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我低着头。与自从下方探着头看着我的脸庞,她洁白的纤细脖子勾勒出漂亮的曲线。“不!没事,真的没事。”从这时后开始,我第一次对自己真正的心意产生了疑问。“对了,我还没去给约翰上香……”明明已经跟你约好了。我们踩着潮湿的落叶漫步其中,阳光洒落在她的头发和肩上的光影就像蝴蝶般翩翩起舞,我伸出手,假装想要抓住其中的一个。“约翰很不高兴,说你好冷漠。”“我只要一离开房间,就觉得很不舒服。”“是吗?”她突然用手挽住了我的手臂。“我觉得好像很多事情都变了。”“你有这种感觉吗?”“对。”“会让你感到痛苦吗?”她缓缓地摇头。“我想这种痛楚……是必要的。”我感到意外地问着她。“必要?什么是必要的?”裕子像了一下,轻声低语。“我不知道,如果不这么想就无法撑下去。我必须告诉自己,改变是好事。”我亲吻着裕子的头发。她闭上眼睛,充分感受着我嘴唇的温度。“对喔!如果是这样的想法,我也会这么认为喔!我也要这样告诉自己——改变是好事,这种痛苦对未来一定是有所帮助。”在不断改变的世界中,我们深信美好未来的幻影将成为现实!当时,我们对此深信不疑。走到了树林的出口,裕子突然停下脚步。她的长发在柔和的春风中飘动,她凝视着远方的群山。“怎么了?”裕子回头看着我。“如果约翰也在,就和去年春天一样……”“对啊!”我回应。“但是约翰已经不在了。”“一切都会改变吗?”“春天变成夏天,讨厌的现实会变成美好的记忆,约翰也会变成鲸鱼……”裕子的笑容变得很凄凉。31我坐在运动场的观赛台,默然地看着跑道。初夏滋润的阳光,洒在跑到里的选手身上。来到观赛台之前,并不知道这里正举行着比赛。现在才看到,跑道上都是看起来像是国中生的少男少女。这些孩子不曾失去什么,甚至不会有失去的感觉。蓦然回首,自己早已离他们好远。我低头看着自己坐的长椅,突然发现有几个小字在其中,就是“自我新纪录11''65”或“TAKUYUFight!”之类的字。看着这些用签字笔写的文字,我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一种类似悲伤,却又不伤悲的冷冽感情勒紧着我的胸口。(裕子……)她就像在黑夜中,护着一盏小灯,缓慢又慎重地开拓着自己的世界。目前她正在代代木的健身房当柜台小姐,这是跟她同住在女子宿舍的室友,名叫藤泽的上智大学学生所介绍的兼差工作。虽然那里看起来和裕子格格不入,但是她不需要我替她操心。她就像经验丰富的柜台小姐,静静地把热情投入在工作上。观赛台传来的广播要请下一场比赛的参赛选手集合。我缓慢地站了起来,走向楼梯、离开了观赛台。虽然速度很慢,但是我已经离开开始适应了全新的自己。这跟之前相较起来,我就像背负了很多束缚,但是我还能呼吸、走路。晴朗的日子,常让我觉得其实这个世界也不坏。无论如何,我还没有放弃自己。我以自己的房间为中心,慢慢地拓展自己的世界。房间的向心力很大,我仍然用尽所有的力气向外发展,而且又重新开始K书、准备联考。白天我在图书馆自习室用功,傍晚去树林散步;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像今天这样来运动场走走。以自己的方式,尽了最大的努力。然而,我那个时候或许还不了解,当某个特定的方向存在之际,若现去阻止其实很困难。32我前往东京,参加位于代代木的补习班所举办的全国统一考试。虽然我也可以在当地补习班应考,但是我觉得应该尽可能地让自己体验正式考试的状况,所以选择了东京的补习班应考。每次离家一英里,就会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稀薄。到达考场的时候,我几乎变成装在薄布袋里的棉絮。回头一望,似乎可以看到我的碎片在身后掉落一地。我捡起所剩不多对的零件,努力地维持自我。当我在考试答题,我不停的问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这种类似解离症的感觉一直持续到考试结束,那天下午稍晚,我才终于找回我自己。原本掉落的零件,终于回到原来的位置。我在补习班的洗手间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着:“我回来了!”“欢迎你回来!”一旁正在洗手的年轻人,错愕地从镜子里看着我的脸。当我转过头面对他说出:“我死去的弟弟回来了。”这位年轻人连手也没擦、马上落荒而逃地消失在洗手间。