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杂着庭院树木味道的寒风吹了进来。“池——”悠二刚开口,就马上被池的话音盖过去了。“明天是圣诞平安夜。”以简短有力的声音说完,池就离开了——就好像对悠二的迷惘宣示出一个答案一般。“……圣诞节……吗……”|少男少女所抱有的“特别之日”的幻想。那闪闪发光的,通向变化之路的最佳时机。在这位还没有体验过对实际情况感到失望的少年心中,这句话正以充满了期待和不安的音色在不断回响着。马上由自己主动对其中一人……或者双方采取行动,让停滞不前的事态发生改变——这一类的想法,他似乎从来没有过,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 *在池离开了之后,悠二就被领到了佐藤的房间里。去的不是那些豪华的客厅,而是佐藤的私人房间,这种事对悠二来说还是第一次。当然,虽说是生活在毫宅里的少爷(据说本人对这种称呼颇有微词),但也毕竟是同龄的少年,除了宽敞这一点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最里面是一张体积较大,床单却皱成一团的床铺。那些杂乱无章的各种杂志,几乎塞满了那看起来很沉重的书架。还有好几件衣服搭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明明看不见有什么暖气之类的器具,但是在这个房间里却感到很暖和,这大概是因为采用了暖房地板的关系吧。“噢——好冷!家里太宽广了,走廊还真冷啊。”把手缩进短外褂里面的佐藤一走进房间,就从沙发旁边拿起了两个预先准备好的杯子。“这是咖啡,没关系吧?”“嗯 。”“来,先坐下吧。外衣挂在那边好了。”“唔…”悠二把夹克“盖”在那淹没在各种大衣和西装里的衣架上,然后拿开沙发上的毛毯——顺便把它叠好放在一旁——坐了下来。转眼一看,发现桌子上已经放上了杯子,于是悠二就伸手拿了过来。“谢谢。”轻轻喝了一口之后,才发现那是没有加糖的黑咖啡。可是毕竟现在再说加糖也未免太丢人了,所以悠二还是默默地喝了下去。不管怎样,只要能让身体暖和起来就足够了。至于理所当然地同样喝着黑咖啡的佐藤——则突然提出了这样的问题:“那么,‘那件事’怎么样了?”平时最擅长以轻松的气氛享受对话乐趣,把握周围气氛的他,一旦说起正经话来就会变得很性急。关于这一点,悠二也是直到最近才发现的。“嗯,虽然也不能说马上就行,但应该是有机会的。”“真的吗!”佐藤马上大叫起来,差点连拿在手里的杯子都滑下来了。为了让兴奋的好友冷静下来,悠二慌忙接着说道:“我想还是要花一段时间来说服她。不过,本来对佐藤你说出外界宿那些事情的人就是卡梅尔小姐,我想应该以这个为基础来说服她吧。4而且亚拉斯特尔也表示赞成,我想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是吗?那就拜托了!”看到他并不是用平常那双掌合拢的方式,而是摆出了把手放在膝盖上低头恳求的夸张姿势,悠二不由的慌了起来。“别,别这样啦。万一最后不行的话我就不知道怎么交代了。”几天前,从悠二口中听说了他在“正在威尔艾米娜那里帮忙整理从外界宿送来的资料和文件”的佐藤,马上就拜托他想办法加以说服,让自己也能加入其中。在被卷入了围绕世界平衡而展开的火雾战士与“使徒”间的战斗,并亲眼目睹了多次激战的过程中,让自己内心萌生了尊敬之情的女杰……现在寄居在这座屋子里的“悼文吟诵人”玛琼琳.朵——为了助她的一臂之力,佐藤终于找到了一条可行的道路。那就是火雾战士进行情报交换的支援设施“外界宿”了。据说,当时威尔艾米娜在佐藤家的酒席(说白了就是来向玛琼琳倾诉郁闷和发牢骚吧……悠二如此认为)上说过,在这个遍布于世界各地的秘密组织里面也存在许多普通人,他么作为组织中的一员,都发挥着各自的才干和职能。对佐藤来说这正是一条可以令“为火雾战士提供协助”这样一个光靠少年的力量和热情绝对无法达到的愿望得以实现的理想道路。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在听了悠二的话之后作出如此清冽的反应,为把握住这个跟火雾战士发生关联的开端而竭尽全力。而被他拜托的悠二,刚开始的时候也对这位好友的决心,还有这种并非出于一时的好奇心而提出的愿望感到惊讶万分。但是在至今为止的战斗当中,他已经不止一次地看到了他的认真态度。所以不管怎样,也还是史着跟威尔艾米娜和夏娜商量了一下。没想到,她们的反应竟然不想像中的要好。虽然夏娜似乎是因为对外界宿并不怎么熟识才会作出如此反应,但是本来应该很严格的亚拉斯特尔,以及一时漏嘴把外界宿的事情告诉了佐藤的始作俑者——威尔艾米娜和蒂雅玛特,也都没有对此抱有强烈的否定态度。也就是说,佐藤跟“红世”有着何种程度的关联,以及希望为玛琼琳效力的意志有多坚定,众人也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虽然后面提到的那两人——“请给我一段考虑的时间是也。”“暂缓决定。”只给出这样的答复,但如果的确不行的话,按照她们的性格来推断,就应该当场给出否定回答才对。根据悠二的推测,她们两人应该是以许可为前提,正在对佐藤是否具备严守机密情报的操守,以及他有没有什么会给组织造成障碍的背后关系等方面,进行细致谨慎的审查(结果,事实果真如此)。而且,作为参与事务的其中一员,悠二还考虑到另外一个问题。