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蓝多右手中的剑刃再度闪闪生光。 剑刃停在空中,他愕然转身。 一手握刀的黑衣身影正自水上妖邪走近。 “又要来碍事了吗,猎人?再来几次也一样——” 瞬间看破了D的一刀是再度画出相同轨道砍来,福蓝多露出苦笑。 又瞪大双眼——泰坦合金的手臂被砍成两截。 D全身滴着水珠,从嘴角滑下的水线呈现少许红色。 “难道……” “我砍了同样的地方。”D说道。 福蓝多注视着他散放血光的双眸,头一次感到真正的恐惧。这名美丽的年轻人,仿佛再享受他的畏惧。 “难道……贵族的血,苏醒了……” 福蓝多本该呆呆站着,却还是反射性地退后一步,千钧一发地躲过了——自顶上砍落的一刀。明明应该躲过了,鲜血却猛地爆出。 黑色疾风朝踉跄的高大身躯奔去。 “住手!D!” 搅乱了连坚钢也能一刀两断之刀轨的,不知是这声叫唤?还是突然出现在这世界的古怪波动。 天变地,地变天。 在令人觉得一定是重力场上下颠倒了的强烈感觉中,D看到了。 看到了映现在浩渺湖水彼方的另一个风景。 看到了站在这世界与那世界的过度区的数个人影——蜜丝卡、梅、休威,以及包裹灰头巾身穿长袍的男人。 在蜜丝卡的带路下,梅和休威走过位于公馆地下的一条废弃走廊。 墙壁与天花板上的灰泥脱落剥离,散乱于地。说到光源的话,只有在蜜丝卡手中烛台上点着的蜡烛火焰而已。这段路看来宛如亡灵走在破落的闹鬼城堡里。 尽管如此,休威和梅都十分开朗,因为他们又能和蜜丝卡在一起了。人类与贵族的对立——这个堪称永恒困境的矛盾,被两个柔软心灵以一同度过的数日作为武器,轻而易举地克服了。 “哇~~原来蜜丝卡要去那么棒的地方啊。” 没看向发出怪声的休威,蜜丝卡默默继续走着。在少年从姐姐那听来的说明里,接下来蜜丝卡将要前往位于远方的某个贵族乐园,自己二人则是要帮她送行。 “能在那里过着幸福生活可真好呢,啊啊,真羡慕——可是有点寂寞呢。” “寂寞?”雪白丽容突然望向他。“为什么?” “因为要跟蜜丝卡分开了啊!”少年有些生气似的说道。“我们不是一起经历过好几天危险旅行的同伴吗?当然不能把你当作普通的同车乘客,只有〔哦,再见。〕这种反应啊!” “我——可是贵族。” “那种事情我知道啦!”少年一个咳嗽,眼神中隐约渗入某种情绪。“你是贵族,可是没有吸我们的血,而且我们反而觉得你帮了我们。” “帮了?——我帮了你们?” “恩恩,因为我是男生,当然要比较辛苦、做比较危险的事。姐姐也是一样。因为我们是在这残酷的世界一路活过来的嘛,两个人的屁股上都还留着刀伤的疤痕呢。可是蜜丝卡是贵族的女生,穿着那么白的漂亮衣裳,连手也白嫩嫩的,大概没有拿过比汤匙跟叉子更重的东西吧。在像你这样的公主和我们一起遇到同样危险的时候,我就会觉得一定要坚强才可以,就是这样。” “衣裳?公主?——我可是贵族喔。” 蜜丝卡混乱了起来。她特地再三提到贵族的原因,是为了强调她的能力比人类更优秀。 白天姑且不论,一旦黑夜降临,夜视能力、能拔起巨树的力量、宛如飞鸟的跳跃力及飞翔力、能一口气奔跑一百公里的持久力,还有只要一个瞪视就能让各种猎物无法动弹的催眠术等等,人类都远远比不上贵族。然而,这个人类的少年,到底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呢? “不管贵族也好什么也好,你都是女生。既然女孩子都在努力了,我当然也不应该没精打彩的呀。” 休威用“拜托你别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的表情看了蜜丝卡。 只是在这次旅程中,他自己先是被沼泽地的怪龙攻击,又被魔术师掳走,落入布死雅手中后,又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被装到袋子里过了好几天。被农夫发现时,已经因为饥饿干渴快要衰弱死去。 但在那之后过了一天,得到充分饮食和休养以后,他就恢复成原来的休威了,这只能说是由于年轻的体力和天生开朗之故。对这名少年而言,人类与贵族的区别是不存在的。 正因为如此才感到寂寞,对要和蜜丝卡——要和贵族分手感到寂寞。 “喂,蜜丝卡,”梅出声唤她。“我也觉得寂寞呢。” 蜜丝卡无言。 但那沉默随即结束,因为敞开的大厅入口,在三人面前黑漆漆地张开了嘴巴,里面有灯影摇晃。 位于荒漠大厅中央的高大烛台上点着蜡烛,旁边立着一个穿灰色长袍的人,他的右手背在背后。 “那个就是指路人——真怪。”休威说出像小孩会有的肆无忌惮的意见。梅只是歪着头。 “过来。”蜜丝卡推了两人后背,引他们到了灰头巾人面前。 可能梅果然还是感到不舒服,她用警戒的眼神仰望他;休威“你好。”地打了声招呼,然后东张西望地看着周围。 “要从这种地方出发吗?到底要去哪里啊?——好痛?!”休威按着右耳跳了起来。“搞、搞什么鬼啊,你这个混蛋?!” 对那张动怒的小脸不看一眼,指路人眺望着之前拿在右手里的山刀刀刃,舔了附着在那的少年鲜血。 “恶!这家伙在搞什么啊?” “的确是十二岁以下孩童的血。”指路人点点头。“这一个也是吗?” 在梅突然仰望她的目光中,“是的。”蜜丝卡的如花容颜肯定道。 “好吧,已经订了契约,事到如今也不能变更了。” 蕴涵于声音中的异界妖气,让姐弟俩总算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蜜丝卡——那个契约是什么东西?” 听到梅的问题,指路人答道:“那是无处可归的贵族把我叫了出来。” 在这世上无处可归的贵族,打从历史开始时便已经存在。贵族之间没有理由必然保持友好关系;相反地,倒是日日夜夜征战杀伐的日子要长了许多。 就像往昔,在太古时被称作〔中世纪〕的时代里,使用美丽蔷薇作为刀枪纹章的另一种贵族,替那个时代带来了死亡与毁灭的狂潮,却又昂首阔步于乱世里一样,不死的贵族因其不死,所以更造就出了毫无意义的无尽惨战。 只要有战争便会产生胜者与败者,这点在他们的世界里也相同。就如同中世纪的胜者缺乏仁慈观念一样,现代的贵族们对败者的追杀与歼灭也极尽残酷之能事。 逃亡的贵族们有的亡命至邻国求救,有的逃躲到远离人烟的深山幽谷、地洞洞窟,或是深海都市里。 如今残存于边境各地的山中废墟、地底遗迹,都是那些地方的残余。而徘徊在那些地方附近的杀人机器,则是搜索者派出的破坏机械中的残存者。 会吞噬渔夫的巨大旋涡,全长足有一百公尺的大怪鱼(KRAKEN),都是由攻击者和防守者的技术结晶所诞生的战斗兵器。 纵使如此,被追杀的贵族在地上仍然多不胜数。清楚自己已无容身之处的他们,宿命性地开始在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地方,谋求救赎的归宿。 据说,古代的魔法书与最尖端量子力学和神秘工学的成果结合,历时数千年的时间再加上数千万人的灭亡,最后,他们成功开启了通往异界的一丝细缝——在那里找到了逃亡者的理想过度。 理想乡(香格里拉)——那就像人们对它的印象一样,没有任何具体情况的描述,只不过是在无依无靠的逃亡贵族心中点亮的美丽幻想。 在据称是从抵达该处的贵族,寄给留在这边残酷世界的亲朋好友的信件里,如今也有好几件极尽破烂的成品被展示在古代博物馆中。 在现在它纯粹只是个传说——关于这个据说所有知道抵达该处方法之人,皆已死绝的理想乡,却唯一有一个真实的战栗记忆,充塞在贵族心中。那就是〔指路人〕的故事。 以灰头巾遮蔽脸部,身穿同色长袍的他们,相传是因为古代的秘密仪式才突然出现,他们会对寻求道路的贵族指示出前往理想的道路,但在这个时候,必须缔结一个可怕契约。也就是寻求理想乡的人们,会被要求必须献上幼小孩童的生命。 有人认为这事本身在自古以来的风俗中并不罕见,因此打算妥协。然而与指路人订立契约之可怕,并不在此处。 在连萨凡和拉衮都心生恐惧的一幅画、一张图象里——里面所描述的孩童首级被指路人的手高高举起,但不知为何,尽管那首级已被砍下,却还活生生地哭泣。 “过来吧。”指路人招了招手。 姐弟俩反射性地退后。他们的背部却被按住,那是蜜丝卡的手。 “蜜丝卡?!” “你做什么?!” 宛如死亡羽翼的语气让两人大吼大叫的声音沉默了起来。 “那女人缔结了〔契约〕,获得我指路的代价,是要给我你们的生命与灵魂——而且只要订约之后,就无法逃避。若是违背契约,连对立约者也会降下世上绝无仅有的惩罚。” “这不是真的吧,大姐姐?!” “蜜丝卡,你帮帮忙啊!” 若在平时,经过特技锻炼的双脚早已让两人跳逃到空中;但他们的双脚如今仿佛生了根似的,紧紧贴在地上,这是由于蜜丝卡抓住他们脖子的力道之故,也是由于指路人的妖气之故。 指路人的手触摸两人颈部。感觉全身力量从那里流失后,姐姐与弟弟当场瘫软坐倒。 他朝着他们的颈子——首先是梅——用山刀割了一圈浅浅靴痕,接着当休威的也割完后,指路人后退一步。 “看吧!”他指了位在背后,状似佛堂的大厅中央。 “啊啊?!”在发出惊呼声的蜜丝卡眼中,在那里看见了夜晚的海洋。 雪白浪尖撩乱错落,这不知是哪个世界的光景,天空中有四个闪闪生辉的月亮。 大厅忽然消失。这不是做梦也不是幻影,这点连已经丧失一切力气和感觉,瘫倒在地的梅跟休威都知道。 在他们耳边作响的海潮声是真的,掠过月光下的振翅飞鸟也是真的。这种辽阔的距离令人完全无法掌握,却又因此让人知道它是真实的。 “呜!”两人同时呻吟,因为颈部的血圈一起喷洒出了鲜血,开始濡湿他们全身,令人惨不忍睹。不仅如此,仿佛伤口被撒盐——不,是像伤口涂上酸液的巨痛奔窜全身。 “现在即将砍下你们的头。”指路人高举刀山宣告道。“不过,那样并不会解脱,因为你们的头,在未来永远会被死亡的痛苦所折磨,即使这世界毁灭了也一样;相对地——看吧。” 蜜丝卡理解最后那声叫唤的意味。 在夜浪碎散的海洋彼方,开始朦胧渗出光华。 那是陆地。 不久后,光华将会变成都市——蜜丝卡如此确信。第六章 隐晦死亡的串通 在恍惚女贵族眼瞳里,传说中的都市逐渐转为清晰。 