了贵族。” “什么?”男爵眯起了眼睛。“你说了什么吗?” D的左手大力握了一下缰绳,答道:“没有。” 男爵觉得好象有听道细微的惨叫声,可是侧耳倾听,却又再也没听到。 “若是你在意那两人的事的话,在这前面的十字路口向右转,马上会有间叫作〔立泊亭〕的旅馆,你在那落脚,一有情报我就会传给你的。” 这意味着两人的旅程将在那里结束。 不到两分钟后边抵达了那里,那是个平凡无奇的路口。 “这是说好的谢礼,再会了。”男爵说完,把一个沉重的袋子递给D. D沉默地停下马匹,宛如要在最后目送雇主的背影一般。 黑马车默默通过他身旁,目睹马车消失在道路彼端的黑暗中后,D在路口右转。 立泊亭就在转弯后再走约十分钟的地方。 边境村庄内的旅社多是简陋的小店,随着村庄的规模变大,则会分为商人用与一般旅人用等种类。立泊亭两种都不是,勉强来说的话,算是有钱人用的。 一楼是酒店兼餐厅兼赌场,停车场里有最新型的蒸汽马车与汽油引擎车,它们仔细打磨过的车体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连最常见的马车都至少是六头以上的马匹拖拉的,而且还是用黄金与贵金属制作的最高极品。 把缰绳拴在看来没人用的拴马处后,D走入玄关。 伴同钢琴与小提琴四处飘扬的歌声,随着D往柜台前进,像骨牌倒下似的消失了。 在大厅与休息室内的客人们,还有用凌厉眼神监视现场的保镖,都像死了一样变得无法动弹。黑色死神侵入了繁华色彩的正当中——然而,这名死神俊美绝伦,人们化为了雕像,一方面是因为D身周飘散的鬼气,也是由于沉醉于他的美貌的缘故。 除了坐最高级马车、穿最高档衣服的客人外,统统用客满回绝掉——曾被如此命令过的柜台服务生,一看见通过玄关门口的D,便立刻忘光了魔鬼经理的这条指示。 “有房间吗?” “有的。是最高级的套房,可是您可能不太适用。” “单人房就可以。然后喂马合成蛋白。” “了解了,费用——就不用了。” 被D一瞪,柜台服务生回过了神,告诉他正式的费用。 当D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付了三天的金额,取了钥匙往楼梯走去之际,左边远处的酒厅流泻出桃色的莺声燕语以及猪只的哄笑声。 “巴鲁克先生,可不行欺负今天刚来的新人喔~~”用调笑语气说话的,是一名在刺眼色块中蠕动的女子。 “我看起来是那么没良心的人吗?”回话的是个至少有两百公斤重的肥胖男人。 女子们的手臂绕在他的脖子和身躯上,但眼睛却火辣辣地盯着胖子身后那个身材颀长——穿着一套黑色西装的年轻人。虽然年轻人的五官与体格都不太像,但由举止跟眼神来看,应当是保镖。 “我只会温柔地跟她说话而已,我才不会像那些死急色鬼一样,要看、要玩弄这儿年轻小姐的重要地方。知道吗?我的兴趣呀,其实可是整晚盖棉被纯聊天啦!” 哄然声起的叫喊声跟笑声回响在大厅内,往玄关传去。 ※※※※ 催着六头马车来到菲榭.拉衮公馆的巴鲁克,在玄关大厅里一瞬间便被连同老鸨在内的女人们所包围。 女人们的手往他丑陋无比的肥胸,垂叠成五六层像猪屁股一样突出的啤酒肚,还有跟这些比起来简直就像是美丽物品的股间伸来。 当然,这是营业用的免费招待,可是,所有的女人都双眼泽润、嘴角流下唾液、不停急速喘息,这正是她们真心要抚摩他的证据。这是每天掺入她们食物内的催淫剂,以及刚才弥漫于空气中的香料内所含之媚药的效果。 在这座城馆待得愈久,不,只要待上一个礼拜,女人就会堕落成自身体内不绝涌现的肉欲的奴隶,逃亡的企图完全萎缩,彻底成为依照主人、客人的命令提供一切快乐的牲兽。 想要这种女人的客人自然是极多,但要求未经人事的处女的呼声则又更高。因此,寻找货源的探子纷纷赶去附近的村庄、城镇,甚至是都城,毫不怠慢地供给菲榭.拉衮公馆新鲜的女孩。 “像之前联络时说过那样的女孩子在吧?”巴鲁克询问长得酷似狐狸的老鸨。 “哎呀,巴鲁克大爷,我们可有哪个小姐是曾跟您说有,结果又没有的吗?她正好端端地在顶楼的套房等着巴鲁克大爷大驾光临呢。只是,毕竟是今天才刚进的女孩,所以说不定会有不周到的地方,那时还请您多多包涵。另外——”此时老鸨压低了声音叮嘱道:“要是弄断了手脚之类的倒还无妨,但要弄死了可就不太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之前的女孩——好象是叫洁西儿是吧,那个时候是我喝过头了。今天,你看,我不是清醒得很吗?”被他那有如一点火就会烧起来的口中酒气一喷,老鸨咳了起来。 巴鲁克停下脚步环顾四周,“说到这,拉衮这家伙今天也不来打个招呼吗?我来这光顾五年了,其间可是一次都没看到老板的脸过哪——未免有点太不礼貌了吧?” “真是对不住,因为〔反正要是看了我的脸,哪怕是再美的美人也都没有心情去抱她了。〕可是老板的口头禅呢。现在不也挺好的吗?听了老板这样招呼,应该酒不会觉得小姐玩起来变了味了。” 