(毕竟那么大量的资料,卡梅尔小姐也没办法全部处理完啊。)现在的外界宿,已经陷入了两个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大混乱旋涡之中——那就是来自于外部的首脑歼灭行动,以及发自内部的持续性权力斗争了。因此,各种业务自然就陷入了严重的停滞状态,本来应该经过调查和总结要点之后才送来的状况报告,都基本上变成了采用对原始资料和相关情报进行单纯罗列的形式,送来的资料量也多得可怕。据说,情报管理的中枢——悠二还在整理资料时了解到它有“库贝利克的交响乐”这么一个奇特的名称——都因为遭到了似乎是由“使徒”发动的袭击而被整个毁灭了。这些大约每两个星期就送来一次的资料数量,现在已经堆满了三十多个纸皮箱。因此,连悠二也被拉带帮忙,专门负责对那些普通的传票以及复印件,没有可信性的口头情报,长期性的天气预报,主要线路的列车运行状况图表等等的那些很明显没有用处的情报进行筛选。虽然刚开始他能以“读不懂”为挡箭牌,成功回避了对那些大半部分不是用日语写成的资料的整理工作,可是从第二次开始,那些资料竟然每一份都附上了日语版,每次送来的资料在数量上也自然比以往多出一倍了。看来所谓的资料,是只要想增加的话就要多少有多少的东西。“既然说了出口就不得不履行整理资料的承诺”这种自寻烦恼的愚蠢行为,再加上威尔艾米娜仿佛在说“多亏你干的好事”的责难般的视线——被这两方面的责任压得透不过气来的凄惨状况,至今也依然持续着。(如果是能信任的人手,恐怕是有多少都不够的吧。)作为事前的提醒,悠二把这种跟诉苦无异的,为好友着想的忠告说了出来。“以前的我也说过了,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工作啊?那是一种非常枯燥单调,整天都要跟资料大眼瞪小眼的的无聊工作。这样你也——”“嗯,真的,拜托你了。”佐藤没有抬起头来,继续请求道。“无论是什么无聊的事情也好,即使仅仅是一次或两次也好,我也希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在能够发生关联的时间里,实际上去感受一下自己目标的边缘一角啊。”“佐藤?”悠二察觉到了——他的这种口吻和态度,看来并不仅仅是源于由决心产生的拼命情绪。佐藤一口气把手里的那杯咖啡喝光,正想要是说句能缓和气氛的话,却又在中途踌躇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无法忍耐这一阵起因于自己的沉默,继续说道:“……其实,我跟老爸谈过了。““咦?”考虑到佐藤至今为止都一直在回避涉及到自己家人的话题,悠二不禁发出了惊呼声。仅仅是从他那种态度,以及从跟他相识更久的同班同学+田中荣太和绪方真竹口中听来的只言片语来判断,也恩能够轻易地推测到,佐藤跟家人之间的关系,简直是超越了险恶的程度,甚至可以说是近似于断绝性的关系了。“怎么说呢,也不是我的努力……不对,我的辛劳……也不是,是什么呢……算了,总之就不是这些东西的结果啦。”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佐藤以半带辩解的口吻说道:“总之就是前天啦。那个当清洁工的老婆婆看我每天都在电话周围晃来晃去,大概是看不过眼吧,就让父亲那边打电话过来了。结果就是这样……真的是毫无预兆地就变成这样了。”“是……这样吗。”悠二也只能这样回答了。“所以……呢。实际上跟他谈起来才知道……似乎只不过是因为我自己一直顽固地拒绝见面而已……”听他那种口吻,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实际上,对本人来说,这件事的突然进展也上出乎意料的事,所以也没有什么实感。悠二根据自己的常识,本来想说一句“那就好”,但却又猛地捂住了嘴巴。继续说下去的话,搞不好会突然让他找回那种实感。从而导致他那无处发泄的郁闷情绪爆发出来。于是,悠二打算暂时还是由得他自己说好了。“然后啊,老爸就叫我过去他那边。”由于他说得实在太自然了,悠二根本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本来就只不过是把老家的屋子留在这边而已,我在这里也单纯只是因为自己的原因。父亲和哥哥都是在那边生活的啊。”“……?”佐藤说了这么多话,悠二却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竟然若无其事地随口说出了‘没必要分开了。快过来这边住吧’这种话。至今为止我一直拼命逞强,自以为在反抗他们而大嚷大叫……那到底算什么嘛,混蛋!”在鹦鹉学话般地这么说了一句之后,悠二才终于领悟大了——跟话话的口吻完全相反,佐藤的态度其实是倾向于接受这个建议的。同时,也理解了他为什么那么渴求接触从外界宿送来的资料。“佐藤。”“嗯——我要转校了。是个相当远的地方。如果快的话,恐怕刚过年就要离开这里了。”“怎么,会……”悠二不由得感到一阵眩晕。这并不仅仅是因为要好的朋友即将转校这个突如其来的冲击性事实。悠二从来没有想过,至今为止理所当然地存在的光景会发生崩溃,就连自己也惊讶得动摇了起来。“是这样的,父亲口中说的‘就算硬来也要让你转进去’的那间学校,听说是一个集中了很多富家少爷的名校。所以我就暗自盘算了起来,既然这样的话,倒不如在那里读读书,扩展人际关系,认真努力地干一回看看。““这个……“听了悠二说了一半的话——“嗯 。”