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突然中断,手里的火折子也突然熄灭。他忽然发现这位钟先生已真的是个死人』屋子里一片漆黑,陆小凤动也不动的站在黑暗中,只觉得手脚冰冷,全身都已冰冷,就好像一下子跌人了冷窖里。这不是冷窖,这是个陷阱。他已看出来,可是他已逃不出去。他根本已无路可逃!于是他索性坐下来,刚坐下来,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就有人在敲门。“你睡了没有?我有话跟你说』”声音轻柔,是叶灵的声曰,陆小凤闭着嘴。“我知道你没有睡,你为什么不开门?”叶灵的声音变凶了:“是不是你屋子里藏着女人?”陆小凤终于叹了口气,道:“这屋子里连半个女人都没有,却有一个半死人。”叶灵的声音更凶:“我说过,你若敢让女人进你的屋子,我就杀了你,无论死活都不行。”“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这里的女人,本就都是死女人。”“这个死人却恰巧是男的。”火折子又亮起,叶灵终于看见这个死人:“还有半个呢?”陆小凤苦笑道:“还有半个死人就是我』”叶灵看着他,又看看死人,忽然跳起来:“你杀了他?你怎能杀他?你知不知道他是谁?”陆小凤没有开口,也不必开口,外面已有人替他回答:“他知道oo屋子很小,窗于也很小,叶灵挡在门口,外面的人根本走不进来。但他们有别的法子。忽然间,又是“砰”的一声响,他既没有伸手去挡,连屋顶都塌下,本来坐在屋里的人忽然就已到了露天里。陆小凤没有动。屋顶倒塌,打在他身上,他既没有伸手去挡,也没有闪避,只不过叹了口气。这是他第一次有家,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原来这世上不但有倒霉的人,也有倒霉的屋子:“陆小风叹息着道:“屋子倒霉,是因为选错了主人,人倒霉是因为交错了朋友ao“你倒霉却是因为做错了事。”“你什么事都可以做,为什么偏偏要杀他?”“我早就告诉过你,就算你明知他要杀你,也不能杀他的,否则连我都不会放过你。”最后一个说话的是海奇阔,另外的两个人,一个白面无须,服饰华丽,一个又高又瘦,鹰鼻驼背,一个脸上总是带着笑,连自己都对自己很欣赏的,一个总是愁眉苦脸,连自己都不欣赏自己。陆小凤忽然问:“谁是表哥?”表哥光滑白净的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却故意叹了口气:“幸好我不是你的表哥,否则岂非连我都在被你连累。”陆小凤也故意叹了口气,道:“幸好你不是我表哥,否则我简直要一头撞死。”表哥笑道:“我保证你不必自己一头撞死,我们一定可以想出很多别的法子让你死。”他笑得更愉快,他对自己说出的每句话都很欣赏,很满另—人忽然道:“我本来就是个管家婆,这件事我更非管不可。”他愁眉苦脸的叹息着:“其实我根本一点也不喜欢管闲事,我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最近又老是腰酸背疼,牙齿更痛得要命……”他唠唠叨叨,不停的诉苦,非但对自己的生活很不满意,对自己的人也不满意。陆小凤苫笑道:“想不到元老会的人—下子就来了三位。叶灵忽然道:“四位:“’陆小凤很吃惊:“你也是?”叶灵板着脸,冷冷道:“元老的意思是资格老,不是年纪老。表哥微笑道:“说得好。”管家婆道:“老刀把子不在,只要元老会中多数人同意,就可以决定一件事。”陆小凤道:“什么事。”表哥道:“任何事。”陆小凤道:“多数人是几个人?”管家婆道:“元老会有几个人,多数人就是五个人。”陆小凤松了口气,道:“现在你们好像只到了四位。”管家婆道:“五位。陆小凤道:死了的也算?表哥道:“这里本就全都是死人,钟先生只不过多死了一次而已。”陆小凤道:“所以你们现在已经可以决定一件事了。”表哥悠然道:“你很聪明,你当然应该知道我们要决定的是什么事oo管家婆道:“我们要决定你是不是该死?”陆小凤道:“难道我就没有辩白的机会?”管家婆道:“没有。