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苦恼?我没有什么苦恼。 英司冷笑着。他竭力想装出恶棍的笑声,可在父亲面前却显得那样笨拙。。 “是吗?那太好了。你不是因为有苦恼才吸什么芳香剂的吧? “爸爸,你喝酒也是因为有苦恼唉?” “喝酒有时是为了忘却烦恼;有时也是因为高兴。 “那我也只是因为高兴才吸的,至少它不去让人发酒疯。, “爸爸从来没发过酒疯。吸芳香剂对身体有害。未经许可不得贩卖,我想,你不该违禁吸那东西或贩毒。你这样的年龄,还应该有许多乐趣。 “您别说了。即使是亲生父母,我也不想连自己的喜好什么的,都让他们一一地教我。 “这就不好了。父亲是信任你的。可你不能总让母亲为你担心哪。 “哼,我才不愿意看到妈妈哪。她一看到我就咦嘈叨叨。说什么好好学习,说什么懦弱无能啦,没有魄力啦,也不知道她自己有什么能耐,却说什么她最讨厌的是懦弱的男人。所以我下决心要做一个她最讨厌的人。 他向父亲数落着对母亲的不满。 “你不能这样说自己的母亲。”” “爸爸从来不像妈妈那样指使我做这个、做那个的,感觉对我很放任。 “我年轻的时候,二十岁就被征兵上了战场,明知上战场就会战死,可别元选择。人生只有二十年,青春的义务只是以死报国。所以我不想干预你的青春。青春短暂,稍纵即逝。我想让你的青春自由自在的,不要被学习考试所束缚。纵然在这种自由中走些弯路,我也是信任你的。肯定 “别说了,尽说好听的。我一点也没有和父亲谈话的心情,什么指教也好,帮助也好,干涉也好,放纵也好,我都讨厌。我讨厌一切,也讨厌看到你这张脸。 英司对父亲怒吼道。其实,他心里最讨厌的是他自己。 矢吹英司已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受到排挤的。在初中一、二年级时,的确还能像个普通学生那样学习。可后来逐渐地对学校的课程感到厌倦了。 教师讲的话,一耳朵听,一耳朵冒,只要一坐到教室里,瞌睡就来了,觉得那些听得进这样桔燥无味的课程的同学。真像是另一个星球上的人。 其实,其他人也把英司看成了外星人。即使同在一个教室里,英司的心却似乎飞到了另一个星球上去了。 有一天,班里的一个优等主让英司办一件奇怪的事。那个学生把英司叫到一个角落里,说要是英司把某一个电视连续剧一集不落地看下来,将剧情讲给他听,他就一个月付给英司一千日元。这个电视剧当时最受中学生的青睐,英司也一直在看。 既看了电视剧,又能得钱。英司感到赚了便宜。这个学生后来又不断增加其它的节目,随之“工资”也涨了。他在支付工资时,一再嘱咐此事不可外传。 不久英司终于明白了这个同学的用意。他在一些优秀的竞争者面前,把英司看后讲给他的连续剧,装成是自己亲自看的样子,绘声绘色他讲给他们听,为了迷惑竞争对手,才使用了这样一个骗局。 然而,使英司吃惊的不是这件事的本身,而是他“雇主”的对手们对剧情也能侃侃而谈。在班里。根据总分数的平均值。可分为成绩好的或成绩差的,或者说是有野心的和元野心的两种人。前看以宝塔尖为目标,展开激烈的壳争,为了超出对手,采取了一切手段。 雇佣成绩差的同学从事“电视工作”就是出于这一目的。其费用都是父母给的。 在了解到内情之后,英司彻底脱离了升学竞争的行列。不是因为他感到同学卑劣,而是觉得不值得和这样的人竞争。 教师也不将英司这类落伍的学生放在眼里,只顾及优秀生,为有更多的人考人一流的重点中学而竭尽全力。但为了挽救一名落后的学生,就不得不牺牲十个、一百个优秀学生。这样做不仅一点都不算教师的成绩,还会遭到众多优秀生家卜的抨击,教师们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而以 现在教师所说的优等学生,就是总分平均值高的学生。只在某一学科中显示出超众的成绩和才能,但各科平均分数不高抬不起头。 伟大的天才是具有极端偏颇的才能。这与全能运动员那种面面俱到,而没有特长毫无等同之处。 在奇才一显身手之前,让他们经过总分平均值这个辗压机辗压,改造成均衡发展型的人,井批量生产,这就是当今的教育体制。 衡量现在教师的标准也和保险、信贷的外勤人员一样。根据进重点中学率的高低而论。这虽然有些可笑,但却是不容改变的事实。 “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学习?英司有一次这么问他的,‘雇主’。 “为自己呗。“雇主”似乎认为这种问题不值得一问。 “学习就那么有趣吗?” “不能说有趣没趣。总之是为了自己。” “你所说的为自己,是想考个好学校吧? “考个好学校将来就轻松了。说到这儿,他马上以警觉的目光看着英司,问道:“你不会也想报考一个好学校了吧?唯恐又多一个竞争对手。 “你别开玩笑啦,我可一点也没这个想法,就是现在有了。丸来不及了。 “说的也是。“雇主”这讨”放下心来。 “你每天学习几个小时? “你可不要对别人讲。” “那当然喽。 “好,如果你讲了,我就再也不让你做找的电视监视器了。这与企业秘密一样。 “放心吧。我还不愿意丢掉这份业余工作呢。” “一大要学习五个小时。 “啊?从学校回家后吗? “当然。在学校的功课不算。” “那么,你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学习以外的时间要压缩到最少限度,特别想看的电视就和吃饭的时间结合在一块儿。 “雇主”对自己的”雇员”放松了警惕,比较坦率地透露了内情。这件事使英司惊叹不已。 “你这么用功。将来想干什么? “当医生或工程师。我老爸让我成为一个能赚钱的人,当律师也可以。对了,补习学校的教师也挺好。反正一天上二、三个小时的课,就能挣到钱,而且也比较体面。你要是没有出路,我可以雇佣你做勤杂工。” “我还能当勤杂工? 英司没有生气,和他谈话,自己变得像个呆子。事后他才发怒,更令人气愤的是这件事本身。 英司打那以后,断绝了攀登高等学府的念头。 他不是在看穿了“重点”的虚伪才主动退出的,而是被从竞争的激流中排挤出来的。 英司花了钱,经二次招生考进了东京都内的一家私立高中。在这所学校一年级第一学期里,他还想挽回一些成绩,但同班同学大都是些中考落第之辈,有着一种“反正我们是多余的”的强烈意识。不管走到哪里,总分数就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所以他们充满了自卑感。 教师们也丝毫没有激发这些学生奋起学习的热情,只是忙于在补习学校里捞外块,有的教师还自己办私塾学校,在课堂上就公开劝学生去他的学校学习。 学生们在课堂里悠然地吸烟,上课时传看色情杂志。教师对此视而不见。 有的学生在下课铃响了之后,提出问题,教师却说。 “我的课已经结束了,已是不忖钱的自由时间了。下堂课时再回答。”听到这话,英司心里那仅存的一点斗志。也被彻底粉碎了。 “我们这些等外品再用功也无济于事。”学生们经常逃学。泡在咖啡馆里。 教室里充满了冷落荒废的气氛。对学生来说,咖啡馆和教室没有多大差别。 英司也很快加入了逃学者的行列。开始在咖啡馆里与其他学校的坏孩子交往。在咖啡馆里尝到了稀释剂、大麻等毒品的味道,说稀释剂不来劲儿而改吸芳香剂,也是在咖啡店里结识的坏朋友教的。 在迪斯科舞厅,英司还结识了一些不良少女。他们在昏暗中随着摇摆舞的节奏扭动着身体,跳着摇摆舞,感到有一种学校里没有的感觉。就像迪斯科那低沉的曲调一样。被竞争淘汰出来的少男少女们共有一种阴郁的心情。 英司只要和他们在一起,心里就会意外地感到坦然。虽都是些思想不健康的伙伴,但彼此“同病相怜”。 和这些朋友在一起,没钱也有吃喝。上咖啡馆没钱总有人代付。有时在不知是谁租借的公寓里过夜,自然也有过性交体验。 读完高二时,一位在迪斯科舞厅认识的“飞车族”的年轻人让他坐在摩托车后面,这是一辆七藩牌的摩托车。他陶醉在强烈的刺激之中。摩托在高速公路上撒下震耳欲聋的轰鸣,时速达到150公里,方向盘稍有们差就会粉身碎骨。他感到浑身火热,从车上下来时,汗如雨浇,也许小便? 他们在星期六的夜晚聚集在一起,在深夜的公路上,风驰电掣地狂奔疾驶,全然无视交通信号,也不管最高限速。 其它车辆遇到他们都急忙躲闪开。警察也只能茫然目送。这时的公路,甚至整个世界都成了他们的天下,他们就是世界的中心。 他们曾被嘲谑为头脑简单而被排挤出社会,蜗居在阴暗角落,可现在他们复活了。这些在社会和学校里屡吃败仗的人们,首次尝到了胜利的喜悦。他们英姿勃发地跨上摩托,让社会屈服于脚下。 “为什么不早点玩儿这个?” 