不知年幼姐弟在她脚下发出的呻吟声,是否有传入她耳中。两个孩童相信蜜丝卡所说的是充满希望的旅途,想着至少为她送行而一同走过地底,甚至说出了分离的难过;难道她不能理解他们的痛苦? 原本充满气质的面容,因独占的喜悦而丑陋扭曲,她甚至伸出舌头在舔着朱红的嘴唇。 两人业已浑身是血。 这时,黝黑水面左右分开,一条白色道路从海中浮现。 “那就是通往理想乡的道路,不过,若是没有我的指引就无法走过去,你应该觉得自己很幸运。” 就算这话传入了蜜丝卡耳中,也不知道她的大脑是否能够理解。因为,为了能逃离现实世界而呆掉的贵族少女,只是凝视着彼方的大陆而已。 “好了,上路吧。” 指路人抓起休威的脸向上抬起,刀尖抵到那圈血环上。 “不要。”梅无力地叫了。 这里没有D,也没有博拉珠,没有拉衮,只有那一个人——被迅速举起的山刀,在这一刹那停在空中。那并非挥落前一瞬间的物理性短暂停顿,而是因为一只纤纤素手抓住了指路人的手腕。 “做什么——?”他转过头,出乎意料的温柔地问了蜜丝卡。 蜜丝卡一折他的手臂,推倒指路人,站到了孩童们前面。 啊啊,有谁能想到?这个白衣少女竟然会保护两人,而且还对他们叫道:“快逃!” 对蜜丝卡那个呐喊声与姿势的感动,给了浑身鲜血的两人力量。 摇摇摆摆地站起,姐姐抓着弟弟的手往门口的方向跑去。 指路人目送着他们,什么也没做,等到两人从视野内消失后,看向蜜丝卡的脸问道:“你清楚吧?” 蜜丝卡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她的碧蓝瞳孔里充满了直视现实的坚强确信,还有决定守护他人的清明。 “已经订立契约,却又破坏契约的话,祭品与契约者都会永远遭到诅咒。惩罚现在就来了。” 他走近蜜丝卡,举起山刀。以女性贵族来说,她现在的战斗架式未免太过随便,可不知为何,蜜丝卡动也不动。原本头巾中只看得到黑漆漆的黑暗,但如今却出现了两簇亮光——说那是光未免太过亵渎〔光〕这个字。那光盯着她,那是指路人的眼睛。 这一刹那,蜜丝卡只剩下思考能力,神经系统失去作用,甚至连心脏都停止了。 “呼!”的一声,山刀深深砍入似乎十分痛苦的少女颈上。 鲜血喷出。蜜丝卡全身痉挛,却发不出声音,这是由于剧痛的缘故。 因为指路人的一刀,会给予比其他攻击强上数千倍的痛苦。 一面用力拖切,一面拉拔出染血凶器后,指路人又要再次挥下山刀。这次是朝向蜜丝卡的头顶。 头巾中的眼睛放射出极其污浊的光芒。 右边的光点突然消失了。一手按着那里,一颗小石头落到了指路人的脚下。 可能是邪眼的束缚同时解开了,蜜丝卡大声哀嚎后倒到地上。 一个矮小的红色身影向她跑去,抱起了她,喊道:“大姐姐,振作一点!” 是休威。少年没有丢下女性自己逃跑。 但是,还走不到三公尺,灰色身影就已站在两人前方挡住。 “就算恢复了自由了,指路人给予的痛苦也不会消失。造就痛苦也是我的工作呢。” 山到挥落。休威千钧一发地翻个筋斗闪过刀刃,在空中掷出了手中的石头。 虽然这是神乎其技的特技,但休威受伤流血的身体,只能掷出能让对方轻松闪过的速度。 指路人走近。 “住手!”蜜丝卡低叫了一声。 一刀挥下——他勉强躲过,休威果然不愧身为特技师。 “哦喔?!”发出惊叫声的乃是指路人。 因为休威的位置在现实世界与诡异海洋的交界上,而休威在那里滑了一跤,滚入了黝黑海水中。 浪花与海浪声都是真实存在,在这一瞬间,产生了次元的融混。 因为指路人造出的异界大海,需要有个位在这边世界,并与那边海洋近似的场所,需要充满妖异气氛的浩淼水液。 “D——?!”从海里拼命伸出头,看到站在前面的红黑人影后,休威大叫了起来。 那正是D,而且还是刚斩断福蓝多卿钢臂的D.地底湖水与异界海水交混了。 “住手!”指路人大喊着对休威伸出手。 因为耗尽体力的少年,攀着海中道路——通往理想乡的道路,并且爬了上去。 万物化为蓝白,在这甚至可用〔静谧〕形容的色彩当中,人影飘渺晃动。 休威醒来时正躺在大厅的地板上。 浑身是血的蜜丝卡躺在旁边梅正在照顾她。而正俯瞰着他的人,是美丽的吸血鬼猎人。 “D——我……” “我听说了。” 感觉到D有微微点了个头,少年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那个……”因为他看到D和蜜丝卡都在看着大厅深处——那原本是黑色海洋的地方,所以他停下了正想要说的话。 那里已经没有海水了。在烛台火焰的照耀下,苍蓝男爵和白衣女子人在冷冷的石地上。躺着的女子胸口,长长地突出一枝像是权杖的东西。但尽管如此,女子的礼服仍然洁白如故,大概是因为全身血液已经流光,扩散到水中的缘故。 显然,这是为死者送别的场景。 此时,雪白女子微微睁开了眼睛,虽然她的心脏机能已经停止,虽然她毫无血色的嘴唇已连一丝气息也无。 “果然……变成这样了。”男爵的母亲声音平静而清晰。“我已经无法再做了,你就随你的意去做吧。纵然我漂浮在水中,可是我一直在观看星星。