巴鲁克受不了地瞪着光明正大说出露骨话语的老鸨,此时,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不过,虽然哪怕是再小的村子也会有娼馆,但不管怎么说,在贵族城堡的眼皮底下建了这个大得不像话的淫窟,大摇大摆地喝酒作乐,竟然还没受到半点惩罚,不管怎么想都不对劲。因为贵族这种东西,在满足了吸血的欲望后,对人类的快乐可是有洁癖的,只要人们有一点得意忘形,别说是客人跟工作人员,就连主人一族的手下,也跟着被杀得一干二净的店也是有的。真奇怪,搞不懂,而且——” 这次换他压低了声音。“也有这样的谣言呢,谣传说菲榭.拉衮是贵族的私生子,而且还是最高级的——” 此时老鸨脸色大变,“您在说什么呀!我们的老板可是如假包换的人类呢,大爷。贵族的孩子也还是贵族,他们是不可能经营这样的馆子的,大爷刚才不也说过了吗?如果说是贵族生的却又不是贵族的话,那就是半吸血鬼了,他们因为有了一半贵族的血统,要是长时间照了太阳,可不比我们,会一下子就倒下的,而且就算受了断掉一只手的重伤,也还能活蹦乱跳的。” “人家可以发誓,老板是人类,我不但见过他裸体晒太阳,在他喝脾气不好的客人打架被刺伤时,还动过吓死人的手术,到了现在,他肚子上也还留着那时的伤痕呢,他可是常常让人家一个人看那伤口的喔!巴鲁克大爷,莫非您把这话跟人家说,是想要无风起浪吗?” “没那回事。”巴鲁克被老鸨的汹汹气势吓到,别过了脸去。 看到这,老鸨和颜悦色了起来。因为感觉让重要客人的心情再糟下去,会不妙的职业意识开始流露了,她乃是老鸨中的行家。 一名优秀的黑衣青年静静走到面前,说道:“请让我跟去。”他的声音甜腻得令人发毛。周围的女孩子难耐欲火地蠕动,里面甚至有人开始搓揉起自己丰满的胸部。 巴鲁克挺胸腆肚,朝俊美的保镖傲慢说道:“我要去顶楼,你也跟来。”又谨慎地问:“让那家伙负责马车,应该没有问题吧?” “他正仔细地看守着,那家伙现在能做的也只有那样了。” “再说,那家伙自大得很,又让人不太舒服,放着他不管也比较好哪。” 此时,简便电梯降了下来,老鸨与两名男性乘了进去,正操纵电梯的老鸨随即想到了话题。 “您说的那个让人不太舒服的男人是谁呀?” “是来这的路上在夏巴拉河谷里捡来的家伙。因为他只剩下一只手,全身上下都是撞伤,本来以为他会撑不住,结果竟然还是勉勉强强活了下来,而且还说要我带他来格拉哈治村,他愿意当我的保镖来作谢礼,这才能来的。怎样,世上还是有傻男人的吧?因为我太好心,想多积点阴德,所以才带他来的哪。不过说是这样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到明天。” “带去医生那里过了吗?” “笨蛋,带帮不上忙的家伙去那种地方干啥?那才是真的白白浪费钱咧!” 在他们如此说着的期间,电梯停了下来,一行人来到月光伴着夜风轻舞的阳台。 在二十公尺外的前方,可以看到亮着淫猥红光的窗户以及建筑物的形影。屋顶的左右两侧有黑影来迎,那是高大的榆树。此外,因为这里的高度在一百公尺以上,所以也毋需担心有没钱的不轨之徒抱着至少能偷窥的想法跑来。 “大爷,这是钥匙,那我就先告退了。” 巴鲁克把老鸨的告辞和电梯降下的声音抛到九霄云外,走过点着篝火的道路,他两眼已经微微充血,连舌头也随着急促的喘息吐在嘴巴外面。 事实上,他连背后跟来的保镖都已忘了,不过,理所当然的,像他这种人自然会将危机管理能力集中在最后一点上——那就是保镖的脚步声,只要那声音还在不停响着,他就应该安全无误。 保镖乍看下只是个高大美男子,但他在〔西都城〕可是屈指可数的战士,特长是掷射藏于上衣内的飞镖。巴鲁克见识过他瞬间收拾掉以两百公里时速,奔驰而来的五匹火焰兽。 即使来到了门口处,用钥匙开了门,保镖的脚步声依旧毫无变化。 一进门就是豪华的客厅,旁边是寝室,望见排列在客厅中的奇怪拷问道具后,巴鲁克觉得脸上好像正笑得心旷神怡。运用凶残道具虐待年幼的乡下女孩是他最擅长的事。 当他确认在无隔间无窗帘的寝室内床上,有个手脚被绑成大字形的少女时,他确信今晚必然充满悦乐。 少女手脚被用细麻绳绑在四个角落的床柱上,似乎是没有注射任何药物,她发觉到巴鲁克的接近后,立刻发了疯似的拼命挣扎。 当然,没有比这更能让男人兴奋的姿态了。 一手拿着黑色皮鞭跟电击棒,他站到床尾,此时他注视着少女只被一件轻薄内裤守护的股间,那眼神已经不能说是人类的眼神了。 “好啦,真是个好孩子呢,叔叔会一整晚慢慢疼爱你的喔。” 如此说后,他好像是要让嘴里堵着东西的少女看见,他将电击棒高高举起,开关调到ON.电击棒末端迸出电光,少女睁大了眼睛。 怕得要命呢,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是我的女神。 “一开始先温柔地来吧,是用这个电击棒,一点都不可怕的喔,只是稍微灼伤你的那里而已呦,可以吧?” 即使他把电击棒贴近了少女双腿之间,少女也没有挣扎,她的眼睛死盯着巴鲁克——不,是越过他的肩膀盯着他背后,当发现到这件事时,巴鲁克同时注意到少女眼中毫无惧意。 