佐藤露出了无畏的笑容。“为了将来有一天能进入外界宿,并为玛琼琳小姐提供协助,我会做任何能够做到的事。现在我也只是一个高一生,这样想也总不会太迟吧。”挂在“他这个男人”脸上的笑容,已经没有任何的停滞和犹豫,反而充满了无止尽的贪婪——运用所有能用上的东西,径直奔向自己的目标地点。这种表情——“嘿嘿,不过这样说的话似乎也有点装酷啦。”马上又转化成了小孩子般的羞涩笑容。面对这样的他,悠二不由得涌起一股无比羡慕的情愫。“你已经对田中和绪方说了吗?”对只能说出这种话的自己,对因为无法决定下来而摇摆不定的自己感到羞耻和丢脸。佐藤装出一副轻松的态度,马上回答道:“昨天回家的时候,我已经跟他们俩说过了。毕竟是老相识嘛,彼此之间也不会怎么拖泥带水。至于池的话,我刚才也告诉他了。作为听他倾诉烦恼的交换条件,我也向池他请教了高效的学习方法和交际诀窍之类的问题。关于夏娜和吉田同学那边,我打算在除夕那天集中的时候告诉她们。”“已经~决定了吗?”“嗯。”听了悠二略带踌躇地提出的问题,佐藤不假思索地肯定答道。那是下定了决心不再动摇的,坚强的意志表现。这时候,悠二在最后想起了某个最为重要的问题。“玛琼琳小姐呢?”“……”这次的回答则延迟了一拍。“……说了。没问题的,我会安排一切,让她能继续住在这座房子里。”佐藤没有提出那位女杰的回答。就好像在用装傻来掩饰一般,露出了暖昧的表情,勉强挤出开朗的声音说道:“干什么嘛,我又不是就此消失不见,也会经常回来这边的啊!比起这个,你倒是要记住帮我跟卡梅尔小姐好好说一说哦。”“知道了,我一定会说服她让你加入的。”好友即将离开,但自己却只能为他做这种程度的事情。感受到自己的微不足道和渺小,悠二不由得丧气地垂下了肩膀。面对这样的好友,佐藤只是一笑置之——依然是有点勉强:“傻瓜,干嘛露出好像今天就要道别的表情啊?”* * *这时候,在房门外面——“看来他要来拜托你了呀?”单手握着酒瓶从室内吧凑了进来的美女——把一头粟色的长发束于脑后,身上穿着紧身礼服的火雾战士“悼文吟诵人”玛琼琳.朵说道。“如果你还是像平时那样坏心眼的话,他恐怕会恨死你吧,嘻嘻嘻。”以夹在玛琼琳右腋下的书型神器“格利摩尔”表达意志的“红世魔王”——“蹂躏的爪牙”马克西亚斯,以逗趣的口吻向着身边那个来访玛琼琳的女性说道。“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拒绝的必要是也。”威尔艾米娜说道。她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因为要找这个对男女问题比较熟悉的好朋友商量一下,是不是必要在圣诞平安夜监视夏娜的行动。“应允承诺。”从她的额头上,传来了“梦幻冠带”蒂雅玛特的简洁肯定。玛琼琳很满足似的露出了笑容,举起酒瓶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仿佛正在向那个终于下定决心的跟班举杯祝福一般。* * *在御崎市西侧住宅区的新御崎大路北边,有一个宽阔的公园。虽然树木的数量之多已经足以称其为树林,但是保养工作却做得很马虎,秋天的落叶堆积在树根上,飞舞于煞白的草坪上,也填满了路旁的沟渠。冬季的寒风透过枯枝迎面吹来,吉田一美正走在这条林阴荫道上。她身上穿着呢绒大衣和厚布做的纽扣长裙,手上戴着毛线织成的手套。她所前往的地方,是跟夏娜约好碰面的公园中央广场。碰面的目的不必多说,自然是为了即将在圣诞平安夜进行的“决战”做准备了。这是几天前往在大嫂卫生的时跟夏娜一起约定的。明天,必须让坂井悠二在自己两人之中挑选出其中一个。也就是说,今天她们两人就要把各自花了好几天考虑出来的具体实现方法和场所等细节的方案提出来讨论,并最终决定,进而转向执行。夏娜提出的这个“决战”的表达方式虽然有点夸张,但是就连吉田也觉得这个词实在跟两人如今所处的立场非常相配。因为,两人一直积累至今的感情和行为,终于要迎来一个决定性的了结了。(这是从刚入学的时候开始的……应该是八个月吧。)在这不足一年的,只占据人生一小部分的时光中,人和人的关系,看到的东西,围绕自己的一切,内心的想法,真的能发生这么大的转变吗?一想到这里,她就不由自主地叹息起来。(也许很短暂,但意义绝对不小。)最初的时候,自己只上一怀着一种平淡的心情,暗堡他当作一个同班同学看待,在远处观望而已。但是,自从那次在体育课撒谎能够得到了夏娜和悠二的帮助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实际上,据说这个时候的夏娜已经介入了本来应该是吉田好朋友的平井缘的存在之中,自己的好朋友遭遇到了“使徒”的同伙啃食而死去——这本来应该是极具冲击性的可悲事态,但是吉田也只能是在道理上理解了这一点,在心情上则完全无法感受到半点丧失感。就在她陷入了自我厌恶的时候,夏娜表明了自己的真正身份。根据夏娜所说,这是因为存在本身发生了转移,所以周围的人并不会出现丧失的实感,同时也无法将其作为世界的法则来理解……总而言之,在帮助吉田的时候,体内藏有宝具的“密斯提斯”坂井悠二,跟保护他的“炎发灼眼的杀手”夏娜(平井缘)在一起,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也已经发展到非这样做不可的关系了。这个“本来以为是自己好友的火雾战士”所采取的行动,引起了坂井悠二挺身相助的连锁反应,从而给性格内向的吉田同学带来了接近他的机会。看来所谓的世界,其构成是相当复杂的。