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田博士:我并没有把这个问题看作是好,还是坏,我只是在说自己心里想到的。我仅仅是原封不动地承认,原封不动地坦白自己内心地想法。我不是论理学者,我只是个想作正确观察,从而去对其进行科学研究的人。你平常采取对下属低头,对上司厌烦这种态度待人接物的吗?(笑声)。一般来说,能够原封不动地承认自己心中地想法就叫作“自觉”,而能够看穿自己心底最深奥之处就叫作:“正觉”。那就是成佛的前提。如亲鸾上人(日本高僧--译者注)曾说过:“自己是恶人,是罪孽深重者,因此不具备去制服他人的力量”。这便是亲鸾上人的“正觉”。日高君的提问是把亲鸾听说的“自己是恶人”误作为“如果世上的人都变成恶人也没关系吗”,这种观点完全偏离了论点。在公元前50年左右,爱比克泰德(Epictetus,古罗马哲学家--译者注)曾说过:“要想做个善人,首先要承认自己是个恶人”。我们如果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深重罪孽,有不良行为,如果再做坏事就会感到无地自容,想做也不会做了,在此基础上才会开始成为一个善人。我们大可不必硬撑着想去做一个善人,只要承认事实本身,服从自然,顺从境遇就行了。努力也好,懒散也好,只要觉悟到总会受到相应的报应。用不好的态度去对待人家,当然要受到人家的讨厌。而对人强装亲切,因并非出自本心,事后仍要为所嫌。如懒散则一生不会抬起头来。要像个男子汉一样,敢于接受那种报应的觉悟,不会有那种一切想象成功,但在行动上却像小虫这种状况,那么对这个人就可以说他是勇者,是善人。十、真正的人情味大场:我由于红脸恐怖感到痛苦,经过住院治疗取得很好疗效。比较治疗前后的变化,我感到自己在自然行动方面有了很好的改变。大概3年以前,我在市中心的电力局工作,住在中野的一户居民家中。在那个家庭里,除做汽车司机的丈夫外,还有他的夫人和他们的两个孩子以及夫人的妹妹。在我搬进住后不久的一天,我刚从2楼下来去上班时,看见楼下的夫人正在痛苦地呻吟着。我一边说:“发生了什么事?”一边拉开隔门。令人吃惊的是,夫人马上就要分娩了。此时她妹妹正好外出了,家中只剩下两个手足无措的孩子。我马上让邻居去请接生婆,接着去厨房烧水。不一会,接生婆赶来了,并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孩子。我马上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的丈夫,并得到了他的感谢,可是上班却迟到了。在那以后,夫人患了对产后康复极其不利的结核病,必须要住院治疗。于是就把婴儿托给别人照顾。当时她的丈夫因为经济拮据而无所适从,我忍不住为他们多方奔走,终于使她住进了救世军医院。此后她的丈夫又因为工作而无法休息,妹妹与姐姐关系不好又不愿照顾她。不久以后,她的丈夫应征入伍,我也只好搬到别处去住,但心中总是挂念着她们,因此经常地照顾病人和她的两个可爱的孩子。一二个月以后,有一天医院发来病危的来电。那天早晨当我赶到医院时,病人已经死了。接着我给她的丈夫和亲人发出通知,告诉他们必须在多少时间内处理完丧事。这件事虽然讲起来很容易,但是从4月份到8月份的四个月时间里一直关心照顾一个病人却是非常不容易,因为附近的邻居也许会认为我对那位夫人有什么企图,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当时的我看见她们可怜的样子真的无法舍弃她们,并终于坚持到了最后。为此还学会了料理丧事的各种手续,此后还为其他同事提供了许多帮助。如果当时我的神经症还没有痊愈的话,心中肯定想着自己的情况,我想自己决不会插手那样的事情。森田博士:这是一个愉快的故事。