他正要转向后面的颈项,还有握着电击棒的右手手腕,闪过宛如被冰制老虎钳钳住的感觉,凸着肚子的巴鲁克叔叔僵在原地。 他的脖子被缓缓扭向后面,他也隔着肩膀看到了背后的黑色身影。 是个颀长的黑衣美青年,只是他的美丽不属于巴鲁克熟识的保镖,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在堵口布的后面,少女喊了些什么。 因为她口中被塞着碎布,所以那没有变成话语。梅喊的是:“——D.”第三章 狩猎猎人 在那里的正是D,然而,他是何时又是如何潜入这城馆、这楼顶,还有套房里面的? 实际上,连五感已被对女孩肉体的欲望,染上桃色的巴鲁克,也还独独注意着背后的脚步声,并且觉得没有异状,这才进入套房的。 “你……你……是什么人?” 明明只是被抓住了颈根,并没压迫到气管,巴鲁克的脸却呈现紫色。这是由于那双手的惊人力道,以及从眼前这张俊美无比的面容吹来的鬼气之故。 D的一只手离开巴鲁克后,空气“咻!”地一响,梅的四肢恢复自由。这剑技以〔骇人〕、〔神技〕,或者其他言词皆无法形容。 巴鲁克连这一剑都没看到。即使他身处于即将窒息的痛苦中,仍然对D的美貌陶醉入神,他总算想起了这青年的名字。 “这么……美的男人……难道……你是D?” “除了这女孩,应该还有另一个〔新人〕。”黑衣青年低声说了。 在巴鲁克听来,这声音既像是由暗黑魔天发出,又仿佛无比威重,是自地低鸣响传来。 “她在哪?” 莫非这表示D是为了梅与妲琪而来?虽然梅因为被绑成残忍的姿势,即使恢复了自由也还觉得十分羞耻,但仍两眼热泪盈眶。 “不……不知道,我只听说……有好货色……说有年纪小的跟年纪大的……因为我问说哪边比较好,问了年龄以后……选了小的……” “我知道了!”梅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叫道。“妲琪姐姐被带到〔城堡〕去了啦!” 〔啤酒肚〕的喉咙发出〔唏!〕的声音,抓住他喉咙的手指加大了力道,D问:“知道那是哪里吗?” “那个……你……在这里如果说到〔城堡〕的话……就只有福蓝多大人的而已……对了……那位大人……最喜欢的东西是……少女的鲜血。” 说到这里,巴鲁克“呜咦!”地呻吟一声晕了过去,因为D终于掐到了他的气管。 一手将丑陋至极的瘫软肉块横甩出去后,巴鲁克往寝室角落的墙壁飞去,大力撞上墙后便再也不动。 “谢谢。”站起了身的梅,已然穿上被脱在枕边的衣服。 “有伤吗?”这冷冰冰的询问听来彷如天籁。 “没有。” “走吧。”D转过身,朝大门迈出脚步。 梅跟在后面一走出屋外,强劲夜风便吹乱她的头发,树木的枝叶作响声自左右传来。 篝火的火焰变得细弱如丝,令倒在D与电梯中间的黑色身影忽隐忽现。那是巴鲁克的保镖。 先不说D是在立泊亭听到“有今天刚到的新”后,才跟着巴鲁克的马车来到了附近,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造访这套房的原因已然明显。 其实,他是在一百公尺外的巨树枝桠上和顶楼栏杆之间,绑了一条比蜘蛛丝还细的线,再由那条线渡过来的。不用说,丝线的前端附有钩子,虽然要在夜风猎猎中进行一百公尺的远投,对D而言却易如反掌。 因城馆被两道护城河及三重外墙所包围,而且布置有电眼和人类保镖全天候严密戒备,即使是D,要潜入恐怕多少也要花些工夫,但对方是个急色中年人,事态刻不容缓。 不过,即使是他也不知道巴鲁克竟会到这里,当D降落于顶楼时遇到了从电梯内出来的胖子,这说是偶然所成就的幸运也不为过。 老鸨离开后,D立刻攻击保镖的要害让他晕倒,跟着胖子进入套房。巴鲁克耳中之所以听到背后脚步声毫无异状,只能说是仅有D才能办得到这样的神技。 这样的D此时突然停住脚步,梅心里一寒,往旁跳入像是雷射天线的铁柱后面躲起来。她仔细观察,但除了倒在地上的人影外,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那个人影猛然跳了起来,动作俐落得只会让人认为他之前是故意躺着装死。 他的右手紧接着连续挥闪,飞镖迅如飞燕疾射而来,令人觉得他不愧是巴鲁克全心信赖的保镖,但D竟徒手将它们打落,并用左手接下最后一镖,同时一面出刀直劈保镖脑门,一面将那飞镖往身旁的黑暗射去。 在保镖发出惨叫的前一刹那,篝火把突然吹喷到D脸上的雾状物体染为火红。D瞬间远跳到后方,但他的胸口与身体上依然不免牵带着线状的红雾。 “活该……你中招了哪,D.”远方某处传来声音,接着一个身披斗篷的男子从成排高压气瓶的影子中,摇摇摆摆地现身。从他哪憔悴不堪的濒死面容上,一下便能看出那个往日被称为〔红鹅肠草〕的猎人的容貌。 “被我的雾喷到了哪……它能穿过所有的衣服……潜入身体内部……立刻……变成植物呢……D啊……” 接着,心脏被射穿的男子完全断气,向前倒地,想来弄醒昏迷保镖的人也是他。 