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筒望远镜所以和邦枝一同坠楼,不是正好说明了凶手知道邦枝有这个爱好吗? 警部在邦枝的房间里凭窗眺望。高岗上的九层楼,的确是宜于赏心悦目的。视野所见房屋挤挤压压,像大浪一般从都城的中心汹涌而来,呈现出大城市拥挤膨胀的惨景。 远近疏疏落落的树木像凄凉的绿洲,仿佛就要被“东京大沙漠”一口吞下去了。 “志贺邦枝在这个窗下究竟望见了什么?” 警部把视线变换不定地眺望着房屋的大海。在如同火柴盒似的房舍中,有几处像公馆似的钢骨水泥大楼,岩石一般巍然屹立的公共住宅区和公馆,行人熙攘。眼下的电车站开进了一辆电车,站台上骤然喧嚣起来。 “股长,发现了这么个玩艺儿。” 搜查室内的一名部下,拿来一个好像小型日记本的东西。 “这是什么?” “是台历。” “台历怎么啦?” “在她被推下楼以前的一个星期内,每天都有记录。” “这么说,一定记了些数字吧?” 台历是某化妆品工厂的赠送品。从最近的星期一到星期六,栏目里记了下列的数字。 月:(朝)8:45(晚)5:15 水:(朝)8:45(晚)5:15 火:(朝)8:45(晚)5:16 木:(朝)8:56(晚)5:30 金:(朝)8:45(晚)5:01 土:(朝)8:46(午)且:15 这意味着些什么呢? 拿来台历的那名部下也耷拉下头了。邦枝坠楼的那一天,是标了数字的星期六那天夜里。 “大概是指的时间?” “月、水、火、金的早晨和月、火的晚上,数字都一样。” 恰好这时,似乎车站又有车开来,听见了汽笛的鸣叫声。 “是不是……电车的时间呢?” “那么,是不是立刻到眼前那个天神园车站去一趟呢?” “邦枝急急忙忙地写下了数字,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赶紧查一查。” 部下火速出发,不多时就赶了回来。 “和车站的火车时间表大体相符。早晨9点前后的时间里每隔十分钟一趟车。傍晚是每隔十五分钟一趟。早车是上线,晚车是下线,这也都相符。差的那一分钟,大概是电车误点了。” “是吗?” 警部对部下的报告满意地点了点头,反问道:“你对这件事怎么想?” “嗯……是不是被害者把特别的车次记下了?” “若是电车的时刻表,应该是一分钟也不差的。我认为这是一个人每天早晚在天神园车站上下车的时间。” “是上下车的时间吗?” “对。此人是早晨9点前下电车,到达这个站台,傍晚5点到6点,乘上这里的上线电车,回到什么地方去。” “会不会是相反呢?” “不,不是相反。早晨记的都是9点。若是坐上线车进城上班,这个时间有点晚。你看星期六,午间是1点15分。这就是公司半休、职工散去了的证据。这确实是给天神园上下车的人作的记录。而且他并不是住在附近,而是在这一带工作的。” “邦枝记这些事干什么呢?” “恐怕这个家伙和邦枝的死亡有关系吧?邦枝从窗户亲眼看见了什么案件。因为只记得登场人物的面孔,所以一定是站在窗口张望车站,把那个人上下车的时间记了下来。” “那么,那个人……” 部下的目光闪亮了。 “是的。那个人发觉邦枝注意上了他,抓住了把柄。若是给宣扬出去,几乎要身败名裂。于是,在失火的那天夜晚混进楼去,闯进了她的屋子,把她推下了楼。” “可是,认识这个人的,只有邦枝一个。仅仅知道他住得不远,这可怎么侦查呀!” “嗯,不能泄气呀!我们已经知道凶手是个通勤的人。每天来往都像盖戳一样地准确。 他杀死邦技之后,装作没事的样子,每天照样通勤。