33久违的东京似乎和我记忆里的东京不太一样,可能不是城市改变了,而是自己的心态吧!我远离不断涌进代代木车站的人群,走向裕子打工的健身房。虽然没有告诉她今天要过来,但是这个时候她一定在上班吧!我很快就找到了健身房。那栋大楼的感觉很高级,完全无法和“运动”这个带有节制色彩的字眼联想在一起,脑海中我浮现出奢侈和怠惰这两个字眼,更觉得这里不适合裕子。走进入口大门,我直接走向柜台。柜台的女孩不是裕子,虽然她很亮丽却和裕子的类型完全不同。她棕色的头发带点大波浪,黑眼珠的大眼睛在眼镜的后方显得特别明亮。我走到柜台问她:“今天不是五十岚小姐当班吗?”她露出略微惊讶的表情,好像才注意到我的存在般说着:“咦?”我又重复了一次相同的问题。大厅里播放着活力十足的音乐,我必须提高嗓门说话。“是啊。”她用力点头,向我露出了健康的笑容。“她今天上早班,刚刚才下班。应该还在更衣室,要不要叫她?”“不、不用了,我在这里等她。”说完,我在柜台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我重新审视健身房,仍然觉得这里是一个独特的世界。来往的人们都显得过度健康,然而让人有种不健全的感觉。那些人夸张的肌肉,仿佛就是个肥大的自我广告。我发现自己来错了地方,突然感到浑身不自在。身穿花花绿绿衣服的男女走过我的面前,大厅里依然播放着没营养的活力音乐,节奏比人类的心跳快了好几倍。男人的哄笑声。、女人的欢呼声、忽明忽暗的灯光……一阵不安的感觉随之袭来!觉得已经拼凑好的身体,即将又要变得支离破碎。一是借由全身的孔流出了体外。我下意识地把手伸向喉咙,我的手指正在颤抖。我开始喘不过气,不自觉地看着入口的大门。当我正想要站起来之际,有人叫住了我。“井上同学?”回头一看,裕子站在那里,她的长发带着些波浪,我没有说话,裕子弯腰窥视我的脸。“你特地来找我吗?”“不……”我挪了一下身体,空出一个座位让她坐下。“补习班有模拟考试,所以我来东京,考场就在这附近。”“原来是这样。”裕子从放在膝盖上的漆皮皮包里拿出手帕,递到我手上。“你流了好多汗,脸色也很难看,你还好吧?”“还好啦!这里……该怎么说,好像什么都很夸张,看了就觉得很累。”“如果不习惯的话,可能会有这种感觉。”“嗯!”我抬头环视着大厅表示:“但是有谁会适应这种地方呢?”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把手帕交还给她。“如果要来,应该事先通知我。”“其实我也很犹豫,到底要留在我们那里还是过来这里应考,我对自己的体力没有什么自信。”“现在觉得怎么样?”“好累!东京以前就这样吗?”“对啊!”裕子像了一下,说出:“下雨的时候,感觉会比较亲切点。”“是喔。”我静静地点头示意。“那么下次我要选择下雨天过来。”裕子偷笑了出来,我却默然无语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井上同学,)我慢慢地转过头,看着裕子的脸庞。(见到你真高兴。)“是吗?”我回答她。“什么?”余字的脸庞泛起红晕。“没什么。”“讨厌啦,是什么呢?”“没有啦!见到你很高兴。”她的表情立刻亮了起来。“是吗?”“对。”“真是不可思议,我刚才也在这么想。”“是吗?”突然间,我似乎闻到树林的味道。“对了……”不知不觉中,我发现自己已经彻底放松。“约翰的坟上开了许多白爪草的花。”“真的吗?”“秋天的时候还有桂花香。”“原来你在这里。”突然听到有男人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回头看到十个左右的男女站在那里。那群人很引人注目,却充满了知性的感觉。开口说话的人是一位清爽的高个子男生,感觉像是刚洗好的棉质衬衫。“大家都到齐了,我们正准备去餐厅。”说完之后,他看着我,然后又看着裕子,微微地偏着头。“这位是井上同学。”裕子说完,他用力地点头回应。“经常听裕子提起你,我叫高泽。”说完,他伸出了手。在这种情况下握手,会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是他的动作很自然、随兴。“高泽先生是这里的会员。”裕子对我说道。“他在青山学院就读三年级,是田径队的队员。”“听说你也常跑步?”高泽又说道。“现在已经不跑了。”我回答他。如果是社交的话,她的演技实在太好了;如果是真心话,我实在很难理解他的意图。大学田径队的人,跟重考生有什么好较量的呢?“4’21”7”高泽继续说道。“这是你跑一英里的最佳纪录吧!”“没错,是裕子告诉你的吗?”我略微惊讶地看着他。