红鹅肠草在那座夏巴拉河谷里虽然逃过D的夺命一刀,却被卷入剧烈崩塌中身负濒死重伤,但他仍然为了对D与男爵报一箭之仇,靠着巴鲁克来到这里,这些D全不知情。对红鹅肠草而言,恐怕连做梦都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和D相遇,所以这也只能说是偶然的不可思议。 “D——你没事吧?!”梅正要跑过来,D朝她高声叱道:“别过来!” 此时,亮光和人影从电梯门内流泻到屋顶上,三名男人迅速组成半圆形包围D跟梅,他们是城馆内的护卫。在他们后面,那具极为高大身躯的主人是——“敢偷偷跑进菲榭.拉衮公馆实在是有种,而且功夫不错,在拷问你之前,至少先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吧。”说到这,巨汉全身突然冒出惊愕的情绪,不,甚至三名保镖也是一样。 因为就在此刻,由于风向改变,篝火的火焰突然腾冒照出了D的脸,紧接着火又再度被吹往其他方向,让美丽容貌没入黑暗中,但这已经足够。 “好美丽的男人呀……”此时巨汉恍然大悟,“对了,你是——D……真是的,传言实在不可信呀,比传说中还要俊美上一万倍啊。” 话声一落,拉衮凝神注视D的表情上,泛起了细微的震动。即便是D,也看不出那究竟是惊讶还是困惑。 D忽地一动,这是由于急遽无力感所导致的踉跄,但护卫们将这看成是拥有非人美貌者的攻击,因为他们正被D释放的鬼气锁缚着。 武器呼啸作响,承受着五吨张力的钢弦射出了三枝钢箭,箭矢朝黑衣的美丽身影射去,其中的两枝虽然被D一手拨开,但最后一枝深深射入他的右胸。 “啊?!”惊叫的人是梅——以及拉衮。 D蹒跚退后,一抱起梅后便用左手拔去胸前箭矢,反手甩了出去。那箭贯穿射中D的护卫的额头,护卫当场死亡。 心脏姑且别论,右胸还算不上是继承贵族血统的半吸血鬼的要害,更何况箭已经取出,伤口瞬间便会痊愈。然而D的蹒跚模样,脆弱得简直就像体内的病灶被那箭一口气引动了一样。 D把梅抱在腋下奔近栏杆,右手握住空中的某处。 “噢噢!” “他好象有架了什么东西!” 或许是护卫们比起再射出第二箭,在看到D虚浮的步伐后更想亲手收拾他,他们扔下弓,拔出腰间的山刀跑近他。 “住手!”拉衮抖动巨大的身躯喊道,不知他在担心哪一边? 在栏杆上,D外衣衣摆翻动宛如魔鸟羽翼,接着D和梅在空中朝另一方的森林滑去。他右手抱梅,左手紧握着张在空中某处的钢丝。 直到认出D衔在口中的银刃之前,拉衮一直不知道杀过去的两人喷着血花退开的原因。 当他靠近了栏杆之际,D的身影已融入黑暗中,只有风猎猎作响。 高大的娼馆经营者将那张可用〔异常〕形容的脸孔,转向喧嚣的阴森森林,有如念诵咒文似的喃喃说道:“……那张脸……真想不到、真想不到呀……迟早会在近日再碰面的啊,名叫D的男人啊。” ※※※※ 在D抵达城馆顶楼的同一时刻,男爵也再度抵达了位于村庄中心的阔气城堡大门前。 途中未遇上任何妨碍,但也正因如此,看不穿敌人——自己父亲手段的焦虑,正确确实实地烧灼着他的内心。对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 果然,当他一抵达两重护城河处时,尽管自动监视的警戒摄影装置正注视着他,但渡桥仍立刻架起,他一抵正门,哨兵便无言开门。 然后就在不知不觉间,他下了马车,独自立于城堡内的巨大大厅之中。 他已不再焦躁,就算有,他也不是那种会在脸上或态度上表现出来的青年。 他默默凝视前方的宝座,有名男人会坐入镶嵌黄金与宝玉的那张宝座,他离开那男人的身边,已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 没有感伤,他是来完成令人无法相信的工作的。 “来得好呀。”话声落下,这是父亲与儿子邂逅的场景。“不,应该说回来得好,那个猎人保镖怎么了?” “那个,”这是他对支配者的第一句话。“就不太清楚了,我们在途中便分手了,因为他漂亮地完成了工作。” “真遗憾哪,现在的我,对他比对你还有兴趣。” 不见福蓝多的踪影,空寂的大厅内连一只小虫也没有,尽管如此,男爵依然能感受到城主的庄严气息。 “你有什么事——虽然不用说也知道——不过还是说说看吧。” “按照二十年前的约定,我来取您的性命。”男爵俊美的脸庞头一遭泛起了笑容与杀意。他笑,是因为终于说出了长年的心愿。 “你还记得啊——噢,那个表情,看来是累积了不少修炼。要是约纳跟浮拉杰塔在,必然会十分欣喜吧。” “福蓝多卿,”他叫了父亲的名字。“在我离城时您和我约定过不对他们出手,您应该没有违约吧?” “当然。噢噢,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喔,就是因为那眼神,我才会觊觎你的性命。” “没错——我的父亲。父亲大人,这次轮到我了。” “我知道,稍安勿躁,别那么愤恨,就让你看看我是个多守信用的男人吧——约纳、浮拉杰塔呀,出来吧。”他的声音招来两股气息。 出现在男爵视野里的人影,不禁让人觉得他们是突然从空中出现的。