她知道通勤的车次。” “那么,该怎么办?” “这个屋子保持被害人居住的原样,支起摄影机来。” “摄影机?” “在窗帘的背后安上摄影机,按记录的时间拍照电车来往时的站台。凶手心里有鬼,他一看,死者的房间一如往常,没有变样,一定要奇怪。从人群中经常往这里瞧的人,肯定就是凶手。” “明白啦。立刻准备摄影机!” 部下来了精神。虽然还不清楚凶手是否能落网,但可能性很大。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两台8厘米的摄影机,安在窗口两侧,通过镜头,天神园车站一览无遗。 拍照是从星期一到星期六,按记录的时间表进行的。结果,设在窗口左侧的摄影机拍到了这么一个人。 年龄40岁上下,一套暗色西装,扎着整洁的领带,一副憨厚的公务员风貌。因为这时已经过了人声鼎沸的时辰,所以此人的动作分外显眼。 每当上下车,他一定往窗户这边望一眼。星期一那天,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往这里张望。 星期二,看他的表现有点疑疑迟迟的。星期三,他诧异的目光一直盯着908号房间,站在站台上不动。 “狗东西!他是在奇怪哪!还是那个窗帘,为什么总是不拉开…··”警部一边看镜头里的画面,一边说。 星期四,他明显地表现了惊惧不安。早晨下了电车,刚一跨上天桥,又连忙退到站台,死盯盯地望着908号房间。 星期五,有了更明显的反应。他赶忙下了电车,隐藏在站台上的小卖店里。因为他不出来,就以小卖店为焦点,加大画面一看,他正藏在小卖店里用望远镜观察908号房间哪! 星期六,刑警见到他去公寓管理员办公室,仔细查看了空房指示盘。 第二个星期,他对908号房间的关心有增无减。 当然,刑警并没有当场抓住他的手。因为早已经派人盯梢,弄清楚了他的身份和住址。 这个出现在可疑圈里的人物,是M信托银行天神园支店顾客股的,叫岩田修作,48岁。 “动手抓起来怎么样?” “不,再了解一下周围的情况。仅仅因为他注意志贺邦枝的窗户,是下不得逮捕令的。 首先要弄清动机。为什么他非杀邦枝灭口不可呢?把这一点弄明白是大前提。” 大贯警部不断地制止部下盲动,并在嫌疑者的周围布置了跟踪的人。然而,尽管拼命地调查,也找不到他和被害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奇怪!不会没有关系的,一定有。” 警部在鼓励部下,可是另一名部下又提出了一个有趣的设想。 “上月初,被站台服务员推下路轨、被电车轧死的那个银行行员,和岩田修作在一个银行里工作。这件事和案件有关吗?” “同一个银行?” 警部的脑里如同闪电飞驰。叫做大泉的那个银行行员被推倒的地方也是天神园车站。 两个案件都发生在距离很近的地方。 “银行员掉在路轨上的地方是哪儿?” 部下用手一指,那地方恰好在908号房间的视野之内。 “你们去查一查,大泉武勇这个银行员和岸田之间有什么瓜葛没有?” 警部对部下发出了新的命令。 六 岩田修作总觉得要大祸临头了,但他又想:“疑神就会出鬼,这事是决不会暴露的。没有一个人会把我和那个女人牵连到一起。” 尽管对自己这样安慰,可是浓雾般扑来的不祥预兆总是填满了胸膛。他被恐怖抓住不放,弄得坐卧不安。 他为了肯定这种惊慌是毫无根据的,就又详详细细地回忆了作案的那天夜晚。 可以说是侥幸。那天夜里近处失火,人们在急用楼梯口出出进进,谁都不理谁。楼梯上有很多公寓里的房客在看火势,我就混进了人群。 想进邦枝房间是个最大的难题。