(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在御崎中庭.拱廊美术馆的初次约会,在校舍后院跟夏娜之间发生的冲突——作为一名少女,不断加深思念,彼此发生碰撞的日常生活。(真的是……发生了很多事。)还有跟火雾战士“仪装之驱手”卡姆辛相逢,在鱼鹰节之中知道了悠二是“密斯提斯”的绝望,跨越了绝望后进行的表白——这些日常生活。(我是不是已经成功改变了自己呢?)跟大家一起玩过焰火,大家一起为自己开了生日会,到游乐场约会了,在盛装游行的时候走在一起。还有其他很所很多……然后,自己就遇上了一位“红世魔王”。(变得能够使用这个东西……)只要身在日常之中,只要不踏入非日常的一方,恐怕就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吧——由此而带来的一个结果,如今化作了一个希腊十字架吊坠的形状,悬挂在她的胸前。(变得主动使用……这个东西……)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吉田已经穿过了这条林荫道。眼前是一个外周布置有长椅的圆形广场。建在正中央的简易喷水池由于在冬季期间停止使用,连水也被抽空了。取代了水的寒风和枯叶飞舞在喷水池的周围,坐在水池石边上的一位少女,正满脸幸福地吃着手里的小菠萝包。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以自己独特的方式享受着品尝最爱食物的乐趣。这位少女,正是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夏娜。在战斗中会闪耀出炽红色的光辉的头发和眼瞳,如今只是反射出平静的黑色光彩……虽然从外表看上去是这样,可是在她的强大气势和存在感的影响下,吉田也在一瞬间产生了幻觉,仿佛那炎发灼眼的英姿就近在眼前一般。“!”夏娜也察觉了吉田的视线,用几秒钟把最后一块面包嚼完,然后挥动手指,在有一秒钟内用火进行清洁(据说是称为“洁净之炎”),开口道:“比约定的时间还早。”“咦?”听夏娜这么一说,吉田才终于回过神来,她一边快步走过去,一边看了看手表。现在离本来约定的时间,还早了十五分钟。吉田很自然地露出了微笑:“明明在这里等的人是夏娜你呀。”这种笑容,让吉田再次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亲近感已经超越了刚才那样的敬畏感,即使没有平井缘这个伪装的身份作为媒介,这位身为火雾战士的少女跟自己也已经是好朋友的关系了。夏娜也以同样的微笑作为回应,从水池边站了起来。“嗯,刚才我在街上走了一会儿。”(那就是说……她已经为这次要商量的问题做好准备了吗?)吉田怀着有点过分高估的想法,又重新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夏娜。”从呼唤声中所包含的平静感和强度,可以感觉到她正催促着立刻转入正题。彼此的亲近程度,已经到了光凭声音的起伏就能互通心声的地步。仿佛为了显示这一点似的——“嗯。”夏娜也点了点头。一向处事认真的夏娜,并不喜欢那些多余的修辞和开场白……她知道,吉田也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才开门见山地提出来的。作为回报,她也单刀直入地说道:“我决定把明天定为我们‘决战’的日子。”“嗯。”这次轮到吉田点头了。几天前打扫卫生的时候,在夏娜表明了“在十二月二十四日进行两人的‘决战’的瞬间,她作为一个亲密的好朋友的话,在心中产生了某个预感。这位火雾战士少女一旦认真采取行动的话,就绝对不会以一个模棱两可的结果告终。果然不出所料,这一次她并不只是表白那么简单,而是更进一步……甚至是朝着一决雌雄的目的点——“确认坂井悠二的心意,让他在两人之中挑选出一个“的终点——勇敢地迈进。那种近乎于性急的勇猛果敢的姿态,实在让人不得不感到惊叹和敬畏。(不过,也没有办法了。)吉田很清楚地明白到,对于这种性急的举动,自己也应该负上一半的责任。表白——如果光说这一点的话,她早就已经做过了。但是尽管如此,三人之间的关系也依然是停滞不前,呈现出胶着的状态。(真的是这样吗?)内心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抽搐般的刺痛感。之所以停滞不前,不都是因为自己一直都拒绝去改变三人之间的关系吗?曾经有一次——(——“我希望能获得两个人的喜悦,我希望能一起开心。如果坂井同学不高兴的话,对我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了饿。“——所以我决定了要一直跟夏娜站在同样的位置上,直到坂井同学做出决定为止。”——)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作出了等待坂井悠二的进一步行动的决定。这样做的真正;理由,恐怕并不是希望获得喜悦,而只是害怕面对自己不希望出现的结果而已吧。这样做的话,不就等于是利用了坂井悠二的温柔,把采取行动得出结果的沉重责任都推到了他身上吗?吉田的内心突然涌起了一连串的疑念。(我……)然后,她不由自主地按住了挂在胸前的吊坠。在她的眼前,夏娜露出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悠二如果同时面对着我们两个的话,就什么都做不了。”