那的确正是过去他比谁都信赖,他们也一直对他慈爱有加的两名老臣。 然而——男爵走近两人,凝视他们,眼瞳中泛出的却是哀伤的神色。 在他们前面两公尺处停下后,男爵默默伸出一只手。 两人举起了手,然后就在手指与手指相碰的刹那,他们颈部冒出血花,头颅落地,数秒后化为灰烬,只留下衣裳。 男爵静静闭上双眼,低下头,他头上响起嘲笑声。 “话说在前头,我可没有违反约定喔。直到你怀抱弑杀我的凶心,再度造访这座城堡的日子为止,我都一直好好养着你那一派的人。不对,好像还早了一天。哈哈,这种程度的误差你就姑且容忍一下吧。” “好吧,便依您所说的做,我会忍耐。”男爵说了。“不过,就只忍耐到福蓝多卿现身在我面前为止——请快点——”话还没说完,男爵斗篷内侧便迸出白光。 那道喷流光芒,D的左手曾断言过比他主人的速度还快,当它一砍过大厅外缘,大理石柱全数斩断,墙壁上所有的典雅雕刻变成两截,纷纷砸落地上。 碎散的手部或腿部碎片妆点着轰隆声与巨大声响。其中,唯有男爵蓝光所包围静静凝立。破坏神一如往常般孤高、寂寥。 不久后,天地间的轰然声响结束,接着男爵问道:“您还不出来吗?”他的蓝色眼瞳清雅澄澈,男子气概十足的精悍面容上甚至浮现了微笑。他是俊丽绝伦的破坏神。 “我现在就过去。”福蓝多的回答会让人觉得他已无计可施。“不过,在那之前,还有另一个想让你见见的人——出来吧。” 或许,男爵已经从对方语气中洋溢的自信,想见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当一个白色倩影,宛如毁灭女神般从倒地的雕像阴影中现身,他业已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蜜丝卡小姐——你也来到了被诅咒的城堡是吗?” ※※※※ “您做了什么?”男爵仰天质询。“您对这名女性做了什么,福蓝多卿?” “我可什么都没做哪。”声音回答了。“做了什么的,是你也熟识的医师喔。是吉安.德,也就是葛里欧禄。” “正是如此。”一个声音响起,那是从男爵背后传来的。 大概是光凭这句话便足以判断,男爵没有回头,就对腰部异常弯驼、酷似木乃伊的老人问:“你还活着?”语气毫无怜恤之意。 “得睹尊容,在下惶恐喜悦至极。”深深低下头颅的老人表示出心中的激动情绪。 “你对这位小姐做了什么?” “是这样的,有个极度危险的存在盘踞其体内,不,与其说是在体内,不如说是在精神内较合适。” “所以?” “在下同此小姐商谈后,她本人也打算驱逐破坏者,因此在下便决定成就小姐的心愿。” “若是你的话应该能办到,我也曾这样对她说过。只是,我在意的是你要把它赶到哪去。吉安.德、葛里欧禄,你打算怎么处理赶出来的破坏者?就算驱逐出来了,若无处可去,它还是会回到原处的,那可无济于事。况且,你也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你居心何在?” “您说的话在下不解。”葛里欧禄满不在乎地绕到男爵身侧,缓缓与蜜丝卡并列,站定在他面前。“在下除了协助这位小姐外别无他意,如今小姐之所以是此种状态,也是为了顺利进行手术所做的麻醉之故。” “既然如此就带她走吧。相对的,绝不允许你失败。” “遵命。请您勿需担心。”老人抓起蜜丝卡的手腕向后退下。 男爵的行为看似冰冷无情,但其实合情合理。首先,蜜丝卡与他的缘分,原本就在抵达格拉哈治村时完全结束了,而且男爵也不得不认清这个残酷的事实:能驱逐蜜丝卡体内的破坏者之人,唯有葛里欧禄而已。 此外,无论身为人类的葛里欧禄如何看待蜜丝卡,他都不敢做出对身为贵族的她有所不利的举动,因为这是为贵族服务之人的定律,葛里欧禄能做的,只有分开蜜丝卡与破坏者,然后让她平安离开而已。 “福蓝多卿——这虽然是有趣的余兴节目,但一次便足够了。差不多必须回到正事上了,请出来吧。”“在那之前,还剩另一个想让你看的余兴节目。”与之前迥然不同的声音,让男爵把视线集中到瓦砾堆的顶端上。 自那里突兀现身的,是个身披蓝紫色斗篷的身影。 他比男爵高出一个头——身材高挑超过两公尺,但却看起来像个正方形,这是因为他的肩膀异常宽阔。 他脸形 修长,脸色黝黑——并不是说他是黑人,而是因为他的肌肤带着乌亮金属光泽,从上面只能看出眼睛、鼻子、嘴巴和轮廓而已。 在他那宽阔并同样漆黑的胸口处,摇荡着黄金与宝石镶嵌而成的胸针。黑色右手中握着的眩目权杖极其显眼,权杖顶部嵌着的鲜红宝石正妖异生光。 “福蓝多卿啊。”男爵叫道。 仿佛是要回应这叫唤,福蓝多翻开了胸前用手拉掩着的一边斗篷。 即便男爵曾预想过或许会有这种可能,但从那里面出现的女孩,仍足以令他不禁低吐了一口气。 “她好像叫妲琪吧,是被娼馆卖来我这的。听说是处女,确实有个美丽的喉咙哪。” “福蓝多.别碰她。”男爵向前进。 一面默默发笑,福蓝多一面将妲琪抱近。可能是被施了法术,妲琪的眼神依旧空虚,动也不动。 “身为贵族却恐惧吸食人血的蠢货,之所以准备了这个少女,就是为了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血之飨晏。” 光带将福蓝多的身躯直劈为两半,灿烂光轨从他头顶开始、通过眉间、穿出股间,即将把福蓝多缓缓撕分成两片。 粗大的光轨逐渐变成细线,但不到一秒,那光便四分五裂消失无踪。 男爵没有施出第二击,因为漆黑手腕绕住妲琪的腰后将她猛然拉近。 男爵看见黑色的嘴唇张开,认出了鲜红口腔与雪白獠牙,但他无计可施。 嘴唇与妲琪的颈子重叠,禁忌的黑白交会持续约两秒后,福蓝多移开嘴唇,那唇鲜红湿润。 男爵之所以默许这暴行,并非由于这对贵族而言不过是日常的〔饮食〕,而是由于他本身的基因与个性所导致的心理震撼。当他望见向后仰倒的妲琪颈上两个血肉模糊的伤痕,以及从那流出的红色血线,那一瞬间他如脱兔般往两人奔去。 下一刹那,男爵的脚下,不对,该说是整座大厅的地板,突然向下一沉! 男爵无法抵抗地往下摔了数十公尺,等着他的是冷冰冰的水,那水发出隆隆声响吞噬了他,将他冲走。 传说中说过,吸血鬼无法通过流水。 男爵拼命想活动手脚,大笑声与“若你至少还算是个贵族里的废物,那就这样直接淹死吧。就算被人救了,你的未来也永远遭到诅咒!”的叫喊投入他的耳中。 ※※※※ D与梅身在村外的废弃水车工坊里,虽说是工坊,这里的规模却不是拿来做运用水车动力磨面粉那种小事的。 水车的直径至少有一百公尺,看来简直有如参天巨神所用的绞盘。河川滔滔奔流过工坊旁边,让厚达五公尺的巨轮至今依旧不停悠悠转动。 D与梅所在的工坊,正确来说应该叫做发电所。 虽然经历了二十多年后,它已被更廉价的太阳能发电所取代,但在宽阔的屋内,依然留有以能源换装置为首的诸多机械设备和工具、住宿设施。D所躺的地方,正是其中的一张床。 救出梅之后他一口气跑到村外,碰巧发现这里便进到里面来。梅说了要找看看有没有水之后便跑去厨房,所幸直到现在电力都还有供应。她把水壶放到电热器上后回去一看,发现D正躺着。 因为他不是会让少女去忙东忙西自己故意偷懒的人,所以梅问他:“怎么了?”再一看,她不禁愕然。 在D穿着黑衣的胸口,正长着三株花瓣鲜红的花。 生活于边境少女随即看出那是血的颜色,也就是说,这花是吸取了D的血,才妖艳绚丽地绽放的。 D朝呆立不动的少女命令道:“去其他地方。” 看到被握在他手里的细长手术刀时,梅忍不住跑过去叫道:“不行!一定要叫医生啦!” “医生治不好,”D说道。“而且要是一不小心会被追兵盯上。福蓝多应该也知道我们的事了。” 他在对十一岁的少女说明事情——这是他不把她当小孩,而且看作生于边境的女性的证据。 “你要一个人——做处理?” “出去。” “才不要,我要帮忙!” “没你能做的事。” “要是有的话怎么办?”她自己也弄不懂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或许是女性本能命令了自己:为不输给这个美丽的青年,必须挑战他! “给我等一下!我现在去提热水来啦!” 梅十万火急地跑回厨房,把冒着白烟的水壶内的热水倒入锅中,再加入水道的冷水,然后两手抱着它摇摇晃晃地回到房间,那里此时已然展开了一幅即使用〔凄惨〕也难以形容的光景。 D已经用沾血的手术刀自己剜出了一株花,正要取出第二株。 看到被扔在地上的花朵根部竟然快有一公尺长,梅简直不敢想像它埋在身体里的模样,差一点让锅子掉下去。而且,从花根渗出的血液在地上形成一小洼血。 D默默移动手术刀在第二株的茎底四周切了个圆。 梅瞪大眼睛,因为鲜红花朵犹如在害怕接下来的事一样,开始抖动花瓣。 一抓住它的根部,D一口气将其拔出。 难以形容的尖叫刺入耳中,是花发出的惨叫。 “等一下!”梅叫了正要挖出第三株花的D,把锅子放到简陋的桌子上,然后就晕过去了。 等她醒来,却是身在床上,灯虽然已经关掉,房间内却充满似水微光,外头有鸟儿鸣叫。已是黎明。 梅觉得自己好像辗转反侧了一整晚,她下了床,之前D躺过的床和地上满是血迹,不过锅子业已不见。 梅猜想应该是他拿走的吧,为了不要让醒过来的自己,有多余的不舒服。 “——D?!”一离开住所区,她发现工坊大门敞开,梅跃入了仍然微弱的晨光中。 木制阶梯从玄关绵延至河边,在水声滔滔作响的河畔,黑衣人影飘然独立,晨风翻飞他的大衣衣摆。 “——D.”梅呼唤他,这时她才注意到了笼罩在头上的巨大阴影,仰头向上看,她当场呆住。 那比她在西部边境大型游乐园里,坐过的巨大摩天轮——还要大上五倍。冰冷湿润的雾气打在她脸上,那是水车轮溅出的水花。 当太阳升至天空高处后,恐怕这水车的影子会将格拉哈治村横切或直切成两半。 没多久——约二、三秒后,她把心神从这壮观景象转移到水边的年轻人身上。 猎人对自己跑来的少女看也不看,但梅却不觉得他无情或自己被他讨厌。 无论他平日表现的态度如何,当自己的生命面临危险时,都是他如魔神般杀来救援。在他身边的自己比谁都清楚,那是必须赌上性命的行为。昨晚的血花造成的痛苦,也是D为了拯救自己所受的伤。 尽管她想再一次道谢,却找不到话语。