陆小凤只有苦笑。海奇阔道:“你们看他是不是该死?…管家婆道:“当然该死。”表哥道:“铁定该死。”海奇阔叹了口气,道:“我想钟先生的意思当然也跟你们一样oo表哥道:“现在只看小叶姑娘的意思了。”叶灵咬着嘴唇,用眼角膘着陆小凤,那眼就像是条已经把老鼠抓在手里的猫。就在这时,后面的暗林中忽然有人道:“你们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思。”暗林中忽然有了灯光闪动,一个宫鬓丽服的少女,手提着纱灯走出来,一个头发很长很长的安人,懒洋洋的跟在他们身后。她长得并不美,颧骨太高了些,嘴也太大了些,一双迷迷蒙蒙的眼神,总像是还没有睡醒。她穿着很随便,身上—件很宽大的黑睡袍,好像还是男人用的,只用一根布带随随便便的系伎,长发披散,赤着双白生生的脚,连鞋子都没有。但她却无疑是个很特别的女人,大多数男人只要看她—眼,立刻就会被她吸引住。看见她走过来,表哥却皱起了眉,叶灵在撇嘴,管家婆勉强笑道:“你看他是不是该死?”她的回答很干脆:“不该。”叶灵本来并没有表示意见的,现在却一下子跳了起来:“为什么不该?”这女人懒洋洋的笑了笑,道:“要判人死罪,至少总得有点证据,你们有什么证据?”管家婆道:“钟先生的尸体就是证据。”穿袍的女人道:“你杀了人后,还会不会把他的尸体藏在自己的屋里?”管家婆看看表哥,表哥看看海奇阔,三个人都没有开口。叶灵却又跳了起来,道:“他们没有证据,我有。”穿黑袍的女人道:“你有什么?”叶灵道:“我亲眼看见他出手的。”这句话说出来,不但陆小凤吓了—跳,连表哥他们都好像觉得很意外。穿黑袍的女人脸上却连一点表情都没有,淡淡道:“就算你真的看见了也没有用。”叶灵道:谁说没有用?”这女人道:“我说的。”她懒洋洋的走到陆小凤面前,用一只手勾住腰带,一只手拢了拢头发:“你们若有人不服气,不妨先来动动我。”海奇阔叹了口气,道:“你一定要这么样做?为的是什么?”穿黑袍的女人道:“因为我高兴,因为你管不着。”海奇阔瞪眼道:“你一定要逼我们动手?”这女人道:“你敢?”海奇阔瞪着她,眼睛里好像要喷出火来,却连一根手指都不敢动。表哥脸上的笑容已看不见了,脸色已铁青:“花寡妇,你最好放明白些,姓海的对你有意思,我可没有。”花寡妇用眼角膘了她一眼,冷冷道:“你能怎么样,就凭你从巴山老道那里学来的几手剑法,也敢在我面前放肆?”表哥铁青的脸突又涨得通红,突然大喝,拔剑,一柄可以系在腰上的软剑。软剑迎风一抖,伸得笔直,剑光闪动间,他已扑了过来。连陆小凤都想不到这个阴沉做作的人,脾气一发作时,竟会变得如此暴躁冲动。花寡妇却早已想到了,勾在衣带上的手一抖,这条软软的布带竟也被她迎风抖得笔直,毒蛇般一卷,已卷住了表哥的剑。只有最好的铁,才能打造软剑,谁知他的剑锋竟连衣带都割不断。花寡妇的手再一抖,衣带又飞出:“拍”的一声,打在表哥脸上。表哥的脸红了,陆小凤的脸也有点发红。他忽然发现花寡妇的宽袍下什么都没有。衣带飞出,衣襟散开,她身上最重要的部分几乎全露了出来。可是她自己一点也不在乎,还是懒洋洋的站在那里,道:“你是不是还想试试?”表哥的确还想试试,可惜管家婆和海奇阔已挡住了他。海奇阔喉结滚动,想把目光从花寡妇衣襟里移开,却连—寸都不动。花寡妇的年纪算来已不小,可是她的躯身看来还是像少女一样,只不过远比少女更诱人,更成熟。海奇阔又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系上再说话?”花寡妇的回答还是那么干脆:“不能。”海奇阔道:“为什么?”花寡妇道:“因为我高兴,也因为你管不着。管家婆抢着道:“你的意思究竟想怎么样?”花寡妇道:“我也不想怎么样,只不过陆小凤是老刀把子自己放进来的人,无论谁要杀他,都得等老刀把子回来再说。”管家婆道:“现在呢?”花寡妇道:“现在当然由我把他带走。”叶灵又跳起来,跳得更高:“凭什么你要把他带走?”花寡妇淡淡道:“只凭我这条带子。”叶灵道:“这条带子能怎么样?”花寡妇悠然道:“这条带子也不能怎么样,最多只不过能绑住你,剥光你的衣裳,让钩子骑在你身上去。”