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幸与转学的片山联系上了,结果发觉了一出非常恶劣的情人节恶作剧计划。具体内容还不清楚,但至少明确了女生们有对某个有些不合群的男生实施恶作剧的企图。片山偶然听到了这件事,他就是因此才崩溃的。教室里几乎从不说话的他,在短信中却非常饶舌。最后,以“真没想到会是你来和我打招呼呢。谢谢你”作结,结束了短信交流。后来有一回,中目黑来和直幸搭话。她狡猾地选择了没有旁人的时机。“反正你应该不知道吧……饭屿,你成为目标了哦。”直幸马上明白她说的是情人节的计划,但没有吭声。“你将遭遇不幸。到时候恐怕会心如刀绞吧。”“哦~”“……需不需要我帮你斡旋一下?”“真的?条件是什么?”中目黑满意地表达了一番赞许,然后说道,“就是希望你能对我们几个开开恩照顾一下嘛。饭屿,小沼一直相信你最近的奇怪行为只是在赌气,所以只要有所反省的话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让你加入我们一伙这样子。毕竟饭屿你手上握着权力嘛。”“我拒绝。”中目黑绷起脸。“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因为我有想要的东西。”“什么东西?”“炎之剑。”“嗯?那是啥?电玩游戏?”“我应该也能做到。只要拥有了那个,就算身边没有朋友也不会在意了。”“……我呢,以前其实还挺赏识饭屿你的。”大概是刚才的话让她觉得直幸没有进行对话的意图吧。中目黑的声音带上了几分险恶。“其实我也一直很赏识中目黑你那有如高性能鬣狗般的习性啊。本来我们两个相似点挺多的,可惜最后完全分道扬镳了。”彻底的挑衅。“哦是么。我明白了,随便你。不过我话说在前面,省得之后饭屿你怀疑我,过几天将发生的事情,幕后主使不是我。而且可以说没有什么发起人,只是大家自然而然得出的结论罢了。”“我能理解的,那种事。”你就装吧,中目黑嗤之以鼻。留下冷淡的一瞥,她粗鲁地手插口袋离开了。“我可不是在装哦,大概。”直幸的指尖,由于紧张而产生了如同生冻疮般的瘙痒感。啊啊,这份疼痛简直就像在赤着手打雪仗呢,他想。“所以说啊!你他妈最早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么!现在才来装什么逼啊!”某天,和篠山动真格地吵了架。发端只是些琐事,很快就没人在意了,只顾着把自己的心里话不吐不快。“真叫人吃惊。”被揪着前襟的直幸用近乎轻佻的口吻说道。“你说什么!”“你居然会开口承认自己有着这边、那边的认识啊。目前为止还从未露过馅呢。”“……这有什么承不承认的!没有协调性的家伙才有问题啊!只要默默地无视那种人不就好了!可为什么你小子偏偏就要跑到搅乱教室空气的那一边去啊!”“不,和小早川同学闹翻的我……严密地说应该也不属于这一边,而是第三势力吧。”“哈啊?那你小子现在做的事不就更莫名其妙了么!”“篠山,别冲动。”网球社团的同伴怕篠山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伸手握住他的手臂。“别管了我不会打他的。只是这小子……连社团都退了,不是犯傻么?脑子出毛病了吧?简直岂有此理,不敢相信……”激昂的怒号不会持久。因为他并不习惯让他人看见自己激动的样子。很快就意气消沉下来,放开了手。“臂力增强了不少啊。”“那又怎样。反正也达不到你的水平。我自己明白。”他恨恨地甩出这句话。“你给我记着,要是不趁还是一年级的时候回来,可就没有参加比赛的机会了。”