黑衣青年拥有拒绝一切呼唤的冰冷严峻,梅并不太清楚那是由于什么缘故。 D忽然转了过来,黑衣遮盖他的胸口,看来仿佛毫发无伤。 “D……”梅只能说出这个字。她想说的话堆积如山。 然而,美丽的年轻人站在那里宛如一座无比崇巨的大山,救了她的事也好,怪花的事也好,被吸食的血液和那骇人手术也好,统统微不足道。 “昨晚有什么东西漂过了这里。”D说道。 “咦?” “虽然我出来时它已经漂走了——” D往粼粼水面彼方望了一眼,然后往工坊那边迈开脚步。 梅没有追过去,晨风吹在她身上。 当他即将消失在工坊中时,阳光照出了他的美丽身影。从河川对面——森林另一方,朝阳正在升起。 她突然想到或许D是在这等待黎明。纵使说不出理由,梅却不觉得那是什么极其可悲的事。 ※※※※ 切过格拉哈治村的河川共有两条,一条由东向西,一条由北向南。 在两条河道几呈直线的河川交会点上,则是福蓝多的古城。清澄水流被吸入厚实城壁的地下,从东流入的由西流出,自北流入的往南流出。水势的澎湃汹涌程度,光看大水库这个例子便能明了,别说是山区,就连村子里每年都必定会有数名溺毙者。 村人叫南北流的那条为瑟亚司河,东西流的那条河为司瑟亚河。 在这条瑟亚司河的下游,一大早起便摆着一个奇怪的摊子。两张小椅子隔着一张折叠桌互对,看来像是占卜师的摊子,上面却没有不可或缺的水晶球和星座表,摆在桌子上的东西,只有一个小小的镜子。 有许多旅人一早便会赶往格拉哈治村,或是要通过这村庄,就算他们不愿意,也会看到这个摊子。 几乎所有人一开始都会用“这是什么玩意?”的讶异眼神看着它,但等他们一注意到站在摊子旁的人后便吃了一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的脸,而等到和他的眼睛对上后,又会再度露出惊骇的表情,接着就慌慌张张地离开。 自破晓后的一个小时内,通过摊子前面的十个旅人、三辆马车,他们全做出了相同反应。 此时第十一人和十二人——一对父女走了过来,父亲打算直接走过去不理,但女儿却猛然停下脚步,指了制站在摊位旁的男人。 “爸爸,你看!那个人——好漂亮喔!” 父亲于傍晚时分在其他村庄还有商务要办,他不耐烦地将目光从前方道路转往那边看去,结果刹时瞪大了双眼。 这该不会在做梦吧? 站在那里的,是个身穿红色外套的男人。由于父亲也知道格拉哈之村的繁华程度,所以即使看到有男人穿着这种不正常颜色的衣服也没多注意,可是他的相貌就不同了。 尽管他脸形修长——即使说是马脸也不为过,但双眼圆润,鼻梁挺立,红唇宛若草叶柔嫩,而且肌肤晶莹剔透。少年的相貌不管怎么看,都像是青春之美的化身。 虽然觉得这样不太好,但父亲还是忍不住用身边的女儿比较了一下。不过女儿对此浑然不觉,沉醉在男人的表演中。 表演?——男人一手拿着三层化妆箱,另一手指间夹着毛刷,正在化妆自己的脸。 “好啦,完成了。”睫毛刷一离开睫毛后,父亲“啊啊!”地低叫了一声。 仔细一瞧,男人的眼睛太过细小,眼睑异常肥厚;鼻梁虽然尖窄,可是鼻翼却往左右塌扁,也就是所谓的塌鼻子;嘴唇也像是香肠贴在嘴上一样。 但看起来却是个绝世美少年。 这是化妆的魔力。泽润眼影在眼睑上画下了暗影效果,巧妙再现肌肤色泽的粉底涂满宛如二次元平面的鼻翼,让它挺立成三次元的立体。嘴唇之所以看来楚楚可怜,自然也是由于巧妙涂抹口红之故。 “小姐要不要试看看?” 少女朝他指着的椅子迷迷糊糊地走过去。 “喂——乔娜!” 男人对想要阻止女儿的父亲说道:“请您放心。在下是古洛墨,是专门对即将进入村庄的旅客做服务的化妆师。在下的生命意义乃是让美丽的小姐更加美丽,费用方面——则是免费。” “不用钱?”父亲的嘴角流露出吝啬的笑容,又连忙消去那表情,说:“可是啊——” “我要化妆。”少女恍惚地盯着化好妆的粗壮男人,仔细一看,便能看出男人——古洛墨的真正相貌,正因如此,女性的本能为他所化的妆的惊人效果感到欣喜若狂。在她之前,通过这的旅客都是男人。 “可以啦,反正又不用钱!”被女儿这么一说后,父亲虽隐约觉得这令人不太舒服,但再一想,也不可能有妖怪一大早就跑出来,最后就变成让她过去的结果了。 古洛墨让少女坐到椅子上,自己坐入对面,接着——化妆不到一分钟便结束,不但速度吓人,而且妆也化得彻彻底底。眼影刷飞跃,粉扑扑上红色粉底。 “怎么样呀?”古洛墨递出镜子,他以变回未化妆的马脸。想必这是他判断过,若对方是太过俊美的男子,不管变得多漂亮少女都不会太感激之故,果然—— “好漂亮!”少女发出欢呼声,不,她简直就像是用尽全力呐喊出来的。 眼神极尽妖艳,双颊樱红——出现在镜子里的,正是由水泡中诞生的美之女神。 “这位爸爸,你觉得怎样?”听到古洛墨问话,呆若木鸡的父亲无法回答。 他正震惊于女儿的变化,不,他的情绪看来似乎并不仅止于震惊,更像是内心充满了其他种的感慨。 “这……真厉害……这女孩竟然会这么……诱人……” 父亲的眼神与语气都心不在焉。 “真棒!爸爸——你看,我是世界第一的美女哟!” 