叶灵的脸已涨得通红,拳头也巴握紧,却偏偏不敢打出来,只有跺着脚,恨恨道:“我姐姐若是回来了,看你还敢不敢这么放肆。”花寡妇笑了笑,道:“只可惜你姐姐没有回来,所以你只有看着我把他带走。”她拉起了陆小凤的手,回眸笑道:“我那里有张特别大的床,足够让我们两个人都睡得很舒服,你还不赶快跟我走?”她居然真的带着陆小凤走了,大家居然真的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叶灵忽然道:“老钩子,你是不是东西?”海奇阔道:“我不是东西,我是人。”叶灵冷笑道:“你他妈的也能算是个人?这里明明只有你能对付那母狗,你为什么不敢出乎?”海奇阔道:“因为我还想要她陪我睡觉。”叶灵道:“你真的这么想女人?”海奇阔道:“想得要命。”叶灵道:“好,你若杀了她,我就陪你睡觉,睡三天。”海奇阔笑了:“你在吃醋?你也喜欢陆小凤?”叶灵咬着牙,狠狠道:“不管我是不是吃醋,反正我这次说的话一定算数,我还年青,那母狗却已是老太婆了,至少这一点我总比她强。”海奇阔道:“可是……”叶灵道:“你是不是想先看看货?好!”她忽然撕开自己的裤脚,露出—双光滑圆润的腿。海奇阔的眼睛又发直了:“我只能看这么多?”叶灵道:“你若还想看别的,先去宰了那母狗再说。”标题 >古龙《陆小凤系列·幽灵山庄》第七章 借酒同浇愁床果然很大,床单雪白,被褥崭新,一走进来,花寡妇就懒洋洋的倒在床上。陆小风站着,站在床头。花寡妇用—双迷迷蒙蒙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忽然道:“现在你想必已知道我就是那个可怕的花寡妇。”陆小风点点头。花寡妇道:“你当然也听人说过我是条母狗,会吃人的母狗。”陆小风又点点头。花寡妇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每个人都认为我随时可以陪他上床睡觉?”陆小风还是在点头。花寡妇眼睛里仿佛有雾:“那末你为什么还不上来?”陆小风连动都没有动。花寡妇道:“你不敢?”陆小风不再点头,也没有摇头。花寡妇叹了口气,道:“你当然还不敢,因为我究竟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陆小风忽然笑了笑,道:“能将淮南柳家的独门真气,和点苍秘传‘流云剑法’溶而为一的人并不多,所以……”花寡妇道:“所以怎么样?”陆小风道:“所以你一定是淮南大侠的女人,点苍剑客的妻子柳青青。”花寡妇道:“你也知道我跟谢坚四个最好的朋友都上过床?”陆小风承认,这本就是件很轰动的丑闻。花寡妇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还不上来?”陆小风又笑了笑,道:“因为我不高兴,也因为你管不着。花寡妇也笑了:“看来你这个人果然跟别的男人有点不同。”她忽又从床上一跃而起:“来,我请你喝酒。”酒意渐浓,她眼睛里的雾也更浓。就因为这山谷里总是有雾,所以永远都能保持它的神秘。她的人是不是也一样?要看到她赤裸的躯体也许并不困难,要看到她的心也许就很不容易了。又喝了杯酒,她忽然问:“你知不知道海奇阔为什么总想要我陪他上床?”陆小风道:“因为他认为你跟这地方别的男人都上过床。花寡妇笑了:“每个人都这么想,其实……我真正陪过几个男人上床,只怕连你都想不到。”陆小风道:“在这里一个都没有?”花寡妇道:“只有一个。”陆小风开始喝酒。花寡妇的眼波却似已到了远方,远方有一条飘渺的人影,她眼睛里充满了爱慕。过了很久,她才从梦中惊醒:“你为什么不问我这个人是谁?”陆小风道:“我为什么要问?”花寡妇笑了:“你这人果然很特别,我喜欢特别的男人。她的笑容忽又消失:“谢坚本来也是个很特别的男人,我嫁给他,只因为那时我真的喜欢他。”陆小风道:“可是后来你变了。”花寡妇道:“变的不是我,是他。”她眼睛里的雾忽然被划开了一线,被一柄充满了仇恨和悲痛和利剑划开的:“你永远不会想到他变成了个什么样的,人,更不会想到他做的事有多么可怕。”陆小风道:“可怕?”