恰好邦枝也被大火吸引了。她连门都没关,穿着西式女睡衣,就到走廊去观看。 一向谨慎的邦枝,由于对大火蔓延心下不安,才破例出来观看的。 人们都被大火吸引住目光,以致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从门缝跨进了邦枝的房间,等她回来。不一会儿,她冷得打哆嗦,回到房间来了。 她从柜子里拿出双筒望远镜,挂在脖子上,想再到走廊去。 我藏在门后,忽然拦路站在她的面前,使她没有逃路。我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一条逃路才站在那里的。 邦枝被我突然拦路截住,盯着我的脸,吓得颤抖着说:“你是,那天……”她说走了嘴。一句话,便决定了她的命运。这句话分明是说她知道我的底细。我不再犹豫了。 我也曾经踌躇过。她若是不知道(或是忘了),我就没有必要杀她。可是我一听她说了这句话,就立刻伸手掐住她的喉咙。她拼命地挣扎。可是因为突然间被掐住了,抵抗也无用。何况男女的力气相差悬殊,小胳膊扭不过大腿! “杀,杀人啦!” 掐死之前,她从声带里挤出的声音,几乎不成话了。只有把脸贴近些侧耳细听,才刚刚听到。 我把她这句话作了两种解释。一是说她亲眼看见了杀人,二是说自己也被杀害了。 志贺邦枝可以说已经到了非死不可的绝境。 我掐住她痛苦难忍的喉咙,把她拽到窗旁,用一只手打开窗扇,一下子就把她推下去了。她落地的时候,似乎惨叫了一声。但是,赶巧刮起一阵狂风。 站台上寂静无人。倒不是原来就算计得那么精确,是赶巧有一班车刚刚开走。那天夜里,我也想过:既然是从高岗上的公寓楼推下个人去,总是难免有人看见的。 我曾想从窗户往下察看一下,可是我又作罢了。那样一来,说不定会被什么人看见我的脸。楼层那么高,摔死的必然性也一定很大。她是没有救了。我已经查明:从那个房间摔到地上,中间没有任何障碍物。 自从她看见我把大泉从站台上推下去起,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当她知道我察觉了她正用望远镜观察我,她吓成了那个样子。真够可怜的!可是我不这么办,又有什么法子?没有人看见,我在行动过程中一直戴着手套。凡是有可能在现场上留下痕迹的东西我什么也没有带在身上。为了连一根头发丝儿也不掉在现场,我头上戴了个发网,又扣上了一顶鸭舌帽。我出入现场,都没有引起别人的疑心。往返都是坐的从朋友那里借来的汽车。我每天早晚都是坐电车通勤的,为了不被车站服务员认出面孔,那天我往返都没有乘电车。 “哪里也没有漏洞,无非自己心怀鬼胎罢了。” 他如此反复地劝说自己,可是总也抑制不住内心里升腾起来的忐忑不安。 一走进那个公寓,登时阴森森的冷气顺着脊梁往上爬。我浑身滚热,觉得又恶心,又腹痛。 她那双恐怖的、瞪大的眼睛在逼视着我。当时我把她那已经被恐怖感压得失去知觉的身体,从窗口推了下去。当我面向垂直的空间把她猛然推下的一刹那,那空气震动的感觉至今还残留在我的手上。 把大泉从站台上推下去时的感受却与此不同。这回,当我撒手时,一种不可挽回的懊悔情绪感染了我。心里想要忘掉,手上却总是记忆犹新。 杀了大泉,丝毫感觉不到有任何良心指责的地方。他是个该死的家伙。可是邦枝,我确实觉得干得太残忍了。本来没有想杀她。虽然说为了自己不得已,可是和邦技之间一向是无冤无仇的呀! 她只因为瞥见了这件事,就再也活不成了。 这都是她的不好。啊,向着黑暗的下方去送死的姑娘!她身体向下坠落时摩擦空气的声音,似乎在我的手上有了反应,所以才苛责我的心吧! 