英司得到摩托这个为他征服社会的忠实仆人之后,对以前没有摩托的生活感到遗憾。 摩托是绝对不会背叛英司的,它忠实顺从地执行主人的每一个命令,彻底为他洗刷了耻辱。 摩托不要求自己的主人做出努力,只要取得驾驶执照,它就会像阿拉丁的神灯一样,完全按照主人的意志,发挥出它的优良性能。 为了便于双脚着地,英司用特制部件将摩托的座垫改薄。车把放低。将把手换细,将车间和离合器杆换成进口车的部们,又在消音器、车轮、曲杆箱罩、油箱等处作了不少改动,表现出了他的独创能力。 经过多次改装之后,摩托车的性能提高了。就连外观也被改装得面目皆非了,车子的性能和装饰代表着主人的能力和威望,所以飞车族们往往要为此倾其所有。 摩托车现在对英司来讲是被赋予了人格的恋人,可以说是英司的全部。少女们簇拥在驾着摩托的英司周围。 “英司,把我带上。 少女们向英姿勃勃地跨着轻骑的英司投去了热情羡慕的目光。这目光在校园里是根本无法得到的。 “到哪儿去? “哪儿都行,只要是英司喜欢的地方。 她们陶醉在高速之中,在难以置信的急速转弯中,兴奋得几乎小便失禁。 “快些,再快些! “也许会摔死的! “没关系,只要和英司在一块儿,死也不怕。 “我不会让你死的! 英司使劲加大油门,速度表的指针不断上升。 那是与死神亲吻的速度。可以说是死神之手在支撑着一丝平衡,稍有闪失,就会把玩摩托的人摔得粉身碎骨。 正因为如此,在达到性能和技术极限的这种速度中,孕育着死亡的寂静。 “真稳啊。 “像静止着一样吧?” “真像。 “摩托,在达到极限速度时,跟停着一样。 “我才知道。 “摩托停着不动。而道路和世间万物都在向后移动。 “我们到哪儿去?” “哪儿都不去,就这样在这里。 “那为什么要骑着它飞奔呢?” “为了体验静止。像是一个人静止在世界中心的真空中。 “这太妙了!还有些动,让它完全停住。” 他们现在在高速公路的宇宙中,像光一样飞驶。摩托车似宇宙飞船一般停在一点上。 “现在真想做爱。 女孩陶醉在速度中,说出了异想天开的话。 “我们来吧? “怎么样做呢?” “你到前面来,咱俩对着。” “太可怕了。 “还是不行。摩托在吃醋呀。 在这种体位下,自卫本能起了作用,速度马上降了下来。唤醒了恐惧。 “摩托会吃醋吗? “会的。在这种完全‘静止’时,是在和它性交啊,只有和摩托结合在一起。才有那种感觉。 “咱们练习练习,这能办到吧?” 英司在和少女对话中,体验到了他与极这疾驶的摩托和少女之间的“三角关系”。 五 手术之后,笠冈道大郎的病情有了好转。他最关心的事是病倒之后的搜查进展槽况。他的搭档、本厅搜查一课的年轻刑警下田来探视,并向他汇报了工作的进展。 笠冈等于排挤了下田,有些不好意思见他。可下田却没太在意。在警视厅中,自命不凡的刑警很多,可下田却显出了与他年龄不相称的大度。 “啊,下田先生,我这次擅自行动,真对不起。 笠冈坦诚地表示了歉意。 “没关系。你不顾自己身体,在星期天还热心地义务破案,使我很受感动,我要好好向你学习。 下田从心底发出感叹,毫无奚落之意。 “不,不,向我学习就麻烦了,别取笑我这个老头了。 笠冈认真地回答。接着又问起他最牵挂的案情。 “搜查工作进展如何?” 下田扼要他讲述了已查明被害者的身份和找到了其前妻日岛喜美子的事。 “那么,最近栗山重治和田岛喜美子之间有联系吗?” “据说,最后一次是在五、六年前。栗山来要过钱。 “她没谈到与栗山特别亲近的人或怀有怨恨的人吗? “没有。好不容易查到了被害者的身份,可线索又断了。 笠冈拼了命才发现的重要线索,没有多少进展。下田感到无颜以对。 “栗山的前妻有什么可疑点吗?” 前夫妇果依然纠缠,对她来讲,只能是个讨厌鬼了。如果她现在又有了别的男人,不想让人知道还与前夫有来往的话,完全可能有杀人的动机。 “这一点我们也做了认真调查,认为田岛喜美子是可以信任的。她目前在伊东南经营着一家小饭馆,彻底和栗山断绝了关系。询问了周围的人,也都说没见过栗山这个人。 “她开的小饭馆经营什么东西呢?” 笠冈兀地从小饭馆联想到了田螺。下日似乎猜到了笠冈心里在想什么。“没有田螺和山珍。在伊东主要经营生鱼片。” “田岛喜美子没有新丈夫吗? “有一个叫小松德三郎的市议会议员常常照顾她。这人以前是个渔业主,现经营着一家旅馆。据说那家小饭馆也有他的投资。 “小松知道喜美子结过婚吗?” “知道的。 “小松对栗山有怀恨的可能吗?” “不会的。小松精力相当充沛。他在市内和热海还关照着好几个女人。听说最近他和热海的一个艺妓打得火热,逐渐疏远了田岛喜美子。 “不错。很难想怜他会为独占半老徐娘而去收拾她的前夫。 “总之。小松和喜美子与这个栗山没关系。” “那么,在中津溪谷和栗山一起吃饭的那个男人是从哪儿来的呢?” 笠冈自言自语地嘟嚷着,下田回答不出这个问题。这时。护士来换输液瓶了。 “哟,我呆的时间够长的了。请您不要总牵挂着搜查的事,好好治疗。本部长和咱们的头不久也会来看您,他们要您多多保重。 刚才没有考虑到笠冈的身体状况,一直谈论着笠冈关心的问题。现在注意到了他那痛苦憔悴的样子,下田便起身准备告辞了。 “你能抽空特意来看我,我很高兴。 “过几天我还会来的。 “有什么新情况,请告诉我。 “一定。 下田走后,笠冈顿感疲惫不堪,大出血后全身虚脱得绵软无力。下田是允许探视后来的第一位客人。 笠冈的病房是重症病号专用的单人病房。如果症状减轻就将转到大病房去。 护士换上新输液瓶后说。 “你的脸色好多了。 “哎,我在这儿闲得难受,能不能让我看看电视? “那可不行,刚做了开腹手术,即使手术是成功的,术后的静养仍是十分必要的。 “护士小姐,你能不能告际我实情,”笠冈注视着她的眼睛问道:我真的是胃渍疡吗?” “是重度溃疡,造成胃壁穿孔。 “这是表面上的病情,可实际上是不是有更为严重的病洁,譬如说癌……。 “你,你在说什么哪。 “如果我得的是癌症,请不要瞒着,把真实情况告诉我、。我下去因此而悲观失望,反正也活不长了。我要在有生之年。办一件必须办的事。 笠冈紧紧地抓住护士,很激动。护士说。 “你可不能随便诊断自己的病情,这里还有医生和我们哪。 “护士小姐。求求你。告诉我实情吧。 “你真的是胃溃疡,是溃疡加深造成胃壁穿孔。已经做手术将孔补上了,只要注意就会痊愈的。胃溃疡是很容易治愈的。像你这样胡思乱想是最要不得的,你还是安下心来好好养病吧。 “我可役那闲工夫。 “你这样的身体又能干什么呢?至少要住两个月的院。 “两个月!? “等你再好些,就给你转到大病房去,你就会有朋友的。那样一来,你在医院的生活会变得愉快些。 “护士小姐。你刚才说什么?” “哟,吓我一跳。你怎么了?这么大声说话。” “你刚才是不是说会有朋友的!” “喔,是呀。在这长期住院的患者,可以参加这里的短歌。徘句等兴趣小组。你稍好之后,也可以参加。时间下会等多久。” 笠冈在全神贯注地想着另一件事,对护士小姐后面讲的话根本没听进去。护士转身离开了病房。 “护士小姐。你能不能把刚才来看望我的那位客人喊回来? 笠冈对她的背影喊道。 “啊?” 护士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求求你,趁他还未走远,请喊他到这儿来。 “已经过了探视的时间了。 “请通融一下。” “那可不行。 “你要不替我叫回来,我就自己去。” 笠冈说着就要拔下输液的针头。 笠冈产生的疑问被下田带到了搜查会议上。 “这么说,他的意思是要彻底地调查一下栗山患柏格氏症时所住过的医院喽。 从警机厅来的负责人、那须警部的金鱼眼里露出了光亮。 “栗山从1948年4月到1949年6月,为治病,在T大医学院附属医院住院一年零两个月。他是在监狱服刑期间发病的。笠冈先生主张应当认真调查一下他入院期间的人际关系。 那须倍加赞赏地点点头。被害者身份未查明之前,曾根据伯格氏病的手术疤痕,调查了有关医院和医生。但确定了身份之后,调查却一直局限在被害者的身边人。 “也许他住院期间的病友,是我们调查的盲点。” “可1948年的事已时过境迁。当时正是战后的混乱时期。医院里还会保存着那么陈旧的病历吗?” 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 “可以想象困难较大。不过还是调查——那须下了决断。扭查的重点为。 一、栗山住院期间。对他亲近的人; 二、住院期间有无参加过兴趣小组: 三、住院期间的主治医生和护士; 四、住院期间前来探视的人: 五、出入医院的商人等。 第九章 血染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