你的星和你父亲的星完全水火不容——你和你父亲……无论是什么样的战斗,迟早都会结束的;不过……那会是以何种方式结束呢?巴龙,我的儿呀……我十分害怕。” “母亲大人……”男爵低低唤着。就算他已然看穿命运,也只能说出这句话而已。 “别步上我的后尘。”被水濡湿的白皙手臂抬起,触摸男爵的脸颊。“还有……请原谅我,原谅你的母亲……” 男爵握住正要滑落的手臂,将那手贴在脸颊上。 肩膀没有颤抖,没有流出一滴眼泪。在苍蓝色手臂下,女子的手臂失去轮廓,化为褐色尘埃。但尽管如此,男爵的姿势仍没改变,就这样过了好久。 “D啊。”在那之后又过了一会,男爵叫道。“葛里欧禄在这里吗?” “不在。” “我现在比谁都还想见到他。”他的声音完全无抑扬顿挫。“蜜丝卡小姐在这里,要是加上葛里欧禄的话,应该就可以让她体内的破坏者移到我身上了。” “那家伙留在那个地底。若是福蓝多还清醒,他大概已经被当成叛徒杀掉了,而且——” “而且?” “我看到的灰色头巾人应该是指路人,那家伙也和福蓝多在一起。”D瞧向躺着的蜜丝卡和姐弟俩那边。“他们破坏了与指路人的契约,那家伙会不计任何手段,直到给予他们死亡的惩罚为止绝不罢休。” “你觉得他会跟福蓝多联手?” “不清楚。我用两刀砍下了那家伙的头,那家伙受了重伤但没死。” 男爵站起,褐色尘埃从他的手上、腰上撒落,积在地面。男爵对那看也不看,只将留在拳里的灰烬收入斗篷内,然后说道:“我要去葛里欧禄家。” “做什么?”D问。 “我会带蜜丝卡小姐一起去,我打算自己转移破坏者。” “就连那个破坏者,之前在指路人面前也没什么用。” “那至少能够杀死福蓝多,或者应该能和他打得不分上下。因为这是我的战斗,所以虽然是反覆重提,不过,D啊,你别插手。” “你认为葛里欧禄不在也能成功?”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从以前开始就擅长操纵机械,要是有说明资料的话,应该会有办法。” “让他的弟子做吧。”D往右退开。 男爵轻轻一笑,“这也是一个办法。” 说话的同时,斗篷内侧射出光带。梅、休威、蜜丝卡吓了一跳,光带照亮了他们的脸部一瞬后,往右转出门口。 “啊!”的叫声响起,接着响起脚步声。已经开始疾奔的D紧追而去。 没有必要跑得太久,因为在十公尺前方,留有长长金发的乡下姑娘正呆站在那里。 菲榭.拉衮的巨大身影如墙壁般挡在前方,拉衮问道:“佩姬,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人家什么都没有做——因为经过这上面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我才跑进来,结果就突然被……” 看到她右肩上割开的伤口后,拉衮望向D,用生硬的语气问道:“是你干的吗?” “不是——不过,变身得很完美。是古洛墨的化妆?” “你说什么?!” 在不禁傻住的拉衮面前,表情难过的娇小脸蛋左右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拉衮发出像被挤碎了似的嘶哑声音。“如果是古洛墨的化妆,要变男人变女人都没有问题,就连卵蛋也能变成女人的那里啊,更何况是再用了非常淫荡的模特儿的话……哎呀、哎呀,竟然被不像话的女人给迷住,菲榭.拉衮恐怕一辈子都会给人看笑话哪。” 佩姬领悟到不管再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当然,她的本性是〔千手千脚〕萨凡,只要卸下妆的话,就会恢复本来的他。 她目睹到指路人后,想说一定会有什么事发生,便一直盯着梅。结果,就变成跟在多加了休威与蜜丝卡的三个人后面,从头到尾看完了那之后发生的怪事,但没想到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她本人的对此完全浑然不觉。 “滚开!”他用女性声音吐出男人的措辞。 “伪装的外表被剥了下来吧。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现在就要让你付出唬弄菲榭.拉衮的代价。” “罗嗦!”佩姬一个蹬地。那是女性的双脚,最多也只能垂直跳到五、六十公分;但跳跃距离猛然暴增。这是他在蹬地瞬间,一手拍落了化妆的缘故,这是千手千脚——拥有千只手脚的萨凡之跳跃能力。 当他轻松越过拉衮头上的同时,看不见的一只脚踢向拉衮后脑,让拉衮一个踉跄。 萨凡着地后,转过身来。因为本该踹破骨头的一踢,传来了踢中硬物的感觉。 “噢噢!” 拉衮已经不是一个寻常巨汉。覆盖他全身的银色光辉,乃是液态金属的铠甲,而且还是在千分之一秒内就着装完成。 萨凡的凶眼中瞬间燃起无穷敌意,但或许是他判断与这种摸不清底细的敌人动手不划算,一站稳后便要跑走。 但银色巨大身躯依样画葫芦地跳过他头上,在前面着地。背后则是D.萨凡朝拉衮滑溜贴近,嘴角上牢牢挂着满是自信的笑容。因为他看不见的脚,甚至能一脚踢开石像巨人。 