少女提起裙子一角滴溜溜地转着圈,古洛墨追上她,在离父亲有些距离的地方低声轻问:“小姐喜欢吗?” “那还用说!谢谢你!你是世界第一的化妆师呢!” “哪里,只是个爱化妆的人罢了。另外,提供这相貌的美丽模特儿可是实际存在的喔。” “模特儿?——没关系啦,像这么漂亮的人有两个,不是很棒吗?” “当然,不过,这话也不一定。因为这名模特儿,其实是少有的坏女人呀。” “坏女人?”少女停下脚步,呆呆望着古洛墨。 “是的,她以自己的美丽为傲,让男人们献上东西给她。只要男人一没钱了,就马上甩掉他们,还抢走朋友的男友,最后甚至命令男人去当银行强盗、家畜小偷、杀人犯、诱拐犯——让他们干尽一切坏事。而且,最过分的是——” 父亲在不远处看着古洛墨和女儿喃喃低语了什么,正当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时,女儿向他走了过来,崭新的美丽容貌上挂着较刚才严肃了许多的表情。 父亲不禁有些发毛,问道:“你怎么了?” “没有,没事。”摇摇头,随即拔出腰间的护身小刀,刺穿父亲胸口。 “你——你……”之后再也说不出话,倒到地上,古洛墨跑过去查探脉搏,点了个头,接着搜索父亲的怀内,取出了一个沉重的钱包。 他掂量了两、三次后,将钱包收入上衣口袋中,然后对一手拿着血刀,茫然站着的少女有礼而愉悦地说:“这个模特儿最不好的特点,就是会杀光所有利用过的男人——像养她长大的父亲这种人,更是格外危险,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接着,他绕至少女背后,一手温柔地搭在她肩上,又在她耳畔说道:“要是让这么邪恶的人活着,世界可是会变得乌烟瘴气的,所以啦,你得死。” 下一瞬间,少女的身体一仰,钢铁刀尖从她左右双乳之间穿出。 一只脚抵到她痉挛的背上,当山刀被大力拔出的同时,少女的身体也被踢入道路下方的河流里。 “嘿,化妆完毕。”水声传入微笑的美少年耳中。 溅起的水花落回河面形成大大小小的涟漪,紧跟着不远处浮起了一块红色血水与一个娇小身躯,然后一起随着汹涌水势流走。父亲的尸体旋即跟着下去。 “多了笔意外之财。本店就此打烊。”他朝远方恭恭敬敬地低着头,尸体带着宛如红布匹的血流流过那里,不知他们听到这话是何种感受。 俊秀的脸庞倏地抬起,皱起眉头望向上游喃喃说道:“哎呀,还有其他像我一样的人吗?” 河道宽度在这附近变得相当宽阔,相对的,水势也比湍急处要和缓了些,因此从河畔倒搁在河中的树木或棒桩,会勾拦住各式各样的东西。如今,在古洛墨处理那对父女处再往上五、六公尺的地方,他发现有个人的一只手被倾倒树枝勾住,身体其他部分全被泡在水中。 也就是说,还有其他云云这句台词,是这个水中尸体制造者在藉机影射自己的恶劣玩笑——虽然如此,在望着那个人的期间,古洛墨的双眼开始带上惊愕的目光。 令人联想起深海的苍蓝斗篷,在水中载浮载沉,却依旧气势十足的威岸男子气概——这绝非人类;是贵族。 而且,再跟格拉哈治村中唯一一个贵族,最近最紧张事情一参照——古洛墨也是服侍于福蓝多之人——这就是那家伙,他一定是巴龙.博拉珠男爵……说来惶恐,听说他是来杀福蓝多卿的不轨份子,可是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不用说,一定是昨晚就到了城堡去,结果复仇不成反被杀。 古洛墨并不觉得这是罪有应得。他是与萨凡、扎那司齐名的福蓝多手下的三杰之一,不过由于后两人本来就是葛里欧禄的手下,所以对福蓝多的忠诚并不太强烈。 但最过分的却是古洛墨,他把因应巴龙来犯的防御系统全交给扎那司跟萨凡,自己一大清早便致力于杀人抢劫,简单地说,他打算福蓝多若有个万一,便撒手不管逃走,他是个自私的男人——或许说是个个性异常的人更合适。 真好玩,父子相互残杀也不错呢。他的内心窃笑。 此时,男爵唯一露出水面的蓝衣手臂瞬间微微一动。 其实男爵的手并未遭日光直射,而是待在倾倒树木的枝叶于水面形成阴影中。只是,太阳若再高一点,阴影便会退开,护手甲外缘便会被阳光照到。如今太阳又高了一点。 即使覆盖着衣服与护手甲,贵族的肉体也会对阳光产生奇妙的反应,不死的肉体现在开始对要杀死自己的力量提出了抗议。 “这个好玩。”一面低声说着,古洛墨的表情浮出了极其愉悦的邪恶。 他迅速走到倾倒树木所在处,抓住一枝树枝,将上半身探到河面上,然后在他想抓住男爵手腕的瞬间——他的手腕被男爵手指给抓住了! “唏!” 从他叫了一声来看,这个化妆狂热份子似乎是个令人意外的胆小鬼。 尽管如此,在确认过抓住自己的手指没有其他动作后,他像是总算放了心了,使出浑身力道把男爵的身体拉到了横倒的树木上,然后退开。 可是日光早已直接照射在木头上了,男爵的身体默默痉挛,湿漉漉的俊美脸庞开始冒出白烟。 古洛墨领悟到这是贵族在死亡,立刻将那具躯体挑到肩上,全速往一旁的蓊郁森林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