花寡妇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跟他的好朋友上床的?”她的手握紧,眼中已有泪珠滚下:“因为……因为他要我这么样做,他喜欢看……他甚至不惜跪下来求我,甚至用他的剑来逼我……”陆小风忽然扭过头,饮尽了杯中的酒,他忽然觉得胃部抽缩,几乎忍不住要呕吐。等他回过头来时,花寡妇已悄悄的将面上泪痕擦干了。她也喝干了杯中的酒:“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事。陆小风并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一个人心里的痛苦和悲伤,若是已被隐藏抑制得太久,总是要找个人倾诉的。花寡妇的痛若虽然有了发泄,酒意却更浓:“他虽然已是个老人,却是个真正的男人,也众不同的男人,也许我并不喜欢他,可是我佩服他,只要能让他愉快,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她抬起头,盯着陆小风:“等你见过他之后,一定也会喜欢他这个人的。”陆小风终于忍不住道:“你说的是……”花寡妇道:“我说的是老刀把子。”陆小风吃了一惊:“老刀把子?”花寡妇点点头,道:“他就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一个男人,我知道你一定想不到的。”她笑了笑,笑得很凄凉:“我本来总认为这世界上已没有人会了解我,同情我,可是他了解我,同情我,而且出自真心。”陆小风道:“所以你献身给他?”花寡妇道:“我甚至可以为他牺牲一切,就算他叫我去死,我也会去死的,可是……可是……”她很快的又喝了杯酒:“可是我并不喜欢他,我……我她没有说下去,这种情感就是无法叙说的,她知道陆小风一定能了解。陆小风的确能了解,不但能了解这种感情,也了解了老刀把子这个人。“我若是你,我也会这么样做的。”他柔声道:“我想他一定是个很不平凡的人。”花寡妇长长吐出口气,就好像刚放下副很重很重的担知道这世上还有个人能了解自己的悲痛和苦恼,无论对谁说来,都是件很不错的事。她看着陆小风,眼睛里充满了欣慰和感激:“自从到这里来了之后,我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么样开心过,来,我敬你,敬你三杯。”“再喝只怕就要醉了。”“醉了又何妨。”她再举杯:“假如真的能醉,我更感激你。”陆小风大笑:“老实告诉你,我也早就想痛痛快快的大醉—次。”于是他们都醉了,醉倒在床上。他们互相拥抱着,说些别人永远都听不懂的醉话,因为他们心里都太寂寞,都有太多解不开的结。他们虽然拥抱得很紧,一颗心却纯洁得像是个孩子,也许在他们这一生中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样纯洁坦然过。这又是种什么样的感情?青春已将逝去,往事不堪回首,—个受尽了唾骂侮辱的女人,—个没有根的浪子,这世上又有谁能了解你们的感情?你们既然同是沦落在天涯的人,你们既然已相逢相识,又何必要别人来了解你们的感情?窗外夜深沉,雾也深沉。窗子居然没有关紧,冷雾中忽然出现了一条人影,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和嫉恨。然后窗隙里又出现了一根吹管。乌黑的吹管,暗紫色的烟。烟雾散开,不醉的人也要醉了,非醉不可。这个人有把握,因为他用的是迷香中最有效的一种“销魂蚀骨散”他已用过十三次,从未有‘次失手。陆小风和花寡妇醒来时,已不在那张宽大而柔软的床地窖里寒冷而潮湿,他们就躺在这地窖的角落里,有谁知道他们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只有一个人知道。地窖里只有一张椅子,表哥就坐在这张椅子上,冷冷的看着他们,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和嫉恨。看见了他,花寡妇就忍不住叫了起来:“是你!”