明确地说出了这句本人听了也完全无法反驳的事实。吉田也只能点头表示同意。“嗯。”“所以,我们要采取各自在不同地方等候,然后让悠二自己选择要去哪一边的方法。被选中的一方就是胜者。”“那么,要怎样跟他约定呢?”听了这个意料之中的问题,夏娜立刻回答道:“为了避免事前的干涉,让他能进行冷静的判断,我觉得使用书信进行通知是最合适的。所以,我今天也不会再去悠二家了。”面临这种表白的会面,也不可能有什么冷静的判断吧——吉田在心底苦笑着这么想道。但是,她同时也感叹,以胜败来判断这种事情也的确有夏娜的风格。在这样的情绪之中,也混入了一丝踌躇和妥协。“在书信上……是不是也要写上我们‘把坂井同学约出来的意义’呢?”“要是不写上的话,这场‘决战’就不成立了。”那种强烈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事到如今还用说吗?”似的。吉田也不禁对自己的懦弱之言感到羞愧。“对不起。”“算了。比起那个,我们先说说约定会面的地点吧。”“嗯。”作为补偿,吉田把自己所考虑的方案提了出来。“明天,在车站的北侧门口那边,会举行一个名叫‘灯饰节’的活动。”“?”听了这样子的说明,夏娜还没能明白过来。吉田把自己一直酝酿至今的约会计划献给了这次“决战”。“听说那是跟新建起来的车站大楼相连的购物街在圣诞平安夜开张的纪念活动。那个购物街从车站的这边进入,一直通到高架路对面的百货店,然后在那里又向南北两端延伸,是个T字形的构造。”“!”这样一来,夏娜也终于明白到她发言中所包含的意图了。“我和夏娜你就在同一时间,分别在穿过线路后的北端和南端跟坂井同学相约会面……这个办法怎么样?”“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亮灯是从晚上六点开始的。在圣诞平安夜当晚,周围的店子都会开店吸引客人,一直到深夜。到时候应该会很热闹,所以也不会害怕家里人为自己担心。”虽然不太明白吉田说的“害家里人担心”是什么意思,但夏娜还是点了点头。“明白了。”她稍微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率先作出了决定。“那我就选北边的出口吧。好吗?”“嗯 ,那么我就是南边的出口了。”吉田也点头同意——“坂井同学约定会面的时间,就定在晚上七点,怎么样?”并提出了这样的建议。夏娜再次颔首:“就这样吧。““这样的话,就全部定下来了——”刚说到这里——“啊,对了!”吉田突然想起,还有一个必须决定下来的重大问题。“我们的信……是不是先在家里写好,然后再自己送到坂井同学的家里呢?”“信的话,现在写就行了。为了避免跟悠二碰面,就由我来设法送过去吧。”“现在?”在满脸惊讶的吉田面前——“嗯,我已经把整套道具准备好了。”夏娜让能够容纳个人物品的自在黑衣“夜笠”出现在肩膀上,从里面取出了用线捆起来的茶色信封和一叠似乎是写报告用的白纸,以及还没有开封的崭新黑色签字笔——那是“写信时必须用到的一套文具”。“——”吉田想像了一下“把一条条事项罗列出来后放进了茶色信封里的情书”……又马上或过神来,忍不住大声叫道:“——这样子是不行的啊!”“咦!?”“我们一起去买吧!”“咦,怎么?”吉田二话没说就拉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的情敌,向前走了起来。夏娜所说的“决战”,是一直走到现在的两人即将迎来的终点站。要是不能以正常的形式对战的话,就会让积累至今的一切都化为乌有。这种类似于危机感的心情正催促着她采取行动。以跟合理性处不同次元的“正常性”——“以一个女孩子身份好好地”做一个了断。“商店街里有一个很好的店哦!”“——?——!?”手牵着手的两位少女面临着决战前的准备,向前迈进了步子。* * *池速人离开了佐藤家,在午后的街道上毫无目的地走着。跟御崎市大多数人一样,他来到了没有特定的散布目的地时的妥协场所——真南川的河堤上,既没有坐下来,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为了 集中精神思考而一直往前踱步。他思考的问题,不必多说,自然是吉田一美的事了。正确来说,应该是如何以某种形式来向吉田一美表达自己的心意。(表白……吗……)那是最为直截了当的行为,而且除此之外也没有任何的选择。可是,池却依然对此感到踌躇。那是因为,吉田一美的信心意完全只是向着坂井悠二,而且他也很明白,自己这种单方面横刀夺爱的行为,只会让温柔和善的她感到困扰而已。再说,为她感情的进展提供过帮助的并非别人,正是自己。(虽然——但我也并不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蠢事啦。)自己毕竟是被她那满心欢喜的样子深深吸引了啊。(是吉田同学越来越喜欢坂井的样子……吗……)面对这种毫无道理可言的状况,池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也许——我的确是做了一件蠢事呢……)在佐藤家附近走上河堤只后,池就向着御崎大桥上走去。如果想一直沿着河堤走的话,只要从桥下面穿过去就行了,不过毕竟也没有执着于走河堤的必要,池直接就走到了桥上的宽阔人行道,向着自己家所在的西侧住宅区迈步前进。大桥的路灯上,全都被缠绕着挂满了从车站那边一直延伸过来的,花花绿绿的圣诞节装饰品。