我所以身体不舒服,恐怕也是神经的关系。 不过,她已经死了两个星期,为什么房间里还和过去一模一样呢? 通勤的前夕,远望她的房间,总是和作案那天夜里一样,拉上了粉红色印花的窗帘。 虽然可以解释说房间里一切都原封未动,可是,管理人门前的指示盘标志的却是空屋。 那么,就该是随时可以来人居住的房间了。 既然是空屋,窗帘是私人物品,当然应该摘掉。是不是想送给遗属才留下的呢? 我假装要租这个房间,怎么样? 可是立刻觉得这样过问是十分危险的。这不是特意告诉别人:我对那个惨死者住过的房间分外地关心吗? 是另有原因,才使屋子没有变样的。何必担心呢! 岩田强迫自己想通,可是身体却更不舒服了。第二周的星期六,他终于缺了勤。 星期天,他一直躺在床上,星期一也打不起精神去上班。全身软瘫瘫地,还发烧。岩田想:“也许这是一种歇斯底里吧!” 歇斯底里不只是女人独有的症状。不论谁,为了逃脱不愉快的环境和受损害的现实,总会引起头疼、肚子疼一类的身体欠安作为口实。我是再也不能靠近志贺邦枝的住处的。 愁闷已经在默默中转化为头痛和发烧。说不定这也是想逃避现实吧! 假如真的如此,那么连续缺勤,岂不危险吗?于是,勉强支撑着酸痛的身子,星期二那天,岩田上班去了。 七 “股长,我发现了岩田和大泉之间有很不寻常的关系。” 部下兴奋地跑来报告。 警部的表情似乎在说:你们知道的那点关系,不出我的所料。 “说下去!” “大泉和K建筑公司的经理挺亲密,求支店经理岩田给保密,透支将近三千万元。” “透支?” “据说是拿空头支票取的款。是这样的:大泉找公司经理哭了一鼻子,经理对空头支票就点头了。就这样,接二连三,一下子透支三千万元。可是K建筑公司倒闭了,透支款追不回来了。 大泉惹了这么大个乱子,却硬说是在岩田的示意下干的。支店的监察部尽管对此事的内情大致清楚,而岩田对部下管束不严的罪责却没能逃脱得了。因此,他从支店经理降为天神园支店的顾客股股员。与此相反,大泉虽然干下了这样的坏事,自从和银行有势力的远亲的姑娘结婚以来,反倒飞黄腾达。听说死前当支店的信贷审查部部长,简直是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岩田怀恨在心,所以杀人啦?概况是清楚了。查一查岩田‘作案时不在现朝的证明吧!” 警部缓缓地站起身来,对部下说。 上班不久,收发室就来了通知,说有警察要求会面。岩田立刻觉得自己眼前漆黑。 “沉着!沉着点儿!警察也许是为别的事来的。即使是为那件事来的,他们也拿不出任何证据。” 岩田拼命地嘱咐自己。 “啊!您工作正忙,突然打搅,对不起啦。” 一名来客的风度,与其说是警察官,莫如说像个阔气的商店经理。初次见面,那表情的确和蔼可亲。随他同来的刑警,穿着便服,一副穷酸相,看起来就像是保险公司或瓦斯公司的收款员。他小心翼翼地夹着个旧皮包。里边装些什么呢? “两位警察官找我,有什么公干哪?” 岩田假装镇静地问道。 银行行员是善于按不同对象调整自己的架势的。对于巨额存款户,就极尽献媚与卑贱之能事;见了借钱户,就尽量摆起大架子来。 他接触警察官,采取哪种态度也不好,就介乎两者之间吧。多亏当过支店经理,总算能够领会这个诀窍。 “哦,有点事想打听一下。” “打听我?究竟是什么事呢?” 岩田抑制着心跳,尽量故作惊讶地问道。 “我们是为了破一个案子,为了了解情况,前来拜访你。你能够如实地做出回答吗?” “什么事?凡是我知道的,都能回答哟!” “二月二号夜里12点和二月二十 X日夜里11点到12点左右,你都在什么地方?”