他的两脚踹入银色胸口内。 连五十吨重的巨岩都能踢动的萨凡飞踢,难以置信地深陷在拉衮胸口处,萨凡的腰部以下都埋陷其中。 “液态金属是吗,你这背叛者!”尽管萨凡对头一遭遇上的强敌吃了一惊,但他依然露出了有如炽焰的敌意。 “看来动肝火了呢。”银色的无脸妖怪(日本一种没有眼睛、鼻子、嘴巴的高大人形妖怪。)嘲笑道。“接下来我让你一步,我不会再让盔甲变形了。好了,放马过来吧。” 这是露骨的挑衅。萨凡动也不动。 拉衮的胸口腹部发出闷响凹了下去,因为他一瞬间挨上了数百记看不见的拳打脚踢。可是,凹陷处底部又像水涌出来似的隆起,铠甲表面转眼间平复。 “没用的、没用的。”仿佛被拉衮的声音给推开似的,萨凡向后退去,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因为好几只隐形的手脚折断了。 刚才就像是殴打了巨大要塞的外墙一样,这是由于包裹拉衮身体的液态金属,能自由变化分子的结合程度,有时能像水般消去击打,有时又能化作超硬铠甲挡回攻击。 “千手千脚的萨凡也只有这点能耐?那就换我出招咯。” 无脸妖怪张开双手,手掌像布匹一样大幅摊张,围住萨凡。 “嘿,逃给我看看吧,如果你〔千手千脚〕的绰号不是叫假的话。” 拉衮大力抱了过来,打算把萨凡压碎——那就像醉汉要去抱酒店小姐一样,是半游戏心态的动作。 但拉衮却惊讶底“哦喔?!”叫了起来。他的双手被慢慢推了回来,而他明明就用上了足以抱碎岩石的力道。 “真不愧是千手千脚。”当他低声如此说的刹那,他的双肩被整个推开到两边,那看来就像是翅膀一样,巨大身躯失去了平衡。 萨凡扭身的模样神似过肩摔的动作,只是他的手上没有抓住任何东西,距离拉衮也有二、三十公分远。 “喝呀呀呀呀!”这强劲吆喝声与拉衮画出雄伟弧线的样子十分相称。 拉衮四脚朝天往低上摔落,在他要落地的前一刻,背部的铠甲流淌到地上,像避震器一样吸收了冲击,接着又像弹簧一样一弹让他跳起;而此时萨凡已经跑到十公尺之外了。 黑色人影由后追上,是D,他两眼绽放血光。 长刀由背后出鞘一击,刀背正中萨凡脑门。当D解放那股力量之际,大概即使拥有千手千脚也无计可施了,直接挨上一刀后,身穿女人衣裳的萨凡当场晕倒。 乘上借来的马匹,男爵对来送行的拉衮讲道:“多谢了。” 这是公馆的中庭。梅跟休威正在接受医师治疗;萨凡被绑在马背上;旁边同样被男爵拉着缰绳的另一匹马上,坐着蜜丝卡。尽管是在夜色中,她的痛苦之色看来依然强烈。但纵使如此,她仍然答应了男爵的请求,答应协助把她体内的破坏者移给男爵。 “说那什么话,反正又不要你报答。我也听说了你的事呢,不觉得你是外人。” 此时他注意到男爵的视线,自己便也望向公馆方向说道:“D过去叫妲琪的女孩那了。夜还很长,搞不好你爸还会来反咬一口哪——不过,算了,他还真是个无情的男人唷。” 因为自离开那座大厅后,没再说过一句话,漆黑与苍蓝的青年便分手了。 “可能因为你和你爸的冲突,和那家伙没关系吧。不过要是你能宰了你老爸的话,妲琪就能得救;如果相反的话,她又会被当作目标。要是这样一想,他大概也不太能放着不管了吧——他还真是个无药可救的任性家伙呢。” “好了。”男爵静静说道,将马头调向远处大门的方向。 宛若银盘的月亮在顶上灿烂生辉,远方有鸟啼鸣。 “明明是这么棒的夜晚,却到处都在砍来杀去的呢。”拉衮低声说。这是送别的话。 门口前方,有巨大樟树高耸入云。一个黑衣身影站在树影内,仿佛要融入其中。 即使通过人影前面,男爵仍没有停下马匹。 当经过之后,他才回头说:“白天时我曾很想再见到你。” 没有答话;相对地——黑衣包覆的手臂轻碰了旅人帽的帽檐一下。 苍蓝骑手与两匹马通过,当他们的身影与气息都离开了感知范围后,D从樟树离身,迈开脚步,往妲琪所在处行去。 在穷极奢华的起居室内,从不久前便一直传出犹如地狱亡灵发出的凄惨呻吟。 “药……没有效……为什么?……为什么伤口不会愈合……是那家伙的刀有机关吗……葛里欧禄啊?” 用尽了一切手段,在被染红的床旁一直嗅闻着浓烈血腥味的老学者正要回答,又克制了下来,在内心为黑衣猎人的刀技感到震惊。 福蓝多的脸从头顶到下巴包着绷带,左肘已经不见。因为葛里欧禄觉得手臂妨碍手术所以取下了。但是头顶的伤口却无论怎样都无法愈合,而且即使注射何种麻醉药也无法止痛。 基本上不老不死的贵族若受了伤,要是伤不重的话便会瞬间复原,即便是重伤也会在数小时内痊愈。而且,除了受伤的瞬间外,几乎可说必然没有什么痛苦。 而半小时前便一直痛苦挣扎,让自己的血弄脏了半间宽大起居室的福蓝多,显然是例外中的例外。 “葛里欧禄……你应该清楚吧……你这个叛徒学者……背信之辈……倘若我万一有个什么事的话……我的部下也不会坐视不理的……你的身体会被大卸八块……被活生生地扔到鸟葬场里。” “在下知道——可是,已经用尽了一切方法了。因为那名猎人、那个名为D之人,果然不是寻常之辈。” “D……D啊……”福蓝多猛然睁开双眼,瞪视虚空,那凶厉的眼神仿佛会在空中爆出火花一样。