“你想不到?”“我的确想不到。”花寡妇冷笑道:“巴山剑客门下子弟,居然也会用这种下五门的迷香暗器。“你想不到的事情有很多。”表哥在微笑。“可是现在我总算已全都想通了。”到这里来的人,都是有合约的,老刀把子的合约一向安全可靠。但是近年来幽灵山庄里也有很多人无缘无故的失踪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毒手!“是你:“花寡妇下了结论:“现在我才知道是你!”表哥并不否认。“只可惜谁也想不到是我。”他微笑着:“这一次我杀了你们,还是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前。”他有把握:“因为这笔帐一定会算到那老钩子身上去。”花寡妇也不能否认。幽灵山庄的人,几乎已全都知道钩子对她有野心,也知道钩子要杀陆小风。男人为了嫉妒而杀人,这绝不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花寡妇道:“其实我也知道你恨我。”表哥道:“哦?”花寡妇道:“因为你喜欢男人,男人喜欢的却是我。”表哥笑了:“也许我还有别的理由。”花寡妇问:“什么理由?”表哥笑得很奇怪:“也许我是为了要替老钩子出气。”他在笑,地窖上也有人在笑:“也许你只不过因为忽然发现老钩子已到了你头顶上,随时都可以—下钩住你的脑袋。来的还有管家婆。就好像天下所有的管家婆一样,这个人无论在什么时候出现,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钩子却笑得很愉快。表哥也在笑,笑得很不愉快。海奇阔虽然没有一下钩伎他脑袋,却勾住了他的肩,就好像屠夫用钩子钩起块死肉一样。这种感觉当然很不愉快。世界上偏偏就有种人喜欢将自己的愉快建筑在别人的不愉快上,海奇阔恰巧就是这种人。他带着笑道:“你刚才是不是说要把这笔帐推到我头上来?”表哥没有否认,他不能否认。海奇阔道:“因为你想杀他们,又怕老刀把子不答应。”表哥也不能否认。海奇阔道:“其实我也一样。”表哥不懂:“你也一样?”海奇阔道:“我也想杀了陆小风,我也怕老刀把子不答应,我们只有一点不同。”表哥又忍不住问:“哪一点?”海奇阔道:“我比你运气好,我找到了一个替我背黑锅的表哥其实早就懂了,却故意问:“谁?”海奇阔道:“你。”表哥道:“你要我替你去杀了陆小风?”海奇阔道:“你不肯?”表哥道:“我为什么不肯?我本就想杀了他的,否则我为什么要绑他来?”海奇阔道:“那时你杀了他,可以要我替你背黑锅,现在呢?”表哥苦笑,道:“现在我若不肯去杀他,你就会杀了我。”海奇阔大笑,道:“你果然是个明白人,所以我一直都很喜欢你。”表哥道:“我若去杀了他,你就肯放了我?”海奇阔道:“我现在就放了你,反正你总逃不过我的手掌心。”他拿开了他的钩子。表哥松了口气,回头看着他,脸上又露出了微笑,忽然问道:“你看我像不像是个很冲动,很沉不住气的人?”海奇阔道:“你不像。”表哥道:“我知不知道花寡妇是个很厉害,很不好惹的女人?”海奇阔道:“你知道qo表哥道:“那末我刚力‘为什么要对她出手?”海奇阔道:“你为什么?”表哥的笑容又变得很奇怪:“因为我要你们认为我的武功很差劲。”海奇阔不笑了:“其实呢?”表哥道:“其实我一招就可以杀了你!”这句话有十一个宇,说到第七个宇他才出手,说到最后—个字时,他已经杀了海奇阔。他出手迅速而有效,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人能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听见两响沉重丽令人作呕的声音,也正像是屠夫的刀砍在块死肉上,然后海奇阔就像是块死肉般软瘫了下去。陆小风和花寡妇都吃了一惊,管客婆当然更吃惊。表哥拍了拍手,微笑道:“我早就听说风尾帮内二堂的香主都是很了不起的人,尤其是大总管高涛更了不起,只可惜一直到现在我都没见过那几手威镇江湖的绝技。”本来已愁眉苫脸的管家婆,现在更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哪有什么绝技?