背后,从市区那边传来的空虚的铃铛响声,混进了呼啸的寒风中,让这位少年感受到了一种足以令人生厌的寂寞感。“好冷……”池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把脖子埋进了夹克的衣领之中。(真是的,我这样子也实在太任性了。)自己的思念,本来就出现在吉田一美不知道的地方,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逐渐成长和膨胀起来。虽然自己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明确地自觉到这一点,但是那时候却选择了逃避,以自以为是的态度,向情敌说出了拖延时间用的台词。(——“不过,也不会突然有什么明显的改变啦。要说没变的话,也的确是完全没有变。而且我似乎无论在态度还是举止上,都不喜欢粗暴的做法呢。”——)那真是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愚蠢到极点的自爆自式的行为。对那时候的自己的嘲笑——在充分理解了自己之后而发出的嘲笑,伴随着冬季特有的白色气息,从嘴角吐了出来。(明明只是不想让吉田同学“因为自己”而感到困惑,什么也做不到而已啊。)那是再明白不过了。在察觉了自身感情之后也只是停留在远处观望,这是一直以来自己所在位置。从平息问题的一方,走到相反的另一侧——也就是引起问题的一方……自己对此所抱有的恐惧,就是当时那种行为的唯一理由。(面对别人的时候,自己明明是摆出一副什么都明白的样子啊。)长长的御崎大桥,对陷入沉思的池来说却显得异常短小,他已经走到对岸。走下大桥的池来到了住宅区,然后直接沿着以东西走向贯穿市中央的新御崎大马路,一直向西走去。大概是因为天气寒冷的关系吧,午后的大马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有的只是不断来往穿梭的车辆。思路遵循着自己的意愿……或者也可以说违背了自己的意愿,逐渐深入。(不过,最近的话……好像已经不再是那样了。)池速人这个人,据说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之所以用“据说”,是因为这一点是别人告诉他的缘故。(——“我说池同学呀——最近,你是不是有点变了呢?”——)大约在一个星期前,同班同学的藤田晴美这么跟他一说,他才醒悟了过来。那并不是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变得稍微会依靠别人,开始会主动接近问题……仅此而已。在对“变化”这个词有所意识之后,他发现了一个新的事实。周围的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发生了变化。坂井悠二,夏娜,佐藤启作,田中荣太,绪方真竹……还有吉田一美,他们都已经不再是最初相识时的他们了。深深地吸引了自己的,正是对坂井悠二抱有强烈思念之情的吉田一美——池对这一点的理解,也是在那个时候实现的。少女已经变得更为坚强,更为耀眼了。(如果我也变了的话,也许就能够做到吧。)池感觉到,那种不确定的……过去的自己绝对不会因此而采取行动,也不可能采取行动的暖昧预测和愿望,正逐渐在自己内心中产生力量。今天之所以会到佐藤家找他商量问题,也都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我……竟然会找佐藤呢。)跟几个月前的状况完全相反,这正是变化带来的结果。在最为知心的六个男女朋友之中,池挑选了佐藤作为商量的对象。这恐怕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唯一选择了。其中的理由,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个比外表看上去更复杂的人,以及擅长体谅他人感受等等个人的性质。既然是有关吉田一美的事,作为当事者的吉田一美和坂井悠二就自然被排除在外了,身为一美的情敌的夏娜也必然不在此列。至于本来就似乎有重大苦恼的田中荣太,也不忍心给他再增添多余的负担,总是为田中担心的绪方也因为同样的理由而不能向她倾诉自己的苦恼。即使用排除法来想,也只有找佐藤启作来商量这个选择。(而且还有另外一点。)穿过了十字路口,池来到了面向大马路的市立御崎高中前面。他打算顺着学校的围墙走,再转进旁边的商店街。虽然也考虑过绕道回去……但是在听到商店街那边传来的似乎是来自有线广播的圣诞音乐之后,就放弃了这个念头。现在的他已经没有精神去做那种事了。只希望能马上回家,然后好好地在床上躺一会儿。(佐藤……他并不仅仅是在烦恼。)要说是错觉的话,虽然也无法反驳,但是在池的看来,佐藤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而烦恼。那种烦恼并不带有踌躇的色彩,而是一种在下定决心之后拼命挣扎的,苦战和烦闷的姿态。(从结果上来看,那应该就是正确答案吧?)就在刚才,面对到访自己家,率直地把自己的烦恼倾诉出来的池,佐藤既没有那他开玩笑,也没有取笑他。他并没有把基于一般论的恳切忠言挂在嘴上,而是以隐含了一丝不值一提的口吻,说出了发自内心的感想。“要是你真的想做的话,就一定能做到的吧。没必要去考虑那么多复杂难懂的道理嘛。”刚听他这么一说的时候——你倒是说得轻松,我就是因为做不到才这么烦恼!