“要是没有那家伙的话……要是没有他,葛里欧禄,这伤能治好吗?会痊愈吧?” “在下正在努力。” “别忘记了,这可是攸关你的性命哪。” 这是什么丑态啊。老学者心中不禁咋舌。 伤口迟早总会痊愈,痛楚也会消失的,在那之前放着别管就是最好的治疗办法。不过,那个名为D的猎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下去调配止痛药。” 说完,当他往门口走过去时,灰色人影突然站到了床铺的枕头旁边。葛里欧禄完全忘了,被福蓝多从地底湖叫来的指路人也一直坐在那里。看来葛里欧禄是十分想把他从脑海内赶出去。 而这个想让他早早离开的人,却令葛里欧禄当场停下脚步。 因为身为热中钻研科学还有魔法的大学者,他绝对不想错过这两人的对话。 指路人好似对葛里欧禄浑然不觉。 “我帮你治好伤吧。”他说道。 “哦喔,感谢——果然有带你来的价值……拜托了……拜托你了,请让我能再一次……跟那家伙——跟D交手。” “你必须付出代价。” 一瞬间,不仅是葛里欧禄,就连福蓝多也僵住了。必须支付给指路人何种代价——这光是用想的心脏就像要停止了。 “你……你想要求什么?”葛里欧禄忍不住发问了。 “和我合体。” 指路人说话的对象自然是福蓝多。葛里欧禄惊愕地望向福蓝多。 这个要说偶然未免也太过偶然的一致性,实在让人震惊不已。男爵为了杀死父亲福蓝多,要求与破坏者合而为一;相对地,如今在这里,福蓝多卿与指路人也要合体。这对亲子,看来终究是水火不容的魔天宿敌。 不知福蓝多会如何回答?葛里欧禄屏息静听。 “……你要进入我的体内……那样,会变成如何?”他按捺下不安问道。这也是理所当然。 “我们力量会加倍——不过,这是当我和你处于同一层次的状况。” “哦喔,既然如此——” “只是,”指路人泼了冷水。“在你力量比我极端低弱的情况下,你会瞬间死亡,不,用贵族的说法,应该说是〔灭亡〕吧。那我就会变成要一个人去杀死背叛者。” 福蓝多沉默了起来。 说不定连他也忍不住害怕了。葛里欧禄不带恶意地想着。这时,他感觉到有像是地震低鸣的声响以及震动。 他随即清楚那时幻觉;纵使如此,全身上下的感觉却毫不让步地认定那是真的。 是福蓝多。因为福蓝多卿下定了决心,震动轰鸣便是随那而来。 烂烂生光的双眸睨视灰色长袍时的那股气势与妖气,绝非属于直到刚才还在惨叫着头被砍伤了的男人之物。 “我会被灭亡是吧,哼,不过你没想过我的力量可能会凌驾你吗?好吧,来吧——在我的肉体没被砍坏的情况下,控制肉体的神智,应该当然是比较强大的那一方吧?” “没错。” “那就进来吧。看是你得到我的力量,还是我支配你。这也颇为有趣。” 他并非逞强,也不是妄自菲薄或者自暴自弃。福蓝多全无血色的脸上,充满着能令见者当场被镇住的绝强自信。 会变成怎么样?葛里欧禄一面鼓舞好似行将涣散的意识,一面紧盯两名妖人。 是指路人获胜,福蓝多卿的心智落败?抑或是福蓝多卿胜利,指路人只留下力量消逝无踪? 显然无论如何,拥有超乎想象之力的破坏神,都将在世界上掀起无人可挡的杀戮风暴。 纵使破坏者与男爵合而为一,纵使是那样的他再加上D,也不知他们是否能同这名史上最穷凶恶极的魔神抗衡。 葛里欧禄委身于平静的绝望,同时注视灰色身影覆盖到床内的福蓝多身上。 “你想他会来吗?”沙哑话声问道。 这是在铁栅栏前,栅栏里面可以看见昏昏欲睡的妲琪。 “会来。”D答道。 “我也有同感哪。他要是来了的话,可能力量已经变成三倍——不对,是五倍。” “为什么知道?” “因为我以前看过一次,看过指路人附身在某个贵族上事件现场啦。”沙哑声音有些疲惫似的说了。“贵族败了,指路人赢了,结果有三座村庄整个被破坏掉,死者超过了两千人。” “那家伙后来怎么了?” “被收拾掉了。” “是你吗?” “这个嘛……”当沙哑话声转移话题之后,铁栅栏后面的妲琪开始活动了。 时刻是深夜,在地底的一间房间。 她下了床铺往这边走来的肢体,酝酿出比以前浓烈许多的妖冶性感气质。 被贵族吸过血的女性,为何会被除去性方面的枷锁?——这个堪称是永恒迷题的问题之结论,据说是由于吸血行为本身会解放女性的性欲力,让司掌性行为的肉体机能亢进之故。 然而,为何单纯的吸血行为会导致如此?——若要问这问题,直到现在也只有一个解答——不得而知。 不过,女性一旦沦入此一处境,她的官能美、淫荡程度皆会无与伦比。据说在都城内的颓废艺术家与宗教团体里,有人会让私下招来的贵族吸食妻子或女信徒的血,再欣赏堕入腐美地狱里的女性姿态。 “D.” 做出彷如要把脸蛋和丰满胸部压到铁栅上的模样,妲琪呼唤了他,白皙手臂伸了过来。而被她呼喊的男人,则如漆黑人形钢铁般文风不动。 “……我好害怕喔,D.拜托你抱抱我。”甜美气息扑鼻而来的淫声缠绕着D的身躯。 “不对劲呀。”沙哑话声从D左手掌处响起。 “哪里?” “这女孩的模样。明明只有一次吸血行为,现在却那么沉迷,恩……” “怎么不来嘛?”妲琪眯起双眼,微张檀口发出喘息。在宛若贴覆薄绢的光嫩口腔里,红艳舌头蠕蠕微动。 “拜托你抱抱我嘛,人家又怕又冷呢。求求你。” 妲琪左手移往胸口,一颗颗解开罩衫的纽扣。她双手的动作、解开纽扣的方式,俨然是属于精于引诱男人的母兽所有。 艳丽雪白的隆起,看来仿佛要自行撑开衣杉。解开最后一颗纽扣后,妲琪凝望着D.充满自信与淫荡的表情,变成了愤怒的形象。 “为什么不抱我?你不想要这样的我吗?你这个性无能的、该死的阳痿猎人!” 她两手抓住铁栅栏大力摇晃。 “杀——杀!快杀了这家伙!” 不只何时,D背后的门已经从外头打开了。 两个人影跳了进来,立刻用铆钉枪朝D开火。 以三百公尺秒速呼啸射来的铁块所打穿的东西,是外衣的下摆。 胫骨挨上D连刀带鞘的一击后,两人仰天倒下,再也不动。他们由于剧痛而晕倒了。 左手朝着铁栅栏里龇牙咧嘴的妲琪说道:“好厉害呀,光凭声音就引诱了外面的警卫呢。D呀,这可不寻常喔。” D看了妲琪,眼瞳深邃漆黑。妲琪别开了眼睛,正要开口,D又仰望头上。 “来了喔?”左手说道。 D默默背过妲琪迈开脚步。 用预备用来捆绑犯人的绳索捆起两名警卫后,他走出门口。 在门要关上的前一刻,“——D!”妲琪叫道,那已非妖冶淫女的口吻,她眼中满溢泪水。 “救救我,D!” D转身,关门。 妲琪的下半身没了力气,变成只剩两手吊在铁栅栏上的姿势。她的手指痛苦地离开栏杆,少女瘫座在地开始啜泣。 又有谁知道这哭泣中混杂着安心? 在门即将关上的瞬间,面对恢复正常的她的呼喊,D轻微——却有力地点了个头。 月光仿佛更增了一层光彩。在中庭的树木、岩石上,月光如银色云霭般盘踞缭绕。 D站在庭院中央处的光灿圆形池塘边,仅仅只是如此,便已令月光与自都城运来的艺术雕像黯然失色。 让人有了这种感觉——就连微微荡漾水面的夜风,也仿佛不好意思似的,唯独避开了这青年的脸部而过。 拉衮的巨大身躯从公馆的方向走来。 “D,来了吗?”他望着门口的方向问。 “去留在家里。” “别这样说嘛,这儿可是我的地盘耶。” “所以才让你那样做。” 拉衮翻个白眼,瞪着不近人情的猎人。 “对了,怎么样?能赢吗?有需要的话,就让我这儿的小伙子帮你吧。他们每个家伙都不怕死喔。” “一下就死的话,也就不知道是不是真不怕死了。”因为说这句话的声音有些沙哑,拉衮忍不住望向D的左手。 “绝对不准插手。”D下了严命。 “知道了啦。”一面不情不愿地点头,拉衮一面轮流看着D的左手和他的俊美容貌。 “那……只少让我留在这见识一下你的战斗吧。” “我说过,去留在家里——” “哦噢噢!”拉衮向后跳开了三公尺的身体,被月光照得闪闪发亮,因为他穿上了铠甲。 “一片好心却被人用刀气回报,这我可受不了。我说不定是你的爸爸耶——哇?!” 这次刀气真的是贴着他的脸掠闪而过。在铠甲里面知道这件事后,拉衮不禁战栗,全身喷冒冷汗。D竟然毫无半点杀气和预备动作,就直接斩出了如此骇人的一刀。 “真是怪物……就算我把精子提供给了那位大人……你也绝对不会是我的孩子。” 刀身“锵!”地回鞘,然后D望着门口方向。 “那个时候——我试着问了,”拉衮继续讲着。“问说〔是打算向人类收集精子,然后造出贵族跟人类的混血儿吗?〕可是没得到回答,但我不肯死心,又问〔那样的事会成功吗?〕、〔有试着进行过吗?〕——然后,我得到回答了。” D宛如黑色塑像般凝立不动。 “成功的例子只有一个。”拉衮用像是在探询的口气说了。“——啊啊,D啊,你看,看看水池表面。我的身影很清楚,但你的却模模糊糊的,这就是半吸血鬼的宿命吧。人类和贵族的混血儿——你觉得那个例子会是谁呢,恩?” 拉衮提防着第二刀,摆出随时都能跳开的姿势。 没有砍来。 异样气息让月光凝冻。 “来了啊。”沙哑话声说了。“可是——很奇怪,明明感觉得到气息,却不知道在哪儿……” D突然望左一动。 就在大门正前方——做出似欲弯身的动作后,一骑黑色人马进入了中庭。 那个身上长袍色彩斑斓、垂贴地面,右手执持权杖的人影,正是福蓝多.博拉珠。 然而,那身躯的里面是?! “女孩在下面对吧。”这声音宛如是从极北冰窟中吹出的。是福蓝多的语气,贵族的意志力控制了指路人。 “别碍事,滚开!”说完后,福蓝多又舔舔嘴唇。“不,你就站在那吧。现在,我就要讨回手臂和头部的债。拉衮啊,你也要帮助这个家伙是吗?” “没没没那回事。”白天时,在山城中面对福蓝多寸不不让的黑道头子,卸下铠甲,用原本的真面目表明了一种恭顺之意。这可能是因为,他确切感觉到了福蓝多有某些异于平常的关系。 “恩,算了。你的处分之后再说。” 气势十足地猛一吐气后,骑手与马匹迎面瞪向D.黑马的身躯与脚部皆覆盖着泰坦合金装甲。 权杖指向D——D右手按上刀柄。 “等一下!”不知大喊的人是拉衮还是那沙哑话声。 就在这一瞬间,大地隆隆震动。 “也从地下来了?!”尽管知道左手这话的意思,但D仍一个沉身。 因为黑马冲了过来,在铁蹄下,闪光水平一现。 看吧!这是所有目睹者皆会不停传诵的吸血鬼猎人D之拔刀技——马的前脚自胫部被斩飞。 从猛然前扑的马上,一团炫目光彩映射月光跃入空中,黑色疾风自地面窜升。 