我平时所说的要富于“纯真的心”,体现在那件事上就是真正的人情味,因为它没有任何宗教上或者道德上的理由。有的人在宗教或道德的约束下,为了神,为了人道或者为了某种目的而去做一些事情,但是只有发自纯真的心时,才会不为任何目的,不为报酬,不怕被人误解去做自己的事,我想那才是真正的宗教和道德。十一、为了家庭温暖山野君:为了医治一个年轻的神经症患者,他的父母想让他早点结婚成家。然而婚后家庭生活非常平淡,丝毫没有新婚的温馨气氛,于是来找我商量这个非常困难的事情。可是我没有什么办法来回答他们,就说:“既然已经结婚了救暂时忍受一下。还有在自己下班回家的时候,即使有些不自然也没有关系,可以露出牙齿表现自己的笑容”。我用这样的方式可以吗?森田博士:那是非常好的办法。如果能展露笑脸那再好也没有了。但是强迫自己展露笑脸,其实和强迫自己说谎是一样的困难,而且这类人和说假话的面不改色的人是有区别的。神经症患者是非常认真的,想要他们这样做是不可能的。在这种情况下,神经症患者常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是一个因为心情不好而爱挑剔地人”,并要求别人也这样认为,结果被人讨厌。如果他们具有了即使被人讨厌,也能想得开地精神准备以及只要自己受到像男人一样的待遇就行了的想法,那么他们就不只考虑自己也要考虑情况的好坏。例如,自己认为没有恶意,别人该睁一眼,闭一眼,并应该原谅自己。别人认为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人,理所应当应该理解自己。“他们并不认为是自己的任性。如果他们具有了即使被人讨厌也能想得开的精神准备,在那时候开始成家、工作和微笑,那么这一切都将显得自由自在,并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自然的人情味。”此外,与那些即使唱着南无阿弥陀佛,而又轻易说谎的人比较,神经症患者常追求阿弥托佛的真谛。如果自己没有很好的理解,他们就不会在心中念佛。这也许可认为是固执吧。在我大学一年纪时为了寻求“怎样才能获得信仰”而去拜访了真宗的村上博士。出乎意料,老师说:“念南无阿弥陀佛”,我当时很难做到。直到三十几岁时,才逐渐理解其中含意。现在,念也好,不念也好,笑也好,不笑也好,我都能根据时间和场合的需要,运用自如。另外,根据对象或原因不同,会产生愉快的、滑稽的和尊重的感情,并引起相应的表情和行动。稍微有些滑稽就会微笑,非常滑稽就会大笑。此外,露出牙齿的笑啦,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啦,一事物的两个方面。例如,突然的下腹凹下去,短暂的呼吸停止的同时,常伴有惊讶的表情以及“吃惊”的现象。如此而言,想成为一个愉快的人只要能笑就行了,想要获得信仰,只要能念诵南无阿弥陀佛或者阿门也就可以了,这真实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十二、关于戒酒关谷:医生,难道没有戒酒的方法吗?宁佐(医师):不能那样讲,总之要自己去体验。关谷:那么,爱饮酒的人如果没有那种体验,就不能戒酒吗?宁佐:啊,是那样的。在我的医院里,曾经住过一个同时患有酒精中毒和神经症的病人。他具有酒中毒幻觉症,认为有人跟踪自己。为了消除那种情况,他有时去澡堂,有时去厕所,有时拿着酒边走边饮。住院后被强制戒酒,经过一段痛苦的体验,神经症和酒中毒均治愈了。现在,除非来了客人,平时不想喝酒了。总的来讲,如果没有那样的体验,就很难治愈。高桥:我不饮酒,但是吸烟。医生告诉我如果没有痛苦的戒酒体验就不可能戒烟,但我觉得只要靠自觉也能戒酒。记得有位医生曾对我说:“像你那样的体质,如果不戒烟就会消瘦。”在此之后,我又吃人丹,又吸薄荷烟卷,终于戒了香烟。宁佐:我所说的“体验”和你所讲的“自觉”是相同的。