对方斩钉截铁地问道。 岩田心里明白这两个时间意味着什么,这是忘不掉的时间。警察既然间这些事,不就是说明已经抱有深深的怀疑了吗? 他靠意志的力量才控制住下意识的脸部变化,叫对方看出情绪反常来可不行。他们就是为了察颜观色才冷不防提出质问的。 “突然问起这些事来,这不大好回答吧?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都干过些什么,这很难一桩桩地全都记清吧!怎么?好像是取证作案时在不在现场?那个时间出了什么事?” 警察多亏多年来的职业训练,善于把内心的激动掩藏在铁面之中。他们对岩田反问的口气并不大惊小怪。 “我提醒一下,你就会想起来的吧!二月二日夜晚,和你在同一个银行工作的大泉武勇在天神园从站台上摔下去,死啦。其次,二月二十x日夜晚,百货公司的一名电话生从天神大厦的九层楼摔下来,死啦。” “啊!那个时间嘛!都是发生在附近的事,所以我还记得。这两天我都在家里睡觉哪!” “你能提出证明吗?” “我爱人知道。” “仅仅是你爱人吗?除此之外,有没有人能够证明那两个时辰你都在家呢?” “那么晚,没有人来串门呀!” “电话呢?” “没有。你说这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突然来访,简直像调查作案在场人似的。” 岩田觉得这时候不发点火是不行了。这时候平心静气,反倒不自然。不过,这个警部是怎样把我和两个案件联到一起的呢?不安的成分越来越大,压力越来越高。 “那就说清楚了吧!” 警部的目光笔直地盯住了他。 “你有很大的嫌疑。” “很大的嫌疑?哈哈!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说我有什么嫌疑?” 岩田本想冷笑一通。可是笑着笑着,嘴角却打起哆嗦来。 “嗯,好。我说的,是指大泉武勇和志贺邦枝两案。” “当警察的可真会血口喷人哪!不错,我确实恨大泉武勇。就因为他,我才没有可能发迹啦,才在这个偏远的支店,成了个被歧视的人。不过,推倒他的,另有人在吧?我看报纸上说,有一个车站服务员和他老婆私通,这人嫌疑很大。咳!大泉对我有些怨言,多少要怀疑一点儿,这也是情所难免嘛!不过,这不是我干的。我有老婆,也有能够步步高升的光明前途。冒这么大的危险去对付大泉,我可不干。其次,百货公司的那个叫做什么的啦?志贺什么?究竟是根据什么线索把我牵扯进去的呢?我和这个女人既非远亲,也非近邻。至于她是坠楼而死,还是跳楼而死,这和我毫不相干。” “不,我们却认为和你大有关系。你被志贺邦枝看破了不大光彩的事。她只要泄露一句,你的末日就要来临。所以,为了使她永远地住口,在二月二十X日大火之夜,你闯进了她的房间,从窗口把她推下去了。” “请放尊重一些!你们有什么权利,毫无证据就这样地胡言乱语?这是蹂躏人权!” “既然这样,那就直说了吧!我们一个星期之内,在志贺邦枝的房间里连续放哨,两架摄影机早晚两次拍照天神园车站的上下旅客。在众多的旅客之中,惟独你一个人对志贺的房间非常关心,总是张望。星期五,你又隐藏在小卖店里,用双筒望远镜观察志贺的房间。总有一天会给你欣赏这些胶片的。你既然不是远亲,又不是近邻,为什么对志贺这么关心呢?” 警察一摊牌,岩田脸白了。 是啊!他们什么工夫掘好了这么深的陷阱?自己还在梦里,已经囫囵个地掉在里面了。 邦枝死后,故意叫屋子不变样,原来是钓鱼上钩的鱼饵呀! 不过,总会有个逃路的吧?