在两者的交点,“锵!”地爆出钢铁交击声,过一会后水花溅洒地面。因为两人落入了水池中。 拉衮奔过去,看到一样东西后,露出想跳入池子里的模样,但在“口去!”地骂了一声后便放弃,开始往妲琪睡着的那栋房子跑去。 水池的深度是二十公尺,这个设计是为了要从地下的展望室,充分欣赏泳装舞女的表演。 如今,在这样的欢乐舞台的正当中,不知正展开着何等的死斗。拉衮在月光萧萧的水面上看到之物,乃是会令人联想起灰暗命运的晕散黑血。第七章 苍蓝阴翳的天使 从昏迷中醒来后,萨凡立刻知道自己是在葛里欧禄家里。 苍蓝男爵与蜜丝卡站在旁边,问了一个大出他意料的问题。 他被问了有没有关于把蜜丝卡体内的破坏者,转移给男爵的资料。 萨凡老实地回答:“不知道。” 男爵考量了一会,然后下令:“来帮忙。” 被从不逊于D的俊美面容上所涌现,能冻人血液的鬼气一吹,萨凡便失魂落魄地答应了。 令人惊讶的是,男爵完全清楚葛里欧禄实验室里的装置的功用。 不一会后,核能炉中燃起原子的火光,诡异化学药品在大釜里开始沸腾。 “速子喷射装置:能源填充百分之九十——OK.”机械语音不停报告检查结果。 “精神波动转换模式:调至最大值——OK.” “精神体移动用亚空间а:结束率九九九九九九九九分之一——OK.” 虽说是帮忙,但萨凡的工作仅止于搬走不需要的装置跟桌子而已,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工作,因为他只要一直站在一个地方,巨大的离心分离器、微波寄射式稳定装置就会轻巧地自行开始移动。 准备工作不到十分钟便完毕。 男爵调整完全自动控制装置后,走到躺在长椅上的蜜丝卡那里。 “真是抱歉,终于差不多了。” 失去一只手臂、颈部被砍开了一半的美女,脸色宛如白蜡,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出血已然止住,伤口也正在愈合,但身处地狱般的痛苦却依旧如故,恐怕这就是指路人的魔力。 “我体内的东西还在沉睡——没有关系吗?” “就是要趁它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说完,男爵微笑。“我从那对姐弟的口中,听说了你受伤的缘由——你真了不起。” “只是犯了傻而已。况且,那也是因为破坏者跑进了体内的缘故。” “是这样吗?” 朝着“恩?”了一声的端丽面容,男爵说道:“或许贵族也拥有可能性,那是何单纯一味走上衰亡之路不同,对种族来说的另一种可能性。我和你,或者至少是你,恐怕都没料到自己会成为那种可能性的绝佳范本。你之所以赌命拯救了人类的姐弟,应该也是那种可能性的表现。那可能性恐怕是微笑的某种事物,若放着它不管,便永远无法察觉,它只会一直沉睡在基因的某处,而有个存在注意到了那点,想藉由它回避种族步向灭亡的命运。或许我之所以会不想要人类的鲜血,也是伴随着被那个存在所唤醒的某种事物而来的一种现象吧。你会庇护那些孩童,也是如此。” “可是,我——” “也可以想作是破坏者让你的某种事物活性化了。一想到它的存在意义,就只能说这实在是讽刺。” “我不知道……我完全无法理解啊,贵族会关心人类这种事……”一说完她便噤口不语,因为那正是她自己的行为。 男爵将蜜丝卡领到连着诸多管线的实验台上。 “请躺上去吧——应该一下就结束了。” “你是认真的吗?”萨凡在巨大蒸馏器的后面出声问了。“也没有说明资料,就要移动破坏者,这根本就是胡搞嘛。就算再怎么熟悉机械,在作业上也会有不知道的技巧吧,要是搞砸的话要怎么办?如果破坏者在弄到一半的时候失控了,这个世界可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啊,你能够阻挡它吗?” “退下。”男爵高声命令。“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你走吧。” “是、是,要是在这种地方待下去然后被牵连了我可受不了哪——小的先行告退啦,伟大的男爵大人。” 他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又在途中忽然转身,用奇怪的表情问:“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男爵一脸认真。 “至少我希望是那样——你走吧。” 萨凡耸耸肩,一面唠唠叨叨一面走了出去。 “人类跟贵族……太蠢了……会关怀体谅……喂,这是笑话吧……” 男爵站叨控制装置前,按下核能引擎的启动按钮。不知从何而来的马达声隆隆响起,圆筒型的电磁铁与电磁铁间有蓝白电流相连。 蜜丝卡在实验台上闭起双眼——不久后又睁开看向男爵。 “怎么了呢?” “或许这样会永远无法胜过福蓝多.博拉珠——但我还是无法动手,我突然变得无法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