“对!刚才不是说了吗五十岚小姐告诉我很多关于你的事。”我看了一下裕子,她用暧昧的表情回望我一眼。(对的……)我对于裕子能记得这时间感到惊讶,然后对于只从她那里听过一次,就可以正确记下这个数字的高泽,更令人惊讶不已。“为什么是一英里?不是一千五百公尺?”“一千五百公尺的话,我不知道起点的位置。如果跑一英里,无论从哪里开始只要跑四圈,回到原点,刚好就是终点,计算起来比较方便。”听了我的解释,高泽笑得很高兴,但我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地方。“不过,你真厉害,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就可以用这个速度跑完一千六百公尺。”我无言以对,只好沉默着不说话。虽然我有点不知所措却也有点气愤,不过弄不清楚是对谁感到气愤。“我想……”高泽眯起眼睛看着我。“你可能对田径的世界还不了解吧!你知道自己创下的纪录代表着什么意义吗?”纪录的意义?他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是否把我的沉默当作是一种回答,高泽很认真地又问了我另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喜欢的选手?”“奥培多,还有巴斯蒂安·柯伊。”“那是英国的选手。”“还有唐·培奇。”“那是美国选手。”高泽一副听不下去的神情摇着头。“在国内选手里没有你喜欢的人吗?”我思考了一下,一个名字也想不起来。“很遗憾……我谁都想不起来。”“原来如此。”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我却对这种像面试般的谈话感到厌倦。“高泽,还没好吗?”刚好在他身后的那群人叫着他。“好了,很快好了。”高泽转头回应他们,再度看着我。“我们要去一家很棒的意大利餐厅,怎么样?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那里的鳀鱼超赞!”我看了一眼裕子,她表示:“我也会去,这是工作人员的会员例行的聚餐,你也一起去吧?”事情太过突然了,我的脑筋还转不过来,不知如何回答。“有什么不方便吗?”“不……”其实那时候德沃脑筋一片混乱,我对裕子已经彻底融入这里的生活感到疑惑。那一刻,他们是这里的主角,只有我一个人是外人。裕子属于他们,我变得既孤立又孤独。虽然我想要抚摸裕子的头发,如果这样做或许还可以挽救一些东西,我却不知道应该要挽救什么。“一起去吧!好不好?”裕子又说了一遍。“我先过去了。”高泽轻轻地拍着裕子的肩膀,转身而去。“井上同学?”裕子探头望着我的脸。“不!我……”(求求你,)她的嘴唇微微地颤抖。(一起去嘛。)我轻碰了一下裕子交叠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是裕子以为我答应了。“那么……”我拉住正想起身的裕子说道。“对不起,我不能去。”她的反应虽然很低调,可是内心的思绪像汹涌的波涛般传递给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去呢?“我要去见以前在东京的朋友,真可惜,我的时间来不及了。”“是吗……”(我好想多和你在一起。)“那个……”她停顿了一下又开口说话。“我跟你一起去看朋友,会不会碍事呢?”我很清楚,她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句话。——我骗你的,我根本没有要去见谁。——我要和你在一起……“裕子!”另一位男生正在叫着她。“对不起,你们难得见面,如果我在场的话,一定很尴尬吧!”裕子起身又说道。“晚上,我会打电话给你好不好?你会回家吗?”“可能会晚一点,但是我不会留在东京。”“那么就这样……”“好的。”我也站了起来,跟她一起走向大门。当我们走到了外面,发现高泽一行人正等待着裕子。“经商同学呢?”高泽问裕子。“她等一下有事,不能和我们一起去。”“改天有机会再聚聚。”站在一起,我发现他比我高五、六公分。“你真高。”我说道。“对啊!我很感谢我父母。”“你知道吗?如果把奥运奖牌得主按身高排列,所有跑步选手中,中距离选手排在最前面,既不是一百公尺也不是四百公尺,而是一千五百公尺。由此可以证明,中距离跑步这个项目多么消耗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