抱着无法释怀的想法,他也离开了直幸身边。黄昏的教室中,只剩下一个孤家寡人。正了正领口。一枚纽扣被弹飞了。这时——门口有些动静,小早川千寻走了进来。“啊……”几乎忘了已经绝交的事实,差点就和她打起招呼。千寻看上去就像表情的开关被关闭了似的。她来到邻桌,开始整理准备回家。之前是由于直幸他们的争执,才使得她无法进入教室。“抱歉……都怪我去招惹他。”“……”视若无睹。“虽然不知道你对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有什么想法……但有些话我想说清楚。”千寻的手没有停。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对不起,我做了和小早川你相似的事。不过我并不是想借此讥讽你,或者讨你的欢心,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关于那件事,即使得不到你的原谅我也认了。”“……”手仍旧没有停。将一本本的书,十分慎重地装进书包。“现在的我,已经不愿意选择除此以外的其他做法了。因为我似乎无法忍受成为废墟的居民。”“……”“我啊,性格真的很恶劣。很阴湿。如果不能把握对方的情况,就会不知所措。就像这样,想将他人置于自己的支配之下。对于未知的存在,我感到无比恐惧。当和比自己水平低的人说话时就觉得非常轻松,就是这样一个无可救药的人。因为至今为止我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完全没有直面小早川你的勇气。观察、操纵、哄骗……幸好我的做法失败了。小早川你拒绝我,是正确的——”直幸单方面地倾诉着,一边潸然泪下。二月十四日,情人节。直幸做了相当的觉悟迎接这一天的到来。他做好了承受屈辱的觉悟。毕竟是这是理所当然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必须去忍受的痛苦。教室……应该已经整洁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脏乱不堪。窗户玻璃也有擦拭,变得光亮如新。如果问是否值得,那只能说是相当虚幻的报酬。以堕入地狱为代价美化了教室,怎么想都不是一桩合算的买卖。然而现在的直幸也只剩下这些了。只有一件事令他感到骄傲。也是他自己能够认同的所为。他凭借自身的意志,没有向任何人低头,走到了今天。即使并非是如同矜持或自尊那般夸张的东西,但也确实是一项无可否认的报酬。当事人认为仅是微不足道的恶作剧活动,于第一堂课开始前上演了。女生之间应该已经说好。男生们似乎并不知情。提着装满市贩盒装巧克力的篮子,椎原等数名女生勇猛地劫持了讲台。椎原的双手砰地一声拍在教桌上,“呃~一年B班的全体女生~为了表达对平日所受照顾的感激~现在打算给在座的各位男生分发情人节巧克力。请被叫到名字的同学,走上台来~”男生们全都兴奋起来。直幸在一瞬间就看穿了这出恶作剧的把戏,没想到竟是如此波澜不惊。比自己想象的,要幼稚得太多。在椎原两侧站定的四名女生,从左往右富有节奏地呼出男生的名字。被叫到的男生有的元气十足地回应,有的面带羞涩地笑着,纷纷兴冲冲地走上前,毕恭毕敬地领取礼品包装的盒装巧克力。还有人高举着领到的东西,发出胜利的呐喊。在依次被叫到的名单中,一直到最后都没有饭屿直幸的名字。就是要让他受这种耻辱,故意以此来讥笑他。椎原等人一脸坏笑地盯着直幸。而注意到她们视线的男生们,也自然地将目光投向了他。几乎所有的目光里都带着同情与疑惧。大多数的男生应该都觉得这种做法非常露骨吧。