池的内心甚至很自然地涌现出了这些反驳之词。但是在“逃离”了跟悠二正面相对的局面,自己冷静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就逐渐明白到那一点的确就是问题的根本所在。(也就是说,我并不具备那种足以令自己忽略对吉田同学的体谅的,不顾一切的热情吗?)可是在另一方面,也存在着“不想过低评价这种让自己苦恼的如此地步的心情,那应该是个很大的问题对”这种扭曲的自负心。事实上,这几月来,自己对吉田一美的思念一直不断膨胀。(只有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在重新确认了这个事实的他身旁,一群绕着学校围墙转圈子的学生跑了过去,看来是回校参加社团集训的。池不经意地在人群中寻找了一下绪方真竹和田中荣太(听说最近在绪方的提议下正在到处参观运动部社团的活动)的身影,但是却没有找到。(到底对什么样的社团感兴趣呢?到三十号集中的时候再问一下好了。)想到这里,他就回想起刚才商量当天的集合安排的时候,佐藤以顺口提提的口吻说出了对他们来说很重要的一件事。(佐藤……要转校吗……)如果第三学期的临时插班最终决定下来的话,那么到过完年之后他就会忙于搬家和办手续了吧。“该不会是打算把那天当成送别会吧。”佐藤毕竟是一个讨厌沉郁气氛的人,所以当天他多半是在热热闹闹地大吃大喝一顿之后,再进行正式发表吧——池作出了如此推测。(发生改变……)不仅仅是各人内在的东西,就连上高中之后,一直作为日常的画面而无比熟悉的“大家在一起的场面,也即将迎来非常明显的变化。对于这一点,池跟同一时期的悠二一样,感到了某些莫可名状的寒意。(这样的变化,真让人讨厌啊。)仿佛想要从这种寒意中逃脱出来似的,池沿着学校旁边的商店街,向自己家的方向迈出了脚步。周围都挂满了圣诞节目的华丽装饰。这幅画面,只能继续一段很短暂的时光,到了后天就会全部变成庆贺新年的光景了。那是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的,注定要发生的光景。(这种变化,让人感到寂寞和可怕……吉田同学也……对了,她一定也感到和我一样的——)这时候,他的思考和步伐都同时停止了。在人潮当中,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位少女的身影。“啊,池同学?你也是来买东西吗?”那是一个在寒气中也能给人带来暖意的笑容。也不知道在哪里买东西回来,她的手里提着一个画有可爱图案的袋子——正是吉田一美。“池……同学?”“——”这种蕴含在笑容中的暖意,更让池痛切地感受到跟变化之后的寂寞感和恐怖感之间的落差。在产生这种感觉的同时,对失去这种暖意的避忌感却逐渐膨胀了起来。膨胀恰里的饿这股火热而强烈的冲动,开始推动着他前进。并非别的,正是向着变化的方向——冬天的太阳早早就下山了。在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空下,在车水马龙不绝的大马路上,被装饰得华丽夺目的街灯向周围挥洒着五颜六色的光彩。在街灯之下,田中荣太和绪方真竹一边说话,一边在冷上加冷的空气中留下了两股白色的气息。“啊——累死了……竟然在一天之内连续进行足球和篮球的两场比赛,这简直是犯规啊。”“你只不过是参观而已,干嘛像缺乏运动的老头子一样说这种话?”两人身上穿着便服,肩上挂着一个学校运动社团用的大提包。从旁人看来,就好像参加完社团活动的好朋友一起放学回家一样。但是其中一人,实际上只是参观者而已。“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这几天每去一个地方,都硬是被他们拉去参加活动,而且也有很多是初次接触的东西,我觉得累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可是,我听说你干得相当不错哦?”在发牢骚的田中身旁,绪方满脸轻松地挨近他,笑着说道。从第二个学期即将结束的时候开始,田中就一直在参观各个运动社团的活动。向他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绪方,不过实际上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在此之前——“反正你的精力充沛得用不完,干脆参加社团活动吧?”绪方也好几次用开玩笑的口吻跟他这么说过。而田中每次听她这么说都顾左右而言他,结果直到一年级的第二学期快结束的时候也还是老样子。可是最近却突然换了个人似的,这几天来都一直在参观运动社团的活动。比任何人都感到惊讶的是提出建议的绪方本人……过了一段时间,她终于察觉了。这一系列的行动,都是田中荣太正在为什么事感到迷惘,感到彷徨的表现。在这几个月里,看到他老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绪方就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帮他重新站起来。正因为这样,她才没有对这种在迷惘中寻找的行为作进一步的追究,而是为他的社团参观做好安排,有时还亲自自领着他去,始终如一地充当着支持的角色。少女以名为轻松的薄皮,包裹着这一切的内心活动,说道:“真的,只要想做的话,你就什么都能做到呀。”