岩田从绝望的深渊中寻找出路了。这不是由于他老练,而是出于一种动物性的本能。 “我看一看公寓的窗子有何不可呢?公寓的窗户挂着各色各样的窗帘。我心里琢磨,这各个窗户里边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这还不至于犯罪吧?这不过是单调的通勤中聊为解闷的办法之一罢了。怎么?通勤的人连马马虎虎地瞥一眼窗户也不行吗?我无意地往那边看了一眼,不一定看得准就是志贺的房间吧?” 岩田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子。嗯,注视过邦枝的屋子,这是不利的条件。但是这一点也绝不会成为关键。沉着!要坚持到底,逃脱出来。岩田硬着头皮,鼓起勇气,可以说是掉进泥坑的人硬装仪表堂堂。 “二月二十X日夜晚,你确实没有去过天神园电车站吗?”警察悠然自得地问道。看那从容不迫的样子,叫人感到他是准备好了最后一张王牌。 岩田好不容易才壮起来的胆子,又瘪了下去。 “唉,真唠叨!我说没去,就是没去嘛!” “哦,说的对。不过,你上个星期六和昨天星期一,都没有上班吧!加上星期天,是三天没上班。这几天你是到哪儿旅行去了吗?” “不;只是身体不太好。” “啊!听你这么一说,你好像还有点不大舒服吧?好像有热,脸上好像要出疹子。” “是啊!我今天正想早走一步呢。” “嗯,要多注意。可是,岩田先生,你出过水痘吗?” “水痘?我没得过那种玻” “小孩得的多,是急性传染玻你的症状,很像水痘。若不是免疫,即使成年人也照样能够传染哪!” “关于病情,那是大夫的事。我身体不大舒服,就此告辞!” “正好我们已经给你请来了一位警察大夫。请他给你瞧瞧病吧!” “警察大夫?” 那个貌不惊人的像个收款员的人,默默无言地坐在警部身旁。岩田又重新打量了他一眼。原来他不是刑警,是个大夫。干嘛把大夫领来了呢?岩田愈发不安起来了。 “说实话,我们解剖了志贺邦枝的尸体,结果证明:她患有水痘。你若是接触她,那么,这个病潜伏期是两个星期左右,慢慢就要发玻我们仔细调查了你的周围,在你的生活范围内,没有能够感染水痘的场所和机会。你的家人都种过痘。这种病得过一次就终生免疫。” “简、简直是胡说,就算是我得了水痘,那是传染病,谁知道是在哪儿感染的?你凭什么说是从志贺邦枝身上传染的?” 岩田像一头落网的困兽,连忙反驳,作无味的挣扎。然而,他越挣扎,网就越拉得紧些。 “你二月二十X日夜晚,从朋友那里借了一辆车。假如坐电车就会好些。不过,你可能觉得已经把大泉在那里推下了站台,再坐电车去杀人、坐电车逃跑,心里有点害怕吧? 在那辆车里点个火,检查出了化学消防剂。车主说他近来并没有到过火灾区。说起来,附近热闹街起了火,烧得很厉害呀!被烧的商店有煤油店,连化学消防车也出动了。那时候,这个地区内的水痘患者,现在只发现了志贺邦枝一个人。噢,你身体不大好吧? 大夫,请你给他诊断一下,好吗?” 警部好像分外关心的样子,察看着岩田的脸色。 八 岩田供出了罪行之后,大贯警部到天神公寓的908号房间去了。邦枝的遗物已经由遗属取走,室内收拾得干干净净,新的主人随时可以迁来。那个粉红色的印花窗帘也已经摘走,只剩窗扇,凄然犹在。 邦枝生活中的气息已经消失殆荆就是说,志贺邦枝这个女人,从这个世界上彻底被清除了。 警部凭窗远眺,视野里房屋如海;汽车映着阳光在马路上奔驰;电车进站了,好一派和平、明媚的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