总之,就你而言,因为有了再这样下去就会更加消瘦的痛苦体验,所以问题就容易解决了。这就是所谓的“顿悟”,而且你的感受被认为对香烟的迷恋程度有所减弱,因此只有具有烦恼或者像你那样的人,大概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森田博士:在我的医学部里,只有想饮酒的人自己去饮酒,决不劝别人饮酒,由于每次都是独自饮酒,渐渐地自己也就放弃饮酒了。嗜酒者往往一边想停止饮酒,一边又不断地去饮酒,因此把这些即使不想饮酒但又克制不住的人成为嗜酒者。他们常用“自己意志薄弱”等理由作为借口,其实并非如此。想饮酒是主观问题,酒有害则是客观问题。如果他们能够承认并搞清这两方面的问题,那么就不会暴饮了。要是混淆了这两方面问题,自己就会找出各种理由来原谅自己,最终越陷越深。第三章 恰当地处理感情的方法一.别反复罗嗦香取:最近,森田先生的唯一儿子正一郎不幸病故了.这本应该继承先生事业,且无人可替代的儿子被病魔夺走了生命,先生与夫人该是多么的悲伤,真是信心令我悲痛欲绝.告别仪式时,我站在先生的边上,在盖棺时看到先生悲痛欲绝地痛哭不止,我们也禁不住流下了伤心的泪.另外,在出棺时站在门口送别的先生养子也同样是悲痛不已.但是使我好奇的是,在送别仪式一结束,先生回到2楼时容貌已转为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使我深为惊奇.如果先生能说明一下为什么有如此急剧变化的心理,那么将非常感谢.森田博士:谈一下我自己遭遇到亲人死亡事件的经验,包括高中时期叔母亡故,大学毕业后弟弟在旅顺战死,之后71岁的父亲亡故,这次是孩子的死亡.说到亲人死亡时自己的心情,如果自己没有亲身体验是很难理解的,光凭想象则很容易弄错.但是,可怕而且奇怪的是人们很想从有此体验的人那里打听这些事情来.从此意义上说,谈谈我自己的体验,对大家也许可起到某种参考作用.记得曾是慈惠医科大学三年级的弟弟刚战死时,我非常悲伤.因为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又一直在想努力把他培养成一个出色的医生,因此两人亲密无间地生活.他的去世使我极为失魂落魄,之后的10年间我还是很难正视弟弟已经死亡这个事实.曾渴望或许会出现他做了俘虏,以后会突然回到家门口这样的奇迹.每当我看到差不多年龄的军人时,就会冒出这样的念头.对已死去孩子的种种回忆,仍会很生动地浮现在脑海里.一旦稍微回想起具体一点的事,心里就难过得话也讲不出来.所以现在我尚不能全面的谈对孩子死亡的实际感受,只能是抽象地谈谈我的心情.我们都有这样一种习惯,就是在吊丧时常会安慰家属说:"死去的人已不会回来了,只有自己想穿一点",等等.实际上真是多此一举,难道还会有谁不知道吗?明明知道死去的人是不能回来的,但往往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这才是亲生骨肉间真实心情.如果自己的孩子患了绝症,作为父母来说,哪怕是到最后一刻都不认为孩子会死,一心盼望着或许会产生奇迹而不肯抛弃哪怕是一丝希望.另外即使死掉以后,感觉到他好像还会回来,甚至已经变成了灰,还不敢否定孩子会不在这个世上.更正确的说,理智上的清楚认识是过于可怕和难以接受的,因为常常是自己把自己的心理状态弄混淆,这是不必要的.如果完全清楚的认识到"死亡"这个情况就会觉得可怕,故而要避开它.那便是人类感情的本质.我就是服从这个感情的本来面目,一点都不设法去"想开点"等.正因为如此,才能像小孩一样以真实的感情去痛哭不止.也正因为是单纯的感情,才能象"心随万境"般,使感情很快地转换.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悲伤也会逐渐地减轻.