毕竟是种践踏身为男生的自尊心,令当事人显得非常凄惨的做法。然而与此同时,他们的目光中却也带着安心与蔑视。男人心也同样复杂。矛盾、虚荣与保身,他们就生活在充斥着这些感情的世界中。这下总算是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异端。自他公认。可那又如何?直幸交抱双臂向后靠在椅背上。坐在最前排的他,毫不客气地以目光回敬女子恶作剧选手们。五人中,他成功地让四人移开了视线。这样也就满足了。虽然还有椎原正面回瞪了他。无论怎样,不过是一出儿戏罢了。真的只是地地道道的恶作剧。甚至还令他产生了自己在精神方面比较坚强的优越感,让他有了今天一整天能够威风堂堂挺胸做人的干劲。指尖麻痹了。直幸略微放低视线,才发觉难怪会有麻痹的感觉,原来他的右手正紧紧握着一把冰之刃。还达不到足以称为剑的长短。只有短刀,不,大型匕首的程度。“…………”幻影、错觉、幻视。无论怎么称呼都可以。现实中当然不会有这种武器存在。那是自直幸的内心所渗出,只有被选中之人才有资格握起的传说之剑。他总算明白了这点。“饭屿直幸君。”声音从身边传来。“送给你。”小早川千寻递来一盒巧克力。与椎原她们的便利店售巧克力不同。质感上有着明显的差异,是在大商场才能买到的高级巧克力。“为……什么?”这回直幸是打从心底不明白她赠送的理由。“喜欢一个人,不需要逐一解释理由吧。”直幸紧紧盯着递来的巧克力。非常开心。并不是因为自己的颜面得以保全。绝不是那种浅薄的愉悦。他郑重地伸出双手,将盒子接下。“我们,就别再吵了吧……”她有些腼腆地说道。明明递来巧克力时是那样的凛然。“好了。”千寻缓缓从座位上站起。直幸心怀感动地近距离目击了这个光景。小早川千寻紧握着手中那把炎之剑的模样。至今不曾明确的这一幻视的真相,如今他仿佛已能够理解。只有不断地观察着周围的气氛,一门心思对气氛进行观察、解析的人,才能幻视到这传说中的武具。“椎原、同学。”身子一晃,千寻站到了椎原面前。“干、干嘛,你想怎样……”并非幕后主使,而仅仅抱着好玩的心态加入其中的椎原,像只被关进肉食猛兽的牢笼中的小动物般怯懦起来。在椎原眼中,小早川千寻完全就是个外星异形。不去融入班级,而是强迫大家遵守那些毫无意义的规则。搅乱大家细心呵护的和谐,是个无法进行对话的存在。以多数派的暴力,应该也能无视或排除掉她吧。然而面对未知的存在进行斗争的觉悟,不管是椎原,还是站在椎原一边的同学们,恐怕都不曾拥有吧。“不……不只是椎原同学。你们这些人,全都——”千寻在讲台上向教室里所有同学怒目而视。直幸看到,她放在教桌上的两个握紧的拳头,正微微地颤抖。即使是她,在对抗班级里的空气时也会感到害怕。空气,那是时而会扭曲人们的意志、令其误入歧途的强迫性互助关系。要想面对这样一只怪兽,武器是必须的。握起颤抖的拳头,亮出隐形的武器,这样才能对等地与之战斗。“给我差不多一点——”从口中吐出了辛辣的话语。然而她的这一举动,在直幸眼中则呈现了别样的形态。千寻挥舞起炎之剑。她在呐喊着什么。那一定是足以将整间教室劈作两半,所谓“即使想在心里也绝不敢说出来”的过激挑衅言论吧。一旦出口,教室中不论是谁都会感觉被击中了泪腺,就是那样的隐藏弱点。某人试图反驳。很快就有其他几人帮腔。他们不允许小早川无双。想用多数派的暴力令她闭嘴。千寻却将他们一并斩于剑下。这实在是自出生以来头一遭的体验。仅仅一名女生,却铿锵有力地对压倒性的大多数人大加责难。教室熊熊地燃烧。又有一个人的抗议被火焰吞噬。没有任何人能够对抗。对这些和谐气氛的奴隶们而言,唯一的下场只有待空气被燃烧殆尽后窒息而死。