“该加上一个‘初学者程度’的条件吧。”“哎呀呀,你还谦虚什么嘛。”“哪有那种事……鸣噢!”当两人走到御崎大桥的时候,桥上忽然刮起了一阵猛烈的寒风。因为他们俩的家都坐落与御崎市东侧的旧住宅区,所以每天早晚,不管刮风下雨还是晴空万里,他们都会一如既往地眺望着河道的风景,走过这条大桥。面对这副早已熟悉的画面,在冬季落日的寒冷空气中——“……”绪方不经意地回想起了让人感到寂寞的事情。昨天,在散学典礼之后的归家途中,一位相识以久的好友带来了一个突如其来的通知。“那个……田中。”不知不觉的,她就把这个一直不想说出的问题,以一种疑感的口吻说了出来。“恩?”“你突然对社团活动感兴趣……是,是不是跟佐藤转校的事有关?”“——”田中听了这个意料之外的问题,不由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默默地在御崎大桥的宽阔人行道上迈着步子,经过了数秒钟的漫长沉默后,就以一种连自己本人也感到意外的,平静的口吻回答道:“不,这跟‘那个’是不同的啦。”虽然对绪方来说,这是一个微妙得让人起疑的回答,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在他的声音中似乎并不包含过度的严重性和险恶感——相对应的,也感觉不到什么力量。绪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们……应该不是在吵架什么吧?”绪方抬头注视着田中。在他的表情中,有的只是跟自己同样的寂寥感。“啊,没有没有。关于转校的事,也是昨天跟小绪你一起听他说的……而且,在背地里闹不和,同时在大家面前加以隐瞒这种高难度技巧,我们也不可能做到吧?”“嗯。”“……这可不是毫不犹豫地回答的问题啊。”绪方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把喜悦之情化作了声音:“太好了!要是气氛槽糕的话,我就不好约你出来了呀。”“约我,去干什么?”面对一脸认真反问自己的少年,恋爱中的少女在焦躁的同时,也涌起了一股爱怜之情。他嗖地伸出了食指,指尖所指的正是街灯上的装饰。“提示,明天是什么日子呢~?”“明天,那当然是——”总算察觉到她话中含义的田中,不禁猛地往后跳开,连连摆手道:“在深夜玩耍或者到外面过夜什么的,那种事是绝对不行的啊!?”“你你,你干嘛想像得这么下流啊!!”绪方那原本神气兮兮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通红起来了。“我是说,明天车站那边会有一个灯饰节的活动,还有新店开张优惠,所以我就想找你一起去!”“什么嘛……既然这样的话你就该早说……好痛!?”看见田中那松了口气的模样,绪方马上用大提包猛然向他的后脑撞去。“我还没说你就大嚷大叫起来了啊!那么,怎么样?”“咦?”“答复!”“啊啊,没问题,反正也没事干。”仿佛被绪方的气势压倒了似的,田中点头答道。绪方重新背好提包,露出了笑容。“好,那么明天晚上六点半,在车站前巴士总站的钟楼前面等吧!”“哦!”田中笑着作出回答,然后向着自己的归路——在充满了圣诞节气氛的喧嚣声的繁华街旁边,依然保持着一片寂静的旧住宅区——放眼望去。(明天吗……佐藤那家伙,到底打算怎样呢。)虽然这几年来都是跟他一起说废话说到天亮,但现在他应该忙于转学的事情吧,到底搬家那方面需不需要帮忙呢……刚想到这里——(不行不行,怎么能不知羞耻地跑到大姐那里……)又慌忙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的烦恼,已经把一条无法拔除的根,深深地扎进了内心。那条根的名字就是——在火雾战士和“红世使徒”的战斗中,因为目睹了绪方真竹被打得粉碎的光景而产生的——萎缩。那是在因果独立的空间——封绝之中发生的事,事后进行的“修复”也已经把一切恢复到了被隔绝之前的状态。但是,即使如此,对发生在眼前的那一幕的记忆,受到的冲击,却深深烙印在脑海里,留下一个无法磨灭,永不退色的鲜明印象。要跟随自己一直憧憬着的女杰.玛琼琳一起走——精神十足地叫出这样的口号,实际上也有好几次成功地跨越了恐惧。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然而,在某场战斗之中,当他亲眼目睹了那“最不想看到的光景”的时候,内心深处就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折断了一样。自那以后,他就变得在战斗中连眼都不感睁开了。由于觉得那样的自己太没出息,并对那样的自己感到万分羞愧,田中根本没有脸去面对玛琼琳。即使佐藤找到了外界宿这条路,自己也无法跟他走在一起。一直以来的烦恼也依然没有任何答案,除了永远在这里停步不前之外,他根本别无选择。(真的是……太没出息了。)在被这种痛苦折磨的日子中,就连绪方像往常一样随口向自己提出的参观社团活动的建议,他也轻易地答应了下来。就好像用别的东西来填补因畏怯而远离的过去日子一般,距离已经越拉越远了。一旦被恐惧感所俘虏,就会拼命逃到最远的地方去。原来自己有这种逃避的坏习惯吗?——那种过于明显的意图和行动,甚至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我……还真是个差劲的家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