小孩的感情之所以易变,完全是一种纯粹的感情.说到我现在的心情,就是哪怕我下地狱也好,发疯也好,只要我能见到孩子,我都愿意.也就是说我的心决不是自己的内向简单的活动着,而是在一门心思想着孩子的事情,一直为孩子而悲伤,那大概便是我们平时所称的纯情吧.另一方面,一旦用自己的理智去下种种努力,反反复复地思索着去克服自己的纯情,纯情就会消失掉,心情转换也不会成功.我们往往会发现年轻人,过分注重修养的人,或着道学家之类的人很会评论说:"男人不可以哭泣"啦,"哭泣对别人是不礼貌的"啦,"在人前哭泣有失体统"啦,或者"要记住人生无常"啦,等等.总之,使用了各种各样的主义,理论,以便可以固执的压抑感情.可是我并不抱有那种主义,理论之类的东西,所以才会像孩子一样听任感情而哭泣.尽管如此,在众人面前这样做到底还是很不协调.虽说这是属于自然规律但也总是不太好,所以当我身边只有亲密的人的时候才抑制不住悲痛地哭泣.这样一来,通过哭泣就使我的感情得以放出,心情开朗,趋于平静,有一种"万事皆空"的感觉.另外,在纯情的表现上,如在哭笑无常,不太在乎周围情况这一点上,小孩和老人则是很相似的.区别在于老年人积累了丰富的社会经验,懂得人生的酸甜苦辣,而且有关"爱"的范围也考虑到周围众人.在我与我妻子之间作个比较,就可发现我妻子还有不同于我的种种问题,比如说怎样才能克服悲痛啦,今后怎样活下去啦等等.另外,还得想出各种各样办法以使不去想这件事.因而变得整日悲伤不已而无法工作.再来说说我的心情,对孩子的死当然悲痛,但对悲痛如何解决也无能为力,这是完全的,必然的悲痛,是无法同其他事情相比的,悲痛的性质也不是可以掩饰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悲痛会一点点消失.在感到无法断念之际,自然的也就断念了.在我最初的想象中,如果孩子死去和话,自己的身心状态都将会崩溃,根本活不下去.但实际上真的碰到了孩子死亡这个现实时,最后还是能够活下去的,而且还能在这里与大家谈论这件事.另外,对死去孩子的回忆次数,也会随着日子的推移而逐渐减少,但悲伤的联想还会经常像闪电一样在心中闪过.例如在看书时,会想起那个孩子生前非常敏捷地翻书的情形;在听到收音机中播放滑稽相声>时,会联想起在孩子怀中曾焐着热水袋的情景;读到>一书中的"继往开来"一词,马上就会想起他曾说过要"继承父业"的话.面对这些情况,虽说在心中会产生出种种联想,但也会毫无保留地随即流逝,马上就忘掉了,毫不在乎这些回忆.但我的妻子就不同,只要亲朋好友来访,其谈话的主题总是不变,反反复复地向对方说孩子在患病时没有给他好好的治疗,当时如果是那样做就好了,或是这样做就好了等等.初看似乎是借此发泄自己的悲伤感情,使之能好受一点;但事实并非如此,反反复复地唠叨反而会煽起自己的感情.比如我们有时在愤怒的时候骂对方坏话,粗话,甚至报以老拳,也许会使自己的心情一时痛快.但转而一想,又担心会否使对方发怒,招怨而后悔不已.这样反反复复左思右想,就会使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快,忧郁.也就是说不要让愤怒的感情爆发,一直克制着并使之万无一失,实际上却是一条安逸的近路.同理,见到有人就反复的唠叨对死去孩子的悲伤回忆,只会在心中越来越加深烙印,就像是在不断地培育着悲伤的种子一样.我也经常提醒来我这里治疗神经症的患者,不要逢人就对人诉说头痛,强迫观念的苦恼等表现,便是出于同一个道理.我在这里对各位讨论自己悲伤的回忆,决不是为了求得大家的同情.之所以要说,是考虑再三,认为对大家有所启发,或可供参考才说的.平时根本不去谈论已死去孩子这一件事,所以悲痛的感情也不会逐渐增强.天天读书网(www.book.d78i.com)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