无敌的火焰剑,在此炸裂。心里觉得对不住大家,但直幸此时此刻的心情正是愉快、痛快、爽快的三拍子。“饭屿你个臭小子!找女人来帮你说话还有什么好得意的!”椎原揪住他的衣襟,朝他怒吼道。被这样一个眼里噙满泪水的人吼,根本一点也不可怕。何况自己还有那个。直幸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比不上千寻,不过他也拥有着武器。冰冷、无情的冰之刃。“椎原,你啊,”直幸是个如果不能把握对方情况就会无比不安的阴湿之辈。因此他早将所有能调查的事都已调查清楚。尤其是班里强力人物的事迹。“做过整容吧。”他耳语道。然后分明听见了椎原内心被刀刃切开的声音。“为了高校出道居然不惜去整容呢。”“你、你少说这种没证据的话!”“叫那么大声,会让别人听见哦?”椎原的嘴唇哆嗦起来。冰之刃刺入她的唇间。刀腹在齿列间徐徐滑过。“我可不是没根据哦。你和我初中时代的朋友,刚好也在同一所高中里呢。他给我看了你的照片。和现在完全两样的你的照片哦。我呢把这类事全都查了一遍。因为我很阴湿嘛。”“我、我又没想要隐瞒……”“你觉得我调查到的秘密,就只有这么一条?”这次椎原感到的寒气冷彻骨髓。其实查到的秘密还真只有这一个,是王牌中的王牌。直幸只是在故弄玄虚。但她本人心中有鬼,那情况可就不同了。“别太得意了。这话是我想说的才对。如果你不想让我把秘密都抖出去的话。”他伸手压在椎原的头上,微微发力。“给我蹲下!”椎原的膝盖一下子失去了气力,被直幸轻而易举地压得瘫倒在地。对女生干出这样的事似乎有些残忍,不过对方是自己找上门来,而且现在又是敌众我寡,所以也怪不得我。直幸如此原谅了自己。好,该给千寻帮把手了。两人一起劈开污浊的空气。他鼓起干劲抬头一看,才发现千寻已经搞定了所有的人。摆在直幸眼前的是尸横遍野的战场。有七、八个人和椎原一样瘫坐在地。嘴里还发出微弱的呜咽。余下的同学则全都逃到了教室后方,羞愧不堪地低头不语。“结束了?”“嗯,大家都理解了我的想法,因此今后不会再有这种恶作剧了。”将班级全员一一论破逼哭,千寻却美其名曰“说服”,实在是非常有趣。“你笑个什么劲儿?”“呃,我就是想炎之剑和冰之剑什么的,简直和玩RPG似的,太有意思了。”直幸说着抬起手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千寻则不解地歪了歪头。午休。两人将桌子面对面靠在一起,开始享用午餐。这个光景也已经完全化为了他们日常的一部分。“嗯?学生会长?明年?”“是啊,佐佐木开始叫苦了。要找人明年去接替他。”直幸与千寻,如今已从所有的委员会活动中解放,专念于学生会的庶务工作。“由于当时立的公约,一年级的班级现在几乎都陷入了无政府状态吧?整个年段如今已经凄惨到只剩下我们班还有点样子。这个状况让他缴械投降了吧。”“……当初他怎么就没想到会这样呢。”“估计是当时的氛围所致吧,他们班里的。”“真是愚蠢。”千寻撕开面包,放进嘴里。她至今在评价佐佐木时仍旧毫不留情。像个欧巴桑似的裹着头巾的小沼冲进教室。“直幸,已经打好蜡了!可以吃饭了吗?”“你是美化委员吧?这种事可以自己判断啊。你只要遵从你自己的意志守住底线就行。唔,过会我姑且去检查一下吧。”“嘿嘿嘿,那人家就放心吃午饭啰。”小沼点头哈腰搓着手,匆匆忙忙跑回了自己的座位。“话说回来,她为啥还那么低三下四啊……之前的事不都过去了么。”“呐,椎原同学呢?”“不是找保健委员的同伴们吃饭去了吗?最近好像关系搞得不错。”“午安~饭屿不好意思啊~没买到你要的沙拉,已经Sold Out了。”跑去面包店买午饭的篠山,将一枚百元硬币抛还给直幸。