我唯一的本事只不过是会替人打杂管家而已oH表哥道:“你不会杀人?”管家婆立刻摇头,道:“我不会。”表哥叹了口气道:“那么你就不如赶快让我杀了你。”管家婆也叹厂口气,身子突然凌空一转,就在这一刹那间,至少已有四五十件暗器飞出,满天寒光闪动,全都往表哥打了过去,原来这个人全身上下都带着致命的暗器,而且随时都可以发出来。能在—刹那间发出这么多暗器的人,天下绝不超过十能在一刹那间躲过这么多暗器的人当然更少。表哥却偏偏就是这少数几个人其中之一,他不但早已算准了管家婆这一手,而且早巳准备好对付的法子。暗器发出,他的剑已经在等着。剑光飞起化作了一片旋光,卷碎了所有的暗器,剑光再一闪,管家婆也倒下,倒在地上后,鲜血才开始溅出来。鲜血溅出来的时候,陆小风才吐出口气,道:“这就是巴山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剑柳剑?”表哥道:“不错。”陆小风道:“你就是巴山剑客唯—的衣钵传人顾飞云?”表哥道:“就是我。”陆小风叹道:“巴山神剑,果然是好剑法。”表哥道:“本来就是的。”陆小风道:“但我却想不通,像你这样的入,怎么也会被西门吹雪逼得无路可走。”表哥道:“你当然也想不通,我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却不杀你?”陆小风的确想不通。表哥笑了笑,道广这道理其实简单得很,只因为我本来就不想杀你qo陆小风更不懂。表哥道:“老刀把子总认为这组织很秘密,其实江湖中早已有三个人知道了,第一个知道的就是家师。”陆小风动容道:“那么你……”表哥道:“我就是他们特地派到这里来卧底的,因为他们虽然知道江湖中有个幽灵山庄,对于这组织中的虚实秘密知道得并不多。”陆小风道:“所以他们故意要你被西门吹雪逼得无路可走?”表哥道:“那件事本来就是个圈套,他们早已算准了西门吹雪一定会来管这件事,也早已算准了幽灵山庄会派人来跟我接头订合约的。”陆小风道:“为什么?”表哥道:“因为我刚继承了一笔很可观的遗产,随时都可以付得出十万两银子。”陆小风道:“这里的合约金要十万两?’’表哥道:“为了买回自己的一条命,十万两并不算多。”陆小风承认:“的确不多。”生命本就是无价的,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自己的生命更珍贵。表哥道:“他们要我来,最重要的使命,就是为了要我查明者刀把子这个人。”陆小风道:“连他们都不知道老刀把子的来历和底细?’’表哥道:“没有人知道ao陆小风道:“你呢?”表哥苦笑道:“我来了虽然已有不少时候,却连他的真面目都没有看见过,所以我更急着要找出那个人来。”陆小风道:“那个人是什么人?”表哥道:“来接应我的人。”他又解释:“他们本来答应,尽快派人来接应我,可是新来的人行动都不能自由,也很难发现顾飞云就是表哥。”陆小风道:“你等得着急,就只好先去找他们。。”表哥道:“我已找过十二个人。”陆小风道:“你全都找错了。”表哥道:“所以我只好杀了他们灭口。”陆小风道:“这一次你认为我就是来接应你的人?”表哥盯着他,一宇宇道:“我只希望这一次没有错!”陆小风叹了口气,道:“我也希望你这—次没有错。”表哥目光已变得冷如刀锋,忽然问道广除了家师巴山剑客外,还有两个人是谁?是谁要你来的?你的代号是什么?”陆小风道:“我不能说。”表哥道:“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陆小风点点头,苦笑道:“实在抱歉得很,这一次你好像又找错了。地窖里有灯,现在是暮春,本来并不会令人觉得太冷。陆小风却突然觉得毛骨惊然这并不是因为表哥的手又握住了剑柄,而是因为地窖里忽然多了一个人,一个穿着灰袍,戴着竹签的人。表哥的手刚握住柄,这个人就到了他身后。陆小风看见这个人,花寡妇也看见了这个人,表哥自己却连—点感觉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